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漕 劫
作者:李凉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2858

李卫回返总督府,并未立即行动,只派几人监视漕帮、圣帮状况,侍养足精神,次日恢复体力后,立即走访河督顾琮,追问其奉旨追拿钦犯,为何尚未建功,顾琮回答已掌握目标,只是不愿打草惊蛇。

李卫冷道:“何谓打草惊蛇?昨日本人已查明凶手在漕帮总坛,若非左仲仪挡驾,早已拿人归案,昨夜更在玉皇山百仙洞中差点将人逮捕,若非漕帮一把暗火突然烧起,叛贼项上人头早挂在城墙,你是装不知,还是包庇,失职?”

顾琮官位和其相当,原不必买帐,然此事似有理亏,且对方受皇上宠信,不得不防,拱手为礼道:“老夫确有疏忽,但全因漕帮势力庞大,牵一发动全身,故处理上特别小心,免生事端,倒让李爷失望了。”

李卫冷道:“立即出兵封锁漕帮,任何责任,本爷来担!”

顾琮动容:“除非确信朱石二人仍在漕帮,否则如此恐引起民怨,甚至一发不可收拾。”

李卫冷笑:“纵两贼已走又奈我何?漕帮已目中无人,看准新帝登基,胡作非为,不给教训,以后如何控制?快下命令,要是朱石二人真的逃了,尔之官位难保。”

顾琮确有顾忌,然既李卫要负此责,派兵封锁就是,毕竟李卫乃小厮出身,江湖手段防不胜防,终下令大军出动,封锁漕运去了。

李卫这才满意道:“共同逮捕叛贼,有功算你,出错算我,如此亦够意思,挺着,莫擅自撤军,我且叫程元章一并出兵封锁陆路,非得掐死漕帮不可。”

顾琮既已出兵,只有配合行动,是祸是福亦由天定。实猜不透,李卫此次竟如此沉不住气,显受莫大刺激,看来杭州将风云变色,无法安宁了。

李卫不但派出自家军,连同浙江巡抚程元章手下人马一一召出。程元章失去理亲王弘皙依恃,唯有倚附李卫,故行动特别来劲,竟然展开逮捕行动,只要任何稍有嫌疑者,立即扣押入狱,惹来不少民怨。

大捕头洪威虽不屑为之,然另有其他补头却为巴结升官,逮得甚凶,尤其八旗兵全是满人编组,对汉人甚为歧视,漕帮却全是汉人,且为前明后裔,暗中反清活动不断,且平日作威作福,藉此机会自该教训,以挫锐气,故八旗兵逮得更凶。

漕帮霎时进入惶动黑暗险境,亦激起强烈反击意识,已现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态。

若非帮主下令极力安抚忍让,恐激战早起。

然若官方不断逼迫,届时连帮主恐也控制不了,灾难将因此发生。

情势危急万分。连百姓皆受波及,闭门关窗,不敢出门一步,商家生意大受影响。

圣帮亦感受气氛不对,左仲仪已下令钱庄先收摊,且派重兵把守,以稳固金库,至于其它商铺待命行事。

李卫动怒如此之烈,实非左仲仪所能料及,想劝他恐难了,毕竟漕帮根本不可能交出朱石二人,如何能搪塞李卫面子?一场战争势已难免。

青逸飞、柳碧玑亦为此事焦切,匆匆赶至经纬书房问个明白,在知状况后更担心。

柳碧机道:“圣爷不是有皇上玉佩,拿去请李卫撤军,行么?”

左仲仪道:“这次恐不行,阵前作战,君令有所不受,李卫深知此理,故意闹大,自有借口塘塞,我看除了皇上亲自前来,谁也阻挡不了,尤其李卫想借此挫漕帮锐气,他势在必行。”

柳碧玑道:“要漕帮交出朱石二人也是不可能了,这场战恐有得打……”

青逸飞急道:“快修书请皇上来此,若真的开战,圣帮岂能安然度过,帮了漕帮,准被李卫入罪,不帮将被汉人责备,生意怎做?”

左仲仪苦笑:“皇上又非神仙,说来即来,且现在传书,恐也得数天之后方能抵达,待他至此,亦要数天,缓不济急。”

青逸飞道:“我有飞鸽,当时鄂龙下江南带了两只,还在笼子里,传予鄂龙,要他转达,飞鸽快者一天可抵达,皇上再快速赶来,三天也该够了。”

左仲仪道:“你以为皇上说来即来?且是拚命式的赶来?”

青逸飞道:“写严重些,说是江南大战,或李卫造反,他不来都不行。”

左仲仪苦笑:“别的可乱写,奏折岂能胡诌,要是查明非如此,我左仲仪可犯了欺君之罪,纵未掉头,也留下黑案底。”

青逸飞道:“反正快想办法即是!”

柳碧玑道:“毋需多言,越简短越模糊,越容易让人起疑,瞎猜不安,终会亲自前来。”

三人绞及脑汁后。决定写了几字:“江南遭乱,十万火急,速来。”抬头写“皇上”属名“臣:仲仪”,简单明了。

青逸飞抓着布条,快速传令去了。

左仲仪苦笑道:“十天未到,两封奏折,先是请乾隆派人收拾法醒,现又十万火急催促,莫把乾隆整得神经兮兮才好。”

柳碧玑道:“有何奈?全是你帮他打天下,请他来一趟也是应该。”

左仲仪道:“实是造化无常,希望能躲过此劫!我得去拖延时间,莫让战事真的发生才好。”叮咛柳碧玑看紧圣帮后,择路出门去了。

柳碧玑拜向左海宁遗照。笑道:“你儿子俨然太上皇,足可和乾隆平起平坐,该满意吧?”直觉自己是栽培者,与有荣焉。

左仲仪行至街道,充斥山雨欲来、草木皆兵气息。寻常百姓已躲身不见,漕帮弟子各就各位,或伪装客栈小二,或铁铺老板,皆磨刀霍霍,以待伏击。官兵则波波巡逻,刀枪紧握,宛临战场。

左仲仪暗自叫苦,照此下去,恐必出事。得找双方谈谈,或可拖延几天,他盘算先找谁?李卫?恐也不买帐,且落个汉奸罪名,但若寻得潘如虎,又将冠上叛贼罪名。转念中已做取舍,先行前往总督府,故意拜见李卫,果然李卫不见客,左仲仪留话欲找漕帮谈谈,希望对方能交出钦犯,未等李卫回答即已前往漕帮总坛。

如此做,乃先向李卫招呼,以示自己并非倒向漕帮,且以官方考量居多,至于漕帮那头,以潘如虎智慧,应可较好沟通。

转行数街已抵武林门外拱辰桥附近,漕帮总坛早封锁无数官兵,左仲仪找得大捕头洪威说项,得以进入其内。

潘如虎、黄象、刘玉诚接待于关帝厅密谈。

左仲仪低声问道:“朱石二人走了?”

潘如虎道:“昨夜连夜送出外海,算已安全。”

左仲仪道:“那就好。”

潘如虎道:“好么?李卫已想蛮干,漕帮弟子亦快受不了,被抓走已达百名之多。”

刘玉诚道:“你那御赐龙佩不管用?”

左仲仪道:“对李卫可能失效,但或可保住被逮者性命安全。”

黄象道:“程元章那走狗实在过分,哪天收拾他。”

左仲仪道:“得忍住,我已奏请乾隆亲自前来,快则三天,慢则五天,应可抵达。”

潘如虎道:“这么久?弟兄恐撑不了,就算撑得了也无法预估李卫何时出手。”

左仲仪道:“尽量拖,千万别开战,杭州禁不起战。”

潘如虎道:“我懂,但欲战者是官方,如若他们突地挑衅杀人,连我地无法控制弟兄反击。”

黄象道:“漕帮弟兄已有所准备,一旦开战将全力以赴,不顾性命。”

左仲仪道:“所以更不能战;在下倒有一计,由掌门出面表示欲交出朱石二人,如此必可缓和情势。”

潘如虎道:“怎行,我若说出,弟兄岂非起哄?且无法向天下交代。”

左仲仪道:“只是从权,只要拖个几天,局势将抵定,至于漕帮弟兄,先偷偷告知那只是计策,想必他们会谅解。”

潘如虎道:“若告知,也许可行,但弟兄太多,恐也无法全数传达。”

左仲仪道:“只拖几天,帮主得尽力,毕竟此已是无计之计,总比开战好。”

黄象道:“掌门去谈,传消息之事交予属下,能撑几天是几天。”

刘玉诚亦做此表示。

潘如虎终点头:“好吧,为了弟兄,纵被迫下台也该办,且请圣爷安排时间。”

左仲仪道:“自会安排,但拖得越久见面越有利。后头有关任何风声,只当做是我的诡计,例如我会先带李卫去抓朱石二人,实则在拖延时间。”

潘如虎道:“我懂!”

左仲仪道:“那我走了,停了越久越让官方起疑。”说完拜礼而去。

潘如虎道声保重,惺惺相惜之情油然显露。

黄象叹道:“圣帮大可置身事外,他却为漕帮不惜和李卫周旋,且忍辱负重,难得。”

潘如虎有感而发:“他将成大事。”

情况紧急,不容耽搁,登和两大护法研拟对策。

左仲仪甚快前往总督府拜见李卫。

由于先前来过一次,且已见过漕帮。李卫但觉必另有消息,始肯接见,双双见于公堂上,摆明只论公事,其他免谈。

左仲仪亦不多言,开门见山即道:“漕帮愿把朱小全、石士宝交出来。”

李卫目光闪喜,此无异已战胜,冷道:“既要交出,亲自押来不就得了,还等什么?”

左仲仪道:“因朱石二人已逃离杭州,漕帮正派人寻去。”

李卫冷哼:“看是耍手段吧。”

左仲仪道:“情势如此紧急,漕帮如何敢乱来,且潘如虎愿出面承诺,他已冒天大危险。”

李卫目光再闪,如若那家伙敢当众承诺,恐也遭及自家人怨怒,打击漕帮计谋已成功泰半,实可考量,表面却冷:“漕帮包庇钦犯,俨然成乱党,有何资格谈判!”

左仲仪道:“那不是谈判,而是认罪,尚请总督虑及战事发生,百姓遭殃。”

李卫冷道:“看是为你圣帮担心吧,乱党岂能和朝廷大军相比,没有战事,只有缉捕,相不相信我一夜之间可抓光漕帮所有叛徒!”

左仲仪道:“相信,但哪来监牢关人?”

李卫一楞,随即冷笑;“看来我该挫的是圣帮锐气!”

左仲仪道:“在下忠于朝廷,只是实话实说,且圣帮只顾经商,并非江湖帮派,毫无锐气可言。”

李卫黠笑:“你很高傲!”

左仲仪道:“我对总督仍存尊敬之心。”

李卫哈哈一笑:“是么?口说不算数,朱石二人藏在漕帮分坛,既对我尊敬,一同搜去。”

左仲仪知其想拖自己下水,幸已和潘如虎取得默契,遂颔首:“是该搜,但潘掌门已准备交出两人,何不等他一阵?”

李卫冷道:“搜着了何必等!走吧!”不想耽搁,立即调来粘杆处大内高手,浩浩荡荡往外行去。

左仲仪只能硬着头皮撑着,跟在后头任他人瞅以异样眼光,尤其漕帮弟子颇难谅解,左仲仪暗叹只要撑过几天,消弭战事,一切牺牲全皆值得。

李卫哪知分坛何在,只顾找向漕帮经营之“月明大客栈”。此处离总坛甚近,可试试潘如虎耐性,另则此客栈全以招待外地归返之漕帮客居多,突地搜查,说不定另有效果。

李卫大军赶来,哪顾得月明客栈齐聚漕帮弟子数百人之多,一声令下,大内高手蜂涌而上,李卫且引着左仲仪大步踏入正厅,喝道:“曹锋还不快把朱小全、石士宝两钦犯交出来,难道要我拆了客栈?”

那曹锋年约四旬,精明干练,乃客栈掌柜,平时温和儒雅,然已对峙,漕帮特有江湖视死如归豪劲已现,冷道:“此处并无钦犯,总督请回吧!”

李卫冷喝:“怎会没有?圣爷告的状岂会是假?”大喝一声“搜”,且劈掌震碎紫檀桌。

大内高手蜂涌再搜,漕帮弟子拚命拦来,战事一触即发。

曹锋瞪向左仲仪:“你倒胡扯!”

左仲仪苦在心里,道:“搜搜何妨?”

曹锋冷道:“堂堂圣爷也会告密?”误会已结,硬挡前头。

李卫不肯让双方有解释机会,猛地欺前,一掌突击曹锋,冷笑道:“凭你也敢跟朝廷对抗?”那掌劲既强又急,且是突击,曹锋虽身为掌柜却以商事经验而受提拔,武功只在中上,如今受袭,竟然无法抵挡,闷呃一声,倒撞墙头,已呕鲜血。

漕帮弟子见状难忍怒气,终于开打,众人齐扑李卫,连同左仲仪一并算上,除了嗔骂李太监,亦讽左仲仪汉奸,李卫杀得哈哈虐笑,左仲仪却苦口难言,为免伤亡过重,他且出手,全以指劲截及对方穴道,制人了事。唯祈潘如虎快快赶来,否则不堪设想。

现场一片混乱,李卫哪在搜人?简直砸店,遇有桌椅、橱柜、门窗、屏风等物,一一砸去,绝不留情。

漕帮弟子虽多,官方人马更多,尤有近百名大内高手助阵,漕帮弟子根本不敌,节节败退。

不到半刻钟。月明客栈已被砸毁,漕帮弟子亦受伤连连,此乃是大内高手以砸店为主,始无人死亡,否则早已尸横遍处。

然再战下去,必见尸首,左仲仪急喝:“别打啦,根本未见朱石二人!”

李卫怎肯听之,冷声道:“只见皮未见骨,再搜!”硬想连房子都拆光始甘心。

情急中潘如虎、黄象、刘玉诚及漕帮高手纷纷赶来,潘如虎大喝住手,掠身挡在李卫前头,众高手四处拦去,始暂撑战局。

李卫冷笑:“你终于来了?”

潘如虎道:“朱石二人不在此,几天之内必给你消息!”

李卫冷道:“怎会不在?圣爷告密岂假得了?”

左仲仪闷声不语,苦笑于心。

潘如虎若非事先知情恐误会已深,此时只能装样,冷道:“圣爷怎可胡言?”

左仲仪道:“恐是有误会。”

李卫道:“没有误会,就是他说的!”

潘如虎知左仲仪为难,道:“谁说的已不重要,此处既无朱石二人,总督应可收手了。”

李卫冷笑:“此处无人,他处未必,不交出来,搜得你巢穴乱翻天!”

潘如虎道:“几天之内一有消息,必定交出来!”

李卫黯然一笑,瞧向漕帮弟子,“诸位都听见了,贵帮帮主亲口说明,要把朱小全、石士宝交出来,我且等他三天,三天一过,莫怪我手下不留情!”伸手一挥,喝声“走”大内高手齐掠去,走的甚是风光,随又传来李卫得意声音:“好好生意不做,搞何帮派!”

漕帮弟子听来刺耳,碍于掌门在此,敢怒不敢言。

潘如虎轻轻一叹,转瞧手下,道:“把东西收拾收拾,店门关上,三天后再说。”

漕帮弟子已显犹豫。

曹锋道:“掌门当真要交出朱石二人?”

潘如虎挣扎,说了,怕消息传出去让李卫听着,计策因而失败,若不说恐手下误会更深。挣扎中仍决定不说,道:“朱石二人已出海,短时间回不来,你们只顾坚守自己岗位,不准胡乱动手,其他事我来解决!”

得不到答案,漕帮弟子仍显不安。

护法黄象说道:“帮主何曾背叛过漕帮?情势危急,我们正寻求解决方法,各位忍耐几天,届时自可明白一切。”

漕帮弟子虽疑惑,却又能如何,且等几天瞧瞧状况。

曹锋冷道:“左仲仪告密,这笔帐如何算!”

左仲仪道:“我的帐,我自己会还!”

潘如虎不忍让他背黑锅,道:“告密一事是李卫自己说的,左爷只是帮忙解决问题。”

曹锋仍无法释怀,暗忖掌门是否已和对方串通,为了息事宁人,而做出违背帮规之举。

潘如虎知手下有此想法,但解释无益,道:“几天后一切自会明朗,各守岗位,不得胡乱传消息,否则帮规处置!”

黄象道:“曹锋你是聪明人,多想想,局势甚不利,开战是最差劲结局,大家都在为困境寻求解决之道,莫让帮主平添困扰!”

曹锋应是,不再多问,一切相忍为帮。

潘如虎这才引人离去。

左仲仪可没闲着,离开客栈,复往巡抚府府衙探去,准备照应人质。

漕帮弟子未能得到真确答案,在心存狐疑下,皆想一窥究竟,如若帮主真的出卖弟兄,届时也顾不得其身分地位,必群起罢免且治罪,以彰漕帮法纪。

左仲仪甚快赶至巡抚府衙,巡抚程元章却避不见面,原是他已倒向李卫,若未得李卫命令,他何需跟左仲仪碰面,如若双方谈不拢,岂非自找麻烦。

左仲仪拿出翡翠龙佩要求见人,可惜守卫根本没见过,不买此帐只顾通报,并未请人入内,程元章则铁了心,一切待和李卫商量后再做处理,还是不肯见人。

左仲仪只好丢下狠话:“乱逮百姓已犯朝廷戒律,要他好自为之!”说完悻悻而去,心想对方若再胡来,且暗中派人教训,不怕他耍花枪。

程元章待人离去,赶忙前往总督府拜见李卫问个明白,竟知有翡翠龙佩一事,吓得他直冒冷汗,然李卫表示龙佩已起不了作用,他已奏得皇上收回,程元章顿又宽心,暗道原是狐假虎威。

李卫道:“不必理任何人,照样给漕帮,甚至圣帮颜色瞧瞧,否则官制不了民,朝廷日后如何统制天下!”

程元章顿获圣旨般得令而去,变本加厉胡乱逮人,然漕帮弟子早有戒备,躲的技巧,对方逮者皆以百妵居多。

左仲仪得知状况,偷偷派遣丁幻前去修理,程元章挨了几颗石头后,已不敢出门,干脆躲在府衙凉快,但逮捕工作仍持续不断,左仲仪在无计可施下只好忍它几天,幸逮漕帮弟子不多,暂未引起来冲突,局势仍可稳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