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真 假
作者:李凉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9430

匆匆三日已过。

乾隆皇帝仍未赶来。

李卫却因时限超过为由,再次逼宫,不断找漕帮麻烦,尤其他已得到消息,漕帮根本有意拖延时间,从未甘心把钦犯交出意思,此无异对他权威一大挑战,且找来人马,准备直接进攻总坛贼窝,极尽打击漕帮锐气。

第四日清晨,李卫已引领大军直往漕帮总坛行去。

潘如虎已得消息,准备采低姿态拖延时间。

左仲仪则急若热锅蚂蚁,乾隆仍未到来,再拖下去恐出问题,立即派出丁幻探及状况,若见踪影,背也要把他背来。

丁幻自知任务重要,快速掠去。

左仲仪担心冲突发生,快速赶往漕帮。

李卫早已抵漕帮总坛,不肯进入大厅,只顾于大门嚷叫:“潘如虎,三日期限已过,钦犯叛贼何在?该不会耍我吧?”

漕帮弟兄见其嚣张,实敢怒不敢言,若非帮主极力限制,早拚个你死我活,纵使丧命也落个爽快。

潘如虎口气仍软:“正在找寻,恐近日即有消息。”

李卫冷笑:“近日又近日,近日何其多?照我正确情报,你根本在拖延时间,尽耍本爷!”

潘如虎道:“不敢,实朱、石二人已出海,追赶船只未返,故拖了时间。”

李卫冷笑:“去唬别人,本爷岂让你闹着玩!来人,给我搜,像搜月明客栈一样,寸物不漏,不信搜不出名堂!”

一声令下,大内高手齐涌而上,如此强悍气势,连在外围把关之大捕头洪威皆觉今日恐难善了。

果然潘如虎怎堪总坛似若月明客栈被砸,态度已硬,冷道:“李卫你莫得寸进尺!”

李卫讪笑:“想反抗么?最好,一并处理!搜!任何妨碍逮捕叛贼钦犯,同罪处理!”

大内高手二次受令,再展攻击。

潘如虎怎堪受辱,喝道:“弟兄忍够了,挡他!”已和黄象、刘玉诚同时出手,扑向李卫,想擒贼先擒王。

漕帮弟兄终于解脱,如获重释般大打出手。

现场刀光剑影,一片混乱。

潘如虎志在李卫,扑若猛虎,掌劲霸道。

李卫早有防范,喝令左右十名大内高手护持且联合作战。一时旗鼓相当,杀得难分难解。

左仲仪赶来乍见状况,苦笑不已,简直前功尽弃,终掠往战圈喝道:“住手!皇上将到!”一掌劈开潘、李双方。

李卫一愣,突又冷笑:“皇上远在京城,如何能到?就算到来,也是为收拾叛贼而来!”再喝攻击,照样出招劈去。

左仲仪喝道:“连皇上都制不了你么?”已生怒火,凌空一掌劈得李卫倒跌连连。

脸面尽失。

李卫怎堪遭此侮辱,登时厉喝:“杀无赦,连左仲仪一并拿下!”抽刀便击,毫不留情。

战况顿更险恶。双方交战,已见伤亡。

情急中忽闻皇上驾到。

此话若睛天霹雳,震得双方阵营诧愣当场,脑门一阵抽白,似身置幻梦,不知真假,突又闻及“皇上驾到”第二声始觉是真非假,齐往发声处瞧去,已见乾隆身穿金黄龙袍大步踏来,许因赶路太劳累,气喘如牛,脸面且现汗水,尘灰处处。

李卫原是狐疑,突见乾隆,赶忙下跪拜礼,直喊吾皇万岁万万岁,大内高手、众军兵将全数下跪。

漕帮弟子犹豫中见得帮主已下跪,只好跟着下跪拜礼,然心头却甚难服,毕竟漕帮多年反清为主,意识中总把皇上视为仇人,尤其目前又受官兵逼迫,有人甚至想暗杀皇上,然因帮规森严而作罢,且视帮主命令为是。

左仲仪亦下跪拜礼,实对丁幻办事能力感到欣慰,能如此快速将乾隆找来,战况将逆转,暗嘘侥幸。

乾隆皇帝拭着汗水,直瞪李卫,喝道:“到底何事?”

李卫奏道:“禀皇上,漕帮私藏叛贼朱小全、石士宝且拒绝搜查,聚众造反,臣不得以率军剿之!”

乾隆喝道:“如此要事,焉可不奏朕知?”

李卫道:“情急从权,皇上明鉴,若不立即除去乱党,将危及社稷,百姓难安。”

左仲仪奏道:“李卫所言差矣,漕帮非乱党,不但百般忍让,且答应缉凶,谁知李卫无视皇上御赐龙佩劝阻,竟然大动干戈,先毁月明客栈在先,随又聚众伤人于后,皇上英明,当知谁是谁非。”

乾隆乍闻御赐龙佩无效,登时嗔怒:“大胆李卫,竟无视朕之龙佩,实要不得!”

李卫霎变脸面,叩头拜礼:“臣罪该万死,此乃情急从权,绝无鄙视之意。”

乾隆喝道:“还不撤军,带罪候审,如此小事竟要朕千里奔命,满头大汗亲自处理!”

李卫怎敢抗命,登时叩礼起身,招向大内高手,全数撤军。李卫拱手再奏:“卑职迎接来迟,尚祈皇上见谅,请回府休息……”

乾隆喝道:“带罪之身岂有资格说话,来人,把他押下候审!”

李卫官高,乾隆又未带手下,众军互瞧,不知皇上所唤为何人,乾隆顿觉无手下可用,目光一转,认得大捕头洪威,道:“就是你,把他押走!”

洪威,道:“是!”快速奔去,摘下李卫系着二眼孔雀花翎之顶冠,将其押走。

李卫乍急:“皇上饶命!”

乾隆冷哼:“连朕龙佩都敢抗逆,简直目中无人,押下去!”

洪威终把他带走,乾隆始转向漕帮,欣然一笑,道:“朕以宽仁孝义治天下,岂会对善良百姓动干戈,此事全是李卫所为,非朝廷意思,诸位大可安心回去,继续工作,若有官兵故意为难,即刻奏来,朕绝不饶他!”

此话一出,漕帮弟子均已信服,一一拜礼谢恩。

乾隆爽声道:“任何损失,事后奏呈,朕一一补偿!”漕帮又是一阵道谢,干隆随又说道:“朕和圣爷乃莫逆之交,近日住于该处,有事随时欢迎奏来,朕累了,左爱卿,陪朕回去吧!”拭着汗水,确也够累。

左仲仪登时拜礼,迎向乾隆:“皇上请。”乾隆哈哈畅笑,大步而去。

漕帮这才确知圣爷和乾隆关系匪浅,若在已往恐嗤之以鼻,然今日受及龙恩,多少感激,终觉圣爷一切全为漕帮,先前误会一扫而空,换来尊敬眼神相送。

大内高手全数撤出总坛,潘如虎暗叹道:“欠圣爷越来越多了!”不愿在众人面前失态,喝令:“传令下去,不得向官方报复,各守岗位,听令行事。”毕竟另有漕运受围困,恐仍不知状况已解除。

漕帮弟子应是,快速联络去了。

危机已除,潘如虎、黄象、刘玉诚等人宽心不少。

左仲仪甚快引得乾隆进入圣帮“逸香园”准备找来女仆替他清洗脸面脏衣。毕竟皇上落得一副花脸局面,实让他瞧来既感恩又内疚。感恩者乃是皇上肯为他如此拚命,内疚者实未把皇上照顾妥切,有失职之嫌。

然待要替乾隆服务之际,忽见乾隆呵呵笑起,直道:“好险,差点救不了人!”

左仲仪乍闻声音已变,诧道:“你?!”

乾隆笑道:“我是丁幻!”话声未落,伸手,脸上抹去,抓下易容东西。

左仲仪更诧:“怎会是你?!”

丁幻呵呵笑道:“情急从权,只好干啦!”遂将状况说明。

原来丁幻飞奔而去想迎接乾隆前来,谁知奔至漕帮附近,却发现双方已开战,哪还顾得前去请乾隆,纵使请来恐也死伤惨重,他曾经扮过左仲仪,易容功夫了得,情急之下只好从权冒充乾隆,龙袍倒是好办,东园戏子房有现货,然无法仔细整理脸面,故意以尘灰抹黑,情急中呼呼喝喝,终也唬过李卫等人,暂时立了大功。

丁幻笑道:“整得李卫够瘪,看他日后还敢嚣张!”

左仲仪却哭笑不得:“是你冒充的?!”

丁幻道:“是啊!否则怎来得及,怎么,出事了?未能替爷解决问题?!”

左仲仪憋着脸:“只解决一半;是唬住李卫,可是冒充乾隆当着众人面前羞辱李卫,要是真的乾隆到来得知此事,李卫不反弹才怪,甚至乾隆也未必原谅。”

丁幻道:“那又如何,顶多属下开溜,来个永不认帐!”

左仲仪苦笑道:“你倒爽快!”

丁幻道:“总比双方大战死伤遍处好!”

左仲仪不忍责备,道:“其实你功劳比谁都大,但我何忍看你逃难天涯!你先别露脸,我先找到乾隆向他说明白,看看他反应,如若顺利,一切好办,若不妥,你再走人不迟。”

心想届时以玉佩保他一命就是。

丁幻道:“多谢爷您费心。”随又开始扮回乾隆皇。

左仲仪道:“你不卸装扮?”

丁幻道:“我现在是乾隆皇,且留在圣帮,你若再去请另一乾隆皇来此,岂非让人起疑,我该跟你出去,然后消失,方为正确。”

左仲仪道:“也对!事不宜拖,快走!”

两人不敢耽搁,连茶水未喝,复往北方掠去。

一圣爷一乾隆联袂而奔,总引来侧目遐想,然两人轻功甚高,飞掠如风,一闪即逝,毋需顾及身分穿帮。

奔行数十里后,已在金枫林附近发现尘烟。

左仲仪掠高树顶窥探,见得快马奔驰,冷断天护守前头,想来乾隆必在车厢里头,随即飞落地面,要丁幻卸装,道:“乾隆已抵,我去拦人!”

丁幻会意,躲往暗处,左仲仪寻了方向,快速追去。

再奔三里,终追近车阵。左仲仪喊道:“皇上留步!”

冷断天首先发现,诧道:“左爷?!”但觉要事,立即勒马奏道:“皇上,左爷来了。”

乾隆当然心急,登时翻开车帘道:“快请快请!”张着目光直搜。

左仲仪掠近,仍行大礼。

乾隆急道:“不是十万火急么?礼数省了,快上车,一并办事!”

左仲仪道:“事关机密,可否借一步说话。”

乾隆皱眉,冷断天和大内高手全是亲信,实无需掩饰,然想及若和自己身世有关,那又另当别论,遂道:“好吧!朕是服了你,能灭日月岛,收拾法醒,频立大功,要是别人才不买帐!”此话多少说予冷断天听,免其心灵不平,说完掠身飞去。

冷断天急道:“皇上,请别走远!”

乾隆笑道:“左爷和朕交情匪浅,没事!”仍往前行,冷断天只能远处跟着。

左仲仪拱手道:“多谢皇上抬爱。”

乾隆笑道:“何需彼此,不是说过私底下以兄弟相称么?”

左仲仪道:“听过此事再称不迟。”

乾隆登显慎重:“看来重要了,走吧!”

顺着左仲仪引导,进入附近金枫林,冷断天仍保持百丈远近,以免情急生变措手不及。

乾隆落落大方,道:“此处隐秘,只有你我,可说了。我倒想听听你连呈数道奏擢。一道比一道紧急,最后一道且只十万火急等字,还让鄂龙代传,可吓坏我了,到底发生何巨变?”

左仲仪道:“漕帮造反,李卫出兵,杭州已变战场!”

乾隆诧骇:“当真?!”

左仲仪道:“当真。”

乾隆脸色更变:“伤亡多少?!朕不是赐你龙佩,怎未替朕挡一挡?!”

左仲仪道:“龙佩无效,李卫以战区君令有所不受回绝。”

乾隆急道:一是漕帮先开战?!”

左仲仪道:“不,是李卫挑衅,不听任何劝阻。”

乾隆嗔喝:“大胆,对付漕帮岂可明目张胆出兵,这岂非挑起满汉族群冲突,朕才登基不到两月,安抚都来不及,岂可替朕惹此麻烦,快去快去,非得收拾他!”急于赶往杭州解决此事。

左仲仪见已挑起乾隆对李卫厌恶意念,始敢说道:“皇上莫急,战事暂且压下了。”

乾隆道:“用何方法?你将李卫逮起来?”

左仲仪道:“是逮起来,然却非臣,而是皇上您本人。”

乾隆不解:“朕怎逮了李卫?!”

左仲仪道:“情急下,臣见龙佩无法制住李卫,只好请人冒充皇上,临时将李卫扣捕入狱,始能暂解此事。”

乾隆顿觉好奇:“谁冒充朕,像不像?李卫未识破么?”竟然喜多于责备。

左仲仪未想及乾隆对此大感兴趣,但觉此事应可顺利收场,拱手奏道:“是臣下身边小厮丁幻,他学过易容功夫,扮得尚可,故能瞒住李卫。”

乾隆喜道:“人在哪?在附近?叫他出来让朕瞧瞧!”

左仲仪道:“是在附近……”回手一招,喊道:“丁幻毋需躲了,快来见皇上。”

丁幻尴尬现身,龙袍仍在,但脸面却已抹去一半,已失乾隆模样。

乾隆瞧得直皱眉头:“总差了点……”

丁幻则行大礼,下跪叩头,乾隆颇不习惯:“皇上拜见皇上,可奇了。”

丁幻道:“奴才不敢。”

左仲仪道:“皇上要你扮皇上,起来耍几句!”

乾隆笑道:“正是,朕可想瞧瞧自己到底是何发号施令模样,快起来耍两招。”

丁幻应是,立即起身,随又将抓来之粗眉黏上,稍稍整理,已俱乾隆外型粗样,他干脆又抹上尘灰。

乾隆不解:“朕有灰脸?”

左仲仪道:“风尘仆仆赶来,故脸沾尘灰。”

乾隆笑道:“好说法!耍耍看如何收拾李卫!”

丁幻立即摆出架势喝道:“大胆,连朕所赐龙佩都敢不听!”

乾隆乍愣,以为自己发飙,随即畅笑:“好极!简直妙极!神韵一变,简直跟朕一模一样。”

丁幻随即下跪拜礼:“奴才冒充犯上,罪该万死!”

乾隆喜道:“无罪无罪,替朕解去血战风波,岂会有罪?朕尚为分身乏术所苦,如今见你有此才能,他日化成朕坐镇干清宫,朕岂非可以随时明查暗访,云游四海?”

丁幻道:“只要皇上需要,奴才全力以赴!”

乾隆笑道:“快卸装,莫让冷断天发现,此乃你我三人秘密,不准让第三人知晓!”

丁幻谢恩后,立即卸装。

乾隆转向左仲仪:“你倒了得,找了如此帮手,别忘了明年打云南时,若有人敢抗旨,朕允许丁幻代朕收拾他们。”

左仲仪道:“此事不能擅用,得皇上亲下秘旨才行,否则只有类似今日战局方能用之,且也得皇上能亲临之前一天半日之内用之。”

乾隆笑道:“朕当然信任你,才会允许此事,咱早以兄弟相称,何需见外?”

左仲仪感恩道:“只要皇上能知臣之苦心,臣已心满意足。”

乾隆笑道:“别文诌诌,其实京城那些臣子放下身段还不是跟朕嘻嘻哈哈,你是刻意想表现忠心,朕早知了,若再排长,则显做作,其实朕亦喜沾沾豪情义气江湖味道呢!”

左仲仪终笑道:“如此臣可放心多了。”以江湖礼数拱手拜礼,两人会心畅笑。

丁幻见之亦对乾隆渐生好感,且既要冒充他,总细心观察乾隆动作。

随后左仲仪仍将状况说明。“臣以皇上宽仁孝义为本,且在登基之初,实该大赦天下,怎能任意兴师与民争斗?在瓦解日月神教后,臣以皇上宽仁,放走千余名改过自新者,当时他们感激涕零,发誓效忠皇上,不再叛变;再则朱小全、石士宝虽有过错,却和漕帮无关,李卫只顾以叛贼分子,欲找漕帮麻烦,实是气焰高涨,终弄得战事乍起,已忘了皇上宽仁孝义根本,实犯严重错误,故始有将他扣押一事发生……”将来龙去脉说个明白。

乾隆皱眉道:“漕帮日益壮大,日后难免不易控制收拾。”

左仲仪道:“皇上应知‘控制’非最佳手段,另有合纵连横等计策,且把漕帮当成一般百姓,只要让他们富了,生活宽裕了,谁还想打打杀杀?就算有,也只是极少数分子,当轻易可处理。”

乾隆道:“石士宝、朱小全却至今难处理。”

左仲仪道:“处理亦有虚实之分,实者将人逮着绳之以法,虚者利用漕帮将其制住,照我所知,漕帮不再以反清为宗旨,而是以‘忠义’为本,这是重大转变,皇上应乐观其成,如此将是对汉人最大安抚。”

乾隆笑道:“你不但经商有一套,治人亦是了得。”

左仲仪笑道:“说穿了其实相通,全是以和为贵,以富为宗旨,让大家都赚钱,歌颂的永远是皇上恩典!”

乾隆笑道:“这正是朕最看重你之处,不但能替朕开源赚大钱,且能润滑满汉冲突,甚至能用兵打仗,如此文武全才,天下难寻。”

左仲仪道:“不敢,只要皇上把持宽仁孝义,天下能人心尽相投靠。”

乾隆笑道:“希望如此;漕帮之事已起,又碍于朱、石二人通缉在案,你看如何处理为佳?”

左仲仪道:“漕帮仍可安抚,至于朱、石二人通缉亦不便撤去,毕竟也该考虑李卫反弹,倒是程元章原是理亲王人马,随又见风转舵,只顾拍李卫马屁,胡乱逮人,已让漕帮恨得牙痒痒,应让他承担一切。”

乾隆道:“顾琮呢?”

左仲仪道:“谨守本分,难得好官。”

乾隆颔首:“地头你熟,了解定比我深,顾琮确是不差!”心头有了底子,随即笑道:“和朕一起走吧,十万火急,岂可耽搁!”再瞧丁幻,想及冒充一事,笑声又起。

丁幻窘脸相应,仍未习惯。

左仲仪道:“丁幻若老鼠,不惯于人多,可否让其先行?”

乾隆笑道:“能扮皇上竟是鼠辈之格?也罢,去吧!”

丁幻这才拜礼潜去,负担终解脱。

左仲仪在乾隆力邀下已返车阵,并未坐上车厢,而是冷断天让出两匹马,两人并肩而驰,豪气干云。

冷断天始终不知李卫被摆道之事,故仍对左仲仪刮目相看,京城所生芥蒂已较缓和。

乾隆车阵已进入杭州城。

见及残窗破瓦、店铺被砸之种种战后情景,乾隆感受甚深,尤其百姓之惶惑不安,已让乾隆暗觉事态重大,得先行处理,故未前往圣帮稍做休息,而是直往巡抚府衙行去,原是洪威乃府衙大捕头,故将李卫囚于该处。

程元章为巴结乾隆,竟也派出重兵看守地牢,免得皇上责罪下来担待不起,忽闻皇上抵达,登时列队迎接。

乾隆知其行径,不屑理他,冷道:“李卫囚何处?带朕去!”

程元章逢迎道:“地牢脏黑,有辱皇上金靴,让臣将李卫提押至公堂,方便皇上审判?!”

乾隆冷道:“不必了,带路!”

程元章但觉皇上语气不佳,不敢吭声,恭敬应是,立即带路。

左仲仪想回避,乾隆却坚持,并道:“必要时将对质。”左仲仪心想也对,若李卫乱言,自己岂非背黑锅,遂同意陪侍而去。

李卫身分特殊,故囚于独立监牢,洪威亲自看守,无惧对方脱逃。李卫则现骨气。

盘坐内壁,腰杆未弯半寸,一副忠臣烈士模样。

乾隆步入地牢,守卫宣唱皇上驾到,李卫登若忠仆跪拜,并无乞怜神情。

冷断天瞧得心酸,李卫一辈子忠心落得如此下场,实是不值,然此事他根本不解,未敢吭得一声,一切静观其变为是。

乾隆瞧着李卫,冷道:“可知错了?”

李卫道:“不知皇上所言何事?”

乾隆道:“关于龙佩、漕帮之事等等!”

李卫道:“龙佩一事,罪臣知罪,至于漕帮一事,对方窝藏叛贼,且聚众造反,举兵讨之,不知犯何罪?”

乾隆冷道:“朕才登基两月不到,你即大举兴兵,逼得百姓惶惴不安,再则漕帮忍让欲交出叛贼,你却擅自动武,闹的举国皆知,难道无罪?”

李卫脸色闪变,道:“交出叛贼只是借口。”

乾隆冷道:“那也由不得你假官方之权,迫百姓之命!”

李卫板着脸,视死如归道:“臣已知罪,请皇上赐死,以维朝廷声誉,且诏告天下。”

乾隆道:“幸好大错未铸成,贬你降一级,罚俸半年,立刻前去追捕法醒,给朕戴罪立功。”

李卫叩头谢恩,纵有不甘,却勉强可接受。

冷断天仍觉皇上委以重任,只要逮着法醒自可立功回京,再度受到赏赐,皇上用心良苦,自己亦吃下定心丸,否则必因李卫关系而被走马换将。

左仲仪则知乾隆已袒护自己及漕帮,毕竟若再扯及朱、石二人叛贼事件,必将论及今日种种,一个闪失,恐扯出假冒皇上事件,届时双方皆甚难堪,故乾隆只简短询问即做处置,乃明智作法。

乾隆随又转向程元章,冷道:“你麻烦可多了,摘下翎帽,撤去逝江巡抚一职,交刑部查办!”

程元章骇然下跪:“皇上……”

乾隆冷道:“不必多说!”转向左墙,凝聚功力,一掌震碎石墙,里头竟是另间牢房,挤满无数人犯,有者已死亡,有者见血见肉,呻吟处处,让人瞧来惨不忍睹。

程元章诧骇急道:“皇上,他们全是朝廷重犯,奴才逮捕他们并无不当。”原想找机会处理掉,谁知却慢一步,暗中责怪洪威不负责任。

乾隆冷道:“犯何重罪?口供呢?罪状呢?”

程元章急道:“洪威刚抓来不久,该问他……”

乾隆怒斥:“大胆!还想狡辩,争功诿过,洪威是你手下,无你命令,他会捉人?竟想将责任推予他?大清皇朝何其糟糕,牢中竟然挤满如许之多人犯,实是国耻!”

程元章涕泪已流,直道:“皇上恕罪,臣罪该万死!”

乾隆传令冷断天:“把江南河督嵇曾筠找来兼浙江巡抚,程元章之事由他亲查,后交刑部处理。”

冷断天知嵇曾荺目前在钱塘江堤建筑工事,立即衔令而去。

乾隆转向洪威:“想办法将人犯放了,一看即知是善良百姓,不知他这巡抚怎么当的!”说完甩头而去,不愿再见程元章一眼。

李卫甚快恭送乾隆离去,程元章登向其求情。李卫斥道:“墙头之草,焉能扶持,去找你的理亲王吧!”自己都被贬降,哪还顾得对方,拂袖而去。

任程元章哭红双眼,亦无人理会,还是洪威不忍,提醒他失官不能失格,否则永无机会,程元章始强忍丧官之痛,准备转向嵇曾筠说情,或有转寰之处。

乾隆不想再理官事,乘南下之际,要左仲仪陪行四处走走,一来探查漕帮状况,二来想回味往昔。

转行中,已见漕帮渐渐恢复平静,知事情将了,始有心情四绕。行往西湖苏堤,突地想及和青逸飞那段情,回忆起来竟然怦动于心,不禁追问:“逸飞呢?可在杭州?”

左仲仪早有防备,道:“去了苏州,为船厂之事忙碌。”

乾隆惋惜道:“可远了,否则可让她陪你我游湖。”

左仲仪道:“下次若有机会,必让您如愿。”

乾隆触景伤情,佳人又不在身边,游兴大减,遂道:“回去吧,已近黄昏,我休息休息,明儿得赶回京城。”

左仲仪诧道:“这么快?!”

乾隆笑道:“刚登基为帝,凡事待办,若非你那十万火急秘折,我可抽不得身,现在江南事了,得赶回去方是。”

左仲仪感恩拱手:“谢皇上抬爱。”

乾隆伸手拍拍他肩头,笑道:“不必客气,我真的把你看成兄弟,或可共同治国,只是我在台上,你在台下,往后多担待些,李卫之事已制住,日后看来无人敢再渎犯龙佩,你大可放手去干!”

左仲仪道:“我必全力以赴!”

乾隆笑道:“听你用‘我’不用‘臣’字,舒服许多!”

两人相惜而笑,尽在不言中。

随后乾隆驻进圣帮行馆,摆明暗示天下他和圣帮关系匪浅。

左仲仪亦照顾得无微不至,虽把青逸飞藏起来,却把丁幻叫出来,要他扮谁像谁,倒让乾隆大开眼界,玩得尽兴,然扮乾隆仍是最让乾隆津津乐道,实想把丁幻带在身边,却因顾及明年云南战役而作罢。

乾隆数天赶路亦显疲累,不到二更已休息,次日清晨即起,问及青逸飞仍未归,不再停留,吃过早膳,立即唤来冷断天,准备改搭快船回京城。

左仲仪为免生意外,道:“法醒亦落水而逃,还是走陆路为安全。”

乾隆道:“只走一小段,到苏州即换陆路,朕得看看海堤等工程。”

左仲仪不便拒绝,找来高蛟、高鱼兄弟操船,终载着乾隆、冷断天和数十位大内高手,小心翼翼出航而去。

青逸飞现身道:“乾隆终于离去,可吓坏我了!”想及对方钟情至此,负担即重。

左仲仪道:“谁叫你当时招蜂引蝶,现在可甩不掉!”

青逸飞喝道:“谁招蜂引蝶!是你不长眼儿,硬把我往他推送,现在倒怪起我来,讨打么?”猛地一记响头拍去。

左仲仪快速缩脑闪躲,唉呃一声,竟然撞上杨枝干,疼得直抱脑袋,困声道:“杀夫么?”

青逸飞一记得手,呵呵笑起:“活该,胡乱说话,总有报应!”

左仲仪笑道:“这么说,你是承认我是你丈夫,答应嫁了?”

青逸飞顿窘。喝道:“不嫁!”飞奔而去,然却手拨柳条,洋溢幸福。

左仲仪笑道:“逃那么快,不怕乾隆见着?”

青逸飞忽而想及身在钱塘柳堤岸,且左仲仪刚送走乾隆不久,迳此飞奔,莫要当真被见着才好,总慢下脚步,突有感触:“我如果像刘光霞那么丑,你会娶我么?”

左仲仪一愣,若在已往的确说不,然自己曾和刘光霞交往,确实发现其善良可爱之处,终轻叹说道:“若未了解恐难了,但既已认得,其实美丑已非重要,老实说,你若愿意。我是会把刘光霞娶过门……”

青逸飞显得心情浮动,自己以前何尝不是排斥,然见及刘光霞如此可怜,只为人丑而受歧视,而一般大户人家,娶个三妻四妾乃稀松平常之事,圣帮事业庞大,迟早要多生子女继承,宛若皇族一样,勉强他只娶自己一人,恐也过分,或许实该撮合刘光霞,毕竟自己已被其善良所感动,遂说道:“也许应该找她谈谈。”

左仲仪不愿触碰此事,道:“以后再说吧!”

青逸飞怎敢当面说明,且和刘光霞谈过之后再定夺,毕竟分别数月,说不定她另有奇缘,但最好别是左胜超,否则命运必定悲惨。却不知前次告知左胜超身分,她是否听进去?

亦或毫不干系?

她急于了解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