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日记(四)
作者:十二指肠abc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360

1995年8月2日星期三大雨滂沱

早上醒来的时候全身酸痛无力,站起身,走出帐篷,举目四望,一片黑水茫茫没有尽头。

我们所在的位置已经成为这茫茫洪水中唯一的孤岛,我们,已被彻底的与外界隔绝。

虽然我起得很早,可那时已经有很多人站在自己家的帐篷前盯着远方看,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哭,每个人都是那样的奇怪又是那么的从容,似乎他们已经知道了自己最终的命运是什么。

太阳似乎已经升起来了,却因为有着厚厚雨云的原因只给了我们本就窘迫的环境更多的降水,却没有给我们它那温暖的光。在目力所及的范围之内,那大雾还在,围绕着整个村子,似乎可以吞噬一切的迷雾。看到那迷雾我不禁想起了那失踪的一家人,他们会幸免于难么?不会,在这个诅咒之下没有人可以生还,我坚信着。

一个眼尖的孩子指着远方的水面说:“那有个人游过来了!”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看了看,那不像是一个人游过来,怎么说呢,也许说他是漂过来的更贴切一点。随着水流,那人离我们越来越近,我也逐渐看清了他的样子——那真的还可以称呼为一个人么?他的身体浮肿严重,嘴张得很大扭曲的脸孔说明他曾见过一些恐怖的东西;他赤裸着身体,在他那赤裸的身体上满是一些细小的伤口,血不断从那些伤口里流出,乍一看还以为这人还活着可知道我看到他那双死鱼一样无光的眼睛,我就知道了,他已经死了很久。他,是几天前进入迷雾里那孩子的父亲,失踪的三个人中的一个。

人们的惊叫声引来了村长,在村长的脸上我再次看到了一种绝望的恐惧。他大声叫着,让大家都能听到他的声音:“你们也都看到了,这是张老三,大前天和他媳妇跟儿子钻进雾里再也没有回来。我本来以为他们能走出那雾到临近的村子去求救,可照现在的样子来看,他们都已经……”

“他是怎么死的?”一个年轻人问。

“不知道。”

“雾里有什么?”

“不知道。”

“那你想让我们怎么做?”

“不论是谁,都离那雾远一点!”

年轻人听了村长的话,笑笑没有说话,往自己家的帐篷走去,快走进帐篷时他猛的回头说:“你让我们在这里等死?告诉你,我决不坐在这里等死,不管怎样,我都要离开这个见鬼的村子!”

村长的眼神忽然变得很严厉,说:“如果你不怕死,你就游出去看看!”

那青年跺脚说:“爸,你怎么那么固执呢!现在咱们是被困在这里了,总得有个人出去求救吧!你现在这样的身体能去?”他又看着周围那些人用不屑的语气说:“就你们那样的身体能出去?”

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了一种谎言被拆穿的惶恐,村长呆在那里,一直都没有说话。良久,良久,他叹了口气说:“我不能明知道是送死还让你去,这样我怎么能对得起你死去的妈啊!”

“就因为我是你儿子你就不让我去?你又怎么能对得起站在这里的所有村民!”

村长没有说话,在那一瞬间,我觉得村长忽然苍老了很多。他慢慢走到青年的身边,拍拍他的肩膀,然后,走进了帐篷。青年也不再说话,脱了多余的衣服只穿着一条短裤,下了水,向着村外,向着那浓浓的迷雾游去。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那迷雾之中。我知道,又一个生命逝去了。

中午,水流送来了那失踪的另外两个人。那母亲的手紧紧的抓着孩子的手,到死都没有分开——如果,当初,在那孩子进入迷雾的时候她也这样紧抓住孩子的手,也许他们都不会有现在这样的遭遇。只是,有些事情在你后悔的时候,一切都晚了。我看着那孩子,就在几天前他还是个无忧无虑的鲜活生命,而现在他只不过是泡在水里冷冰冰的一具尸体。没有人知道他曾经经历过怎样的恐慌,只能凭着他脸上的表情猜到一二——那雾里,绝对有着会让所有人都害怕的恐怖东西,它不仅吞噬了这孩子的生命,更吞噬了他的灵魂。

没有人哭,也没有人说话。大雨还在下着,雨水湿透了所有人的衣服,让他们一直刻意保护着的秘密逐渐露出本相。翅膀,羽毛,尾巴,鳞片,坚刺,黏液,在雨水的冲刷下,以疯狂的速度生长着。我也感觉到,我身上的鳞片在蠢蠢欲动,它们爬着,蠕动着,生长着,延伸着,它们要占据我体表的每一寸皮肤,它们要覆盖我!

慌忙进入帐篷,顾不得满身的疼痛与麻痒,我飞快的脱光衣服,用棉被把自己裹起来,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忘记这一切。这一切都不是真的,这只是我的一个噩梦,只要一觉醒来,我还是在我寝室的床上,窗外阳光正好!

我要醒!我要醒!我要醒!我要醒……

疼痛让我终于陷入了昏迷,而当我醒来,身边的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变化了的只有我身上的皮肤——鳞片就快覆盖住我的全身只剩下手脚和脸上没有鳞片而已,屁股上一根柔软的骨头生长出来,是我的尾巴。那上面满布细鳞,试着控制它,扭动它,我竟然做到了!我没有因为身体上巨大的变化而感到任何吃惊,虽然这是从我回到这村子以后变化最严重的一天,可我也知道,变化最厉害的未必是我,因为在帐篷外,影影绰绰的我已经看到了一些末名的生物在行走——这,真的不是我的噩梦,我知道,一切都是真实的!

晚上,那青年的尸体被水流送了回来,已经没有人可以为他感到悲哀了,因为我们也是自身难保!村长把那可笑的口罩摘了下去,露出尖尖的喙。他的声音已经变了腔调,可他并没有觉得他的声音有什么不妥,还是大声的说着:“现在,我们……都被传染了一种病……我们又被困在这里……我们只能……听天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