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一望无际,没有尽头的大片水域,莫非就是大海吗?辽阔的天空,蔚蓝的水面,轻盈的浪花,翱翔的水鸟,怎么这般自在悠闲。
在凉爽的略带咸湿的空气中穿行,微风将衣摆托起,吹着稚气的风哨习习地贴到了肌肤上,充盈着内心。脚下是平滑的木板,很多的木板接而相连。转身回望,才知道,原来自己在一艘大船上,是一艘真正的大船,好高大空洞,没有见到任何人来操纵,也不知道它要将自己带到何方去。
平静深沉的水面,忽然起了无数的水汽,显得异样的朦胧。在这样空旷的世界里,一切都是那么安详,尤其是这时云气扫掠,仙云叆叇的无力轻泛,顶上日头如盘,白光冷照,还有那传说中的如黑珠便洒的各样的小岛,星罗布置,诡道非常,害得这会船也行的慢了。
船身象在刺穿着什么,哗啦的声响不绝于耳,俯视观望,却原来此刻正行走在田田的莲叶丛中,难怪眼前忽然暗绿下来。船行过处,就见一溜莲叶纷纷扑倒,让出一条水道来。眼前不远的小岛上,遍布梅树,各树疏丛,花密繁枝,孤独傲放。船行挟风,令无数的梅花瓣瓣,洒洒地抖落下来,象一阵轻灵的花雨,飞扬着,一抱粉白的丝线,飘舞着。
正要上岛,却什么东西也恰时抖落下来,落到自己的唇上,原来是天上飞鸟白色的排泄物,有些大煞风景。自己气极难受,登时就将手一抹,还未等及向空中盘旋的飞鸟回过掷去,就听到“哐啷”一声,象是金石坠地的脆声,只此一声,梅岛荷田全都消失不见,渐渐清晰的是老道头那干瘪的老脸,正惊讶的看着自己,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老爷子,大清早的你守在我屋子里,晃动你那仙云鹤羽的斑斑白发,是成心不想让我睡觉吗?”良槚笑着调侃道。
“你,没问题吧!”老道头担心的用食指敲着自己的脑袋。
“不就是脸花了嘛!又不是马上就死,担心什么呀!”良槚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倒让老道头佩服的张大了嘴。
“也好,男人最重要的是做出一番事业来,漂亮倒是一种妨害,这样也好,你能这样想就好。”老道头细声地安慰着。
“行了,老爷子,我就趁点空,你就先出去吧!我再睡一会。”
“不急不急,道场里的事没啥,都有我呢,你先睡着,我就出去了。”老道头点着头说道。
等老道头出去后,良槚才干呕起来,昨晚吃的那碗肉,如今就象是穿肠毒药一样烂在了肚子里,相比较而言,脸上被毒雾所蚀带来的影响反而不是那么在意了。
下床抓了把香灰,就往嘴里塞,直到再次干呕个不停,才扶着柜子不再有什么动作。
手指稍微在脸上摸了摸,又垂了下去。脸上已经用灵药敷过,估计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不过以后脸上坑坑洼洼的,比起大麻子脸还不如,自己的脸可能招天忌了,故意这么搞我,不过那有什么关系呢,她都看不见了。
肚子里的问题才关键,以后怎么出去面对那一张张个样的脸,如何去欣赏细腰美腿,难不成也去啃一口,叫人把自己当妖怪给烧了。此时,良槚对那平日里一贯不屑的善男信女,倒深深的羡慕起来。
闭着眼睛,荷田梅岛如焰火一样在脑子里跳动,还有那一坨鸟粪。一想到鸟粪,良槚肚子又开始作怪起来,随后又莫可奈何的傻笑道:“真能以牙还牙,以粪还粪吗?”
“我能保证自己永远不去想这事吗?那万一控制不了自己,怎么办?一定要找一个自己信服的理由来。”
“为什么一定要找理由,有了理由我就可以心安理得了吗?”
“如果命运是一条从天上垂下的绳子,那我就是用尽全力不断向上攀爬的人,老天,你吹强风,你晃动绳子,都休想将我摔下去,贼老天。”
良槚一遍一遍的质问着自己,摸着胸口继续说道:“都说心有灵犀,那么,你就告诉我,我该怎么做?你才不会隐隐作痛,才不回不安。”
短暂的沉默,房间里安静极了。
为什么自己有那么强的好奇心,为什么要出城,为什么要那么忙,为什么有家不回,为什么?
在想到出城的时候,良槚忽然象是抓住点什么,却又说不出口,好比骨鲠在喉,难受极了。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小心翼翼的梳拢着思绪,心中的大门敞开了,白色的光芒涌了进来。
“人在走进一个死胡同的时候,就该考虑为自己另外打开一扇门,就象晚上可以通过关系从偏门出城一样,可出去了,又能怎样?还不是更加的空虚与沉闷。”才兴起了一点振兴的念头又给后来冒出的一句话给淹没,谁飞起一脚,将那门又闭上了。
“常常劝人说,杯子脏了,洗干净照样可以用。可此刻听起来,怎么感觉是那么的苍白和无力,若是黑污已经渗进了陶瓷里,与杯子再也不能分开,那该怎么洗?要干净,把杯子砸了么?”
“想要我死,没那么容易,你们三个若现在在我面前提吃人肉的事,我发誓一定会把你们煮来吃的。”不知怎地,突然就想到了几个师兄身上。
“世上怎会有那么巧的事情。在我面前耍花招,你们还不够资格,你们给我好好的等着受死!”良槚咬牙切齿的模样,真是恐怖。
“后事凡尘滚滚而来,我这种心态怎么能应付,不就是一颗蒙灰的心嘛!让它跟着一起涤荡好了,看看我是否会怕了这个世界。”
心啊!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品性?
有时,你如水晶一样,明光灿灿,可又无比的脆弱,稍微的打击,就能让你玉解冰消。
有时,你却韧如牛皮,打摺泼污,都不能耐你如何,只需要抹布,就可使你焕发如新。
有时,你寂静,如枯井,不起涟漪。
有时,你包容,如大坝,给人安全。
有时,你激情,如狂风,催枯拉朽。
有时,你愤怒,如雪崩,铺天盖地。
有时,你也会欣喜,感同身受的美好。
有时,你也会刺痛,纯洁青春的破碎。
那么,现在的你,究竟是什么?
此刻的良槚觉得自己的心,就象雪山下深埋的岩石,冰凉,透着寒意,连自己都不敢过多的审视。
日头高高的升起,早晨斜射的光芒已经被收了起来,透过窗楞,物内的光影已经收缩到一团,不过面积虽然小了,但却更加的亮了。
门被推开,老道头那略微弓身勾肩的身影展露在阳光里,见他托着一个青花碗,进门就说:“刚才那碗药洒了,我又重新熬了一锅,快趁热喝吧!”
“还是老爷子对我好啊!知道心疼我,我这就喝。”良槚说完就从地上站起来,取过药碗,头一仰,就将黑黑的药汁灌进了肚子。
老道头看着良槚一气喝完,才说道:“真是难得,才煎药的功夫,你就想明白了,比我们这些老于世故的人,还要强得多。”
“那是,跟着老爷子的我,还能差得了多少,是不是?”
“贫嘴,不过孩子,也不要把这世界想的太大了,来来回回就那么点事,关键还是自己。”
“老爷子,该不是看我多休息你不忿,非要赶我去忙一些才满意吧!好你个滑头的老爷子。”
“什么,你说什么?你是说你的白马公子的名号啊!我看就用不上了,再说我也给你重新想了一个,也好听着呢!”老道头关切的说着。
“哦,您老也在这方面动心思咯。”
“那是,你们不是背后叫我老道头的嘛,还以为我不知道,听着,本老道头就送你一个‘麻脸公子’的绰号,是不是很喜欢啊?”
“好你个老道头,居然戏弄我,本麻脸公子可要揍人了。”良槚说着挽起衣袖作出揍人的样子来。
“停,我敢说就不怕你打,不过你要是敢打,那下面重要的消息你就听不着了,就怕你听了消息,你不敢去。”
“激我,说吧!我会坚强的挺着,就算吓得趴到地上也会挺着的。”良槚比画了手势,夸张的说道。
“没个正经。去前厅吧!有一个漂亮的女客人点名要见你。说实话,这么漂亮的女人,难怪你会失魂落魄,换了是谁,都会跟你一样。不过记住,修习道法的人,就是脑袋比别人厉害,不会被桎梏束缚住,不准叫我失望哪!”
“省得,多谢了,回头我请你喝酒,是得意楼的佳酿。”说完,良槚飞也似的奔了出去。
绕了很多的房舍,在接近前厅时,不自主的放慢了脚步,忽然又疾步如飞,转眼就跨上了石阶,来到前厅的门口。
厅里的小道士都各自去忙了,只有一道倩影驻留在正厅的位置,此刻正对着大厅的一尊神像注目凝神,那神像还是良槚以前主持打造的,完全是照了师父的模样,只不过多了些神圣的气息,有一点点的差别罢了,师父当时看到也没说什么,只是经常会到这前厅有事没事的转转,对弟子如此上心他倒很是欣慰,由此也对良槚更加青睐起来。神像肃穆,缙绅天地,好不雄伟。那女子似乎在神像上搜寻着什么,只留了后背对着前厅的大门。
良槚看着那潆弱的背影时,就定定的立在那里了,多少日夜魂牵梦绕的就只为的你啊,终于在我的视线里了,从此我不会让你再逃离,我会给你所有的幸福和安全的保护。
还是云发披肩的可人样儿,瞅着背影,虽略觉异样,却也没放在心上。他没看仔细,若是细看,眼前之人的双肩是稍宽一点的。
最喜欢夜雪温婉的样子,一丝娇羞,一抹红晕,一阵扭动,最是楚楚动人,令人忘怀不下,实在想把她立即牵入怀中,紧紧的楼住,感受她雨带梨花的自责的眼泪落到自己的衣襟上,再轻轻的帮她擦去眼泪,劝慰说:“不哭,不哭,咱们回家,家里还缺个女主人呢。”
想着她破涕为笑,拾起小拳擂在自己的胸口,自己那双手臂却更加紧紧将她搂住,良久良久。
就这样想,也让良槚的身体起了反应。“夜雪,你回来了。”终于忍不住问出了第一句话。
“夜雪,她是谁?你当我”那女子气急败坏的转身质问道,直到看见良槚的脸,却住口说不下去。
良槚也呆住了,目瞪口呆,那女子却是自己最最不愿意见到的何碧倩,这下麻烦大了。
碧倩目不交睫的盯着良槚的脸,看了一会才说道:“你的脸有治,不过得先给我说,那叫夜雪的是什么人?”
“是倩姐啊,好久没见了,过得还好吗?”
“你这算什么,是在关心我吗?”碧倩笑道。
“倩姐,你知道我一直都很景仰你的,关心你也是应该的嘛!”
“我不知道,我问你的话听清了没有,说,她是谁?”碧倩瞪着良槚问道。
“她,她是个不相干的人?倩姐何必为了这样的小事伤脾动肝呢,还没吃饭吧,我带倩姐先去吃饭如何?”
“小子,有身份了,连我的话也敢不听了,是吧!我告诉你,别说是你这个破烂道场,就是整个武林,也不放在我眼里,不要以为仗着几个人撑腰,就想甩掉我这个挖井的人。”
“我这点能耐,倩姐你又不是不知道的。”
“这点能耐,我看是能耐大了,堂堂的白马公子谁不知道啊!哼,还记得我走前说的话吗?”
“说什么了?”良槚翻着无辜的白眼问道。
“凡是背叛我的人,我会叫他痛苦一生。”
“那我痛苦了,你会不会也痛苦呢?”良槚继续嬉皮笑脸的问道
“到了现在你还敢嚣张。”何碧倩可真气坏了,抓起茶碗就摔在地上。
“倩姐,求你了,就放过我吧!“良槚闭起眼睛挤出了这句话来。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碧看良槚不似伪装的模样马上冷静下来说道。
“夜雪姑娘是我爱的人,一生一世,都只爱她一个,尽管她离我而去,我也是一样的心思,永远不会动摇。倩姐,我对你不起,有什么怨恨都冲着我来好了。”
“果然如此,为了一个的荡妇,你连什么都不顾了么?”
“倩姐,不要这么说她,她可能也是有原因的。”
“好痴情啊!如今你这个模样,别说是你的那个夜雪了,平常女子都看你不上,亏了我不嫌弃,你倒还拒绝我,当真以为我好欺负吗?”
“我何德何能,得倩姐的青睐,我自感激不尽,可是即使守着一口枯井,我也愿意一直守下去。”
“别忘了,我现在就能取你性命的。你真的死不回头?”
“活着很累啊!”
“算了,你今日还不清醒,三日后,我再来向你要答案,那时若还一意孤行,那可就别怪我绝情!”碧倩撂下这句话,看也不看良槚就出去了。
大厅里,只剩下跌坐在地的良槚直楞楞的望着那尊神像,看着他一直不断在向自己笑,笑的是那么冷漠,不屑。
杀人犯深夜去盗墓,心中可曾有鬼?
血腥的双手放下屠刀,为什么可以立即成佛?
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自己牵绊自己更无聊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