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中年女人将妹儿安葬了，安葬在土岗上。

母女俩痛哭了好一阵，他坐到一边，他没有打扰她们，她们的哭泣唤起了他某种相同的感受。这妹儿姑娘一直都是很友善的，她怎么就被射杀了呢？她是好奇吗？她为什么要探出头去呢？他搞不明白。

母女俩哭了一阵，中年女人站起身，

“小虎，我们走。”

那叫玲儿的姑娘突然抱住了中年女人，

“妈——让我再陪陪妹妹吧。”玲姑娘号啕大哭。中年女人刚止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玲儿，够了，这里不安全，我们必须马上走！”

中年女人很坚决，拉起玲姑娘向山岗下走去。他跟在母女俩的身后，三人一路无语，走了一阵，中年女人转身对他道：

“小虎，你知道我妹儿为什么会被射杀吗？那姓李的在身后推她！”

他大吃一惊，张开的嘴好一会儿都合不上，

“妈，那为什么我们不……”中年女人截断了玲姑娘的话，

“姓李的这样做就是要逼你帮他！”

啊？要逼我帮他就要把友善的妹儿姑娘给杀了吗？这李某也太毒了，不过我怎么没有发觉呢？也许是我专注于城外了，根本没有注意自己的身后，那为什么你当时不说出来呢？他满脸疑惑地望着中年女人，她是你女儿，你就眼看着她死而没有反映吗？中年女人抽泣起来，“小虎，你是不是奇怪我当时为什么没有反映？为什么不喊破？小虎，我是怕我们都脱不了身呀。”

他喉咙里象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是啊，如果当时大闹起来，能够顺利脱身吗？那李将军到底功夫如何自己不知道，他还有那么多手下，也许自己一个人可以脱身，但这母女俩呢？

“小虎，如果当时我就喊破，你有本事杀了那杂种，并让我们安全离开吗？”

他答不出来，他没有经历过，他并不清楚自己的能力，他怎么能够肯定自己可以做到这些吗？“总有一天我要把那姓李的杂种切成碎片。”

中年女人咬牙切齿道，他身子一颤，他听出了话里的一种怨毒！他可以理解中年女人的仇恨和痛苦，这个女人她当时能够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到现在才说出来，她很不简单！他心里暗暗道。

他们走下了山冈，走上了一条大路。

走了一两天，他们遇到了许多逃难的人，中年女人好不容易用银子换到了几个饼吃，

“老乡，你们这是要去哪里？”中年女人问，“东边。”有人告诉她，“五桥镇在不在东边？”中年女人悄悄问他，他不知道。

“老乡呀，你们知不知道五桥镇怎么走？”

“五桥镇？没听说过。”

所有逃难的人都摇头，中年女人望着他，他没有主意，

“妈，我们为什么非去五桥镇不可？我们只要逃到一个平安的地方不就可以吗？”玲姑娘插话道，中年女人望向他，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是要去五桥镇，可五桥镇在哪里，又怎么去自己可真的不知道呀。

“小虎，”

中年女人也看出了他的无奈，说道，“我们又找不到去五桥镇的路，我们不如先跟大家逃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再慢慢打听怎么去五桥镇，你看可以吗？”

他点点头，中年女人考虑得很周到，比他更有主意。

于是，他们汇合着逃难的人盲目地向前走去。

走了半天，前面的人突然惊慌地往回跑，

“老乡，怎么了？”

“快跑吧，前面有土匪。”

他们被裹胁着，不由自住地往回跑，惊恐一下子象瘟疫一样迅速在逃难者中播撒开来，为了逃命，人们将小孩，老人挤倒在地，然后又踩在他们身上，哭声，叫声乱成一片。

他亲眼看到一个小孩被踩倒在地，连叫声都没有发出，已经有无数的脚就从他身上踏过，一个老人刚跌倒想爬起来，几只脚同时将他踩倒在地，他永远也爬不起来了。

众人的惊慌是多么可怕啊。

要是他就是那小孩，要是自己没练过那本书，他不敢想下去了——。

他一下子感到了悲哀。

疯狂的人群没跑多久，又突然往回跑，因为他们后面也出现了土匪，两股人流在狭窄的路上拼命碰撞，惨叫声响成一片。

“妈！”

“玲儿！”

女人尖声锐叫起来，他一回头，那玲姑娘已经倒在地上，几十人正象野兽般向她扑来，他一闪身，一把抓起玲姑娘，拥挤的人群使他们紧紧的靠在了一起，三人就象风中的芦苇，随着人流东倒西歪。

他们终于没有倒下。

“小虎，快上去。”中年女人叫到，他们身前有一土坡，对，上去。他轻轻一纵，身子拔地而起，带着母女两落到了土坡上，他们的脚下人流象汹涌的浪涛。

“好险！”看着脚下挣扎的人们，他们的脸色都有些苍白。

“放开我！”

他还抓着玲姑娘的手。“你放不放？”

他放开了。

“玲儿，还不谢谢小虎。”

“我为什么要谢谢他，我又没要他救我，讨厌！”中年女人附在玲姑娘的耳边说了两句什么，玲姑娘竟突然变了个人似的，竟真的向他道谢，尽管很勉强。“这才是我听话的乖女儿！”中年女人赞了一句，同时把女儿搂在怀里，这一幕看得他有点目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