空气猝然剧响。
两条人影不分先后同时落下。
月光凄迷，柔风如水。
两人遥遥相对，眼里杀气浓溢。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一片树叶轻轻从树梢坠下，徐徐旋转着，飘向两人头顶。
空气刹时有了难以查觉的微许波动。树叶仿佛被一只无形之手托住，来回一阵牵扯，忽地化为碎粉。
就在这时，两人同时动了！
＊＊＊
“绝！”
声音滚滚轰过，在旷野四下回荡。
落梅风发袂飞扬，厉如凶神，挥刀狂劈疾下。
老者眼神陡凛，持戟迎起，绽舌瞠目厉呼：
“破！”
＊＊＊
简单而直接的一击！
刀戟相触，“叮”的一响。
巨力袭来，落梅风一个倒栽掉下。
老者狂笑，追扑尾随。
刀光一敛，一收，在地面轻轻一点，忽地再次飞起！
风声嘶嘶，劲气飞旋，混和着刀气的厉啸，无数声浪突兀汇成了一个震耳欲狂的声音：
“灭！”
＊＊＊
刀戟相交。
硬碰硬全力一击！
两人身形一幌。
“咔嚓”轻响，刀、戟同时从中折断。
老者一个趔趄，一头从围墙上坠了下来。
落梅风被大力反弹向空中，胸中真气如脱野马，不受控制地狂涌而出。
“啪，”刀身再断一截。
真气狂奔乱涌，来回四窜，倏地冲上头顶。他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长啸，身形急促旋动，刀柄脱手掷出。
＊＊＊
青虹乍起。
无人能形容这一掷的力度和速度！
惊鸿一现，刀柄已近身前。
老者却忽然笑了。
笑得颇为古怪！
他身子向后一贴，整个人忽地从围墙穿了过去。
硬生生挤将了过去！
＊＊＊
四周骤然安静了下来。
老者来得突兀，离开得更为突然。
新月如勾，星光迷朦，一切都显得如此静谧而宁和，仿佛什么事皆未发生过。
若不是瞧见满场凌乱的打斗光景，落梅风真要怀疑自己是做了场梦。
他想不通：“老者明明占着上风，为何要忽然离去？”
他更想不明白：“自己与老者素不相识，此人为何要平白无故地找上自己？”
月光下，围墙静静地矗立在那里。瞧着墙上的裂缝，他情不自禁地倒吸了口凉气。
围墙全用青石一块块垒成，厚达近尺，一个人却竟然能毫不费力地从中穿过，这种事说出去，恐怕没有人会相信。
“此人究竟是如何穿过墙去的呢？”他实在忍不住好奇，走将过去，细加端详。
裂缝宽约两尺，断面平滑整齐，有如刀削斧劈。落梅风怔怔瞧着，只觉一股寒意慢慢从心底升起。
很明显，老者刚才未尽全力。
想到自己居然能逃脱此人的魔爪，他实在是暗暗庆幸不已。
“娘的，老者似乎对自己并无什么敌意嘛！”他搔了搔头，嘟哝了一句。
“当真是奇怪的老头，莫名其妙的打斗！”想到这里，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他陡觉肩头一紧。
一只手忽从围墙缺口处伸出，将他“肩井穴”扣住。
跟着，象变魔术似的，裂缝处露出了老者那张蒙着布巾的面孔。
＊＊＊
“咦，你还没走？”落梅风一怔，脱口问道。
老者道：“你很希望我走，是不是？”
“娘的，难不成希望你留下来？”落梅风悻悻道。
想起刚才凶险万分的打斗，他尤自心有余悸。
老者笑了：“妈的，你现在已落入我的掌握中，居然还敢如此不知死活！”
落梅风忿忿道：“他奶奶的，有种就将老子放开，重新再来打过！偷袭算什么好汉？”
“这不算偷袭，这叫作出奇不意！”老者甚是友好地拍了拍他肩头，“小子，老夫这是教你个乖。行走江湖，任何情况下皆不能松懈大意。”
落梅风不客气回敬道：“用不着你教！老子当差多年，什么场合没有见过？似这种简单幼稚的小儿科道理，老子闭上眼睛都背得出来！”
“不听就算了，用不着发火嘛！”老者手忽缩回，面孔从裂缝口消失。
“娘的，这死老头究竟在玩什么玄虚？”落梅风大为迷惑。
他正自不解之际，猝觉肩头一紧，老者的面孔又从裂缝处现了出来。
“喂，小子，我老人家差点忘了，你那套‘大邪妖刀变’是何人所传授的？”
落梅风没好气道：“甚么‘大邪妖刀变’？没听说过！”
“没听说过？”老者怔住。“那你刚才所使的刀法是什么？”
“那是我祖传的刀法！”
“你祖上所传？”老者瞪大眼，仿佛见了极可笑之事。“失传已久的魔教绝学，‘十绝魔君’的不传之秘，居然会变成了你家的祖传刀法？”
落梅风有些词结：“不相信就算了！”
其实，他也是今天上午在“凌烟楼”，从“桃花浪子”鄢谯笪口中才头一回听见这个名称。
“岂止是不相信？而是根本就不信！”
老者虚眯起双眼，上下打量着他，宛似瞧着一个怪物：“想不到这套刀法失传了多年，一直下落不明，却竟然落入了你这个笨小子手里，这件事简直就让人难以置信！”
落梅风怔了怔，反问道：“你没看错？我刚才所使出的刀法真是‘大邪妖刀变’？”
“你不知道？”这回轮到老者吃惊了。
落梅风讪讪揉了揉鼻子。
也难怪他尴尬。此事他非但是不知，而且今天也是生平头一回完整使出这套刀法。那套刀法只有寥寥数招，招式极为简单，而且前后并不连贯，他练了多年，一直以为只是强身健体之用，却不料稍加变化，竟有如斯威力。
他不由暗道了声侥幸。
若不是今晚与此人打斗时屡遭凶险，危急关头激发出自身潜能，无意间将这套刀法融会贯通，说不定将会继续一直懵懵懂懂蒙在鼓里。
这种糗事自然不能让老者知晓。他窘迫咳了两声，换过话题：“这套刀法厉不厉害？”
老者眼一瞪：“昔年江湖中人为了争夺它大打出手，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你说它厉不厉害？”
落梅风大喜：“如此说来，本人已经成为绝世高手喽？”
老者沉吟道：“嗯，绝世高手也许说不上，不过要对付江湖中的一般角色嘛，尚能马马虎虎凑合。”
落梅风忙问：“比起前辈如何？”
老者道：“比起老夫自然差距尚远，不过行走江湖却是绰绰有余。”
落梅风心中的这份欣喜简直快炸裂开来。
有老者的这句话就已经足够了。刚才此人穿透围墙的那一手，简直就是惊世骇俗，自然不能与之相比，但方才能在此人手下支撑多时不败，证明自己亦是不弱。
想到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明明身怀绝顶武功，却居然成天到晚地还在那里梦求遇上什么高人逸士、隐者奇人，妄想拜其为师，求学绝艺，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笨。
“不，这不叫笨，应该说是聪颖过人，聪明得过了头！”想到这里，他立刻又觉得轻飘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