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却步成恨
作者:阿梁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9864

“我说小马啊!一会要来的人千万不能怠慢,出了差错可能会性命不保!”上面的人千叮万嘱的,良槚不以为意的点点头,继续开始打瞌睡。

这逍遥居能在京城站住脚跟,那可不同寻常,良槚从众人的口中多少的也听到了些事情,刚开始有些害怕,后来想想自己不过个小工,晾谁也没有心思与自己为难的,便也放的开了,似乎还得到上面的赏识,准备给自己加薪水呢。

良槚暗自偷笑,我们才没那么傻的说给你干半年就真会做半年的,等考上了状元,那就是天子门生,到时你又能耐我何。

良槚这时已经站了起来,低首而立,就等门外的人进来。

“是谁呀,这么大的排场?”良槚奇道。只见大管事亲自陪同而来,且一个劲的对着点头陪笑。“平时大管事颐指气使的,何曾见他亲自招待过客人,与大管事同来之人已经落座,良槚只瞧得织锦花锈,琅寰玉佩,鼻子里香气直扑,斜眼再观,粉面白底靴,淡红的下摆,腰系紫金绳,手指细长,把玩山河扇,面白唇红,秀鼻细眉,头顶汗阳巾。看这行头,准是王公贵族子弟。

看到这里,良槚也在琢磨:“若我能攀上点关系,那科考之事岂不顺利的多。”想到此节,便抬头拔背,倒巧了大管事正要介绍自己。

却见那年轻的贵公子偏了头,摆摆手,眼帘轻闭,不怒而威的样子,大管事见了欠身即出。

良槚感觉到那贵公子正仔细的打量着自己,便欲发的小心翼翼起来,举手投足间皆是文人儒雅的风范。

“恩,不错不错。”那贵公子轻声念来。

良槚心神稍安,接话道:“是啊,今晚的月色很不错,是不错。”

晓得那贵公子必露青蛙眼,良槚暗笑,在俺面前装高贵,斗心思那俺就玩死你。

果然那贵公子显示目露诧异之色,随即很大度的一笑置之,淡淡的说道:“尝闻阁下之名,虽心慕恐罔陋,然相见难识,徒费时资,今我有法诗,敢试足否?

良槚听着对方生陋的言语,几乎就要笑出声来,忙道:“公子请随便出,我应下来就是。”

“好,爽快。其实也没什么要求,我说一句,你接一句即可,博个兴头罢了。”

“公子但请出题,在下段不会令公子失望就是。”

“是吗?这么有信心,要让我不失望,光嘴上说是不够的,你对上一句,我付你一两银子的彩头,若对不下来,呵呵,可要失去一根手指啊!”贵公子露出贝齿笑着说来。

“一只黄鹂叫做窝”

良槚尚未反应过来,就听得那头提叫道:“一个指头了。”说完就念了下句:“三更桥下雨溅泥”

“四象更新天外虹”良槚着急脱口而出,脑袋一片空白,不知道这样说可能过关?那边轻屑一声:“差强人意。”

“五指山头墨凉淡;”贵公子继续道。

良槚听了更加迷糊,怎么想也想不出来该如何接下面的句子,这时那贵公子又开始叫:“一根手指”的话。

话音未落,良槚大声道:“六欲红尘乃土镜。

那贵公子一楞,迅即脸上潮红,暗喜,点点头又开始吟道:“七夕藤架瓜蒂落;”

良槚眉头又是一紧,这句不是谐音,那又该如何来接?不觉间随口缓缓的说道:“八风不动弄潮儿。”

“九鼎初成青如蓝;”

“十里作别风月白。”

到最后两句,两人一句急似一句,喷薄而出,到良槚的风月白时,那贵公子始抬头,与良槚相视一笑。

良槚心里激浪鼓涌,不想大贵之人也能有如此悠远的心思,诚可贵也。曾叹世无良友,可如今几句数言,便生出相见恨晚的情怀,晾他也同我一样的心思的吧!

那贵公子模样的少年,微微的睁眼瞧着良槚,轻笑道:“今晚不错,你有三两银子可得,我也收获一根手指。不错”说罢掏出些碎银子掷往桌上,然后单手前推到了良槚身前。

良槚那兴奋的火苗还在嗖嗖的上冒时,那双耳朵也格外的敏锐,听完对方那不紧不慢的似自言自语的话语后,脸刷的白了,体内一股气血就向上冲,咽了口唾沫后,准备牺牲左手一根小拇指,也要不能在权贵面前失了气节,昂首之时,却见着对方似有深意笑容,心念电转,忽然胸口一畅,于是说道:“难得今日与公子您直抒胸臆,着实有令我一拍即合的感觉,那些彩头都是小事,若马上了结,岂不大煞风景,但公子您现在是客,若有决定,我当执行就是了。”

“蛮好,你现在若说出来那第二句,则我收回我方才的话。”

良槚不免踌躇起来,那第二句在方才两人诗接龙完之后,便就有了,不过内容晦淫,还要当着一个男子的面说出来,那实在是出不了口啊!

见良槚迟迟不答复,那贵公子放下折扇,一口吞下杯酒,便直立身来,向着良槚所立之地走去。

那公子,体格消瘦,高不过五尺,玲珑娇小,此刻左眼上翻,歪着脖子,忽道:“好香啊!”也不知道是不是要这么说,不过说香那也是真的,这几日,良槚已把彰年送的香囊挂在了身上,问原因,还不是怕了李枫那贼手。

那公子撮着鼻子,脑袋却已经寻到了良槚的腰侧,“原来真在你身上。”说完伸手就要去摘。

那贵公子的手过来,良槚连忙去挡,左挡右挡,那公子的双手象是两个头的大鹅,左啄啄,右啄啄,胳膊啄啄,屁股啄啄,咱们一起来捉小鸡。良槚不晓得自己为何会产生了这样的想发,仿佛翻过层层山峦叠嶂,揭开那清晨的迷雾,退回到了还在书院读书的时光里。

那一日,因三人初识史珲春,为其接风,自己和胖子偷偷的跑到山下农户后院,拿鱼钩串了蚯蚓,钓了只母鸡,飞快的跑到了以前三人经常光顾的一处山地。

胖子历来手艺不凡,那一次却大失水准,把个鸡烤的又焦又黑,且没有调料,位同嚼蜡,与自己和小穆对望一眼后,便故作大方的对小史说:“小史啊,今天你加入了我们,做哥哥们的也没有什么能拿的出手的,这烤鸡,虽然是烤的难看了点,但完全代表了三个哥哥的满腔情谊,因此,你得吃下去,为以后留下个珍贵而难忘的回忆。”

臭史那破人先是诧异然后表现的痛哭流涕感动莫名极为夸张的表情,慢慢的接了过去,然后大口大口的啃了起来,兴许是自己当时太过冲动,可是那捉弄人的笑意实在是掩盖不住了。只是忘记了最后三人帮忙小史,是谁吃的最多。

反正那是极为开心的事,那天也很痛快,最后一起脱了衣服下水潭里游泳去了,自己或许太放松了,能飘在水面上居然还睡着了,待自己醒来后,那三个家伙早已经不知去向,随同他们消失的还有自己的衣服。

这下惨了,浑身赤条条的晾在这里,再说了此处也不是偏僻之地,不定会有人来,再说了又累又饿又冷的,还是先赶回书院再说了。

返回书院的途中,瞥见大酒缸一具,也不晓得是哪个夫子邀朋请友落在这儿,不过这会子倒是能帮自己一个大忙.于是拿起尖石敲砸缸底,尽管已经很小心了,但是酒缸还是裂成了两半,暗叹一声可惜后,也不气馁,将那两部分陶片举起,前后夹了自己的身体,象那肉夹馍一样,上沿贴身,下沿手扶,猫着身子就向回走.

一只酒缸蹦蹦跳跳的在山路上,所幸现在快到了吃饭的时间,行人不是很多,即使有人见了,也不过指着自己哈哈大笑,没有见到很恶劣的表情,穿过院门,正要溜回去之际,一声怒吼把自己可吓了一跳,回头看,妈呀,居然是一直以来对自己很器重的刘老夫子,完了完了,这回我勤学上进的形象是彻底的毁灭了。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刘夫子气急败坏的唾沫飞溅,手里的木尺抖动的厉害。

“把手伸出来。”刘夫子威严的表情不容自己有丝毫的抵抗。

当时真是窘啊,那帮学弟站在旁边看热闹,还不停的瞎起哄。

对天翻着白眼,死就死了,左手颤巍巍的递上前去。右手依然扶着前面的陶面,后面的没手了,别急,咱有急智。右小腿勾了起来,抵住了后边陶片的下缘,就这样的造型,半边起来如飞的动作,这还不算,马上就少不了通常刘夫子习惯性的三板子。

果不其然,三板过后,手心已经肿了起来,兀自不敢抬头看。

“赶紧回去穿上衣服。”说完老夫子就离开了。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老马,我好崇拜你啊,不知道我们的山桃砸酒缸会发出怎么样的声音来,大家说是不是啊!”

“臭史,落井下石你,我的衣服肯定也是你拿的,回去看我不好好收拾你。”不等我继续想下去,无数的小孩拳头大小的东西向我飞来。

“妈呀,救命啊!”

那山桃有硬有软,砸到身上可不好看,我躲,我躲,躲躲躲。忽然脚下一滑,没站稳,只听得“咣当”一响。

啊,那贵公子的手已经到了我的大腿上,神经一绷,象是以前跌倒在地一样,嗖的就跳起来。

“你做什么?”却是那贵公子先来问他。

脑袋恍惚,眼神迷离,尤其是宝贝那里不能在公共场合露面,于是结结巴巴说,“下面下面。”

那贵公子闻言竖起耳朵仔细听,果然下面吵杂,似有事情发生。

突然间一声死心裂肺的疼痛的喊声传进了耳朵里,良槚一听不对,立即如箭一般急速冲下楼去,那贵公子似想拦阻,手才举起,旋即又放下,怔怔地看着良槚跑了出去。

此时楼下大厅的人却如鸟兽般四散的逃开,或者赶紧逃走,或者隐蔽了身体,把窗户掀开一道细缝,紧紧的目注不离.

良槚知道自己不能走,因为刚才那痛苦的叫声是李枫的,不是往常尖嘴候腮似的扯嗓子叫喊,而是从心里发出的颤抖的恐惧又不甘心失败的凄凉.

大门的门垛已经被挤拦,两扇大门吱扭的晃动,象是拿筷子夹住的面条。极浓重的腥气在整个一楼里飘荡,滩滩的血迹在地砖和楼梯上抛洒,几个看不清状况的人匍匐在地上,一动不动,大概活命的机会不大,大部分的桌子椅子都七倒八歪,没个正型了,只余下一张桌子完好,桌子边上只坐了一个华服公子,只是看他脸色煞白,精神顿挫,显然也不是正主,那背对着华服公子的那几名黄衣道人,此刻倒显得一片安详,笑意融融,把目光都留在了坐在地上的李枫。

良槚试图要走下去,可全身就是动不了,不光两腿如灌了铅般沉重,还有胸口也象压了百斤的力道,难受至极。

李枫象是无意间的瞥了一眼良槚,瞬间的停滞但流露出的孤独无助,如苍月似秋草,此刻的清澈明动是以往所不曾看到的。

“小子,东西交出来吧!”一个国字形脸颇为英挺的道人冷冷的说道。

“交给你们,也行,反正谁得了它都没什么好下场,只是——”李枫故意把音拉的很长。

“小子,别耍什么鬼心思,那东西对我们而言并不重要,但是不能让它流落出来,因此,你是必须要死的。”另一个看是这几名道人首领的说道。

“当我稀罕啊!不过要我死也要付出代价。呵呵,虽然其他本事我没有,但‘大义光辉’之法,我还有能力使出的。”

“想蒙我,那你就使出来看看,那楼梯上站的傻小子,是你朋友吧,先拿他开刀。”

良槚忽然感觉到了几双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心头没来由的一冷,“这些人看来都是不把人命当回事的家伙,他们这是要向我动手了吗?我要不要逃走,我逃走了,李枫他怎么办?”良槚询思道。

一溜乌光讯雷般朝自己疾射而来,良槚反射似的身子一偏,那道东西已经贴胸而过,很吃惊自己的反应能力,居然心头还有一丝喜悦,扭头看时,后面墙上已出现了一个大洞,约莫中等酒坛的大小,这要是打到自己身上,那,不敢想,现在深深的恐惧爬上了良槚的脑袋,象爬山虎厚重密叠般缠上了他。

那道人看着一个凡人居然躲得过自己的一击,也是吃惊不小,重又凝聚功利,准备再来一下。

这时,李枫双目圆睁,血丝自七窍开始弥漫全身,宛如一件血红的纱衣在身,最后望了一眼良槚,随即缓缓合上双目,暴喝一声。

那身处李枫旁侧的黄衣道人惊觉有变,纷纷跳离,不及远避,那李枫的身体已经爆开,无数的血雨细肉如瀑布一般飞溅压下,似乎那剩下的骨架里还停留着更为强大的隐雷,不容细想,就闻丝丝挣裂的声音,如毒虫欢鸣,象是要破茧而出,一团白光平地突起,光辉灿烂,只一瞬间,仿佛无数的火团抱在一起,又忽然分散开来,那几位尚在空中的黄衣道人立时皮焦肉烂,跌倒一旁,不多时,整个逍遥居倾塌而下,成为一座废墟。

良槚在大楼摇晃之时,已经翻倒在楼梯之下,也是老天的惩罚,只一根木椽砸在右臂之上,身上反倒没有太大的伤痕,只是灰头土脸的显得很是滑稽。忽然一只酒坛倒下破碎,醉人的香味扑鼻,酒水也呼啦的流到了良槚的脑袋上。

良槚忽然全身一冷,就觉得脑门上刺骨的冰寒,仿佛那酒水渗进了头盖骨里,全浇在了脑浆里,稀释了。

红尘一骑,翩然而去,冷冷夜雨,教人癫狂,我不知道,流水如何洗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