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册
作者:诸葛青云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02860

第二十二章:五年之约

黄衣老者初登峰头,尚未发现天羽上人及三绝真人业已双双坐化,只是目光一注黑虎黑猿,向夏天翔发话问道:“这一虎一猿,是不是隐迹多年的天羽大师所养?”

夏天翔因对这黄衣老者早无好感,遂冷然反问道:“你认不认得天羽大师?”

黄衣老者摇头答道:“我久闻其名,未见其人,找他足足找了七八十年之久。”

夏天翔忽然想起天羽上人初上玉簪峰头时对自己所说之言,遂哦了一声,目光微注黄衣老人说道:“我知道了,你大概叫做夏侯巽吧?”

黄衣老人大吃一惊说道:“当世之中,居然尚有人知晓老夫姓名,真是奇事。”

夏天翔晒然说道:“一点都不稀奇,你找了天羽大师七八十年,天羽大师也等了你七八十年,偏偏你却在这最后关头之上,来迟一步。”

“最后关头”四字,听得那位黄衣老者夏侯巽大吃一惊,目光微瞥在龙蟠石上玉筋双垂、对坐化去的天羽上人及三绝真人,颤声问道:“那和尚难道就是天羽大……大师?”

夏天翔点头答道:“天羽大师与三绝真人已自勘透红尘,同证真觉。”

夏侯巽一声悲哼,面色沉痛已极地向天羽上人法体之前,缓步走去。

趴伏在天羽上人法体两侧的黑虎黑猿,以为夏侯巽欲对天羽上人法体有何不利,遂怒吼一声双双扑出。

夏侯巽面色一沉,黄衣大袖左右微分,大片无形劲气,便即怒涛狂排地把黑虎黑猿震得惨叫一声,翻翻滚滚的跌出丈许,几乎坠落玉巽峰下。

仲孙飞琼与夏天翔身形微闪,双双抢到天羽上人及三绝真人法体之前,凝功防护。仲孙飞琼并含笑说道:“武林中有云:‘无常一到,百怨齐消。’天羽大师与三绝真人已证真觉,难道夏侯老人还有什么放不得……”

夏侯巽不等仲孙飞琼话完,便即摇头答道:“小娃儿们,莫弄错了,夏侯巽只因一步来迟,未能与天羽大师相见一面,心中愤郁难伸、要想好好看他几眼,大哭一场。”

说完,仔细盯了天羽上人的法体几眼,神情悲愤地高声叫道:“天羽大师,夏侯巽飘萍尘海,寻你足有八十余年,谁知始终缘悭一面,无法领教你那根‘天禽五色羽毛’,好容易今日才在这高黎贡山相逢,偏偏又告来迟一步,你已早证真觉。人世几回逢敌手?怅然徒自隔天人。夏侯巽平生心愿一旦成空,你叫我怎的不悲?怎的不恨?”

一番话了,果然珠泪如泉地大哭起来。

夏天翔与仲孙飞琼起初只是颇为惊奇,默然注视,但见这黄衣老人夏侯巽越哭越觉伤心,简直哭得有点草木含悲,风云变色,夏天翔遂忍不住笑着叫道:“夏侯老人不要哭了,我有办法使你安慰安慰呢!”

夏侯男一面举袖拭泪,一面摇头说道:“除非天羽大师复活重生,与我斗上千招,否则还有何事能够对我安慰?”

话音甫落,竟又无限伤心地嚎陶大哭起来。

夏天翔见状,颇觉此老天真有趣,遂取出天羽上人所赠、用作兵刃的那根较长的“天禽五色羽毛”,向黄衣老人夏侯巽叫道:“别哭,别哭,你且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夏侯巽闪目一看,见夏天翔手中拿着一根长约二尺四五的五色鸟羽,不禁暂时收泪,讶然问道:“这是否就是天羽大师在一百年前仗以行道江湖,打遍武林未逢敌手的‘天禽五色羽毛’么?”

夏天翔点头笑道:“你猜得一点不错。”

夏侯巽目注“天禽五色羽毛”,凄然一叹说道:“羽在人亡,依然遗恨,这根‘天禽五色羽毛’,只能使我开开眼界,却不能发生什么安慰作用!”

夏天翔笑道:“怎么不能发生安慰作用?我可以仗这‘天禽五色羽毛’,代表天羽大师和你一斗。”

夏侯巽闻言大喜问道:“你是天羽大师的衣钵传人?”

夏天翔摇头笑道:“不是,不是,我与天羽大师也仅浅浅十日之交,但蒙他见爱,送了我一长三短四根‘天禽五色羽毛’,并慨传‘天禽七巧’招术及‘三元合一彩羽翻飞’手法。”

夏侯巽双眉高挑,仿佛听得心头狂喜,但这种喜色,只是昙花一现,刹那之后,依然皱眉说道:“你与天羽大师仅仅十日之交,纵得秘传,火候也必大差,哪有资格一斗?”

夏天翔双目精芒电射,不服叫道:“夏侯老人,你不要瞧不起我,我可以先表演两手给你看看。”

夏侯巽摇手说道:“慢来,慢来,你且慢表演。先告诉我这名叫三绝真人的老道是甚等样人?怎会与天羽大师在此一同坐化。”

仲孙飞琼含笑开言,把天羽上人与三绝真人苦斗百年未分胜负,及这玉簪峰头最后一会的情形,向黄衣老人夏侯巽细述一遍。

夏侯巽边听边自不住点头,听完以后,先是一阵拊掌大笑,再复顿足浩叹说道:“妙事,妙事,只可惜这等足以传誉武林、留为佳话的妙事,我夏侯巽却无缘参与。”

说到此处,目注夏天翔又道:“你要表演‘天禽五色羽毛’手法之事,暂缓施为,我要先送天羽大师及三绝真人一笔重礼。”

夏天翔闻言,不禁与仲孙飞琼交换一瞥诧然眼色,心中暗付:倒看你这怪老头儿要送业已坐化的天羽上人及三绝真人一笔什么重礼?

夏侯巽话完以后,负手峰头,略一徘徊,选了一处面对飞瀑流泉、足以尽揽千峰翠色的风景绝佳所在盘膝坐下,并闭目入定。

夏天翔看得好不惊奇,凑向仲孙飞琼耳边,低声说道:“仲孙姊姊,你看这怪老头儿搞什么名堂?他口称欲送重礼,却在此处盘膝静坐,闭目入定,难道他也想与天羽大师及三绝真人一同化去?”

仲孙飞琼看了那位盘膝静坐,业已宝相外宣,渐入内家妙境的夏侯巽一眼,柳眉微蹙,悄声说道:“这位夏侯老人,不但性情极为怪异,无法捉摸,武功方面看来也颇高不可测。你方才要想斗他之语,只怕难免自讨苦吃。”

夏天翔剑眉微轩说道:“我一来看这老头儿哭得可怜,二来因深知天羽大师也颇愿与夏侯老人一斗,所以立意代他完成这仅余的一桩未了心愿。”

仲孙飞琼听夏天翔这等说法,自然默默无言,目光微转之下,却见适才被夏侯粪施展内家劲气,拂袖震跌的黑虎黑猿,依然跪伏在天羽上人法体两侧,虎泪猿泪,相对直滴。

心头一动,手指黑虎黑猿,向夏天翔含笑问道:“天羽大师是否把这业已通灵的一虎一猿也都送给你了?尤其那头黑虎,看来着实可爱。”

夏天翔点头笑道:“天羽大师有过这种话儿,仲孙姊姊,你知不知道我便是骑在那只黑虎背上,被它驮到听经谷中,参谒天羽大师的呢!”

仲孙飞琼哦了一声,又复目注黑虎黑猿,夏天翔遂把森林遇怪,自己与黑猿黑虎合力除蛇之事,对仲孙飞琼略为叙述,说完又复笑道:“仲孙姊姊,今后我若以这黑虎作为坐骑,不但极为有趣,并且还可与你那青风骥比赛脚程,看看究竟是谁跑得快呢?”

仲孙飞琼笑了一笑,尚未答言,那位黄衣老人夏侯巽,却已长吁一声,神情突然显得颇为疲惫地振衣而起。

夏天翔含笑问道:“夏侯老人,难道你这样入定静坐片刻,便是对三绝真人及天羽大师送了一笔重礼吗?”

夏侯巽未答所问,反向仲孙飞琼问道:“你们两个年轻娃儿,叫做什么名字?”

仲孙飞琼答道:“他叫夏天翔,我叫仲孙飞琼。”

夏侯巽大笑说道:“你们且仔细看看,我这份礼儿送得重是不重?”

夏天翔、仲孙飞琼闻言双双瞩目,但觉这峰头一切毫无异象可寻,看不出夏侯老人究竟送了三绝真人与天羽上人什么重礼?

夏侯粪见他们看不出来,又是一阵震天狂笑起处,大袖双飘,居然就在当地,翩翩而舞。

对方这一起舞之下,夏天翔与仲孙飞琼方看出随着夏侯巽黄衫大袖飘处,有一片一片的极细石粉,脱地而起。

但这些石粉,并不随风飘扬,只是好似颇有粘性似的,逐渐增高,粘在地面,形成一圈石环形状。

石环渐高,夏侯粪的身形渐低,终于这位夏侯老人的整个身形,完全没入地下。

这时,夏天翔及仲孙飞琼,对于夏侯巽的所为用意,业已微有觉察,但犹未十分拿稳,仍自双双静观究竟。

又过片刻,夏侯巽停止不舞,黄衫一飘,跃出那周围丈许的石环之外。

当地则被他弄成一个深约八尺、方圆丈许的绝大石坑,四围坑壁,宛如刀削斧凿般整齐已极。

仲孙飞琼恍然顿悟,叹服无已,含笑赞道:“夏侯老人,原来你是以‘金刚禅坐’神功毁损石质,再施展‘流云拂袖’造成这个石穴,莫非是为三绝真人及天羽大师的法体营建埋骨之所?”

夏侯巽好似真力用竭,微闭双睛,略一调息以后,方自“呵呵”笑道:“女娃儿家,毕竟比较聪明,你如今是否认为我这份礼物送得不太轻么?”

夏天翔正为三绝真人及天羽大师法体的善后之事担忧,见状不由心头狂喜,恭身含笑说道:“夏侯老人,建坟埋骨,功德无量,夏天翔万分钦服。”

夏侯巽笑道:“我弄了这大一所石穴,颇觉神疲,你们可将三绝真人及天羽大师所遗法体,搬至石穴内。”

夏天翔与仲孙飞琼如言施为,恭恭敬敬地把两位方外奇人的法体搬入石穴,谁知那黑虎黑猿竟也随同跳入石穴,仍然依恋不舍地匍匐在天羽大师身侧。

仲孙飞琼见状,向夏天翔摇头叹道:“你的虎儿恐怕骑不成了,看它们这等神情,定系眷念故主,欲随天羽大师同归极乐。”

夏天翔急得一蹙双眉,方待向坑中呼唤黑虎黑猿,但两声凄厉悲鸣起处,猿虎业已各扬利爪,互击天灵,死在天羽大师脚下。

夏侯巽也看得微微摇头;黄衫大袖凌空双拂,把坑外那环石粉,重又拂入坑内。

仲孙飞琼及夏天翔因不忍见那黑虎黑猿的殉主惨死之状,遂也帮助夏侯巽,把坑外石粉纷纷拂下。

三人合力,自然迅速异常,转瞬之间,一座石坟已自平地拱起。

仲孙飞琼秀眉微蹙说道:“坟外石粉,若不适时有点细雨浇淋,使之凝固,恐怕不免要被山风吹得飘扬四散。”

夏侯巽抬眼四瞩,蓦然一声长啸,黄衫飘处,宛如一只绝大黄鹏,冲天飞起。

原来这玉簪峰的近峰顶处,有条不太大也不大小的山泉,喷雪跳珠般直坠千寻,散作一天水雾。

夏侯巽纵到泉衅,神功默运,双掌一抓一扬,山泉竞被抓得改变原来的水路,照准天羽上人、三绝真人及黑虎黑猿埋骨在内的新建石坟,凌空洒下。

仲孙飞琼见一片蒙蒙水雾,凌空飞降,不由对这夏侯老人的绝艺神功颇为钦服,但也为夏天翔要代表天羽上人与他一斗之事,深怀忧虑。

夏天翔却毫不为意,片刻以后,仰头目注飞登峰巅的夏侯巽叫道:“够了,够了,这一阵凌空飞雨,业已把坟外石粉,润湿得恰到好处。”

夏侯巽闻言,神功真气一收,漫天水雾,便即倏然齐止。

夏天翔静等对方飘然下落,身坠面前,方微微含笑说道:“如今,你是不是要看我表演新学会的‘天禽五色羽毛’手法?”

夏侯巽点头答道:“我正想看看你在区区十日以内便自诩学得纯熟的‘天禽七巧’招术及‘三元合一彩羽翻飞’的暗器手法。”

夏天翔微微笑道:“抱歉,抱歉,关于‘天禽七巧’招术,我只蒙天羽大师传了秘籍图解,尚未开始习练。故而目前可以表演给你看的,仅有仓卒急就的‘三元合一彩羽翻飞’手法。”

夏侯巽似乎颇觉失望,闻言之后,脸上神色微变,沉吟片刻,无可奈何地点头说道:“你就先把‘三元合一彩羽翻飞’手法演来给我看看。”

夏天翔将天羽上人送给自己那三根长约六寸的五色乌羽,取在手中,指着三四丈外一株古树,向夏侯巽微笑说道:“夏侯老人,请你在那株古树的树身之上指定一点。”

夏侯粪巽手摘下自己黄衫之上的一枚布钮向前掷出,便听“夺”的一声,深陷树内。

夏天翔本有极好根底,故对天羽上人所传“度世三招”及“三元合一彩羽翻飞”手法均能触类旁通,进境极速。如今当着夏侯巽及仲孙飞琼,益发精神抖擞,故意卖弄,三根“天禽五色羽毛”,竟均未向前直打,暗自默运回旋错劲,以阴把反手,往后掷出。

彩羽才一出手,立如三枚急箭,由斜转直,笔直上升,约莫升到三丈左右,倏然四散,漫天翻飞,使人看得眼花镣乱,美观已极。

但就在这令人神摇目眩之时,三根鸟羽暮地由分而合,化成一道彩虹,快得宛如电掣星飞,不偏不倚地一齐打中那枚深深嵌在古树干上的黄色衣钮。

仲孙飞琼春风满面地瞥了夏天翔一眼,夏侯巽也点头赞道:“好漂亮的‘三元合一彩羽翻飞’手法,能在这短短期间有此成就,委实难得。”

夏天翔双眉一展,正待答话,突见钉在树身上的三根“天禽五色羽毛”,自动凌空飞起,投入夏侯巽的黄衫大袖之内。

这种情形出人意料,夏天翔不禁愕然问道:“夏侯老人,你怎么把我这三根‘天禽五色羽毛’抢得去了?”

夏侯巽脸上的神色,突然变得凄怆已极,目注夏天翔,缓缓说道:“你虽然学得天羽大师一点手法,但功力火候太以浅薄,根本无法代表他与我抗衡,我八十年心愿一旦成虚,精神涣散之下,似乎也快活不成了!”

说到此处,自袖中摸出那三根“天禽五色羽毛”看了几眼,凄然说道:“我因慕此物之名,浪迹九州四海,五岳三山,经八十年之久才得一见,故而把它收起,作为我的陪葬之物。”

夏天翔听得剑眉深蹙,想了一想说道:“你方才认为我在这短短的期间便能学得天羽大师的一些神妙手法,颇不容易。”

夏侯巽点头说道:“实在难能可贵。”

夏天翔目射神光,扬眉问道:“那你何不给我一段时间,让我精研天羽大师所传‘天禽七巧’秘籍,到时与你痛痛快快地斗上一斗,也免得你八十年心愿成虚,失望死去。”

夏侯巽听得欣然色喜,目注夏天翔问道:“那‘天禽七巧’秘籍,精奥非常,你自忖需要多少时间方能研习到纯熟的地步?”

夏天翔垂头思索片刻,朗然答道:“夏侯老人,对于你这等绝世高手,我不敢过份自诩聪明,五年如何?”

夏侯巽高兴非常地点头含笑说道:“五年以后的九九重阳,我们在东岳泰山的南天门见。”

话音方了,双眉一蹙,脸上神色又由高兴转为悲凉,摇头长叹说道:“不公平,不公平,你这娃几天资颖悟,花上五年光阴,或许能把‘天禽七巧’秘籍研习到相当火候。但无论如何,决仍不是我夏侯巽百年功力的对手。这种不公平的约会,定它何益?我还是也效法天羽大师及三绝真人,勘透红尘,解脱了一生吧!”

说完,右掌微扬,便欲自震天灵,愤然失望而死。

仲孙飞琼的心地良善已极,委实不忍见这些人间惨剧接踵发生,遂赶紧恭身笑道:“夏侯老人,不必如此,仲孙飞琼倒有一妙策,可使老人心愿完成,与天羽大师公平一斗。”

夏侯巽闻言,手指那座经过山泉喷洒,此刻已在逐渐凝固的石坟,向仲孙飞琼讶然问道:“天羽大师坐化升西,所遗法体也已埋葬在这石坟之下。你难道能够生白骨以血肉,起魂魄于九泉?否则怎能使天羽大师与我公平一斗,完成夏侯巽八十年来的心愿?”

仲孙飞琼嫣然一笑答道:“仲孙飞琼虽无生白骨以血肉,起魂魄于九泉之能,但确有法儿,可使夏侯老人完成心愿。”

夏侯巽猜不透仲孙飞琼语中含意,不由心急如焚,催促道:“快说,快说,你这葫芦之中究竟卖的是什么妙药?”

仲孙飞琼含笑问道:“夏侯老人,你认为由夏天翔代表天羽大师与你比斗一事,不公平之点何在?”

夏侯巽应声答道:“他与我年龄悬殊,辈份悬殊,武学悬殊,火候悬殊,简直找不出一点公平之处。”

仲孙飞琼又复问道:“倘若把这些悬殊之处一齐去掉,不就公平了么?”

夏侯巽摇头叹道:“太难,太难,这些悬殊都是天然生成,决非人力能去。”

仲孙飞琼嫣然笑道:“容易,容易,这些悬殊,只要我一句话儿,便可统统除去。”

夏侯巽惑然膛目,仲孙飞琼秀眉微挑,继续笑道:“这些悬殊不平的症结所在,就是‘代表’二字,你也同样找位代表,不就公平了么。”

夏侯巽目光凝注仲孙飞琼间道:“仲孙姑娘,你能不能解释得明白一点?”

仲孙飞琼一指石坟,含笑说道:“这方法并非由我新创,坟中的三绝真人与天羽大师业已用过一次了。”

夏侯巽仍未十分明白,夏天翔却已会意笑道:“我仲孙姊姊是要你也去找位与我年龄相若、资质相同之人,使他在五年之内,获传你一身绝学……”

活犹未了,夏侯巽恍然拊掌大笑说道:“妙极,妙极,五年以后的九九重阳,由你研通‘天禽七巧’秘籍代表天羽大师,由我所传之人代表我夏侯巽,在东岳泰山南天门前彼此一会,果然极为公平,足能了却我八十年来的大愿。”

仲孙飞琼笑道:“夏侯老人既然赞同我这个法儿,你便应该去寻觅与夏天翔年龄相若、资质相同的代表人选。”

夏侯巽忽然目注仲孙飞琼大笑说道:“常言说得好:‘眼前即有佛,何必到灵山?’我就选仲孙姑娘作我的代表好了。”

仲孙飞琼万想不到竟替自己惹上这大麻烦,慌忙向夏侯巽摇手笑道:“不行,不行,我不能作为夏侯老人的代表。”

夏侯巽狂笑道:“我夏侯巽向来定意难口,不行也得行,你这女娃儿如此聪明,难道不知道随我五年,可以获得多大好处么?”

话音方了,黄衫大袖随拂,根本不容仲孙飞琼分说,便拂了她晕穴。

灵猿小白、异兽大黄见主人被制,厉吼起处,利爪双伸,一左一右,向黄衫老人夏侯巽飞身猛扑。

夏侯粪“哈哈”大笑,右手弹指发力,左手凌空拂袖,一声锐啸,一片罡风,小白大黄又复双双栽倒,均被闭了穴道。

夏天翔明知自己功力比起这性情怪异的黄衣老人夏侯巽来差得太远,但眼见仲孙飞琼及小白大黄齐被制倒,情急之下,也就不顾一切,向夏侯巽攻出一招蔷薇使者所授“蔷薇三式”中威力最强的“文君濯锦”。

夏侯巽何等目力?夏天翔才一出手,便被他看透这招“文君濯锦”,不但变化莫测,神妙无方,连所挟劲气狂飚,也强烈得远出自己的想像之上。

眉头蹙处,不肯还手,微一飘身,闪出五丈。

夏天翔怎肯干休?追踪扑到,夏侯巽摇手笑道:“慢来,慢来,我不和你打,你方才所用的招术,是不是天羽大师传授?”

夏天翔摇头说道:“这一招不是天羽大师所传,你既不和我打,可是不要我仲孙飞琼姊姊作你的代表了么?”

夏侯巽听说那神妙招术竟非天羽大师所传,不由诧然盯了夏天翔两眼,面色沉重地摇头说道:“不行,我非把她带走,传授绝技,作我的代表不可。因为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倘若我把她放过,万一另外寻不着与你资质仿佛之人,五年后的泰山南天门前,岂不定将伤心埋恨?”

夏天翔情急之下,忽生一计,目光微瞥昏卧地上的仲孙飞琼,笑了一笑,淡然说道:“你若以我仲孙姊姊作你的代表,则五年后九九重阳的南天门前一战,又有些不公平了。”

夏侯巽双目一瞪,愕然间道:“不公平之处何在?”

夏天翔此时业已胸有成竹,神色缓和地微笑说道:“你若要求公平,则有两点理由,不能以我仲孙姊姊作为代表。”

夏侯粪问道:“什么理由?你若说得情通理顺,我就不要她做我的代表。”

夏天翔笑道:“第一点理由是我仲孙姊姊业已获得与天羽大师功力相若的三绝真人的不少真传,倘若再加上你五年教导,成就自然比我要高,也就等于你与三绝真人联手欺负天羽大师,是否有点不大公允?”

夏侯巽咦了一声,点头说道:“这一点倒是值得考虑。”

夏天翔笑道:“第一点理由业已值得考虑,第二点理由就越发充足,因为我与仲孙姊姊情如手足,她既不忍伤我,我也不忍伤她,试想在这种情形之下,纵令互相勉强过招,又怎能真真实实地考验出你与天羽大师究竟谁高谁下?”

夏侯巽静静听完,顿足长叹说道:“有理,有理,你讲得的确有理。我只好放弃仲孙飞琼,另外海角天涯地寻觅良材美质。”

夏天翔笑道:“夏侯老人,你尽管放心,我为求绝对公平,再给你一段寻人的时间。”

夏侯巽点头说道:“我懂得你的意思,你大概是要暂缓研习‘天禽七巧’秘籍,不愿占取早练的便宜。”

夏天翔笑道:“你猜得对,我在明年二月十六开始研习‘天禽七巧’秘籍,也就是要你在明年二月十六以前,寻好良材美质的代表人选。”

夏侯巽连连点头大笑说道:“好好好,这样确甚公平,想不到你这小鬼,倒和我真有点针锋相对。三根‘天禽五色羽毛’我且带走,等五年后九九重阳的南天门上,再原物交还你吧!”

话音了后,黄衣一飘,身形便在这玉簪峰头遽然消失。

夏天翔转身走向昏卧地上的仲孙飞琼及灵猿小白、异兽大黄,正待下手替他们解开穴道之际,突又听得有人叫道:“且慢动手,这穴道不能按照一般解法。”

夏天翔回头一看,见是黄衣老人夏侯巽又复回转,目注自己,微笑说道:“我所用的独门闭穴手法,与一般解法大不相同,你必须向他们天灵百汇穴上重拍一掌,才会苏醒。”

话完,再度飘身,宛如一朵黄云,直坠玉簪峰下。

夏天翔听得将信将疑,因天灵百汇乃是人身有数死穴之一,哪敢造次施救,筹思片刻,选择了异兽大黄作为试验,默运五成真力,向大黄天灵百汇穴上击了一掌。

说也奇怪,在通常情形之下,大黄天灵挨了这重一拳,不死也必震昏,但如今却在昏迷之中,倏然苏醒。

夏天翔摇头暗叹武功一道,委实无奇不有,纵穷尽毕生之力,参研所得,也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

在大黄身上试出灵验,夏天翔这才放心,继续向仲孙飞琼及灵猿小白的百汇穴间,各击一掌。

仲孙飞琼醒来,坐起身形,展目四瞩,见黄衣老人夏侯巽业已不在,遂向夏天翔问道:“那不讲理的老魔头呢?你怎样把他打发走的?”

夏天翔事后回思,也不禁摇头苦笑,遂将适才急中得计,编造理由,遣走那位好胜无比的夏侯老人的经过,向仲孙飞琼细述一遍。

仲孙飞琼听完,向夏天翔含笑间道:“你怎会知道我在高黎贡山?并穿越那么难走的黑森林,找到天羽大师所住的听经谷内?”

夏天翔说道:“我在哀牢山中遇见了仲孙老伯。”

仲孙飞琼哦了一声说道:“你遇见我爹爹了?他老人家可曾找着‘风尘狂客’厉老前辈?”

夏天翔摇头笑道:“仲孙老怕未曾找着‘风尘狂客’厉老前辈,但我倒碰着他了。”

仲孙飞琼越发惊奇地问道:“我到处找他都找不着,你却与他怎样遇到?”

夏天翔笑道:“我到大巴山左近的一个村店之中饮酒,厉老前辈恰好也在座,我们遂一同饮得酩酊大醉。”

仲孙飞琼讶然问道:“你究竟跑了多少地方?怎的一会大巴山,一会哀牢山,如今却又到了高黎贡山?”

夏天翔涎着脸儿笑道:“我这样千里奔驰,还不是为了寻找姊姊,好向姊姊陪礼谢罪。”

仲孙飞琼柳眉双蹙,似嗔非嗔地目光微脱夏天翔,说道:“你又不曾得罪我,寻我陪礼谢罪则甚?倒是小白、大黄均曾对你不敬,我应该代它们向你深深致歉才对。”

这几句话儿说得比较生分,夏天翔不禁苦笑说道:“仲孙姊妹,你知不知道我为了姊姊对我绝情一走,曾经伤心得在巫山朝云峰头投崖自尽?”

仲孙飞琼点头笑道:“你那幕精彩表演,已经由小白告诉我了。”

夏天翔蹙眉说道:“仲孙妹妹,你怎的还是不肯相谅?我对姊姊一切均出至诚,决非虚伪表演。”

仲孙飞琼摆手笑道:“往事不必多提,我如今不是依旧与你……”

夏天翔听出仲孙飞琼的语怠,不由心花怒放,展眉狂喜。

仲孙飞琼看着他那副痴呆呆傻笑的神憎,忍俊不禁地失笑问道:“你与我在祁连一别以后,都在作些什么?”

夏天翔因自己在大巴山与鹿玉如发生的那桩风流韵事,无法启齿,遂设法转圜地微笑说道:“那些零星琐事,等我慢慢再告诉姊姊,因为仲孙老伯交付了一桩重要任务,要我与妹妹设法完成。”

仲孙飞琼果被夏天翔轻轻掩饰而转移注意力,往下问道:“我爹爹交付了什么重要任务?”

夏天翔笑道:“仲孙老伯要我们设法使‘风尘狂客’厉清狂、‘绛雪仙人’凌妙妙、‘九天魔女’董双双等夫妇三人弃嫌修好。”

仲孙飞琼听得秀眉微蹙说道:“这倒不仅是桩重要任务,也是一件莫大难题。”

夏天翔含笑问道:“难在何处?”

仲孙飞琼说道:“‘风尘狂客’厉清狂高做绝顶,‘绛雪仙人’凌妙妙与‘九天魔女’董双双怪僻无伦,若要他们来场龙争虎斗的生死之争,倒是不难,难就难在这‘弃嫌修好’四字。”

夏天翔微笑说道:“若不弃嫌修好,怎能止戾修样?我的看法却与姊姊略有不同,认为这件事儿不太难办。”

仲孙飞琼闻言笑道:“请讲,请讲,仲孙飞琼洗耳恭听,愿闻高论。”

夏天翔笑吟吟他说道:“常言说得好:‘一夜夫妻百夜恩,百夜夫妻海洋深。’厉清狂厉老前辈与凌妙妙、董双双等,昔年不但是一床三好的恩爱夫妻,并还生下鹿玉如、霍秀芸二女,足见情感本深,只因误会生嫌,致为仇火所蔽而已。我们若能设法启发这三位前辈的往昔恩爱,或许能使他们旧情复炽,旧梦重温,自动自发地再修旧好?”

仲孙飞琼听得不住点头,微笑说道:“论倒确是一番高论,但这要想启发这三位绝代奇人的往昔情爱,恐怕不是容易的呢?”

夏天翔笑道:“我千里西来,苦寻妹姊不着之际,对此问题曾作考虑,但不知想得是否合用……”

仲孙飞琼秀眉微挑,含笑接口说道:“请讲,请讲,我这里再度恭聆高论。”

夏天翔笑道:“我认为最容易启发夫妻之间往昔恩爱的所在,便是他们的定情之处。”

仲孙飞琼咦了一声,惊赞道:“你这种见解着实精辟,沟流红叶,路值蓝桥,灯火生平,杯盘笑语,那种初倾情愫、相敬如宾的情趣,果足令人悬想毕生的呢!”

夏天翔看了仲孙飞琼一眼,得意笑道:“故而我想倘若能将厉清狂、凌妙妙、董双双等三位老前辈,设法引到这高黎贡山凝翠谷中的莫愁石室之中,最好再有鹿玉如及霍秀芸在侧,则他们夫妻父女,团聚一室,往昔情爱,重茁心头,大概便可百戾齐消,干祥毕集的了?”

仲孙飞琼点头笑道:“你这种想法极合人情,值得一试。”

夏天翔见仲孙飞琼完全同意自己所说,不禁眉飞色舞地笑道:“仲孙姊姊,你既同意这种办法,我们就应该先去找寻厉老前辈,寻得以后,由我把他诳到莫愁石室,你则再去邀请‘绛雪仙人’凌妙妙、‘九天魔女’董双双,至于鹿玉如及霍秀芸,能够遇上最好,万一她们不在眼前,也就顾不得了。”

仲孙飞琼笑道:“你知道‘风尘狂客’厉清狂厉老前辈如今踪迹何在?”

夏天翔答道:“这倒并不难猜,因为我已把凌妙妙、董双双所化身的黄衣老人,要找他一了当年旧债之语,告诉了厉老前辈,则他极可能正在祁连山绛雪岩左近徘徊,慎重考虑如何应付这两位当年旧侣之策呢!”

仲孙飞琼问道:“你这样说法,是否要与我一同走趟祁连?”

夏天翔剑眉双扬,反向仲孙飞琼问道:“仲孙姊姊,如今你学会了‘无相勾魂龙飞三绝’,我学会了‘蔷薇三式’及‘度世三招’,难道还怕祁连群凶?此行倘若遇上‘九首飞鹏’戚大招或‘白头罗刹’鲍三姑等,我定要请他们尝尝我新练的手法。”

仲孙飞琼摇头笑道:“谁说我怕祁连群凶?……”

话方至此,忽然目注夏天翔问道:“我知道‘度世三招’是天羽大师传授给你的,但‘蔷薇三式’又是哪里学来的?”

夏天翔知道自己把话说漏,只好笑道:“‘蔷薇三式’是‘蔷薇使者’临终所授。”

这“临终”二字,把仲孙飞琼听得大吃一惊,急急问道:“怎么会是临终所授?难道‘蔷薇使者’竟……”

夏天翔神色凄怆,接口点头说道:“‘蔷薇使者’是位有道高僧,也就是数十年前名震乾坤的‘仟情居士’徐香圃。但这位老人家业已坐化,在坐化之前,把毕生功力转注给我,并传了极其精微的‘蔷薇三式’。”

仲孙飞琼又是感叹又是好奇地目注夏天翔,问道:“既有这等重大之事,你怎么还不把详尽情形,对我细说?”

夏天翔笑道:“仲孙姊姊,你先去把青风骥找来,我们一面飞驰,一面叙述,不是好么?”

仲孙飞琼闻言点头,向峰下天愁涧中发出一声清啸。

啸声甫落,青风骥骄嘶的声息,便自天愁涧中腾起。

仲孙飞琼向灵猿小白、异兽大黄说道:“小白、大黄,你们且下涧去,把青风骥带到玉簪峰脚与我相会。”

灵猿小白忽把右爪一伸,爪中托着一团黑忽忽之物,向仲孙飞琼低叫几声,然后才与异兽大黄双双闪电飞星般直下天愁涧。

夏天翔讶然问道:“仲孙姊姊,小白爪中托的是件什么东西?”

仲孙飞琼笑道:“小白说是天羽大师所豢的那只黑猿在殉主之前送给它的,是一枚用处颇大的毒蛇丹元。”

夏天翔闻言顿悟,知道定是自己在森林中利用“雪山冰奴”冷白石所赠的冰魄银光霰击毙的那条似蛇非蛇、似蜈蚣非蜈蚣的无名怪物的那只竖目。

两人驰下玉簪峰,小白、大黄,及那匹异种龙驹青风骥,已在峰下相待,仲孙飞琼遂与夏天翔一骑双乘,北奔祁连而去。

夏天翔这些日来,对仲孙飞琼相思欲绝,如今一骑双乘,玉人在抱,自然禁不住着意温存、轻怜蜜爱。仲孙飞琼旖情已久,自然暗暗享受,任他温存,就在这一段旖旎行程之中,夏天翔于仲孙姊姊耳边低低尽诉离情及别来经过,但仍然保留了那段见不得人的荒唐事儿,不好意思说出。

龙驹健足,缩地有方,数日以后,便已到了雪地冰天的祁连山内。

既到祁连,仲孙飞琼遂命小白、大黄分头寻觅“风尘狂客”厉清狂,青风骥也随其任意游行,自己则与夏天翔眺览烟岚,挽手漫步。走到一座峰腰,夏天翔目光微闪,瞥见峰脚走过一位青面虬髯的老者,不禁剑眉双轩,暗提真气,高声吟道:“重筛深下莫愁堂,卧后清宵纲细长。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叶香。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轻狂。”

仲孙飞琼静静听他吟毕,含笑问道:“你怎么突然高吟玉溪生李商隐的这首无题七律,并加上‘传音入密’的功力则甚?”

夏天翔笑道:“峰下有我一位旧识经过,故而特意惊动于他,使他上峰找我。至于加上‘传音入密’功力之故,则因‘风尘狂客’厉老前辈最爱吟诵这首李义山的无题七律,他若人在附近,听见吟声,必会自动寻来,岂不省得我们乱找了么?”

仲孙飞琼听得失笑说道:“你的花样真多,峰下旧识是谁?听他上峰的身法声息,功力不俗,好像已将到达了呢。”

夏天翔低声笑道:“好姊姊,请你暂且回避一下,这人对我关系大大,让我耍耍猴子,表演一场好戏给你看。”

仲孙飞琼虽然心中微诧,但仍含笑点头。身形闪处,藏入一块嵯峨巨石之后。

夏天翔装作若无其事,青衫飘拂,负手独立崖边,眺览远峰秀色,口中吟声又起,吟的仍是义山名诗:“来是空言去绝踪,月斜楼上五更钟。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蜡照半笼金翡翠,麝薰微度绣芙蓉。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吟声方了,背后响起一阵厉声狂笑,有个粗暴苍老的口音说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正恨无处找你,谁知却在此相逢?真所谓蓬山咫尺,不是冤家不聚头吧?”

夏天翔缓缓回身,目光略注这青面虬髯、相貌极为怖人的高大老者,哦了一声,微笑说道:“原来是祁连派中的‘铁面鬼王’佟巨佟朋友。”

“铁面鬼王”佟巨冷冷说道:“夏天翔,祁连、点苍合组震天派的开派大典,是定在明春二月十六,你如今来此则甚?”

夏天翔扬眉笑道:“常言说得好:‘风月无古今,林泉孰主宾?’这座祁连山又不是你们祁连派所独有,夏天翔爱来则来,爱去则去,佟朋友管得着么?”

佟巨冷笑一声说道:“你来去祁连,我倒不会管你,只想问你一句,你那面‘红云蛛丝网’可曾带在身边?”

夏天翔应声笑道:“那面‘红云蛛丝网’是我的防身至宝,自然寸步不离。”

佟巨闻言“哈哈”一笑,但旋又厉声问道:“夏天翔,你可记得伏牛山中的赌约?”

夏天翔笑道:“那样有趣的赌约,夏天翔怎会忘记?我们不是互相赌大腿么?”

佟巨点头说道:“你记得就好,一年将届,佟某的两条大腿完好无恙,你那面‘红云蛛丝网’应该输给我了吧?”

夏天翔笑道:“我仿佛记得我们订约之日,是去年十月初八。”

佟巨想了一想说道:“你记得不错,去年十月初八,我们正好在伏牛山中发现鹏尸古洞。”

夏天翔微笑说道:“既是十月初八,如今一年之期犹未届满,不但我的‘红云蛛丝网’未必准输,或许还要去往众妙堂中,向你们祁连派的掌门人‘九首飞鹏’戚大招索取那匹千里菊花青呢?”

佟巨双眼一翻,仰天狂笑说道:“难道在这数日之间,我的一条大腿竟会凭空断却?”

夏天翔接口笑道:“这要看我想不想赢取这场东道!”

“铁面鬼王”佟巨讶然厂道:“此话怎讲?”

夏天翔神色自如地微笑答道:“因为我若想赢,如今便把你的腿儿砍断一条,岂不符了当初伏牛山的赌约?”

佟巨听得怒满胸膛,厉吼一声,内家真力聚到八成,照准夏天翔当胸凌空推出一掌。

夏天翔存心考验自己自经“蔷薇使者”功行转注以后,在真气内力方面的进境如何?遂既不施展“蔷薇三式”也不施展“度世三招”只以极平凡的一式“拒虎当门”,足下站定子午。右掌微挥,接架来势。

一个是倚老卖老,轻视对方,只以八成功力出手,一个是存心考验近来进境,从从容容地挥掌接架,掌风劲气凌空合处,遂告一触即分,难论胜负。

佟巨因对方随意挥掌,便将自己的攻势消解,神态显得太以从容,不禁微噫一声,心中略生戒意。

夏天翔试出自己在内力方面已有长足进步,遂越发定心,向佟巨摇手笑道:“慢来,馒来,我先与你商议商议。”

俺巨正在暗凝功劲,准备再度进击,闻言浓眉倒剔,厉声喝道:“从此互相过手,各凭艺业,胜者为强,还要商议什么?”

夏天翔笑道:“像千里菊花青那等异种龙驹,谁不爱好?但要想赢得这场赌约,又必须在十月初八之前砍断你一条大腿,这种血淋淋的胜利,我有点不想要了……”

佟巨冷冷说道:“你这种想法还不容易,赶繁甘心认输,把‘红云蛛丝网’给我好了!”

夏天翔摇头笑道:“我既不愿赢得血腥,也不愿输得别扭,才想与你商议商议,把这场赌约取消好么?”

佟巨虽已试出夏天翔一身艺业进步惊人,但仍深信他决非自己对于,加上觊觎“红云蛛丝网”妙用无方,贪心大炽,怎肯就此干休?遂冷着那张青黪黪的鬼脸,厉声狂笑说道:“武林人物最重信守,一言出口,驷马难追,你便想抵赖,也不是这等赖法……”

夏天翔见这“铁面鬼王”过份不知进退,剑眉微挑,目内神光电射,接口微笑道:“佟朋友如此执拗,我们是必须在手底下见分晓的了?”

佟巨骄狂无比地大笑说道:“武林人物欲分胜负,似乎只此一途。”

夏天翔摇头一叹,说道:“常言道得好:‘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慢说夏天翔愧无佛力,我纵心存忠厚,一片慈悲,也度不了你这执迷不悟的无缘……”

佟巨不等夏天翔话完,便已勃然变色,左掌“鬼王拨扇”,右掌“五指抓魂”,同时发出两种不同招式,及刚柔互异的两种劲力,齐向夏天翔电疾袭到。

这种打法确实诡辣异常,极难应付。

但夏天翔有意以对方试验自己新得的绝学,遂稳若泰山,纹风不动,直等佟巨所发的刚柔两种劲力将及身而未及身的刹那之间,才蓦然施展“蔷薇三式”中的“蔷薇飞”,肩头轻轻一晃,便良灵妙神奇无匹地飞出三丈。

佟巨十拿九稳的一击成空,心中方自大骇,谁知夏天翔在三丈以外,脚尖点地即回,一招“蔷薇三式”中最具攻击威力的“文君濯锦”,飘飘掌影,虎虎劲风,带着他高做灾朗的狂笑之声,一齐排空涌到。

夏天翔第一次施展这招“文君濯锦”之际,连黄衣老人夏侯巽都大吃一惊,不肯硬接,其威力之强,变化之妙,可想而知。如今更是存心在自己仲孙姊姊眼前炫耀,用足了十二成劲力,却教这位在祁连派中名排第三的佟巨,如何招架得住?

佟巨看不透敌人的招术,勉强用了一式“推月排云”,双掌全力封拒来势。

“蔷薇使者”所转注赠与夏天翔的内力真气,何等威猛?所传的“蔷薇三式”,何等神奇?双方掌影一交,闷哼惨嚎起处,佟巨的庞大身躯,硬被震得凌空飞出八尺。

夏天翔跟踪追到,轻轻妙妙的一招“笑指天南”,便点了“铁面鬼王”的晕穴,使他颓然晕倒。

佟巨一倒,夏天翔剑眉双展,回身对着仲孙飞琼所藏身的嵯峨怪石,含笑叫道:“仲孙妹妹,你看我这‘蔷薇三式’是否极为神妙?加上天羽上人所授的‘度世三招’,我颇有雄心与‘白骨三魔’在震天派开派大会之上放手一战呢!”

他这几句得意的笑语说完,石后却寂然无声,听不见仲孙飞琼的丝毫回话。

夏天翔诧然飞身,纵过一看,只见石后空空,衣香细细,伊人不知何处?

他正在惊疑万状,猜不透仲孙飞琼究系又因甚事儿对自己负气而去,抑或遇上凶危之际,忽然白影一闪,灵猿小白手持一张绝大树叶,纵上峰腰。

夏天翔见树叶上书有字迹,急忙接过一看,果是仲孙飞琼所书,写的是:“字奉翔弟,姊巧遇‘风尘狂客’厉老前辈,并已与其同往高黎贡山,大黄带走,特留小白伴弟,希即设法邀约‘绛雪仙人’及‘九天魔女’,齐赴凝翠谷莫愁石室一会。”

夏天翔看完仲孙飞琼的留书,因语气颇为亲切,不由心头安慰异常,自地上抓起“铁面鬼王”佟巨,与灵猿小白双双施展身法,驰向“绛雪仙人”凌妙妙、“九天魔女”董双双所居的绛雪洞。

原来仲孙飞琼藏身石后,正听夏天翔高吟那首“来是空言去绝踪……”的义山七律之际,突然又复听得远远传来几声低微的兽啸。

这几声低微的兽啸,别人听在耳内无甚惊奇,但仲孙飞琼却听得秀眉深蹙。

因为这兽啸不仅是自己所豢的异兽大黄所发,啸声中更含有极度的愤怒,像是遇上了什么深仇大敌。

仲孙飞琼本是分派大黄小白往各处探寻“风尘狂客”厉清狂的踪迹,闻声之下,认为定系遇上祁连派人物,发生恶斗,必须立即赶去接应。

夏天翔既然有事,自己不必使他分神,最好悄悄而去,善自应付,万一对手过强,独力难支之际,再行互相呼应。

仲孙飞琼主意既定,遂悄悄自石后溜走,夏天翔则因一心逗弄“铁面鬼王”佟巨,致未发觉。

仲孙飞琼越过一座峰头,远远望见一片平岩之间,有两条黄影上下追逐,身法有如电掣云飘,极为灵巧。

后面一条黄影正是大黄,前面一条黄影因距离过远,难辨面目,但却看出此人并无恶意,只是倚仗比大黄更为灵巧迅疾的绝世身法,对大黄尽情戏弄。

仲孙飞琼一面心中暗忖,一面前驰,等她看出另外那条黄影是位满面虬髯的黄衫怪客之际,不禁心中一动,高声喝道:“大黄不可无礼,这位便是我命你到处找寻的‘风尘狂客’厉老前辈。”

大黄见主人到来,出声喝止,只得不再追扑,但仍瞪着大眼,狞视“风尘狂客”厉清狂,口中不住厉声低啸。

厉清狂微一打量仲孙飞琼,含笑问道:“这只黄猴子好凶,它是你养的么?嘴里叽叽咕咕地叫些什么?”

仲孙飞琼看了大黄一眼,微笑道:“它说老前辈前些时候自它爪中抢走一朵我命它送去救人的朱红雪莲,害得它几乎受到我的重责。”

这几句话儿,听得那位游戏江湖、清狂绝世的“风尘狂客”不禁脸上微红,盯了大黄儿眼,恍然大悟地点头说道:“不错,不错,我确曾作过这样一件荒唐事儿,难怪它今日一见之下,就向我拼命追扑而来。”

说到此处,转对仲孙飞琼微笑问道:“姑娘风神绝世,来历定然不凡,你怎会一口叫出我的名号?”

仲孙飞琼恭身笑道:“晚辈仲孙飞琼,家父与老前辈及北溟的皇甫神婆,齐名当世。”

厉清狂闻言,脸上不禁又是一红,自以解嘲地纵声大笑道:“原来是仲孙贤侄女,想不到你还有这等善养百兽的降龙伏虎之力?”

语音微顿,换了一副颇为歉疚及颇为关切的神情,目注仲孙飞琼又复问道:“贤侄女适才曾说那朵朱红雪莲是送去救人之用,但不知所救何人?是否因我中途夺走误了大事?此莲被我用去半朵,尚剩半朵在囊,敬以奉还。”

一面发问,一面便自伸手入怀,欲待摸取那所剩的半朵朱红雪莲还给仲孙飞琼。

仲孙飞琼摇手笑道:“老前辈不必如此,那半朵朱红雪莲便奉赠老前辈,由你用以济世活人,也是一样。”

厉清狂见仲孙飞琼词色诚恳,也不再谦让,含笑说道:“听贤侄女言中之意,那等待朱红雪莲救命之人定有转机,未遭劫数。”

仲孙飞琼点头笑道:“此人老前辈并不陌生,就是你曾经赏识的夏天翔。”

厉清狂恍然大悟,哦了一声,笑道:“原来是这机灵小鬼。”

仲孙飞琼笑道:“夏天翔被点苍掌门铁冠道长施展铁袖罡风,拂伤脏腑,本非朱红雪莲不救,我才为他远上大雪山玄冰原,求取这种罕世灵药。等大黄空手归来,报告朱红雪莲中途被劫,赛韩康、尉迟巧及柴无垢等,以为夏天翔必遭惨死,劫数难逃,谁知他竟另有绝世机缘,身在棺中,反获奇遇呢!”

厉清狂讶然问道:“夏天翔既已身在棺中,怎会还有什么绝世奇遇?”

仲孙飞琼遂将洱海东岸荒废禅寺中那段经过,对厉清狂细述一遍。

厉清狂听完这段传奇性的叙述以后,“哈哈”狂笑道:“这样说来,事情便越发奇妙,仲孙贤侄女请猜我那半朵朱红雪莲是用在谁的身上?”

仲孙飞琼摇头笑道:“此事茫无头绪,飞琼不便猜测,还请老前辈明白见示。”

厉清狂笑道:“我在高黎贡山凝翠谷内,利用那半朵朱红雪莲,使‘龙飞剑客’司徒畏恢复了一身功力。”

仲孙飞琼闻言,不由颇代“凌波玉女”柴无垢欣喜,细问所以,厉清狂遂也将往事详加叙述。

仲孙飞琼听他提起高黎贡山凝翠谷的莫愁石室,不禁灵机一动,故作不知地向厉清狂问道:“老前辈,那莫愁石室是处什么所在?怎的我适才听得有人要往那里重温旧梦?”

厉清狂神色一震,急急问道:“贤侄女何时听说?此人是谁?”

仲孙飞琼笑道:“我是在昨日清晨,听得祁连派中的‘阴司笑判’吴荣所说。他说祁连派两位黄衣护法,即将联袂同赴高黎贡山凝翠谷中的莫愁石室一温旧梦。”

这段谎话编得毫无痕迹,厉清狂信以为真,感慨无穷,口中喃喃吟道:“重帏深下莫愁堂,卧后清宵细细长,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

仲孙飞琼任凭这位“风尘狂客”黯然伤神,低回往事,也不加以劝解询问,只是悠然自得地纵目眺览岚光山色。

人类的心意,大略相同,像厉清狂这等怀有伤心恨事之人,倘若向他苦苦追问,必然秘而不宣,但根本不去理他,他往往却又觉得抑郁难宣,会自动觅机倾吐。

厉清狂如今便是这等情形,低吟一住,便向仲孙飞琼问道:“贤侄女,你爹爹难道未曾对你说过我的当年隐事?”

仲孙飞琼微笑摇头,厉清狂长叹一声说道:“这事说来话长,我此时急于赶赴高黎贡山凝翠谷的莫愁石室,以致无暇对贤侄女深谈……”

仲孙飞琼接口笑道:“飞琼反正无甚要事,便奉陪老前辈同赴云南如何?”

厉清狂想了一想,点头说道:“贤侄女随我同去也好,不但途中可听我详述当年旧事,到了莫愁石室与那两位祁连派黄衣护法见面以后,不论彼此是和是战?暨厉清狂是生是死?均将从此永绝江湖,届时也许还要奉托贤侄女,代我了却几桩未了心愿。”

仲孙飞琼闻言含笑点头,暗凝功力,发出一声低低长啸。

厉清狂看她一眼,微笑说道:“贤侄女果然家学渊源,功力极好,但你这凝气传声,却是向谁招呼?”

仲孙飞琼笑道:“我是在传呼我另外所豢的一头白猿及一匹青马。”

语音方落,蹄声已起,片刻过后,青风骥神骏无伦地首先赶到。

厉清狂失声赞道:“好一匹兰筋竹耳的龙种神驹……”。

言犹未了,白影电飘,灵猿小白也已循声寻到。

仲孙飞琼摘了一张绝大树叶,以指甲划字,为夏天翔留书,并用兽语向灵猿小白仔细叮咛一番,遂率领异兽大黄,乘骑青风骥,陪同“风尘狂客”厉清狂,赶奔滇西而去。

这时,夏天翔已与灵猿小白,把点了晕穴的“铁面鬼玉”佟巨弄到绛雪洞口。

夏天翔先命小白将佟巨拖入一堆巨石丛中,双双藏好,然后面对绛雪洞口,微凝真气,高声叫道:“凌妙妙、董双双两位前辈与祁连掌门可在洞内。请出一会。”

盏茶时分过后,洞中走出四人,夏天翔均都认得,是祁连派掌门人“九首飞鹏”戚大招、点苍派掌门铁冠道长以及“紫焰天尊”雷化、“阴司笑判”吴荣。

戚大招见来人竟是夏天翔,不由大吃一惊,愕然问道:“夏天翔,你不是死在哀牢山内了?怎的阴魂不散,又来此处?”

夏天翔做然卓立,纵声大笑道:“虽是江湖多鬼蜮,苍天毕竟有威灵。‘白头罗刹’鲍三姑的那两颗九寒丹,难道便害得死我?”

吴荣阴森森地问道:“如今才只十月初七,距离二月十六的约会之期尚有四个月出头,你却来此则甚?”

夏天翔狂笑答道:“我十月初七到来才好,倘若十月初九再来,不是违约背信了么?”

戚大招恍然顿悟,“哈哈”笑道:“原来你是来赴十月初八的伏牛山赌约,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能如此守信?也算难得。且把‘红云蛛丝网’交出,戚大招饶你安然离去便了。”

夏天翔剑眉微蹙,忍笑问道:“那面‘红云蛛丝网’是我防身至宝,给你则甚?”

戚大招笑道:“‘红云蛛丝网’是双方所赌之物,你赌输了,难道还想赖么?”

夏天翔趁势钉他一句说道:“既是双方所立赌约,你的赌物而今安在?”

戚大招一声长啸,啸完笑道:“我的赌物是我心爱的龙驹千里菊花青,少时便到。”

夏天翔笑道:“请问戚掌门人,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所赌的期限,及怎样赌法?”

这时,绛雪洞中又复出现三人,正是“绛雪仙人”凌妙妙、“九天魔女”董双双及“白头罗刹”鲍三姑,但这三人全以为夏天翔已死,如今见他仍在人间,故均以极度诧异的目光,向他上下打量。

戚大招狂笑道:“我怎会记不得?我们是以‘阴司笑判’吴荣、‘铁面鬼王’佟巨的大腿作赌,他们若在今年十月初八以前保持大腿不断,你便把‘红云蛛丝网’给我,若在今年十月初八以前大腿被人所断,我便把千里菊花青给你……”

说到此处,忽然想起今日才十月初七,不由心中一动,回顾吴荣问道:“吴四弟,你三师兄是否现在众妙堂内?”

“阴司笑判”吴荣神情阴冷无比地笑了一笑说道:“掌门人望安,佟三师兄不但人在众妙堂内,便他那身功力,三个夏天翔也非其敌。”

戚大招微一点头,目注夏天翔说道:“如今已是十月初七夜间,少时一交子正,赌期便满,我吴四弟已被人暗算,断去一腿,但佟三弟却双腿无恙,你的‘红云蛛丝网’应该输给我了。”

说至此处,一声高昂的马嘶,那匹千里菊花青业已自行驰到。

夏天翔委实对于这匹龙种神驹爱好已极,心想自己若能赢得此马,与仲孙姊姊的青风骥并辔江湖,岂非人生极乐?

眉飞色舞之下,遂向戚大招问道:“戚掌门人,你怎样证明佟巨的双腿未断?”

戚大招向身边的雷化笑道:“有烦雷天尊骑着千里菊花青去往众妙堂,把我佟三弟接来给这夏天翔小鬼看看。”

“紫焰天尊”雷化含笑点头,方自走向千里菊花青,夏天翔蓦然仰天“哈哈”一笑,藏在石后的灵猿小白,便猛奋神力,把佟巨庞大的身躯,凌空掷出。

夏天翔轻伸猿臂,接在手中,向雷化狂笑道:“雷朋友不必再跑众妙堂,这不是祁连派中有名的高手‘铁面鬼王’么?”

“九首飞鹏”戚大招、“白头罗刹”鲍三姑、“阴司笑判”吴荣及铁冠道长、“紫焰天尊”雷化等人,见佟巨居然落在夏天翔手中,不由均自相顾失惊。

只有“绛雪仙人”凌妙妙、“九天魔女”董双双依旧冷冰冰的,漠然无动于中,喜怒不形于色。

夏天翔目注戚大招,双眉一挑,傲然发话道:“戚掌门人,如今时方十月初七,你三师弟‘铁面鬼王’佟巨业已落在我的手中,我若断他一条腿儿,以赢取次牛山赌约,骑走你的千里菊花青,是不是易如反掌?”

“九首飞鹏”戚大招面色铁青,无法答话。

夏天翔一双俊日之中精芒电射,环扫群魔,朗声长笑说道:“但为了赢取一桩赌约,却血淋淋地砍断人家一条大腿,夏天翔不忍为之,也不屑为之。我且把‘铁面鬼王’佟巨毫发无伤地奉还戚掌门人,当着‘绛雪仙人’、‘九天魔女’两位前辈,你若认败,便将千里菊花青交我骑走,否则便算我输,夏天翔甘心将‘红云蛛丝网’双手奉儿”

话完,果将佟巨毫发无伤地向戚大招凌空抛去。

夏天翔这件事儿作得既颇光明磊落,仁至义尽;几句话完,更是说得尖酸挖苦,语利于刀。弄得那位祁连派掌门人“九首飞鹏”戚大招满面通红,不知应该如何答对?

第二十三章:祁连践约

“阴司笑判”吴荣知道掌门师兄决舍不得把他心爱的宝马千里菊花青输给夏天翔,遂冷笑一声说道:“夏天翔,你不知用什么卑鄙手段暗算我三师兄,还敢跑到此处卖舌张牙。常言道得好:‘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大概绛雪洞中又要添上一具寒冰塑像了!”

夏天翔冷冷瞥了吴荣一眼,晒然说道:“吴朋友,你说错了,常言道:‘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夏天翔既然来此,就不曾把这祁连山绛雪洞看成是什么刀山剑树,虎穴龙潭,只要凌董两位前辈不对我出手……”

“绛雪仙人”凌妙妙听他说至此处,接口笑道,“夏天翔放心。你无须设法激将,我二人从来不对后辈出手,但你在与戚掌门交代完毕以后,却须答复我一句话儿,就是鹿玉如而今安在?”

夏天翔向“绦雪仙人”凌妙妙含笑恭身,正待答话,戚大招业已触动灵机,对夏天翔冷然问道:“夏天翔,你记不记得在黄山与我相会之事?”

夏天翔应声答道:“事未经年,夏天翔怎会忘却?”

戚大招点头笑道:“记得就好,我还是那两点理由,不能把千里菊花青认输给你。”

夏天翔剑眉微蹙说道:“请你把那两点理由再说一遍。”

戚大招说道:“第一点理由是如今既系十月初七,则你未见得能把你自己的两条大腿保持到初八子时不断……”

夏天翔冷哼一声,接口问道:“我想起来了,你的第二点理由,是不是认为千里菊花青不肯跟我?”

戚大招点头大笑道:“你应该记得黄山试骑,在马背上被我这龙种神驹两度摔落之事。”

夏天翔想起黄山被跌之事,不禁俊脸微红,目光略注那匹正站在戚大招身边的千里菊花青,傲然说道:“我先解决你这两点理由,看你还有何话说?”

戚大招也自厉声狂笑道:“只要你能解决这两点理由。当着凌董二位,戚大招答应舍却这匹随我多年的罕世龙驹就是。”

夏天翔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便一项一项的循序解决。”

话完,目光又复一扫群魔,朗声问道:“哪位对我夏天翔的两条大腿有兴趣?”

“紫焰天尊”雷化既看不惯夏天翔这等豪气逼人的英风傲骨又因知道昔日点苍山步虚道观之战,对方在师兄铁冠道长手下一招即败,身受重伤,不由意存轻视地拔剑在手,缓步走出。

夏天翔见雷化出场,蹙眉问道:“你要与我较量?”

雷化未曾听出夏天翔的话意,尚自傲笑道:“我手中的宝剑暨几手回风舞柳剑法,对你那两条大腿有兴趣。”

夏天翔嘴角微披,转面向戚大招问道:“戚掌门人,你们是打算选派代表和我动手?还是打算车轮大战?”

在场群魔以内,最年轻的也要比夏天翔年长两倍有余,戚大招怎好意思再以车轮战法取胜,何况心中也着实有些轻视对方,遂应声狂笑道:“任你选择一人动手,只要胜负一分,两腿未断,我那第一点理由便算被你解决。”

戚大招说完,认为夏天翔必然选择只剩一腿的“阴司笑判”吴荣,但仍有足以取胜的把握,因为吴荣断腿以后,曾经痛下苦心,练成了几种恶毒绝学。

夏天翔静静听完,向雷化摇手笑道:“雷朋友请回,我不和你打。”

雷化本欲在人前显耀,但因戚大招已有任凭夏天翔选择对手之言,遂只得愕然问道:“你要选谁和你动手?”

夏天翔忽然大笑说道:“雷朋友怎的如此不自量?你的一身艺业,不过与‘铁面鬼王’佟巨在伯仲之间,佟巨在我手下一招被制,你也最多难过三招,我自然要选个较强的对手,才好使那位额上长着九个大包的一派掌门,输得心服口服。”

“绛雪仙人”凌妙妙听得向身畔的“九天魔女”董双双低声笑道:“难怪玉如对夏天翔倾心,这娃儿着实高傲倔强得令人可爱。”

“九天魔女”董双双含笑点头,这时雷化因夏天翔竟对自己轻视,忍不住心头发火,意欲挺剑进招,硬行动手。

点苍掌门铁冠道长毕竟眼力稍高,见状叫道:“雷二弟请回,戚掌门人既已答应夏天翔选择对手,且由他觅人叫阵。”

雷化听掌门师兄如此说法,只得收剑悻悻走回,夏天翔两道冷电似的炯炯眼神,向在场群魔,又复缓缓扫视。

这两道服神,终于停留在点苍掌门铁冠道长身上。

铁冠道长浓眉一挑,神情异常高傲地冷冷问道:“你要选择我么?”这句活中充满了骄狂自诩及晒薄对方的神情语气。

夏天翔淡淡一笑,摇头答道:“夏天翔前此在点苍山步虚道观曾拜铁袖罡风一拂之赐,今夜本应就此找场,但有两点理由,却不能选择你作对手。”

铁冠道长晒然说道:“你的理由好像很多。”

夏天翔针锋相对地接口说道:“并且正确无比。”

戚大招蹙眉说道:“有理就快说,若不让你说出,你便变成寒冰塑像,也难瞑目。”

夏天翔嘻笑的神色一收,目光如炬,凝注点苍掌门铁冠道长,冷然说道:“第一点理由便是你虽然欠我一笔旧债,但欠旁人的却比欠我更多,万一我今夜将你击败,使你羞愤自尽,岂不使另外那位大债主无从向你索债,终身抱恨?”

铁冠道长纵声狂笑道:“你倒真会饰词避难,铁冠纵横一世,闯荡八荒,在我剑下武林豪雄所流的碧血足可成河,我哪里记得清谁是我的最大债主?”

夏天翔逼紧一步,接口说道:“这桩债务与寻常武林血债大不相同,你清夜扪心,必然寝不能安,怎会忘记?”

铁冠道长蓦然想起自己所作的那桩见不得人之事,不禁全身一颤,凶威顿减,傲气大杀。

夏天翔哪肯饶人?又复目射神光地高声喝道:“你的最大债主,便是被你逆伦弑上、割舌剁指、身遭惨死的‘慈心羽士’管老前辈,这笔血债,我必须留给‘龙飞剑客’司徒畏为点苍派清理门户之际,代他师叔向你索债。这岂非夏天翔今夜强忍私仇,不愿选择你作对手的正当理由之一?”

铁冠道长因自己残害“慈心羽士”管三白一事,神明内咎,深恐越描越黑,哪里还得出口?只好冷哼半声,咬牙忍气。

夏天翔眉飞色舞地继续笑道:“第二点理由则是这场比斗的胜负,关系着一匹罕世难寻的异种龙驹,故而我选择之人,必须要在分了输赢以后,能使戚掌门人甘心献马,无所怨怼,才属理想。”

“绛雪仙人”凌妙妙听得失笑说道:“你这娃儿,真会气人。但符合你所说条件的对手,恐怕不大好找?”

夏天翔笑道:“好找,好找,我早已想好对手,倘若夏天翔侥幸获胜,包管戚掌门人心服口服,甘心献马。”

这一席话,听得那位祁连派掌门人戚大招满腹狐疑,诧然问道:“你这位理想的对手是谁?”

夏天翔俊目双翻,精芒电射,逼视着戚大招,大笑道:“这人还不好猜?就是戚掌门人尊驾自己!”

在场群魔听完这两句话后,无不暗赞夏天翔傲骨盖世,胆大包天,小小年纪,竟敢向当代武林八大掌门中的杰出好手“九首飞鹏”戚大招如此叫阵。

戚大招摇头苦笑说道:“你为什么偏爱选我?”

夏天翔笑道:“你是千里菊花青的主人,自然应该亲手把它输掉!”

戚大招气极而笑,把那颗额上长着九个肉包的巨大头颅摇了一摇,蹙眉问道:“你打算与我怎样比斗,拳掌?兵刃?玄功?暗器?”

夏天翔剑眉一挑,傲气凌云地答道:“杜工部前出塞诗中说得好:‘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我夏天翔既向戚掌门人挑战,自然是要斗你手中这根重达百五十斤、威震江湖的九鹏展翼钢拐。”

戚大招听得双眉紧皱,凝视夏天翔有顷,突然忍不住仰首长空,一阵震天狂笑。

夏天翔哼了一声说道:“我说得有何不对,你为什么像只夜枭悲啼,笑得这样难听?”

戚大招微顿手中九鹏展翼钢拐,“丁丁”连声,石火星飞,厉声说道:“当世峨嵋、昆仑、少林、武当、雪山、罗浮等六大门派的掌门人,见了戚大招这根九鹏展翼钢拐也无不忌惮三分,你却螳臂当车,以卵击石,狂妄至此,怎不令人发笑?”

夏天翔剑眉轩处,接口说道:“空自吹嘘何用?赢了我才算本领。你再不赶快动手,一交子时,那匹千里菊花青便输掉了。”

戚大招大笑说道:“哪里会等到子时?戚大招九鹏展翼钢拐一举,三招以内,你便将骨断筋折,身为肉酱!”

夏天翔朗声笑道:“你既会漫天讨价,我便当就地还钱,三百招中,夏天翔倘若落败,不但赌约认输,双手奉上‘红云蛛丝网’,并自行砍断两条大腿!”

戚大招也不禁对夏天翔的英风豪气,暗暗心折,不再卖狂,发话问道:“你用的是什么兵刃?”

点苍掌门铁冠道长在一旁说道:“他用的是‘北溟神婆’皇甫翠所传的一对三绝钢环。”

夏天翔瞥了铁冠道长一眼,摇头说道:“下次我如有机会领教你的回风舞柳剑法,定然仍用三绝钢环,但今夜对付戚掌门人的那根重达百五十斤的九鹏展翼钢拐,却要换件兵刃。”

说完,自身边一具仲孙飞琼为他特制的软皮套内,取出天羽上人所赐的那“天禽五色羽毛”,持在手中,向戚大招笑道:“戚掌门人,你那根九鹏展翼钢拐,加上内家真力,抡圆施展开来,重若万钧。我这根五色鸟羽却是轻如无物,故而今夜之战,应该是至柔克刚的最好解释。”

戚大招毕竟一派掌门,见夏天翔要用一根羽毛对抗自己重达百五十斤、无坚不摧的九鹏展翼钢拐,知道必有诡异,遂不仅不稍轻视,反倒向对方手中那根长约二尺四五的五色羽毛细看了几眼。

这一细看之下,果然看出不仅羽毛色彩绚丽已极,并还隐泛异常的宝光,越发知道绝非凡物,微起戒心,但一时却想不出这种奇怪兵刃的名称来历。

“九天魔女”董双双却咦了一声,向“绛雪仙人”凌妙妙说道:“夏天翔手中这根鸟羽,像是百年前威震江湖的‘天禽五色羽毛’,他从何处得来?莫非‘天羽大师’唐一梦仍在人间,并传了这娃儿绝世无双的‘天禽七巧’手法么?”

这“天禽五色羽毛”,“天羽大师”唐一梦,及“天禽七巧”手法等语,听在戚大招耳中,竟使这位平素目空一切、骄狂无比的祁连派掌门人怦然心惊,猜出夏天翔果是有恃而来,自己必须仔细盘算,万勿鲁莽。

戚大招这一仔细思索,综合佟巨受制被擒,夏天翔单人独闯绛雪洞,并敢选择自己作为对手等事,反复推敲之下,认定“九天魔女”董双双所说不差,对方手中的乌羽,必是百年前江湖无敌的“天禽五色羽毛”,而夏天翔也定然巧遇“天羽大师”唐一梦,获得出奇的传授,否则决不会如此大胆狂傲。

自己身为一派掌门,夏天翔则属年轻后进,胜之已觉不武,不胜更将半世英名付诸流水,但事先允许对方选人较量,对方偏又选中自己,在这种骑虎难下的局面之下,如何才能预留退步?

戚大招江湖经验毕竟老到,微一思索,便已成竹在胸,有了主意。

夏天翔见戚大招目注自己手中的“天禽五色羽毛”,半晌无言,不禁讶然问道:“戚掌门人莫非仍认为夏天翔不配承教?”

戚大招主意恰已想好,怪眼双翻,“哈哈”大笑道:“我是在想,戚大招身为一派掌门,便是施展九鹏展翼钢拐把你砸成肉酱,也将被武林人物讪笑我以老欺小,以强凌弱,岂非太吃亏了?”

夏天翔问道:“依戚掌门人之见,应该怎样比斗?你才不会吃亏?”

戚大招见夏天翔业已上钩,遂谲笑问道:“夏老弟傲骨英风,着实可佩,你难道还敢让我出题目么?”

夏天翔何等聪明,虽然发觉戚大招似有诡计,自己并正渐渐钻入他的圈套之中,但因已被对方逼住,只得轩眉笑道:“戚掌门便是安排下一锅沸油,夏天翔也敢比你先跳。”

“绛雪仙人”凌妙妙向“九天魔女”董双双附耳低声笑道:“这孩子果然讨人喜欢,我同意把玉如嫁给他了。”

“九天魔女”董双双微微一笑,暗用功力,不使外人听得,向凌妙妙低声说道:“你且慢想作丈母娘,依我看来,你这准女婿太以好强,非上戚大招的恶当不可,今夜一关难过!”

“绛雪仙人”凌妙妙眉尖双挑,方自鼻内冷哼一声,业已听得戚大招狂笑说道:“夏老弟何必如此言重?一桩赌约输赢,算不了什么大事。戚大招怎会安排油锅刀山等凶险之物?我只是仍准备在这根九鹏展翼钢拐之上,与老弟略作游戏,但决非彼此过招动手而已。”

夏天翔闻言,心内一宽,扬眉傲笑说道:“戚掌门人但有所命,夏天翔无不遵从,我们为了节省时间,最好马上开始。”

戚大招狞笑一声,手中默运功劲,往下一插,竟把那根九鹏展翼钢拐插得入石三尺。

然后凝聚神功,照准钢拐顶上的九只展翼飞鹏,“啪啪啪”接连几掌,硬将整根钢拐击得全没石中,只剩九只展翼飞鹏露出石外。

戚大招施展完毕,目注夏天翔,异常得意地纵声狂笑道:“夏天翔,你只要能够不借外力,把这根九鹏展翼钢拐自石内拔出,伏牛山赌约便算我输,千里菊花青尽管骑走便是。”

戚大招这个主意想得的确高明,因为纵令夏天翔巧遇百年前武林无敌的“天羽大师”唐上梦,最多也不过学会几手精妙绝招,真气内力方面决不致有甚突飞猛进;自己素以膂力称雄,这击拐入石,要对方拔出之举,必然有胜无败。退一万步想,九鹏展翼钢拐即被夏天翔拔出,对于自己的脸面也无任何损失,并可慨将千里菊花青相赠,以示守约,好在那等烈性的异种龙驹,除非自己有令,谁也骑它不走。

夏天翔在戚大招把那根钢拐整个击入石中,狂笑发话以后,便知自己过份逞强,果然中入圈套。不但使赢到手的千里菊花青成空,并将无法下台,甚至要把“红云蛛丝网”输掉。

因为倘若彼此过手,则自己身怀“蔷薇使者”所传的“蔷薇三式”以及“天羽大师”所传的“度世三招”,威力绝顶,妙用万方,慢说“九首飞鹏”戚大招,纵遇“白骨三魔”那种人物,也可一与颉颃。如今这比斗方法,纯系较力,自己虽承“蔷薇使者”转注功力,但修为锻炼不够,总是最弱的一环,尤其戚大招是以膂力之强,名震江湖,自己岂非定然无法把九鹏展翼钢拐拔出,弄得丢人现眼?

心中正在发愁,戚大招得意之下,怎肯让人?满含讥刺意味地冷笑说道:“夏天翔,你方才不是催我节省时间,马上开始,怎的如今却又迟疑起来?赶快把这九鹏展翼钢拐拔出,便可赢得赌约,将那千里菊花青骑走。”

夏天翔因事逼至此,自己无论力所能及与否?也必一试,遂豪气又腾,目注戚大招冷笑说道:“戚掌门人,你好心机,好安排。”

戚大招浓眉一挑,狂笑说道:“这称得起什么心机?什么安排?不过是戚大招略用所长而已。但夏老弟适才豪气凌人之际,不是曾经高吟杜工部前出塞诗的‘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么?”

这几句话,以人之语,塞人之口,讲得好不厉害!夏天翔被他激得剑眉双剔,意气飞扬,抢步走到那根几乎全部没石,只剩九只飞鹏露出石外的九鹏展翼钢拐之前,俯下身形,双手攒住钢铸的飞鹏,凝足真力,往上猛拔。

“蔷薇使者”转注给他的功力果然惊人,夏天翔竭尽全力施为之下,虽觉钢拐奇重绝伦,但仍被他缓缓拔起三寸。

这一来,祁连群魔俱都大惊,包括“绛雪仙人”凌妙妙、“九天魔女”董双双在内,均一齐围拢,远远近近地站在夏天翔四外观看。

戚大招则胸有成竹,面含冷笑,静静旁观。

因为他自知九鹏展翼钢拐顶端飞鹏以下的一尺七寸、二尺一寸及二尺五寸等处,各有一枚铸来锁拿对手兵刃的特制倒钩,故而拔出石地,远比插入困难,纵令夏天翔天生异禀,又获罕世奇遇,把内家真力增强到与自己仿佛的地步,最多也不过能把九鹏展翼钢拐拔出九寸来长以后,便即两臂奇酸,心头狂跳,眼前乱转金花,耳中也良“嗡嗡”作响。

夏天翔想起“蔷薇使者”转注功力以前曾告自己,务须设法多加锻炼,多斗强敌,功力自会逐渐加强,到了明年二月十六,才可硬接“白骨三魔”中的“白骨天君”三招。如今时才十月初七,锻炼未够,功力未足、哪里拔得出这根九鹏展翼钢拐?

他虽自知力已用竭,但仍傲然不服地再复猛力一拔,却感觉那根九鹏展翼钢拐变得重逾干钩,丝毫无法撼动。

夏天翔心余力拙,正待长叹一声,俯首认输,缴出“红云蛛丝网”之际,突然觉得背后袭来一丝凉风,在自己腰眼左近透体而入。

夏天翔愤然猛一回身,却见自己背后站的正是“绛雪仙人”凌妙妙及“九天魔女”董双双,凌妙妙并厉声笑道:“夏天翔,你三番两次来我绛雪洞中扰闹,委实可恶。如今既与戚掌门人订了赌约,便赶紧如约履行,只要将这九鹏展翼钢拐拔出,便可再度侥幸地骑走千里菊花青。否则不仅输掉‘红云蛛丝网’,我还要把你两条大腿一齐留下。”

夏天翔勃然大怒,方欲反唇相讥,忽然发现“绛雪仙人”凌妙妙语意虽凶,语音虽厉,但两道眼神却以一种慈祥和蔼的异样光辉,凝注自己。

这两道眼神刚刚触动他一线灵机,耳中又听得有人用“蚁语传声”的绝顶内功向自己说道:“夏天翔,我们帮你的忙,你赶紧饰词掩护,努力再拔,包管能把这根九鹏展翼钢拐拔出石地。”

夏天翔何等聪明?闻言之下,遂向“绛雪仙人”凌妙妙双眼一翻,傲然说道:“你们且慢发狂,我既已把这九鹏展翼钢拐拔出几近一尺,自然能将它整个拔出石地。”

戚大招冷笑说道:“你能拔出一尺,确实难得。但一尺以后,每寸每分均极艰难,依我看来,你那面‘红云蛛丝网’是输定了。”

夏天翔趁机回身,转对戚大招问道:“戚掌门人,我们订这拔拐之约,可曾规定时限?”

发话之间,背后寒风由一缕加成两缕,透体绵绵袭入,变成一股温和热力,传布全身,使夏天翔感觉精神顿涨,疲劳渐去,四肢百骸舒泰无比。

戚大招哪里想得到自己倚作靠山的“绛雪仙人”凌妙妙、“九天魔女”董双双,竟会爱女及婿,反助夏天翔?遂仍充满自信地狂笑道:“虽然未曾规定时限,但你总应该在于正之前完成这桩赌约。”

夏天翔故意再逗他一句说道:“我能不能够服药助力?”

戚大招点头讪笑说道:“当然可以,我倒要见识你有什么能在顷刻之间助长千钧神力的仙丹妙药?”

夏天翔正欲装模作样,向怀中随意摸取一粒灵丹吞服之际,突然一声清朗的猿啼,灵猿小白忽自石后现身,大摇大摆走出。

祁连群魔于小白掷出佟巨之时,虽已看见它藏在石后,但却猜不出它突然现身,并这样大摇大摆地走来则甚?

夏天翔深知小白通灵无比,这蓦然出现,必有所为,遂微笑说道:“小白,你来则甚,是想帮我的忙么?但我与对方订约,这根九鹏展翼钢拐必须我亲手拔出才算数呢!”

小白“吱吱”一叫,右爪舒处,爪内托着“天羽大师”所豢的黑猿在殉主以前送给小白的那粒毒蛇丹元,塞向夏天翔口中,似是要他把这丹元服下。

“绛雪仙人”凌妙妙瞥见小白爪中所托的毒蛇丹元,不禁与“九天魔女”董双双对看一眼,嘴皮微动。

夏天翔耳边又听得有人以“蚁语传声”说道:“白猴子爪中所托,像是罕世难见的蜈蚣蟒丹元,你赶紧把它服下,略微调气运行,定然得益匪浅。我二人本可帮你把那九鹏展翼钢拐拔出,但这种作法只是迫不得已,揠苗助长,拐虽拔出,你本身也必真元大损,非经周年半载好好调息,不得复原。如今既有这蜈蚣蟒丹元,内长外助,顺理成章,则可不妨事了。”

夏天翔听完,自然狂喜万分,立将蜈蚣蟒丹元服下,并如“绛雪仙人”凌妙妙所嘱,调匀真气,把刚刚所服丹元化成的一股阴凉玉液,散布周身百穴。

戚大招见夏天翔闭目坐地,调息行功甚久,不禁微觉不耐地抬头一看天时,发话说道:“夏天翔,时近亥未,你再这样装腔作势,可要来不及了。”

夏天翔一睁双目,微笑而起,再度走到已被自己拔出近尺的九鹏展翼钢拐之前,向戚大招笑道:“戚掌门人,请准备将千里菊花青偿付赌约,夏天翔这次要把你这根九鹏展翼钢拐拔出来了。”

戚大招哼了一声,面罩严霜,晒然不语。

夏天翔感觉背后寒风又已缓缓袭来,遂双手握定九鹏展翼钢拐拐身,奋力往上一拔。

他这一拔,直把位祁连派掌门人戚大招以及“白头罗刹”鲍三姑等一千魔头看得目瞪口呆,大出意外。

原来夏天翔一下便把九鹏展翼钢拐拔出九寸!

夏天翔目光凝注九只展翼飞鹏之下一尺七寸处的那枚倒钩,哦了一声,含笑说道:“原来戚掌门人这根九鹏展翼钢拐竟还铸有倒钩,否则怎会这等难拔?”

戚大招脸上颜色由青转红,由红转紫,显得奇窘无比。

就在这位祁连派掌门人奇窘万分,无话可答之际,夏天翔一声龙吟长啸,已在体内丹元及背后寒风的双重助力之下,把那根九鹏展翼钢拐拔出石地,异常谦恭的双手献上。

戚大招奇窘难解,盛怒难宣,接过九鹏展翼钢拐猛力一挥,砰然暴响,石火星飞,把身旁一块巨大山石砸得四分五裂。

夏天翔暗暗好笑,索性把神情装得特别正经,向“九首飞鹏”戚大招深施一礼,恭恭敬敬地含笑说道:“武林未学夏天翔,敬请戚掌门人将千里菊花青如约见赐。”

这种情形之下,又有“绛雪仙人”凌妙妙、“九天魔女”董双双及铁冠道长、“紫焰天尊”雷化等人在场,“九首飞鹏”戚大招纵然脸皮再厚,也说不上不算来,只得一咬钢牙,恨声说道:“只要你能骑得住这匹千里菊花青,便尽管骑去就是。”

夏天翔因在大巴山中曾经试用仲孙飞琼所传的兽语,使千里菊花青神情驯善,容许自己上背乘骑,故而闻言之下,便自缓步走向千里菊花青,并遵照仲孙飞琼所教驯兽心得,以一种极为诚恳,又复极为友善的目光,与这匹龙种神驹,先行互相对视。

戚大招见状好生诧异?暗想千里菊花青龙性难驯,极为暴烈,未奉自己之命,绝不容生人走近身边,怎的今夜对这夏天翔的神情竟会大异昔日?

念犹未了,夏天翔业已走到千里菊花青的身旁,一面轻抚马鬃,一面把自己的面颊凑在马脸之上,略微挨擦,以示亲热,口中并用极为低沉诚恳的语音说道:“哈叽里摩,摩叽哈里,哈叽摩摩古龙。”

千里菊花青果然驯善已极,任凭夏天翔亲热抚摸,但却有几点泪珠,自马眼中凄然坠落。

夏天翔不禁大吃一惊,回想当初自己在大巴山试骑这千里菊花青之际,它曾两度悲嘶示警,鹿玉如粗心未察,终于中了“昆仑逸士”向飘然毒上淬毒的“天荆毒刺”的暗算。如今竟又凄然坠泪,难道祸变将生,祁连群魔在恼羞成怒之下,要对自己无耻暗算?

一面暗加警惕,一面翻身上马,但身形刚刚跨上马背,尚未及纵辔试骑,便听得戚大招咬牙怒哼,并有“丝”的一声破空微响。

夏天翔情知不妙,正欲发话喝问,但坐下千里菊花青却全身一颤,蓦然倒地。

夏天翔飘身下马,闪目看时,只见千里菊花青左耳上方钉着一根几已全没入脑的“天荆毒刺”,一匹神骏无比的龙种宝驹,竟在戚大招狠心辣手之下,惨遭杀害。

夏天翔想要这匹龙驹与仲孙姊姊并辔江湖已久,如今马虽到手,心愿却空,怎不气得全身血脉债张,颤指“九首飞鹏”戚大招怒声喝道:“戚大招,你身为一派掌门,怎的做出这等神人共愤的无耻之事?”

戚大招面色铁青,杀气腾眉地厉声答道:“夏天翔,你不要轻狂找死,口不择言,我自己杀我所豢的马儿,怎说无耻?更谈不到什么神人共愤。”

夏天翔目光略瞥千里菊花青,不由一阵心酸,咬牙怒声喝道:“你自己杀你所豢的马儿,别人自难管你,但你却业已先把这匹马儿输给我了。”

戚大招无耻狡辩道:“我虽如约输给你这匹马儿,但事先似乎并未说定是活马,还是死马!”

夏天翔咬牙说道:“我先赢伏牛山赌约,你后杀千里菊花青,我便要替这匹不该被你所杀的可怜马儿报仇。”

戚大招厉声狂笑说道:“若不是你这小鬼来此纠缠,我乘骑多年的心爱龙驹也不会身遭惨死!追原溯始,你才是千里菊花青的要命凶星,我杀你为它偿命便了。”

语音方落,钢牙便挫,九鹏展翼钢拐霍地抡圆,一式“雷降九霄”,挟着无法形容的锐劲风声,照准夏天翔肩背之间猛砸而下。

戚大招在当代武林八大掌门人中,向称佼佼好手,这一含怒发招,威势之强,真足撼山震岳,仿佛钢拐离身尚有数尺,劲急拐风便能将对方身形卷飘而起。

夏天翔近来奇遇虽多,长进虽快,但对于如此威势的猝然袭击,也不敢轻率接架。遂在拐影才飘,拐风才卷之际,施展恩师“北溟神婆”所传的急难脱身绝学“天龙转”,灵妙从容地闪出二丈。

戚大招也深知夏天翔年岁虽轻,却满身奇学,绝非易与,在一拐砸空之下,正待顺势变招,再度追奇,却听得“绛雪仙人”凌妙妙哼了一声,冷冷说道:“戚掌门人住手,听我一言。”

戚大招悻然收拐,目注“绛雪仙子”凌妙妙诧声问道:“凌护法阻我杀这小贼则甚?”

“绦雪仙人”凌妙妙目光一扫在场群魔,微笑说道:“这绛雪洞前,我方几已全集震天派一流好手,对方却只夏天翔一人,胜之不武,不胜为笑,戚掌门人纵将他伤在九鹏展翼钢拐之下,也难免不传为江湖笑柄的。”

戚大招脸上一红,愤然说道:“凌护法如此说法,难道便让这夏天翔小鬼安然离去不成?”

“绛雪仙人”凌妙妙笑道:“震天派开派大典,齐集群英的盛会之上,戚掌门人大可向夏天翔之师‘北溟神婆’皇甫翠,把今夜这场过节作一交代。”

戚大招浓眉一挑,目光冷瞥夏天翔,猛顿手中九鹏展翼钢拐,恨声说道:“凌护法说得有理。我也不怕什么难缠难惹的‘北溟神婆’,但可惜平白损失一匹通灵神骏的千里龙驹,而未将这夏天翔小鬼当时砸成肉泥……”

话犹未了,“九天魔女”董双双却在一旁含笑说道:“戚掌门人休怪董双双直言,你这暗发‘天荆毒刺’击毙千里菊花青之事,作得原自欠妥。不如任凭夏天翔骑去,日后遇机再复夺回,岂不是可保全一匹罕世良驹的性命?”

戚大招见自己倚为靠山的两位护法,语意中竟均略微偏向夏天翔,不由心中略感不悦。但杀马之举,原是一时冲动,事后己颇后悔,其屈在己,哪里还答得上话来?只好冷哼一声,默然不语。

“九天魔女”董双双虽见戚大招神情尴尬,却也不去管他,转面目注夏天翔,含笑问道:“夏天翔,你方才好似曾说,来此并非全为伏牛山赌约,尚有别事……”

夏天翔因知自己今夜全靠这两位前辈暗中帮忙,才不致弄得灰头土脸,遂接口恭身答道:“夏天翔是奉了一位前辈之命,来邀请凌董两位前辈与其一会。”

“绛雪仙人”凌妙妙听得哼了一声说道:“这人好狂!他既然要会我们,怎不亲自前来这绛雪洞中,却命你传话则甚?”

夏天翔恭身笑道:“这位老前辈说是不便来此,才命夏天翔恭请凌董两位前辈,屈尊移玉。”

“九天魔女”董双双失笑道:“这人好大口气,你可知他名号?”

夏天翔答道:“此人与家师及‘天外情魔’仲孙前辈齐名,姓厉名清狂,武林人称‘风尘狂客’。”

“风尘狂客厉清狂”七字,听得“绛雪仙人”凌妙妙、“九天魔女”董双双均自全身一震,似乎大出意外?

凌妙妙枪先问道:“你是怎样遇见‘风尘狂客’厉清狂?他约我们在何处相会?”

夏天翔信口胡编,含笑说道:“夏天翔在一村店饮酒,巧遇厉老前辈也正独自买醉,遂奉命来请两位前辈,去往村店一会。”

董双双问道:“这村店是在何处?”

夏天翔摇头说道:“地不知名,离此约有两日行程,夏天翔愿意为二位前辈引路。”

凌妙妙方一点头,“九首飞鹏”戚大招却冷笑说道:“哪有地不知名之理?凌护法小心这刁钻小鬼有甚恶毒圈套。”

凌妙妙大笑道:“戚掌门人,当世中有谁敢对凌妙妙、董双双施展诡计?我们随这夏天翔去与厉清狂一会,了却多年心愿以后便即转来。你且为千里菊花青挖坟埋骨,不必替我们担心思了。”

戚大招脸上方觉讪然,凌妙妙已向夏天翔含笑说道:“夏天翔,我们说走便走,你且与这只白猴子前行引路。”

夏天翔黯然看了横尸地上的千里菊花青一眼,向“九首飞鹏”,戚大招扬眉叫道:“戚大招,震天派二月十六的开派大会之上,夏天翔要替这匹可怜的马儿报仇,你小心难逃公道!”

一面说话,一面与灵猿小白双双腾身,往南驰去。

“绛雪仙人”凌妙妙、“九天魔女”董双双黄衫飘处,随后追踪,只把位“九首飞鹏”戚大招气得面色铁青,怒无泄处,九鹏展翼钢拐愤然猛挥,又复击碎了一根粗大石笋。

驰过两座峰头,夏天翔边行边向“绛雪仙人”凌妙妙、“九天魔女”董双双抱拳含笑道:“夏天翔谢过两位前辈适才凌空传劲暗助真力,使夏天翔得能拔出那根九鹏展翼钢拐之德。”

凌妙妙笑道:“这种小事不必再提,倒是根据‘白头罗刹’鲍三姑所说,你已被她暗加算计,服了两粒九寒丹,骨髓成冰而死。怎的却仍……”

夏天翔笑道:“鲍三姑虽然阴险歹毒绝伦,但夏天翔却吉人自有天相,我巧遇‘天外情魔’仲孙老前辈加以援手,不但骨髓未曾成冰,反借鲍三姑两粒九寒丹之力,解去了双掌所中的火毒。”

“绛雪仙人”凌妙妙哦了一声说道:“原来你遇见了那最爱多管闲事的仲孙圣?但鹿玉如是否知道你并未死去?”

夏天翔点头答道:“她已从仲孙前辈口中得知我死里逃生,并未绝命。”

凌妙妙又复问道:“她如今踪迹何在?”

夏天翔剑眉微蹙,怅然答道:“她在听说我并未绝命,又见我即将苏醒之时,却蓦然离去,声称从此青灯古佛,独遣余生,不再与我相见。”

“绛雪仙人”凌妙妙与鹿玉如母女情深,闻言之下,失声一叹,嗓音中并可听出业已微含悲戚。

夏天翔何等聪明,聆音察理,朗然说道:“凌老前辈放心,但等二月十六震天派开派大会了结以后,夏天翔不辞踏尽海角,走遍天涯,也要把玉妹寻着。”

凌妙妙闻言,心中略慰,目注夏天翔问道:“你寻着鹿玉如后,可会辜负她对你的一番情意?”

夏天翔俊脸微红,摇头示意。

凌妙妙厉笑说道:“不会辜负就好,你若违信失言,却休怪我心狠手辣,把你也制成一具寒冰塑像!”

夏天翔傲骨天生,对任何人也不肯屈服,听得剑眉双剔,目射神光说道:“凌老前辈请莫这样说法,我不会辜负鹿玉如之故,是由于我的道德良心,以及当初为她远上岷山、在蔷薇坟前所祈求的蔷薇愿力,却决非由于老前辈的神威所慑,须知夏天翔一身傲骨,从不畏……”

凌妙妙笑道:“你要不是倔强高傲得令人可爱,鹿玉如又怎会看得上你?你刚才说的什么?你曾经为她还去岷山蔷薇坟祈求过蔷薇愿力?”

夏天翔明知“绛雪仙人”凌妙妙正是鹿玉如的生身之母,“九天魔女”董双双则是霍秀芸的亲娘,但却佯作不知,把蔷薇坟诉愿,及自己在仲孙飞琼、霍秀芸及鹿玉如等三女间的为难情形,约略说了一遍。

“九天魔女”董双双听完笑道:“常言说:‘二女之间难为夫。’你却想一箭三雕,真是雄心不小。”

夏天翔听得忍俊不禁,暗想这句“二女之间难为夫”,恰好正是凌妙妙、董双双与“风尘狂客”厉清狂爱恨纠缠的最好写照。

凌妙妙看了董双双一眼,微笑说道:“鹿玉如、霍秀芸二女我们均曾见过,仲孙飞琼则只知是‘天外情魔’仲孙圣的独生爱女,她品貌武功如何?比得上鹿玉如、霍秀芸么?”

夏天翔手指夜空中两颗灿烂的明星,扬眉说道:“鹿玉如、霍秀芸秀绝当世,宛似天际双星……”

董双双含笑接口问道:“仲孙飞琼呢?”

夏天翔仰视中天清光无限的一钩新月说道:“仲孙飞琼则高华无匹,冲朗无俦,宛若中天皓月。”

灵猿小白深谙人言,先见夏天翔称赞鹿玉如、霍秀芸,未曾提及仲孙飞琼,不禁瞪着两只朱红的火眼,怒视夏天翔,但如今听他把主人仲孙飞琼比得更高,立即连连欢蹦,发出几声得意的怪笑,神态显得高兴已极。

“绛雪仙人”凌妙妙认为夏天翔对仲孙飞琼揄扬大过,遂哼了一声说道:“我却不信仲孙圣有这么好的一位女儿,倒要找个机缘,看她一看。”

夏天翔笑道:“不必另找机缘,我那仲孙飞琼姊姊正陪着‘风尘狂客’厉清狂厉老前辈在前途等待二位前辈呢。”

“九天魔女”董双双忽然停步,目注夏天翔问道:“夏天翔,大概你说了慌话,到底是不是‘风尘狂客’厉清狂邀约我们?”

夏天翔恭身答道:“两位老前辈放心,夏天翔决不敢狂妄得愚弄两位前辈。”

“绛雪仙人”凌妙妙也听出蛛丝蚂迹,冷然说道:“夏天翔,你不要再复巧言掩饰,厉清狂决不在什么村店酒肆之内。”

夏天翔暗暗惊服对方厉害,遂含笑说道:“两位老前辈明察秋毫,厉清狂老前辈确实不在什么村店酒肆之内,当时是因祁连派多人在旁,夏天翔才略微编造,未吐实言。”

“绛雪仙人”凌妙妙目闪神光,仔细打量了夏天翔几眼,缓缓说道:“如今除了你我之外,绝无他人,你该说出真话了吧?”

夏天翔点头含笑道:“厉老前辈现在莫愁石室。”

“九天魔女”董双双惊讶道:“他已经去了高黎贡山凝翠谷么?”

夏天翔微一点头,“绛雪仙人”凌妙妙却怫然说道:“高黎贡山凝翠谷的莫愁石室是我们的旧游之地,也是令人伤心之地。凌妙妙等不欲身临其境,触绪添愁,你还是去叫厉清狂到祁连山绛雪洞来,与我们一了当初旧债。”

说完,竟与“九天魔女”董双双一齐回身,大有不再前行,径自回转绛雪洞之意。

夏天翔见状急得又复信口胡编道:“凌董两位老前辈留步,你们倘若不去高黎贡山凝翠谷,今生今世便将无法与‘风尘狂客’厉清狂老前辈互相见面了呢!”

这几句话儿果然听得“绛雪仙人”凌妙妙与“九天魔女”董双双愕然停步回身,由凌妙妙发话问道:“此话怎讲?”

夏天翔装得一本正经地恭身说道:“厉清狂老前辈不知受了何种重大感触,竟在莫愁石室企图自尽。”

“九天魔女”董双双听到此处,不禁向“绦雪仙人”凌妙妙冷笑一声说道:“他怎的变得如此颓唐,竟欲以死解脱,昔日的骄满嚣张,而今安在?”

“绛雪仙人”凌妙妙冷哼一声,夏天翔又复说道:“夏天翔与我仲孙飞琼姊姊同游高黎贡山,适逢其巧地救了厉老前辈一难。但厉老前辈解脱之意颇坚,说是除非能把凌董两位前辈请到莫愁石室,与其一会,了却多年心愿以外,否则仍将绝食求死。”

“绛雪仙人”凌妙妙蹙眉苦笑,向“九天魔女”董双双说道:“他若一死,岂非害得我们多年心愿也自成空?看起来又将旧地重游,去往高黎贡山凝翠谷中走一趟了。”

董双双尚未答言,夏天翔索性把谎话编得更圆,继续说道:“我仲孙飞琼姊姊因见厉老前辈伤心过甚,遂留在高黎贡山,以便安慰照拂,并命我星夜赶赴祁连,冒险邀约二位前辈。”

他这一番谎话编造得极合情理,“绛雪仙人”凌妙妙、“九天魔女”董双双自然不再多疑,遂与夏天翔及灵猿小白,一同赶奔高黎贡山凝翠谷而去。

夏天翔在路途之中,见“绛雪仙人”凌妙妙、“九天魔女”董双双二人的轻功身法神妙无涛,更想起当初绛雪洞夜审知非子时,“九天魔女”董双双曾凌虚蹑步,直上危崖,把灵猿小白手到擒来之事,遂向凌董二人陪笑问道:“两位前辈的身法之妙,使夏天翔叹为观止,但不知是何名称,是何宗派?”

“绛雪仙人”凌妙妙笑道:“我们的功夫都沾点魔气,我的身法叫做‘神魔御风’,你董老前辈的身法则叫‘天魔无影’。”

夏天翔笑道:“功力何分邪正?修为只在一心,灵明倘蔽,佛亦成魔,真悟一参,魔即是佛。”

“九天魔女”董双双笑道:“你若不嫌我们这些魔道功夫,将来或许可以传你几手。”

夏天翔闻言大喜,方自恭身称谢,“绛雪仙人”凌妙妙却向他问道:“你说你在二月十六震天派开派大会了结以后,要去寻找鹿玉如,但天涯之大,海角之广……”

夏天翔剑眉双挑,语意坚决地接口说道:“天涯虽大,不会无边,海角虽广,诚心是岸,夏天翔不惜踏破铁鞋,一年不遇,找上十年,十年不遇,找上一世……”

“绛雪仙人”凌妙妙也自截断夏天翔的话头,冷笑说道:“照你这样找法,纵令恩爱冤家,相逢陌路,但红颜绿鬓,却可能均已凋零,岂不仍将恨海难填,情天永缺?”

夏天翔听出“绛雪仙人”凌妙妙语中含有深意,遂恭身陪笑道:“凌老前辈是否猜得出玉妹遁世之处?还请对夏天翔不吝指示。”

“绛雪仙人”凌妙妙点头说道:“你果然聪明,我虽猜得出鹿玉如遁世之所不外四处,但却只希望你能在前三个地方找得着她,否则必将大费周折。”

夏天翔剑眉一蹙,急急问道:“老前辈所猜的前三个地方,是什么所在?”

“绛雪仙人”凌妙妙笑道:“我不加解释,须由你自行参详,前三个地方是昆仑之巅、大巴之洞及终南之谷。”

夏天翔一听便知昆仑之巅是指鹿玉如在昆仑门下学艺生长之地,大巴之洞是指鹿玉如与自己的定情之所,但对终南之谷四字,却有些莫测高深。暗想终南山峰壑极多,岩谷无数,这终南之谷,却系何指?难道竟指的是罗浮掌门冰心神尼与点苍掌门铁冠道长曾经互拼生死的终南死谷么?

略一寻思以后,又向“绛雪仙人”凌妙妙问道:“请问凌老前辈,第四个所在却是何处?”

“绛雪仙人”凌妙妙摇头一叹说道:“鹿玉如倘若到了第四个所在?恐怕你便费尽心机,也将情丝莫续。”

夏天翔奇诧颇甚地急急问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所在?”

“绛雪仙人”凌妙妙答道:“这所在叫做‘寂灭之宫’。”

夏天翔因从来不曾听过“寂灭之宫”四字,遂剑眉深聚,讶然问道:“这‘寂灭之宫’是由何人主持?位居何地?”

“绛雪仙人”凌妙妙摇头答道:“我也不知道这‘寂灭之宫’的主持人是谁。至于地址所在,更是虚无缥缈,有人说在雪山之腹,有人说在南海之底。但却知道这是一群伤心无奈的断肠人聚集之所,这群人个个俱有无比伤心之事,个个也就成了绝世怪人,甚至怪痹到不许任何一只不带忧愁的鸟兽之类,进入他们的生活圈内!”

夏天翔听得简直闻所朱闻,但却忽起疑云,目注“绛雪仙人”凌妙妙问道:“凌老前辈,你怎会知道有这‘寂灭之宫’存在,及宫中那群伤心人的异常怪痹?”

“绛雪仙人”凌妙妙点头笑道:“你问得有理,我因巧逢一位‘寂灭之宫’内的怪人,劝我抛弃红尘,归诸寂灭,才知道人世之间,居然还有这么一处奇异所在。”

夏天翔问道:“这怪人既劝老前辈抛弃红尘,归诸寂灭,老前辈却怎样对他答复?”

凌妙妙笑道:“我答应必须少待我了却一桩心愿以后,方可决定是否如他所劝,归诸寂灭。”

夏天翔自从参谒天羽大师及三绝真人之后,深信茫茫江湖之内,不知藏有多少未为世晓的旷代奇人?闻言不禁眉头深聚说道:“这样说来,那怪人还与老前辈订有再见之约?”

凌妙妙点头说道:“那怪人自称‘寂灭先生’,行动怪异飘忽,无法捉摸,他说‘寂灭之宫’内的人物,从不涉及江湖恩怨,故要在震天派开派大会结束过后,再来找我。”

夏天翔暗把昆仑之巅、大巴之洞、终南之谷、寂灭之宫口语记在心中,边行边向凌妙妙问道:“老前辈所说的那桩未了心愿,莫非就是与‘风尘狂客’厉清狂厉老前辈相会之事?”

凌妙妙微一点头,夏天翔故意试探道:“如今只要一到高黎贡山凝翠谷的莫愁石室,便可与厉清狂老前辈会晤,不知凌老前辈对那‘寂灭先生’之劝,作何打算?”

“绛雪仙人”凌妙妙与“九天魔女”董双双交换了一瞥眼色,郁怒颇甚地冷冷答道:“此会之中,倘若厉清狂杀了我们,自然万缘皆了。倘若我们杀了厉清狂,我便打算如那‘寂灭先生’之劝,由他接引到‘寂灭之宫’中,度却未来岁月,”

夏天翔听得好生皱眉,故作不知地问道:“老前辈们怎的与‘风尘狂客’厉清狂结下如此深仇大恨?”

董双双在一旁摇头说道:“这些当年旧事,我们对于局外人早已不愿再提,你也不必追问。倒是我们与‘风尘狂客’厉清狂足有近二十年未见,他在这段期间……”

夏天翔早就想为自己将来的岳父母之间设法消除嫌隙,一见有机会进言,遂接口答道:“厉老前辈好似有什么重大伤心之事,在这段期间镇日醉酒吟诗,狂歌当哭。”

“绛雪仙人”凌妙妙冷笑道:“他既镇日醉酒吟诗,足见快乐,还有什么重大伤心之事?”

夏天翔赶紧说道:“厉老前辈虽然镇日饮酒吟诗,但杯中美酒却半掺泪珠,而所吟之诗,也是经常不变的同一诗句。”

“九天魔女”董双双哦了一声,目注夏天翔问道:“你可知道他吟的是什么诗句?”

夏天翔答道:“是唐代大诗人李义山无题诗中的两联名句,厉老前辈每当酒醉,必作狂歌,狂歌以后则继之大哭。而所歌之词,则不是‘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便是‘春蚕至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绛雪仙人”凌妙妙把“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低诵几遍,忽向“九天魔女”董双双道:“照夏天翔老弟所说,厉清狂的举措神情,好像他已得知昔年隐情,因之深有内愧。”

“九天魔女”董双双的性情似较“绛雪仙人”凌妙妙略微温和,闻言点头含笑说道:“你猜得可能不错,否则他又怎会终日苦吟什么‘春蚕至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呢?”

“绛雪仙人”凌妙妙面容又冷,哼了一声说道:“管他是否已知昔日隐情,自知荒谬,才终日借酒浇愁,狂歌当哭。我们这积郁了近二十年的一口冤枉怨气,却不能不吐。”

“九天魔女”董双双点头说道:“那是自然,他不但害苦了我们,还害得鹿玉如、霍秀芸两个娇儿……”

说到此处,自知把话说泄,语音遂顿,与“绛雪仙人”凌妙妙双双足底加功,快速得宛如两根黄色脱弦急箭,电掣风驰般赶奔高黎贡山而去。

夏天翔与灵猿小白,一面提聚功力,随同疾驰,一面却暗暗好笑这两位未来的岳母大人,竟以为自己不悉内情,如此矜持,岂非极为有趣?

一到高黎贡山,眼前风物依旧当年,“绛雪仙人”凌妙妙心中旧恨虽深,旧情也自微炽,目注漫空飞舞的轻盈燕影,感慨殊深地低声吟道:“绿鬓旧人皆老大,红梁新燕又归来……”

夏天翔接口笑道:“绿鬓旧人,既皆老大,当年旧怨,又何必牢记心头?两位老前辈应知‘但得一步地,何处不留人’之语,还愿能本仁恕情怀,高深修养,与厉清狂老前辈弃嫌修好,方是武林之福。”

“绛雪仙人”凌妙妙闻言心中一动,看了夏天翔几眼,发话问道:“听你之言,你已知道我们与厉清狂之间的那段恩怨?”

夏天翔不敢不承,却也不愿全承,应声笑道:“晚辈曾听‘蔷薇使者’约略提过,但详情却未尽悉。”

“九天魔女”董双双问道:“‘蔷薇使者’是谁?”

夏天翔答道:“‘蔷薇使者’共有三位,他们是‘多情书生’吴万秋、‘无情剑客’莫春阳及‘仟情居士’徐香圃。”

“绛雪仙人”凌妙妙失惊问道:“他们三人不是在峨嵋金顶失踪了么,怎又作了什么‘蔷薇使者’?”

夏天翔长叹一声说道:“这三位老前辈当日在峨嵋金顶,只是假意失踪,但如今却全已功德圆满,离开尘世。”

凌妙妙、董双双闻言全自愕然,夏天翔遂把三位“蔷薇使者”与“蔷薇女侠”之间那桩凄切哀艳、缠绵感人的蔷薇故事,向她们细述一遍。

“绛雪仙人”凌妙妙听完,也自深为三位“蔷绛使者”的圣洁情操感动,遂向“九天魔女”董双双说道:“此番去到莫愁石室,厉清狂倘若愧悟知非,我们也可对他略留情面,不必过为已甚。”

董双双性情原比凌妙妙和善,自然含笑点头,夏天翔见状不由心头狂喜,不禁暗想:“自己若能使‘风尘狂客’厉清狂与‘绛雪仙人’凌妙妙、‘九天魔女’董双双之间消除嫌隙,言归旧好,岂非等于兑现诺言、继承‘蔷薇使者’愿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的圣洁情怀,完成了一桩蔷薇愿力?”

思索之间,业已进入凝翠谷,到了莫愁石室的那片排云峭壁之下。

只见壁下那株形若莲花的奇松之旁,站着异兽大黄与容光胜雪、意态如仙的仲孙飞琼,以及那匹因千里菊花青已死,而成为当世唯一青色神驹的青风骥。

夏天翔笑着叫道:“仲孙姊姊快来,我替你引见‘绛雪仙人’凌妙妙、‘九天魔女’董双双两位前辈。”

仲孙飞琼飘身纵过,施礼笑道:“晚辈仲孙飞琼,参见凌、董两位前辈,并代家父问好。”

“绛雪仙人”凌妙妙摆手笑道:“贤侄女不必多礼。”

一面发话,一面却凝注目光,向仲孙飞琼仔细打量。

她因深觉自己所生爱女鹿玉如与“九天魔女”董双双所生爱女霍秀芸的资质品貌均是上上之选,故在听了夏天翔夸赞仲孙飞琼的话后,心中颇为不服,要把她好好看上一看。

哪知看来看去,越看越觉得仲孙飞琼温柔灵秀,仙骨珊珊,不由长叹一声,向“九天魔女”董双双说道:“夏天翔所说果然不差,仲孙贤侄女委实圣洁无双,风华绝代,不愧天中明月之喻。”

“九天魔女”董双双闻言失笑,暗以“蚁语传声”功力向“绛雪仙人”凌妙妙耳边说道:“你不必替女儿吃醋,我们既到这旧游之地,还是赶紧了断多年心愿为要。”

“绛雪仙人”凌妙妙双眉一挑,微微点头,目光再度转注仲孙飞琼,发话问道:“仲孙姑娘,‘风尘狂客’厉清狂而今安在?”

仲孙飞琼转身手指排云峭壁,含笑说道:“两位前辈请听。”

“绛雪仙人”凌妙妙、“九天魔女”董双双两人一齐倾耳凝神,果然听得有极为低微的吟哦之声,由山腹之内隐隐透石传出,吟的仍是夏天翔所说的李义山无题诗:“重筛深下莫愁堂,卧后清宵细细长,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

身临旧游之地,耳听旧侣之声,凌妙妙、董双双纵是铁石人儿,也不禁怦然动情。但因她们昔日名节被诬,武功被废,夫妻母女全告分离,负屈衔冤二十年,委实含恨大深,故在怦然动情之下,胸中依旧高腾怒火。

“绛雪仙人”凌妙妙向“九天魔女”董双双说道:“厉清狂既入莫愁石室,我们便去与他一会,算清旧帐,以泄胸中这口郁积之气。”

“九天魔女”董双双微笑点头,并对夏天翔及仲孙飞琼发话说道:“夏老弟与仲孙姑娘也请同入莫愁石室。万一我们三人齐归于尽,也好由你们把其中的底细公布武林,替凌妙妙、董双双洗刷清白。”

夏天翔与仲孙飞琼看出“绛雪仙人”凌妙妙、“九天魔女”董双双二人旧情虽炽,旧恨犹存,本就有点替“风尘狂客”厉清狂担心,闻言自然恭身笑诺,一齐施展轻功,援登峭壁。

进得莫愁石室,只见“风尘狂客”厉清狂大模大样地端坐于一张石椅之中,分明看见凌妙妙、董双双、夏天翔、仲孙飞琼等四人人室,却狂傲异常地既不起立,也不理睬。

夏天翔与仲孙飞琼齐自眉头深聚,暗想厉清狂分明已对当年之举愧悟知非,怎的如今又是这等神情?岂不硬要逼出一桩流血五步的武林憾事?

第二十四章:昆仑之巅

“绛雪仙人”凌妙妙与“九天魔女”董双双本来已有初步协议,决定只要“风尘狂客”厉清狂真能悔悟知非,向自己陪礼谢罪,便可尽释前嫌,言归旧好。

但如今见了厉清狂这副洋洋不睬的骄狂神情,连性情比较温和的“九天魔女”董双双也被激怒起来,目注那位端坐椅中、大模大佯的“风尘狂客”,愤然问道:“厉清狂,你今日重见我们,可是把当年之事弄清楚了?”

厉清狂脸上的神色不喜不怒,口内的语音无情无感,淡然答道:“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

“绛雪仙人”凌妙妙冷哼一声说道:“你既知昔日‘天涯酒侠’慕无优所听的澜言尽属无稽,则对当时狠心毒手点散我们所练的内家真气、抢走两个女儿之事,如何交代?”

厉清狂两眼一翻,傲然不答,那副神情大有我虽作错了事,你们又其奈我何之状。

“绛雪仙人”凌妙妙被他气得旧仇新恨一齐爆发,神功凝处,一掌猛推,莫愁石室之中,立即阴寒慑人,狂飚厉啸。

凌妙妙被“九首飞鹏”戚大招倚为靠山,足见功力到了何等地步。这当胸一掌,威势宣能震岳崩山,凌厉无比。

但任凭她掌力再强,厉清狂却既不闪避,也不还招,仍旧端坐椅中,面含做笑。

“九天魔女”董双双愤然叱道:“你还敢恃技卖狂?再尝尝我的‘天魔无风阴掌’。”

话完,单掌微扬,向厉清狂虚空一按。

方才凌妙妙威势那强的劈空一掌,厉清狂禁受自如、纹丝未动。但如今董双双这未见任何疾风劲气的轻轻一按,却把他按得站了起来。

因为厉清狂所坐的石椅,已被“绛雪仙人”凌妙妙的掌力击酥,再加上董双双的“天魔无风阴掌”一按,便自碎作一堆石粉。

凌妙妙方欲愤然再击,仲孙飞琼却在一旁劝解说道:“凌老前辈不要铸恨终身,你们蓄怒施为的两掌之威,足能震岳摧山,熔金化石,厉老前辈已然挨不起了。”

凌妙妙与董双双闻言瞩目,果见就这片刻光阴,厉清狂业已脸色惨白,口耳眼鼻均自微见溢血,分明身受极重内伤,摇摇欲倒。

夏天翔好生不服地闪身纵过,摸出一粒灵丹,塞入厉清狂口内,诧然问道:“厉老前辈,她们打你,你为什么不还手呢?”

厉清狂长叹一声,目光中蕴含无限歉疚愧悔的神情,凝视着“绛雪仙人”凌妙妙与“九天魔女”董双双,气息微弱地缓缓答道:“我昔日对她们名节加诬,并点散真气、夺走爱女,使她们负屈二十年,所受的痛苦,比这当胸两掌,深重何止百倍?我若不故意诱使她们出手,并坦然身受,又怎能表示真心愧悔,并使她们略泄积郁已久的胸头怨愤?”

话音方了,全身忽颤,吐出一口鲜血,便自晕倒。

夏天翔急得方欲俯身抢救,“绛雪仙人”凌妙妙已自发话说道:“夏老弟不必着急,他内功极为精纯,虽因坦然受掌,腑脏重伤,但却绝不致命。我们与他原有夫妻名分,施、施救之事,且由凌妙妙、董双双……负责、便是。”

夏天翔听出凌妙妙语音悲咽,抬头看时,果见凌妙妙、董双双二人脸上,均已被厉清狂的负愧真情所感,满布纵横泪渍。

仲孙飞琼更是冰雪聪明,深知凌妙妙、董双双这纵横泪渍一现,即系真情已动,旧怨全消,遂赶紧恭身说道:“仲孙飞琼与夏天翔尚有他事待办,不便久留,敬向凌、董两位前辈告别。”

“绛雪仙人”凌妙妙暗赞仲孙飞琼聪明识趣,遂一面含笑点头,一面向夏天翔叮咛道:“夏天翔,你厉老前辈硬挨两掌,内伤极重,我们需尽心为他慢慢调治,故对震天派开派大会不能参与,你在会后千万不要忘了我对你所说的昆仑之巅、大巴之洞、终南之谷、寂灭之宫四语。”

夏天翔恭身领命,遂与仲孙飞琼退出莫愁石室,驰下那片排云峭壁。

仲孙飞琼抬头目注莫愁石室人口,慰然一笑说道:“月缺终圆,花残又好,我们总算完成我爹爹所付的使命,作了一件功德。”

夏天翔却长叹一声说道:“虽然完成一件功德,但我也因此添了一桩伤心恨事。”

仲孙飞琼讶然问道:“你添了什么伤心恨事?”

夏天翔伸手抚摸青风骥头上的青鬃,黯然说道:“仲孙姊姊,当世之中,能够日行千里的青色龙驹,只剩下你这一匹青风骥了。”

仲孙飞琼问道:“怎么只剩我这一匹?祁连派掌门‘九首飞鹏’戚大招的那匹千里菊花青呢?”

夏天翔剑眉双蹙,恨恨说道:“那匹马儿本已被我赢到手中,却又被那无耻已极的戚大招用‘天荆毒刺’活活打死,委实太以可怜,我已决定要在震天派开派大会之上,替那匹可怜的马儿报仇雪恨!”

话完,遂把夜探绛雪洞的那段经过,向仲孙飞琼细述一遍,说完仍自悼惜不已,扼腕叹道:“假如千里菊花青不被戚大招害死,岂不可与姊姊的青风骥并辔江湖,够多美妙?”

仲孙飞琼见夏天翔那种悼惜已极的懊丧神情,不禁微笑说道:“翔弟不要如此懊丧,你既爱马,我有办法。”

夏天翔起初听得精神一振,但旋即摇头叹道:“姊姊休要骗我,不但千里菊花青已在祁连埋骨,你也决无生死马而肉白骨之能。”

仲孙飞琼笑道:“我不是说能将千里菊花青救活,而是说你既爱马,大可另找一匹。”

夏天翔依然摇头叹道:“凡马易得,龙驹难求,何况我是想要一匹与姊姊所骑的青风骥脚程差不多的青色骏马?”

仲孙飞琼笑道:“你不要急,等震天派开派大典举行,群魔铩羽,江湖稍暇以后,我命小白去往西域一行,替你在野马群中选匹青色骏马就是。”

夏天翔惊喜问道:“小白还有这种本领?”

灵猿小白得意自傲地低啸两声,仲孙飞琼也向夏天翔失笑问道:“翔弟难道不知这种说法?自从孙悟空被玉帝封为粥马温后,稍为有点灵气的猴子便都能降马。不过小白除了能够降服烈马以外,更善于相马而已。”

夏天翔闻言,遂向小白笑道:“小白,我仲孙姊姊既然如此说法,我求马之事,就拜托你了。”

灵猿小白朱睛一闪,猿头连点,竟神气非常地慨然应允。

夏天翔目注小白笑道:“这只猴子着实怪得可爱。”

仲孙飞琼笑道:“小白在这一路之上又出了些什么花样?”

夏天翔笑道:“‘绛雪仙人’凌妙妙,‘九天魔女’董双双等两位前辈在路上提到鹿玉如、霍秀芸,我遂把她们比作天上明星,小白闻言,居然板起一张猴脸,为姊姊大吃飞醋。”

仲孙飞琼玉颊微红,方自看了灵猿小白一眼,夏天翔又复笑道:“但它听我继续把姊姊比做高华无匹、冲朗无俦的中天皓月,却又立时高兴得怪声大笑。”

仲孙飞琼听到此处,忽然想起一事,秀眉微蹙,向夏天翔注目问道:“翔弟,‘绛雪仙人’凌老前辈嘱咐你在二月十六震天派开派大会了结以后,不要忘记了她所说的昆仑之巅、大巴之洞、终南之谷、寂灭之宫,这四句话儿,却是什么意思?”

夏天翔答道:“因为鹿玉如逃禅遁世,欲以青灯古佛,度此余生,凌老前辈遂指示了这昆仑之巅等四个所在,认为鹿玉如隐居之处,不出其中之一。”

仲孙飞琼愕然问道:“鹿玉如好端端的为何要逃禅遁世?”

夏天翔俊脸一红,暗想自己素来胸襟坦荡,何必为了大巴山古洞的无心之错,便对仲孙姊姊有所隐瞒?不如坦白说出,请她原谅,才是正理。

仲孙飞琼见夏天翔眼光畏缩,双颊羞红,不禁越发奇怪,诧然问道:“翔弟,你素来大方,如今怎的羞窘得这副样儿?莫非鹿玉如之所以逃禅遁世,是你闯的祸么?”

夏天翔耳根发热,脸上红得宛如九月丹枫,但却提足勇气,昂然抬头,以一种无邪的目光看着仲孙飞琼说道:“这桩事儿,我做得委实荒唐,说将出来,请姊姊不要笑我,并对我多加原谅。”

仲孙飞琼点头说道:“你说说看,你究竟做了什么荒唐事儿?”

夏天翔虽觉话难出口,但丑媳妇总不能永远不见公婆,遂嗫嗫嚅嚅的,把大巴山古洞中那场荒唐绮梦及哀牢山巧遇鹿玉如,使她触绪伤怀、逃禅遁世等事,向仲孙飞琼叙述一遍。

仲孙飞琼静静听完,娇躯一闪,飘然纵上青风骥马背。

夏天翔以为仲孙飞琼嗔怪自己,意欲拂袖绝情而去,不由急得几乎哭将出来的,顿足叫道:“仲孙姊姊,这件荒唐事儿,是被奇花所迷,不是我灵智所能控制,你难道就不原谅我么?”

仲孙飞琼半语不答,手中丝缰微领,青风骥四蹄展动,疾似云飞,刹那之间便在眼前消失。

夏天翔满怀委屈,无由诉说,悲从中来,越想越觉伤心,不由珠泪泉流,放声大哭。

但哭了片刻,忽然发现异兽大黄、灵猿小白均以一种揶揄讪笑的目光凝注自己。

夏天翔人极聪明,心中立即想通:“不对,不对,仲孙姊姊倘对自己绝情,怎会未将小白大黄带走?”

想到此处,愁眉稍解,自丹田提足内家真气,施展“传音及远”的功力叫道:“仲孙姊姊……仲孙姊姊……”

空自叫了十好几声,依旧空山寂寂,除了乌啼花落,风啸云飘以外,别无丝毫动静。

夏天翔两道剑眉,又自深深愁锁。

灵猿小白却以两只朱红的火眼,凝视夏天翔,双掌连拍,又复发出一阵满含揶揄意味的怪声大笑。

夏天翔被它笑得满脸通红,不禁微怒叱道:“小白,你这只怪猴子,再敢笑我,我便把你好好打上一顿!”

语音方落,背后突然响起一阵银铃似的娇笑道:“你要是打了我的小白,我却不能原谅你呢。”

夏天翔惊喜回身,果见仲孙飞琼不知从何处绕回,正自手牵青风骥,俏生生地站在身后两丈以外。

他惊喜交集,方叫了一声:“仲孙姊姊……”

仲孙飞琼便即微晒说道,“亏你近来艺业精进,学会了‘蔷薇三式’、‘度世三招’,获得‘蔷薇使者’的功力转注,新近又眼了蜈蚣蟒丹元,怎的我牵着青风骥绕到你身后两丈,你仍懵然不觉?像这样耳目不灵,心神不静,你还想在震天派开派大会之上斗得什么‘白骨三魔’,扬名天下?”

夏天翔被骂得羞窘不堪,苦笑说道:“仲孙姊姊,不是我耳目不灵,心神不静,只因我以为姊姊含怒而去,从此对我绝情,愁急大过,伤心太甚……”

仲孙飞琼不等夏天翔说完,又自摇头说道:“学武之人首重定心,讲究的便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麋鹿惊于侧而目不瞬。稍微一点愁急,便影响到耳目心神,还算得上是什么内家高手?”

夏天翔此时最怕仲孙飞琼生气,遂不敢再复强辩,恭身施礼,深深一揖说道:“夏天翔敬谢姊姊训海,从此知戒就是。”

仲孙飞琼见他这副样儿,不禁娇靥回春,微微一笑。

这种仪态万分、美绝天人的微笑,看在夏天翔眼中,使他压在心头上的一块大石方自落地,抢前几步,陪着笑脸问道,“仲孙姊姊,你对我方才所说的那件荒唐事,可以原谅我么?”

仲孙飞琼大大方方地微笑说道:“我又不是醋娘子、妒红妆那般的世俗女儿,怎会不能原谅?何况诚如你说,双方灵智均为药物所迷,自然怪不了你与鹿玉如之中的任何一个。”

夏天翔闻言,愁怀尽解,含笑问道:“姊姊既然并不怪我,方才何必故作矫情,把我吓了那么一跳呢?”

仲孙飞琼白他一眼,佯嗔答道:“你能在哀牢山装死,气得鹿玉如遁世逃禅,我难道就不应该代她报仇,吓你一吓?”

夏天翔负屈含冤地苦笑道:“姊姊,你怎的把错处全推在我一人头上?哀牢诈死之事,我是完全遵照仲孙老伯指示。”

仲孙飞琼秀眉微蹙说道:“我爹爹作事往往也是兴之所至,不顾后果。如今鹿玉如这样伤心一走,若不把她找回,不仅你蔷薇愿力难圆,问心也自难安。若想把她找回,却又海角天涯……”

夏天翔接口说道:“关于鹿玉如的去处,‘绛雪仙人’凌老前辈不是业已指示了昆仑之巅、大巴之洞、终南之谷、寂灭之宫等四个所在?我想等过了二月十六,便即……”

仲孙飞琼忽又飘身纵上青风骥,并把娇躯略向前移,对夏天翔招手笑道:“翔弟上马,我与你一骑双乘,走趟远路。”

夏天翔如奉纶旨,纵上青风骥,坐在仲孙飞琼身后,含笑问道:“姊姊要去哪里?”

仲孙飞琼丝缰微抖,催动马蹄,一面招呼小白大黄随在马后,一面答道:“昆仑之巅。”

夏天翔又惊又喜说道:“姊姊要陪我去找鹿玉如么?但我们为何不等参与了震天派开派大会以后再去呢?”

仲孙飞琼道:“一来如今时方十月,距离震天大会之期尚有相当时日,我们流荡江湖,无所事事,正好走趟昆仑。二来鹿玉如既与你爱恨纠缠,又处于她父母为仇的两难之间,虽然遁世逃禅,定仍寝食难安,心烦已极。如今厉老前辈与凌、董两位前辈既已旧恨冰释,言归于好,我们为何不设法早点找到她,告诉她这桩佳讯,让她获得莫大安慰与高兴呢?”

夏天翔钦佩无已,把头凑在仲孙飞琼颊旁,边自领略温馨,边自说道:“仲孙姊姊,我一点都没有把你比错,你真是一轮清高无比、圣洁无俦的中天皓月。”

仲孙飞琼失笑道:“你不要把我捧得那般高法,我若真像中天皓月,你便像那月旁的乌云,时常搅得我明镜生翳,道心不净。”

夏天翔笑道:“像姊姊如此洒脱的人物,怎么也有这等道学气呢?成仙成佛,有何好处?便如传说中的月殿嫦娥、广寒仙子,也不过落得义山诗中所吟的‘碧海青天夜夜心’而已。像我们这样同心结伴,啸做江湖,拔剑降魔,济救民物,无论对人对己,不都比什么清净无为的仙佛之流强得多么?”

仲孙飞琼笑道:“你这种见解只对一半,我们如今以百岁人生分作两世,则前半世应该为人,后半世应该为己。为人之道,自应慷慨有为,雄声掸阖,但为己之道,却无过于潜心养性,宁静滔泊。故而无论何事,贵在勿颇勿偏,务求合于中庸,才是上智。”

二人一路谈笑,千里关山,容易飞渡,昆仑绝峰,已在目前,仲孙飞琼遂命小白大黄与青风骥,于峰下随意游行歇息,启己及夏天翔则施展轻功,援登绝顶。

到了昆仑派人物丛居的昆仑宫左近,远远望见有位宽衣博带的老人,正自负手宫前,悠然自得地眺览烟霞,往来蹀踱。

夏天翔看出此人正是知非子的师弟、曾以“天荆毒刺”暗算鹿玉如的“昆仑逸士”向飘然,不由愕然止步,向仲孙飞琼低声说道:“仲孙姊姊,这向飘然谋夺掌门名位;暗害知非子,为人凶残卑鄙已极。他的这些罪行已被鹿玉如向昆仑门下弟子揭破,我料他必然无颜再转昆仑,怎会仍在此处,神情并显得颇为得意呢?”

仲孙飞琼想了一想,低声答道:“我们此来,是为了寻找鹿玉如,其他之事,只好暂时不管。且自现身上前,看这向飘然如何发话,再相机回应便是。”

夏天翔点头同意,两人遂转过崖角,笑语从容地向昆仑宫前缓步走去。

“昆仑逸士”向飘然因这昆仑宫已近昆仑绝巅,经年均少人踪,突见有人现身,不由颇为诧异地凝目注视。

一看之下,更觉诧然,因为认出这一男一女中,男的正是曾在大巴山得见自己被鹿玉如指破秘密、丢人现眼的夏天翔,女的则未见过,但风采高华,神仪朗澈,无论气质容貌,仿佛都比鹿玉如还要强胜。

思索之间,夏天翔与仲孙飞琼业已走到距离这位“昆仑逸士”向飘然只有一丈三四。

向飘然脸色一沉,横身挡路,冷冷说道:“昆仑派已决定闭关十年,在这十年以内,聚居昆仑宫中,研求绝学,不与任何武林人物交往。两位来此何事?且请止步。”

夏天翔闻言止步,但却哦了一声,含笑问道:“夏天翔请教向朋友,昆仑派闭宫十年,不见外客之事是谁决定?”

向飘然沉声说道:“这样重大的决定,自然是掌门人亲下令谕。”

夏天翔笑道:“昆仑掌门知非子已于祁连山绛雪洞口自尽身亡,难道他竟死为鬼雄,能在九幽传令?”

向飘然双眉一轩,接口说道:“人事有代谢,江湖遍血腥。知非子虽已谢世,但昆仑掌门的职位自然有人继承,而闭宫十年之举,也就是准备血洗祁连,为我大师兄、三师弟报仇雪恨。”

夏天翔灵机一动,目注“昆仑逸士”向飘然,微笑问道:“向朋友,昆仑派的新任掌门,恐怕就是你吧?”

向飘然得意傲笑道:“论辈份、论武功,除我以外,昆仑派中谁还够资格担任掌门名位?”

夏天翔笑道:“失敬,失敬,原来向朋友果然得趁心愿,继任昆仑掌门,来来来,我且为向掌门人,引见这位与我同来的仲孙飞琼姊姊。”

夏天翔话中“得趁心愿”四字,意含讥刺,听得“昆仑逸士”向飘然脸上一红,只好故作不知地问道:“你们远上昆仑,究因何事?”

夏天翔眼珠一转,微笑说道:“我们并非专上昆仑,只因西陲有事,遂顺道来践旧友之约。”

向飘然问道:“我昆仑派中何人与你有约?”

夏天翔笑道:“与我定约之人,是昆仑门下的赵锰、潘莎,请向掌门人命他们出宫与夏天翔一晤便是了。”

向飘然闻言,暗笑对方不知赵钰、潘莎及云野鹤三人早在自己的“天荆毒刺”暗算之下,化作大巴山中的三堆白骨,但却丝毫不露神色,摇头答道:“昆仑派锐意革新,力图上进,这十年以内,不仅谢绝外客,即门下弟子中,除去轮值采购用物者外,亦不准擅出昆仑宫半步,故而你们要见赵钰、潘莎,必须等到十年之后。”

夏天翔先提赵钰、潘莎之故,便系掩饰自己此来真意,闻言之下,遂乘机转入正题,装作漫不经意地随口微笑问道:“赵钰、潘莎二位既然无法相见,则鹿玉如呢?”

向飘然老好巨猾,夏天翔虽已力加掩饰,但仍被他看破内情,暗自忖道:“原来鹿玉如并未在自己毒上淬毒的‘天荆毒刺’之下死去,这两人远上昆仑之故,即是为了寻她而来。”

仲孙飞琼因自己首先亟需知道之事便是鹿玉如是否人在昆仑,遂设法套取向飘然口风,含笑说道:“向掌门人不必为难,鹿玉如能见与否,仲孙飞琼及夏天翔听你一言就是。”

向飘然心机诡辣无伦,就这片刻之间,业已根据夏天翔、仲孙飞琼的语气神情,编造了一套说法,点头答道:“因为鹿玉如不在昆仑宫内,我正考虑容她与你们见面,是否与昆仑派闭关不会外客之令,有所抵触。”

夏天翔听出鹿玉如人在昆仑,不禁又惊又喜问道:“鹿玉如不在昆仑宫内,却在何处?”

向飘然见他这等焦急的神情,遂越发拿稳主意,接口答道:“鹿玉如似乎受了什么重大刺激,回转昆仑之后,竟然神志失常,我只好命她离群独居,如今正在昆仑绝巅的百丈壁顶。”

这几句话儿,不仅编造得恰到好处,又复正合“绛雪仙人”凌妙妙昆仑之巅的指示,夏天翔与仲孙飞琼均自深信不疑,遂由夏天翔对这如今身为昆仑掌门的向飘然含笑说道:“向掌门人,请容夏天翔与我仲孙姊姊一会鹿玉如,或许我们可以治愈她的精神失常之症?”

向飘然暗自不住狰笑,但表面却仍作沉思,想了好大一会,方似十分勉强地点头说道:“你们既然这等说法,我便允许你们攀登百丈壁顶,与鹿玉如相谈片刻,但在日落之前,必须离去,并不可再来昆仑扰闹。”

夏天翔暗中窃笑,自己只是在未与鹿玉如相见之前,不愿与昆仑派人物闹翻,致成僵局。否则,谁还向你一再好言商请,干脆施展轻功,飞登绝壁,把鹿玉如带走,送到高黎贡山凝翠谷的莫愁石室之中,让她眼见父母言归干好,享受享受温暖乐趣。

仲孙飞琼生性平和温顺,更不愿在武林间逞强斗狠,妄结仇邮,遂在听完向飘然的话后,点头笑道:“向掌门人请放心,我们见了鹿玉如后,只略谈几句就走,大概不必等到黄昏日落。”

向飘然伸手向上一指说道:“你们既然如此说法,便请自去,恕我不陪。但百丈壁陡拔峭滑,除了有几根山藤可资借力之外,极为难走,要不要我借两双昆仑派特制的登山剑履给你们应用?”

夏天翔摇手大笑道:“不必,不必,区区数十丈陡立的山壁,夏天翔等大概还不致被它难倒。”

话完,便与仲孙飞琼向“昆仑逸士”向飘然略一抱拳,双双施展绝世轻功,绕过昆仑宫,继续上行,驰往昆仑绝顶。

片刻以后,已抵绝巅,面前果然矗立着一片高约七八十丈的陡峭石壁。

仲孙飞琼对这片峭壁细一端详,向夏天翔微笑说道:“翔弟,闯荡江湖,游侠四海,最忌之事便是恃技自傲,过份骄满。你看这七八十丈峭壁,不但密布极为肥厚润滑的碧薛苍苔,壁形并还上端突出,下端缩进,宛如一枚绝大的香章,矗立云霄,若非尚有几根由顶倒垂的粗巨山藤,凭我们的这一身功力,上得去么?”

夏天翔笑道:“既有山藤就好,我们总不好意思真个借用昆仑派特制的登山剑履吧?”

话音甫落,真气忽提,凌空纵起四丈来高,伸手捞住一根粗巨的山藤,略微借劲,接连三个“云里翻身”,便已上升了十八九丈。

仲孙飞琼不禁喝彩道:“翔弟弟真好轻功,你近来武学进境确实不凡,爬起山来,几乎要胜过小白了呢!”

夏天翔听得失笑叫道:“仲孙姊姊快来,你不要变着花样骂我,我们且赶到这百丈壁顶,欣赏欣赏昆仑落日奇景。”

仲孙飞琼嫣然一笑,也自照方抓药,与夏天翔同样施为,一面攀藤急速上升,一面向夏天翔笑道:“翔弟如今也学得油腔滑调,心不应口起来,你急于赶到这百丈壁顶,究竟是想看昆仑落日?还是想看你的玉妹妹呢?”

夏天翔俊脸一红,暂停上攀,发动反击笑道:“姊姊若是吃醋,我们便不去也罢。”

仲孙飞琼赶到夏天翔身边,玉颊飞霞,佯嗔叱道:“翔弟该打,怎的说出这种话来?我对鹿玉如若有歧见,何必怂恿你赶来昆仑?如今上壁在你,不止壁也在你,我却恕不奉陪,要带着小白大黄及青风骥,独自回转中原去了。”

这番话儿,把夏天翔听得周身冷汗,慌忙姊姊长姊姊短,连连陪礼。

两人一番笑谑,不知不觉问,业已援藤借力,翻上壁顶。

但壁顶只有白云如带,天风砭骨,却哪里有那位曾与夏天翔合体结缘的鹿玉如的丝毫踪影?

仲孙飞琼秀目方自一蹩,夏天翔却手指壁顶一个仅可容人的小小洞穴说道:“姊姊,鹿玉如莫非在那洞穴之内,我们过去看看好么?”

仲孙飞琼目光一转,苦笑摇头说道:“据我猜想,鹿玉如可能不会在那小洞之内。”

夏天翔真气微提,飘身纵到洞口,往里望了一望,讶然叫道:“姊姊,你怎的猜得这般准法?这洞穴深才数尺,根本不能藏人,是个假洞。”

仲孙飞琼笑道:“翔弟,我们心切劝慰鹿玉如,未曾细察向飘然的神情语气,以致上了这莫大恶当……”

话犹未了,突然一股焦臭之味,自壁下传上。

夏天翔连嗅几嗅,愕然问道:“姊姊,这是什么气味?”

仲孙飞琼黛眉颦蹙,臻首微摇说道:“这气味已在我意料之中,必是向飘然纵火烧去那几根山藤,以断绝我们下壁之路。”

夏天翔犹存不信地走到壁边,往下一看,果见仲孙飞琼猜得丝毫不差,山藤微含油质,燃烧极速,片刻之间,便自燃尽。

夏天翔勃然变色说道:“仲孙姊姊,我们连番巧遇,功力大进,且等向飘然上到壁顶之时,索性替昆仑派剪除这名败类。”

仲孙飞琼看了夏天翔一眼,缓缓道:“翔弟往昔聪明无比,今日怎变得糊涂起来?那向飘然老好巨猾,何等刁恶,他在这等情况之下,肯上壁来与我们互相搏斗吗?”

夏天翔剑眉微剔,傲然说道:“向飘然若不上壁,徒自烧断山藤,却奈我何?”

仲孙飞琼反问道:“翔弟,我们目前的境况极为凶险,你切莫再复意气飞扬,我来问你,这昆仑绝巅可有食粮?可有饮水?”

夏天翔剑眉双挑,摇了摇头。

仲孙飞琼又道:“既无食粮饮水,则向飘然怎肯上壁与我们相斗?他只要静等我们饿得头昏眼花,渴得全身无力之际,手到擒来,岂不省事?或是干脆三五日不理我们,让我们在这天风吹拂之下,自行变为饿浮冤鬼。”

夏天翔这时方听得有些着慌起来,眉头紧皱,向仲孙飞琼说道:“姊姊,向飘然倘若真照你这种办法与我们干耗起来,倒真使我们有力难施,异常辣手。”

仲孙飞琼点头说道:“所以我们应该各自静矜勿躁,好好想一个怎样下这七八十丈绝壁之法。而且必须在我们未感饥渴以前,尽快想好。否则,人一饥渴,精神定减,纵或想出办法,也将力不从心,便可能无法逃生,变作昆仑饿鬼的了。”

夏天翔忽然扬眉笑道:“妹姊聪明绝世,我也不甚愚笨,我们且比赛一下,谁先想出在这昆仑绝巅的脱险之法?”

仲孙飞琼目光凝注壁下片刻,胸有成竹地嫣然笑道:“翔弟,你是不是觉得每次打赌都输给我,有点不大服气?”

夏天翔微微一笑,正待答话,仲孙飞琼又复说道:“但这次你若想与我打赌?却又要输了。”

夏天翔剑眉微挑,含笑问道:“姊姊何以见得定是我输?”

仲孙飞琼笑道:“因为我已经想好了极为妥当,并极为奇妙的下壁之法。”

夏天翔惊奇无已,佩服万分地问道:“姊姊着实高明,你想的是什么法儿?”

仲孙飞琼笑道:“你也想上一想,倘若无甚其他妙策,我再说出我的计划不迟,因为你的想法,可能比我更高更妙。”

夏天翔面带愧色,恧然笑道:“姊姊不必给我留面子,从今后我决不敢再存与姊姊比较智慧之心,永恃妆台,甘为臣仆。”

仲孙飞琼失笑说道:“好个‘永侍妆台,甘为臣仆’,但臣仆贵乎忠诚不二之臣,你却风流调悦,到处留情,鬓影衣香,满身情债,如今已是二臣,三臣,将来还不知是十几臣呢?”

夏天翔窘得俊脸通红,陪笑说道:“姊姊不是说不吃霍秀芸及鹿玉如的醋么?怎么把这碗飞醋带到昆仑绝顶来了?”

仲孙飞琼被他逗得嫣然失笑说道:“我不再和你多说废话,要施行我的脱险妙策了。”

夏天翔委实想不出仲孙飞琼意欲如何脱险,遂好奇颇甚地注视她的一切动作。

仲孙飞琼神色安详地自腰问取下一具特制的海螺,凑向香唇,对壁下吹了一些奇异音节。

夏天翔在大别山初会仲孙飞琼之时,便曾见她使用过这具特制的海螺,知道具有传音妙用,如今又听出仲孙飞琼是凝足真气施为,螺音传送极远,不禁恍然顿悟,微笑问道:“姊姊是否利用这海螺传音,与小白大黄通话?”

仲孙飞琼收起海螺,点头笑道:“像这苔滑藓浓,陡立七八十丈的奇险峭壁,只有小白大黄那等天生异禀,才能随意上下。”

夏天翔拍手笑道:“我真糊涂,姊姊命小白大黄弄条百丈长藤带上壁来,我们岂不便可攀藤而下了么?”

仲孙飞琼摇头说道:“翔弟这种方法,太以冒险欠妥。倘若我们攀至中途,被向飘然发现,再来个纵火烧藤,岂非进退不得,真正难逃一死?”

夏天翔讶然说道:“姊姊既不欲行险,我真猜不出你有何妙法?”

仲孙飞琼秀眉微扬,得意笑道:“我这条妙计,可以叫做‘守株待兔,自开金锁’法。”

夏天翔把这“守株待兔,自开金锁”八字念了几遍,依然猜不透其中奥妙,只得向仲孙飞琼苦笑道:“姊姊招呼小白大黄上这绝壁则甚?”

仲孙飞琼笑道:“我们大概要在这昆仑绝巅,等上十天半月之久,若不命小白大黄设法找些吃喝之物送来,岂非必将饥渴而死?”

夏天翔蹙眉问道:“我们要在这昆仑绝巅,等上十天半月之久?”

仲孙飞琼点头笑道:“那是当然,依我推算,最少要等十天以后,救星才可能赶到。救星未来之前,我们如何安然无险地下这百丈绝壁?”

夏天翔越听越觉奇怪,瞪着两大眼问道:“我们还有救星?”

仲孙飞琼笑道:“常言道:‘天无绝人之路。’我们如今业已身临绝境,自然会有救星。”

夏天翔急急问道:“救星是谁?”

仲孙飞琼笑道:“解铃原是系铃人。”

夏天翔大为惊讶说道:“姊姊是说向飘然?”

仲孙飞琼嗯了一声,点头说道:“除了向飘然以外,还有谁会赶到这昆仑绝巅对我们加以援手?”

夏天翔苦笑说道:“姊姊不要再打禅机,请把你的囊中妙计明白说出,免得我着急好么?”

仲孙飞琼命夏天翔与自己并肩坐在一块大石之上,含笑缓缓说道:“翔弟,任何人做了一件得意之事,是不是都想亲眼看见这得意之事完成?”

夏天翔虽不知仲孙飞琼何以突发此问?但仍点头答道:“这是一定不移之理。”

仲孙飞琼笑道:“根据这种推理,向飘然是否会上这昆仑绝巅,来看看我们两人在他意料中冻饿而死的尸体?”

夏天翔剑眉微扬,哦了一声说道:“姊姊这种推断颇为高明,但怎知向飘然来时最少要在十天以后呢?”

仲孙飞琼笑道:“在向飘然的意识之内,我们已成笼中困兽,不诛自灭,他又何必早来冒险?”

夏天翔点头道:“这种道理,妹姊已然说过,向飘然计算我们纵然身边带有干粮食水,最多三日,也将用尽,他在十天以后来时,我们饿了七天,必已饿死。”

仲孙飞琼笑道:“但根据翔弟所说向飘然阴险刁恶的情形,则凡属险刁之人作事必然慎重,他第十天时,可能仍不肯来,还要多等几天,以防我们气息未绝,与他见面之下,会不顾一切地拼死恶斗。”

夏天翔笑道:“有趣,有趣,向飘然以为我们在这昆仑绝巅饥渴欲死,而我们却由小白大黄输送食物,舒舒服服地静等他自投罗网,恶贯满盈……”

语音微顿,略一思索,又向仲孙飞琼问道:“这样作法,虽可叫作‘守株待兔’,但姊姊的另一句‘自开金锁’,又作何解?”

仲孙飞琼笑道:“向飘然上壁以后,被我们擒住制服,就照他的上壁之法,下这百丈峭壁,岂不叫做‘自开金锁’?”

说到此处,崖边白影黄影同飘,灵猿小白与异兽大黄,果已闻声赶来,揉登百丈峭壁。

小白自腰问解下一个布包,包中是两只肥美的烧鸡及一方腊肉。

大黄则捧给仲孙飞琼一只巨大的葫芦,其中满贮美酒。

仲孙飞琼向灵猿小白失笑问道:“小白,你与大黄的这些酒菜,是否是从昆仑宫中偷得来的?”

小白连连点头,仲孙飞琼又复指着夏天翔道:“我和他要在这昆仑之巅修行半月,不需食用美酒佳肴,你与大黄每隔三日,替我们送些干粮食水便可。如今赶紧下去陪伴青风骥,来去行踪均须极端隐秘,不要让人知道我们有东西可吃。”

灵猿小白低叫两声,便即拉着异兽大黄,施展天赋本能,滑下百丈峭壁。

夏天翔眼望大黄小白的矫捷身影,微微一叹。

仲孙飞琼笑道:“翔弟,如今有酒有菜,你还叹气则甚?”

夏天翔笑道:“我是叹惜姊姊只能服兽,不能服禽,倘若养上一只通灵巨鸟,岂非便无今日之难,还可四海遨游,上下青冥?”

仲孙飞琼看他一眼,扬眉笑道:“谁说我不能服禽?只不过通灵巨鸟比通灵异兽还要难得罢了。且等祁连事了,我调教一只可以乘骑的鸟儿给你看看。”

夏天翔忽然想起仲孙飞琼适才所说的修行半月之语,遂又问道:“姊姊方才对小白说是我们要在这昆仑绝巅修行半月?”

仲孙飞琼点头笑道:“我们应该修修行了。”

夏天翔讶然说道:“我们又没有作甚亏心缺德之事,修行则甚?”

仲孙飞琼答道:“我们要修的不是品格德行,而是内家功行。”

夏天翔方自一愕,仲孙飞琼又复正色说道:“翔弟请想,近来在外力方面,你学会了‘蔷薇三式’、‘度世三招’,以及获得天羽大师昔年降魔至宝‘天禽五色羽毛’,我学会了威力极强的‘无相勾魂龙飞三绝’,均已够与当世一流高手相互颉颃。但基本内功方面,却因镇日俗事烦扰,毫无寸进,否则你已受‘蔷薇使者’功力转注,怎会在祁连山绛雪洞口拔不起九鹏展翼钢拐,最后仍倚仗其他助力,才幸免受辱伤身,丢人现眼?如今我们须在这昆仑绝巅留居半月,正是屏除百欲、静心用功的大好机缘。何况震天大会就在眼前,尚有‘白骨三魔’等罕世强敌待斗,你既受‘蔷薇使者’付托之深,怎的还不戒慎恐惧,赶紧自求充实?此地天风凛凛,气机空灵,是绝好修练内功之处。我们快快各自入定,除了饮食之际,不妨略作笑谈以外,我不再和你多说话了。”

仲孙飞琼语音一了,立时垂目静坐,不再理会夏天翔,片刻以后,便即神仪朗彻,室相庄严,入了内家妙境。

夏天翔听了仲孙飞琼词严义正的一席深谈以后,本已惭愧得通身汗下。如今再见她这副庄严妙相,不禁更是油然生敬,心中忖道:“这位仲孙姊姊真是天上神仙,品格、智慧、见识、武功,任何方面,无不高人一等,超凡元妙。自己曾经把她比作皎洁无尘的中天皓月,委实毫不为过。”

他既把仲孙飞琼看做中天皓月,则自己顿觉被这轮皓月的圣洁光辉,照得渺小尘俗起来,赶紧也自效法仲孙飞琼,屏绝百虑,静坐入定。

昆仑绝巅本属自然妙境,得天地灵气,捐日月精华,故而夏天翔与仲孙飞琼一遍功行做罢,均自气旺神和,天君朗然,感觉全身四肢百穴之间,气机流畅,舒泰已极。

两人四目微开,相视会心一笑,不作无谓交谈,重又参悟内家妙旨。

转眼之间,十日已过,其间除了小白大黄来送干粮食水以外,向飘然方面,果然绝无丝毫动静。

仲孙飞琼目注夏天翔微笑问道:“翔弟,如今你定已发现这十日静坐,获益匪浅。”

夏天翔笑道:“多谢姊姊明教,这十日静坐,毫无旁扰,我悉心参究之下,已可把‘蔷薇使者’转注的功力与师门‘乾天气功’融会贯通,但等向飘然到来,便可拿他试试手了。”

话完,右掌微扬,虚空一按,三四尺外的一块大石之上,便即现出一个清晰的掌印。

仲孙飞琼知道夏天翔既得“蔷薇使者”功力转注,又服食蜈蚣蟒丹元,如今再加上这一尘不染的十日静坐,把诸般所得融会贯通,真气内力方面,定已不逊于当世八大掌门,但却不加说破,不予揄扬,只是微微一笑说道:“翔弟,你若想拿向飘然试手,大概还要再等三日。”

夏天翔又复讶然不解问道:“姊姊,你又没有前知慧觉,怎可断定向飘然三日后来?”

仲孙飞琼笑道:“这又是我的推理。”

夏天翔剑眉微蹙,继续问道:“姊姊这种理论,是怎样推法,可以指教我么?”

仲孙飞琼反向夏天翔问道:“我在被困这昆仑绝巅之时,所作的向飘然估计我们约需十日方可渴饿而死的推断,能否成立?”

夏天翔答道:“当然成立,非常合理。”

仲孙飞琼又复问道:“向飘然是不是心计极工的阴险刁恶的人物?”

夏天翔点头示意,仲孙飞琼遂微笑说道:“由于以上两点推断,向飘然在这十日之内,定然提心吊胆,经常干壁下徘徊,侦察我们可有什么脱逃的举措?”

夏天翔听得连连点头说道:“有理!有理!”

仲孙飞琼继续笑道:“十日一满,向飘然必定心痒难挠,亟想上壁观看他这得意杰作的收获。但又因他心机阴刁,为了慎重起见,只好咬紧牙关,再复略为等待,以防万一。”

夏天翔笑道:“对……对……”

仲孙飞琼笑道:“一日,一日,又复一日,到了第十三日上,向飘然不仅忍耐到了最大限度,再一计算,我们至少业已绝食十天,毫无生理,岂不定然悄悄设法攀登峭壁,来享受他的胜利果实?”

说到此处,目光一转,加重语气说道:“向飘然对我们如此加害,定系因你知晓他谋害知非子那桩见不得昆仑门下之事,才想把我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消灭在这昆仑绝巅,故而我不仅可以料定他在第十三日来,更可料定是在十三日夜间的更深人静时分。”

夏天翔发自内心地叹息道:“姊姊,我学会了你这种推理方法,定然终身受用不尽。”

仲孙飞琼笑道:“推理究事,虽不一定完全正确,但若能分条析理,仔细参求,往往可以推断出个十之八九。”

两人一番笑语以后,略进饮食,又复静坐用功,参研内家妙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