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话音，一个满头银发，身形佝偻，一脸皱纹的老太婆已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碎心宫主怔了怔，忙上前深施一礼道：“弟子如烟，见过师父！”

倩儿也跪下地道：“多谢阎婆婆出手相救。”

阎婆婆淡淡道：“都给我起来吧。”她说着径自走向仇恨，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脸上不禁露出吃惊的神色。

倩儿心下一沉，颤声道：“阎婆婆，他是不是已经……”

阎婆婆沉吟道：“几十年来，中了碎心箭之人几乎无一幸存。即使侥幸救活，也只不过苟延残喘一年半载而已。但这位少侠鼻息均匀，脉象平稳，应该并无大碍。如此武学奇才，不知师承何人？”

倩儿惊喜地道：“等仇公子醒过来，阎婆婆一问不就知道了么？”

阎婆婆微微颔首道：“那你先把他扶回房去清理伤口。这儿还有几粒养心丸，记得隔两三个时辰给他服用一粒。”

“多谢婆婆！”倩儿欣喜地接过药丸，小心搀扶起仇恨离去。

碎心宫主望着他们的背影，咬牙道：“师父，为何您不让如烟把这个败坏门规的贱婢给杀了？”

阎婆婆叹道：“如烟，你何时变得如此铁石心肠了？何况这个江菱还是你最钟爱的弟子。莫非是一听到展云鹤的名字，你就不能自持了么？”

碎心宫主恨声道：“只有将他千刀万剐，方解如烟心头之恨！”

“你错了。”阎婆婆淡淡道，“就算你杀了一千一万个展云鹤，你的心也不会变得好受多少。因为仇恨已经在你心里生根发芽，除非是你自己斩断这一切。”

碎心宫主沉默半晌，幽幽道：“那如烟应该怎样做呢？请师父明示。”

阎婆婆道：“为师现在带你去见一个人。”

碎心宫主迷惑地道：“是谁？”

阎婆婆道：“你还记得那名中了迷香空谷幽兰就一直昏睡不醒的女子么？”

碎心宫主蛾眉微蹙道：“她如今怎样了？”

阎婆婆道：“她已经醒过来了。”

碎心宫主笑道：“那太好了。如烟这就去看看她。”

阎婆婆道：“看来你还挺关心她。”

碎心宫主叹道：“如此我见犹怜的女子，如烟还是第一次见到。”

阎婆婆苦笑道：“那你知道她究竟是谁么？”

碎心宫主怔了怔。

阎婆婆一字一句道：“她就是你最恨的人的妻子花恋蝶。”

碎心宫主顿时僵住。

阎婆婆叹道：“该来的注定会来，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为师已将你和展云鹤之间的恩怨告诉她了，她说想跟你谈谈。”

碎心宫主冷冷道：“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这时，一个柔弱的声音已从黑暗中飘来：“你就是柳如烟，对么？”

碎心宫主蓦然回头，便看到一张清丽淡雅却苍白憔悴的脸，不觉心中一痛，冷冷道：“对，正是本宫。不知展夫人有何话说？”

花恋蝶凝视着她道：“宫主可否取下面纱，让我一睹芳容么？”

柳如烟冷冷道：“本宫曾发过誓，今生绝不再以真面目示人。”

花恋蝶失望地叹了口气：“虽然你不肯取下面纱，但我相信你一定是位绝世佳人。因为我知道，你就是云鹤今生唯一深爱过的女子。”

柳如烟冷哼一声道：“你以为说几句好话就能弥补一切么？何况他爱不爱我，对我来说已毫无意义。他当年给我造成的伤害，我定会加倍奉还！”

花恋蝶幽幽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我说的都是真话。他当初娶我，只是受我爹的临终嘱托，而我，那时已怀上别人的孩子。因为，我被另一个师兄强暴了……”

柳如烟浑身一震：“这么说，展天赐不是你们的……”

花恋蝶苦笑着点点头，又道：“我本不愿活下去的，是云鹤，重新鼓起了我求生的勇气。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他对我那么好，可是凭一个女人的直觉，我知道他的心并不在我这里，他甚至在梦中叫过你的名字。我很伤心，可又舍不得离开他……”

柳如烟冷冷地打断她的话：“男人就是这么贱，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我想我师父应该已经告诉你了，他当初为了娶你，竟不惜杀害我和刚出世的孩子！”

花恋蝶喃喃道：“我和云鹤青梅竹马，情如兄妹，他的为人我很清楚。天赐不是他的亲骨肉他都视如己出，他怎么会忍心伤害你们母子呢？更何况他当时一直在身边照顾我，莫非他会分身不成？”

一直沉默不语的阎婆婆突然开口道：“这其中必定有诈。难道有人冒充展云鹤害你？”

柳如烟幽幽道：“虽然我也觉得他像换了一个人，可那分明是他！而且我跟他约好在土地庙相会，这么偏僻的地方又有谁会知道呢？”

阎婆婆道：“你仔细想想，当时还有谁知道你们相约的地方？”

柳如烟道：“还有我的贴身侍女小莲，但我们患难与共，她绝对不会出卖我的！除了展云鹤自己忘情负义，还有谁想置我们于死地？”

花恋蝶幽幽道：“我愿以性命担保，那个人绝不是云鹤！”她说着，突然从怀中摸出一把锋利的剪刀，用力朝自己心窝刺去。

柳如烟和阎婆婆都呆住了。花恋蝶已缓缓倒下地去，脸上却带着欣慰的笑容。

柳如烟一把扶起她，颤声道：“你……你为何要这么做？”

花恋蝶苦笑道：“比起你来……我得到的实在是太多了……我现在把云鹤还给你……希望你们……冰释前嫌……好好相爱……”

柳如烟眼圈一红，涩声道：“你真是太傻了。我马上帮你运功疗伤，你好好忍耐一下。”

花恋蝶无力地摇摇头，喘着气道：“别再为我费神了……其实……我早就身患绝症……在我临死前……我可以看看……你的样子么……”

柳如烟含泪取下面纱，一张国色天香的容颜便映入她眼帘。

花恋蝶苍白的脸上绽放出春花般的笑容，挣扎着握住她的手道：“我果然没有说错……你真的好美……答应我……帮我好好照顾云鹤……好么？”

柳如烟痴痴地点点头，泪水已模糊了双眼：“其实，你比我更爱他……”

花恋蝶深深地叹了口气，突然松开了她的手，头已无力地歪到一边。

柳如烟抱着她渐渐冷却的身体，顿时百感交集，痛哭失声。

阎婆婆叹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唉，恋蝶确实是个好姑娘，都怪我当初一念之差害了她……”

柳如烟一惊，道：“师父，您……”

几滴老泪从阎婆婆浑浊的眼里滚了下来。沉默半晌，她从花恋蝶的脖子上摘下一块玉佩，又从自己怀里抖抖地摸出另一块玉佩。两块玉佩合在一起，刚好拼成一颗纯白无瑕的心，上面刻着一行小篆：“碧漪无痕，永结同心”。

阎婆婆幽幽道：“我的名字就叫阎碧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