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作者:文迈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9268

清晨,座落于小山谷中的村子显得分外的脱俗和宁谧。从山丘那边透过来的第一缕阳光,浅浅的照在脸上的感觉,不由令我心胸为之一畅。

引溪缓缓的从小村边缘绕过,散步溪边,几个早起的村民友善的向我打着招呼。虽然这些日子以来,我的性格转而异样的沉默,但面对他们发自内心的淳朴笑容,我仍然勉为其难的挤出份笑意,以示回礼。

屈指算来,距离“那天”已经有将近一月的时日。仿佛从地狱归来的我,绝对绝对禁忌自己去回想那段无耻的日子。总之,顺应虞亮的要求,我们仅存的三人顺利度过生死线,到达了眼前的这个小村。

村里的韩特族人非常的好客,无条件的为我们提供了最好的疗伤、恢复环境。元气大伤,经受肉体、精神双重打击的自己,在村民无微的照顾下,基本已经痊愈了。不过我心里明白,身上的伤,再重,也有愈合的一天,而心里的痛,除了硬生生的将它强埋深处外,恐怕一辈子都不可能好转恢复。

还在“百丘”中挣扎的时候,我便以沉默和他们两个划开了距离。等到被村民救助,几人分开养伤后,我更是刻意回避他们的出现,原因很简单:一看到他们,我的眼前就会忍不住浮现小羽和小超的身影,我就会忍不住想起小羽将玉佩塞到我手里的情形,我就会忍不住心悸于虞亮那柄无情又恶毒的匕首……

这些天来,我想了很多,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想;我几乎夜夜做梦,但每每满头大汗的醒转时,又记不清梦中的境遇。前所未有的,我陷入一片迷茫之中。

我知道,自己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死结。这个结,任何人都无能为力,只有靠自我。

心结难解,却还是可以解的。然而,能不能解开是一回事,有什么足够的勇气去解,又是另一回事!

无所事事的闲逛一圈后,我忽生去意:既然伤势已经好的八八九九,还赖在村里作甚?或许,孤身一人静静的走一趟野外冒险,能有助于舒解自己的沉郁。

回到暂住的房屋,草草收拾一下至简的行装,举步出门的刹那,墙上悬挂着的一副精巧猎弓吸引住了我的目光。犹迟片刻,我伸手上前,“理直气壮”的把它收于己用:连自己人的性命都可以残忍的踩在脚下,区区一把猎弓,又算的了什么!

或许仍然有些心虚,一路急行,到估计离开村民日常习惯活动范围之后,我才渐渐慢下脚步。刚才为了躲开村民,我并没有沿着“引溪”离开,是以眼下的首要事务便是辩明方向,再折回溪流边上。调整方向,埋头前行的我,浑然不觉身后几丈开外,多了一条尾随的黑影。

日上中天,出了身小汗,“引溪”才若隐若现的从视野里冒出。舔舔略显干燥的嘴唇,我自然加快脚步:是时候喝口水,吃点干粮,歇歇腿了。

那是……隔开段距离,我赫然见到个女子的背影,蹲于溪边,似在取水而饮。脚步顿止,我悄悄的隐在一棵大树背面,期待这人早点离开。

可惜,人生不如意事,十居八九!先人的这番话充分应证了我的处境:期望她走,那女子反而半点没有该有的觉悟,居然死赖在那块地方,左逛右逛,就是不见有离去的意思。

约莫半个时辰后,远望她懒洋洋的躺下身子,享受日光浴的可恶姿势,我的耐心终于被磨的干干净净:呸,算你狠,你不走,我走就是!

边生闷气,边朝西又猛赶了阵,我才再度折向“引溪”方向。“百丘”大丛林人迹罕至,寻常情况下,根本碰不到其他人等。刚才的那个,可能是跑得比较远的村民吧,这次,我自信一定不会再这么扫兴了。

当整段溪面尽收眼底的时候,这个场景似乎有些眼熟,瞬间的愕然让我有一种迷路的感觉:同样的一个姿势,同样的一个背影,难道我又绕回到了刚才那个地方?

定定神后,我坚决否决掉自己的胡思乱想,不是我走回头路,而是那女子沿着“引溪”,又一次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无巧不巧的又在我的远眺下从容取水而饮。

纯粹的巧合?好像有点匪夷所思。但若说不是巧合,除非这女子身手非常高明,不然又怎能营造出这样的场景。更重要的一点是,扪心自问,我好像没有什么理由可以让这样的一个“高手”费尽心机的装神弄鬼。仔细的观察一番后,也可以排除是晓蔷“阴魂不散”的可能。

摇摇头,放弃费神瞎猜的努力。管他呢,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巧合,但第三次总不可能还碰到她吧。吸取上次的教训,我没有留下傻傻的干等,而是直接转身就走。

这回的赶路全然不同方才。我不仅刻意保持着高速行进,还分外留意周遭的动静,看看能不能有所发现。不知是该失望还是庆幸,一路上疑神疑鬼,我却并没有觉察到任何的异常。憋着股劲急行赶路,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走得口干舌燥,喉咙冒火,我才狠喘几口气,改道去溪边喝水:老子可不信邪,这次看你再出现!

“人生不如意事,十居八九”,也从反面说明“如意事”,还是有那么一、二的。五十步、四十步、三十……,越靠近溪边,我越有种莫名的紧张。聚精会神的左顾右盼后,我终于长长的舒出口气:没人,没人,哈哈!似乎比打场大胜仗的感觉还爽,我兴致盎然的来到溪边,满满的掬了把清凉的溪水,低头痛饮。

感觉中,一道清晰的“凉线”从咽喉直下腹中,渗透的胸腹间凉丝丝的分外惬意。“哈~”连灌十几口清水后,美美的赞叹一声,我掏出干粮,啃了一口,满意的直起身子,举步回头。

虽然没有见过那神秘女子的正面,但电光火石的刹那,我已经可以拍着胸脯保证,眼前这个颇为养眼的美女,就是那个让我恨的咬牙的背影!

脸上的笑容还没有完全舒张开,就僵化变形了。手中的馒头,不经意间,也自说自话的蹦到了地上。

美女露出个可爱的笑容:“你好,你的东西掉了。”嗯,声线是同样的动人。

一次、两次是巧合,但三次呢?我不是傻瓜,也不是花痴,更为关键的,我一直心情不佳。

说实话,我的确是非常的意外。她的突然出现,很让我吓了一跳。然而片刻的失态后,无视于面前是一个美女的基本事实,我却奇怪的涌起了阵无来由的厌恶。兵法有云:事出反常,必定有诈!我沉下脸,决定采取见怪不怪,其怪自败的策略。

当作什么都没有看到,当作什么都没有听到,我绕过她,就像绕过树丛里的某一棵树,目不斜视的沿溪而行。

我张狂的态度没有让她感到难堪,更没有令她知趣而退,相反的……

“你不喜欢说话么,一直是这样酷酷的?”

“我听别人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是这样的,尤其是男人和女人之间,听说男人都会表现的很热情。”

“你这是在生气么?还是……你听不见我的说话……不像啊,我可以感觉到你细微的反应。你看,青筋都出来了,号称是什么‘抓狂’的典型症状哦。”

“你是冒险者么。人家说在这片地带晃悠的人,都是来探险的。平常,人们是不会冒着危险到这里来的,你说是不是?”

“我看到你是从韩特村里出来的。你是韩特族人么?其实我也认识一个韩特族人,好像他们并不是像你这样一言不发的……”

我的耐心再一次被磨光了。我想,我再不开口的话,恐怕会活生生血管爆裂而亡。截住她的滔滔不绝,我冷冰冰的问道:“你说,你一直从村子跟到这边?”

美女又露出可爱的笑容,似乎对我的开口十分满意:“是啊。听人说,女孩子主动去找男人是不礼貌的,应该由男人先向女子打招呼。所以我故意抢在你前面等在溪边,可是你每次都不理我,可是偏偏我又有件事情想问你,想来想去,只好主动来找你了。我是不是很不礼貌啊,你刚才是在生我的气么?”

我的脑袋一阵鼓胀:她不是花痴就是白痴,罗里罗嗦活像只烦人的苍蝇。而有一点必须注意,再漂亮的苍蝇,也掩盖不了“嗡嗡”的惹人耳朵生痛的事实。换作平时,我或许还会甘之若怡的当作次迷人的艳遇,但眼下的我……

“给你个忠告,在我下决心拿起弓箭把你变成刺猬之前,你最好乖乖的从我面前消失!”

“可是……”可爱的表情瞬间又变得楚楚可怜,“能不能先让我问你一个问题?”

我打算硬起心肠到底,可最终,我还是点了点头。

美女灿烂一笑,道:“不知道为什么,在你身上,我能感到阵很亲切的感觉,那感觉……就像兄弟姐妹一样,你……你是依佛尔族的么?”

依佛尔?好像有些耳熟,想了想没有结果,我便放弃深究,老实道:“我是代汉国人,至于依佛尔,从来没有听说过。好了,我已经如你所愿,你是不是也该如我所愿!”

“可是,可是我真的感到一种说不出的亲切,难道你没有这种感觉么?”美女对我的回答,似乎是很不满意。

我冷哼一声,握弓在手:“你若再敢跟上来,休怪本人箭下无情!”大踏步前行一阵,微侧头通过余光,我瞟到那女子老实的呆立原地,听话的没有跟上。

她若不听我的警告,执意跟上,我真的会下手无情么?走出段距离后,我暗暗的问自己。最后的答案让我进一步意识到:经过一系列巨变后,我的血,无疑变冷了!

一晃眼,我已经孤身一人过了三天。自从被我狠话喝止后,那养眼的美女倒也老老实实的没有再跟上来(至少没有让我觉察到她的存在)。我的箭术虽然只是平平,打猎知识和手段也贫乏的紧,但经过初步摸索后,倒也能勉强对付自己果腹的需求。

平心静气的开弓满月,锋利的箭头偷偷的瞄准了灌木丛间悠闲觅食的花班角鹿。行军打仗的时候,我也品尝过很多回属下献上来的野味。其中鹿肉的鲜嫩滋味,是我非常中意的几道之一。想象一下待会儿香味四溢的烤肉,我不禁重重的咽了口唾沫。

花班角鹿耳朵一动,忽然伸长脖子向我这边望来。我心头一惊,松手发箭,同时暗道声“糟糕”!果然,本来锁定脖间要害的一箭,却射中了角鹿扬起的前肢之上。角鹿惨叫一声,发力夺路狂奔。

原本以为这一箭是落空了,没想到阴差阳错的还算射中目标,而且中箭部位虽不致命,却是妨碍猎物逃逸的关键位置。看你能跑多远!我打定主意,沿着猎物留下的血迹,兴奋的尾追上去。

没想到这畜生精力如此旺盛,追出很远一段路程后,本来自信满满的我,不禁有些动摇起来:说不定角鹿腿上中招,也一样能跑很远,远到让你没法追上……

再追出小半个时辰后,不但没见到一丝角鹿的影子,连原来断断续续的血迹也被我不小心给追踪没了。难道这角鹿还会给自己包扎?确认唯一的线索也已经断掉后,我懊丧的浮想连翩。空欢喜一场,不甘心的咽咽唾沫,本以为今晚能好好的饱餐一顿,没想到……抬头仰望将暗的天空,我只好摸着空空的肚子,开始寻找适合过夜的地方。

可恶的角鹿!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该死的家伙,选择逃跑的路线一路向西,还是深合我意的。至少没有走冤枉路么!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我草草找到块不大的空地,升起火,胡乱吃了点所剩无几的干粮,便欲靠着颗粗壮的大树睡觉休息。然而闭上眼没多久,或许因肚子不饱而灵敏异常的嗅觉,竟隐约捕捉到丝淡淡的肉香。狠吸几口气,确认非是幻觉后,我狐疑的睁开眼睛:这附近,难道另有其人?不会是那个家伙罢……

好奇心加有些失控的食欲,顺着香味,我走出没多远,便看到树丛间跳跃着的一点火光。再咽口唾沫,我看准方向,加快脚步--如果真的是她的话,只要有鲜美的大餐,本人可以考虑收回先前所说的话,不会让她变成刺猬的。

大人不记小人过么,毕竟有一个养眼的美女陪你说说话,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呵呵……

事实证明,我不辞而别,单独出走、与那两人分道扬镳的决定,是十分正确的。树林里的几天下来,我的心情明显转好很多,而内心深处那禁忌般的记忆,随着时间的流逝,也越显浅淡了。至少暂时来说,我成功的将所有的不愉快,都一股脑儿赶到了九霄云外。

事实也证明,不知道从哪天开始,我所遇到的,除了意外,就是另一个意外。今晚,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