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小桥流水
作者:阿梁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9115

跟着珲春,良槚完全有一种放松的感觉,一路上,他没完没了的向良槚说着他在九华山上的趣事,末了都会问一句:“好不好笑?”

“小史啊!你是不是很喜欢九华山,很怀念你的师父?”良槚忽然问道。

“恩,算了,不说了,快到东门桥边了,那里这些年可热闹着。”

良槚不忍心坏了珲春的兴致,对于东门前的热闹,他是很熟悉的,还记得去年就拉着夜雪的手,在人群里穿来穿去,看那些耍把势卖艺的,一起同着围观的人轰然叫好的情景。

触景生情,离开长安也有半年多了,当乞丐的时候也没来这里,这会却被小史拽着故地重游。

东门大道上是直桥,算是官路通道,护城河上还有曲桥相连,显然护城河的意义也失去了,太长久的平安繁华,让身处京畿的人都忘了居安思危这样的警言了。

一座曲桥的对头,此刻正围着不少人,珲春拖着良槚也挤了进去。

原来里面有两个小孩,一南一女在表演杂耍,小男孩大约十一二岁的样子,此刻正连续翻着跟斗,花样繁多,让看的人都生出了眼花缭乱的感觉,一个劲的拍手叫好。

良槚看的索然无味,扭头看珲春,心道:“想你也是高手了,怎么还对着这些小儿科感兴趣。”

珲春却是目不转睛的瞧着场内的花样,那荡漾在脸上的神情,分明是一个父亲对着子女那般的慈爱,良槚瞧的真切,却长叹道:岁月不饶人啊,连小史也长成熟了。目光掠过曲桥,忽然心生一计,便对着场内的小男孩高声喊道:“小弟弟,想不想赚这个铜宝啊!”

良槚手里的铜宝可抵得上一吊钱,这对这些卖艺的人来说,可算上是大数目了。良槚如此亮相,让场内的姐弟两人,还有围观的一干人都朝着良槚看来。

珲春吃惊的看着良槚,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连忙拦住说:“别太出格了,他们还都是孩子。”

良槚笑了笑,走进场去,扬了扬手里的铜宝说道:“小弟弟筋斗翻的不错,若你能在那曲桥的栏杆上,连续翻上十个跟斗,这个铜宝归你了。”

那个年纪稍大的姐姐挡在兄弟前面,看了看良槚,又看了一眼那曲桥,心中犹豫不决,半晌不说话。

在当时的行规里,确实有那赚兴搏彩的事,良槚的举动倒也不是很过分,不过这样一来,围观的百姓的情绪则被全部吊了起来,都跟着起哄。

那小姑娘身后的小男孩生的虎头虎脑,一副全不畏惧的样子,闻听只是翻十个筋斗,也就想立即答应下来,可姐姐在身前,话却不能出口,只能等姐姐的吩咐了。

“对不起,公子,这个我们做不了。”那姐姐沉思了半晌终于说出了口。

良槚依然笑着,没有任何的不快,只将眼光移到了姐姐身后的小男孩身上。

小男孩被良槚看得有些不自在,忽然爆出了一副无畏的表情坚定的说道:”我能!”

良槚点点头,对着二人笑了起来,这笑容看在珲春眼里,总觉得有些不习惯。

旁边的众人本来对姐姐的回答都感到失望,这回听到弟弟说成的话后,纷纷又来了兴致,在一旁呐喊鼓劲。

姐弟二人似乎在睁着什么,但最后还是弟弟占了上风。小男孩迈开步子,走到曲桥边上,双手搭上栏杆,猛一用劲,人已经稳稳的站在了那宽不过两寸的栏杆上。

珲春看着栏杆上的少年,紧张程度丝毫不亚于守在少年边上的姐姐,还不忘回头埋怨的望一眼良槚。

良槚盘算着,看这少年的功底,应该在翻第三个跟斗的时候摔下来,于是小声对珲春说道:“小史,留心,马上准备接着这小男孩。”

珲春闻言,心里咯噔一声,神情那是更加的紧张了。

那曲桥如长弓,下滑弯曲,那少年神情肃穆的站在栏杆之上,双手提起,缩身拔胸,重心上移,猛一用力,只见他如鹞子翩飞,双手已经下撑,准备接着再翻第二个。可惜他脚蹬的栏杆,却给了他向外平飞的一个力道,若不是他年小体柔,功夫扎实,恐怕第一个跟斗就能让他摔下桥去。

少年勉强翻了两个,到第三个跟斗时,显然是不能控制身体,身子飞起来,人就偏离了栏杆的轨线,斜斜的向着桥下坠去。

说时快那时快,还不等围观的人与那小姑娘的惊呼声炸起,一道人影已经如离箭一般向那少年飞去,只见他探手一捞,抓住少年的衣领,不待身势落下,一个龙翻穿云的身法,人已经向河对岸急驰射去。

良槚想也不用想,就知道那个人一定是珲春,于是也跟着众人向对岸走去。

那小姑娘先抢上一步,搂住吓得面无人色的小男孩,暗自低头不语。

良槚左手食指在珲春面庞前抖动,跟着说道:“你呀!好戏都被你抢了。”

良槚说完,来到小姑娘身侧,歪着嘴说道:“好可惜,看来我这铜宝也不用花出去了。”

那小姑娘将头一偏,冷冷的看着良槚,然后抱起小男孩走回合对岸去。

“哇,好凌厉的眼神!”良槚说道。

“你做什么呢,一点同情心都没有。”珲春瞪了良槚一眼后,就追向那小姑娘而去。

良槚站着没动,心想:“这下小史有的忙了,着姐弟俩,在长安城里也呆了一年多了,起先还有个老家伙照应,看现在的样子,恐怕那老家伙早已经不行了。珲春这次施恩与人,恐怕他就有得忙了,不过这姐弟俩的资质也算不错,呵呵。”想到这里,也不跟珲春打招呼,独自一人就向商行折返回去。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小史呢,回镖局了吗?”彰年见到良槚,就随口问道。

“小史忙去了,我给他找了两个弟子,省得他整日在耳边聒噪不休,这下就有他忙的咯。对了,给我房间收拾出来没有?”

“真有你的。房子弄好了,我领你过去吧!”彰年边走边说,忽然象是想起了什么道:“小穆让我告诉你,下午要是没事,去趟他家,他好象有话要对你说。”

“哦,知道了。”良槚知道小穆要对自己说什么,该来的总是要来,要面对的总得去面对。

彰年领着良槚到了一座向阳的小院里,小院与彰年的大院一门相隔,显得别有幽静。

小院里载着一株龙槐,只可惜现在是寒冬时节,看不到它枝繁叶茂的样子,只有零碎的叶子挂在光秃秃的树杈上,屋子前头还植着不少的月季花,不过好象花开正浓时,被严霜所打,留下枯败的骨朵蓓蕾,犹自摇摆不停。屋子是两间,大小相连,推门进到大间,里面已经被打扫的很干净,木床箱柜也都齐全,而且靠近窗户的地方,还有一个碳火炉子,不过这会还没有生火,只有那朝阳射进来的刺目的光线,让人觉得不那么冰凉。

“非常好,想得真周到,让你破费了呀,我可就不好意思了。”

“知道不好意思了,那就不要动不动玩失踪,算是对我最大的感谢。”彰年笑着打趣道。

“去你的,以为我愿意啊!这么好的地方我才舍不得走呢?”良槚说完就向里面走去,继续打量。

“只要你喜欢,我就放心了。一会被褥买回来,你就先整理休息吧!我先出去忙了。”

良槚点点头,继续看着这个家,仿佛已经完全沉浸了进去。

彰年只笑了笑,便举步离开了。

良槚这个下午可是忙得开心,铺床生炉子,买花草装扮,买书籍粉饰,直到最后他看着完全满意为止。

看看时间,竟然已经不早了,想着小穆应该也回到家了,那就去拜访拜访,看看这小子会说什么,良槚脸上忽然起了一丝冷俊,轻哼道。

进了小穆的高墙大院,被人领到一初假山亭上,良槚边看边想:“小穆居然也学会了腐官的作风,喜欢上附庸风雅,可真让我吃惊。”

“不对,这里灵力汇聚,显然是设了一个法阵类的东西,尽管自己对那些不懂,可就凭这些,想要对付自己,那实在是差得太远。”良槚竟心横陈,只等小穆过来。

“老马,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你对梅师姐,到底是什么态度?”杨穆进到假山亭,开门见山的就问道。

“你在这里做了什么手脚,想要威逼我吗?”良槚头也不回冷冷的说道。

“我还倒忘了,你在宏法道场里学过三年呢。这里有我布下的一个潜形迷踪阵,那我门不传之秘,婉丹她走不进来,也听不到什么的,放心好了。”

良槚忽然笑了,不置可否。

“你倒是说话啊!在胖子和小史面前,我不好问你,可现在就咱们两个人,你心里怎么想的就快说啊!”

“你也喜欢夜雪,是吗?”良槚轻轻问道。

“废话,若不是我也身在其中,我才懒得和你说这么多。”

“那婉丹妹妹怎么办,难道你真会为了夜雪而抛弃她不成?”

“我只要她有个好的归宿就成,其他的你不用管。”

“笑话,我自己的事,什么时候用你来指手画脚的。何况即使我想,也要问问夜雪的意思,你我两人在这里谈论别人的归宿,是不是太可笑了。看来你是真不理解夜雪。”

“好,好得很。难怪师姐会对你情有独钟,原来你竟是这么看的。做男人时时刻刻就要保护自己的女人,而不是让她独挡风雪,你明白吗?这是我给你的忠告。”

“给我忠告?我为夜雪付出的,你能想得到吗?我连自己的生命都可以抛弃,却不愿说一句任何亵渎她的话,这些你都知道吗?现在,你居然在我面前大谈什么保护别人的话,真是笑死人了。”

“也罢,至少让我知道了你心中的想法。顺便告诉你,梅师姐就在城东五十里铺的谢香园,去不去是你的事,我尽到责任。”杨穆说完便闭上了眼睛,也不知道是解脱,还是遗憾。

“那没事了,我走了。”良槚说完就要离开。

“你走不出去的,在这里,你就呆上一个晚上,也算是对师姐这么长时间为你守侯的惩罚。”

“你想留住我,唉,好吧,我就呆一个晚上。可是从明天起,你不准再提夜雪的名字,听到了吗?”

“这个我知道,你好好反省吧!”杨穆说完就离开了。

良槚坐在亭子里,好久也没有说话,只在那里静静的坐着,落日,象是能穿透一切的利器,良槚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在这一刻完全的破碎了,对于夜雪,忽然没了以前的激情了,只剩下那淡淡的相思和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她的面貌。黑夜里的他,是如此的孤独寂静,闭上眼睛,就象是作了一个梦,满池的金莲迎风乍绽,那背后的笑脸是谁;满树的铁梅拥雪而立,做那不知名的舞者。

良槚忽然大吼一声,排挤开所有的想法,将红眉叟丢给自己的“乾坤法咒”的羊皮卷子拿了出来,将心神慢慢沉入进去,驾着那羊皮筏子,在曲折的大河里,顺流飘荡,驶向那遥远的看不到尽头的不知中去。

不知不觉间,忽然就觉得身上一暖,是朔风回扬,大地在它披上新装的时候,都会露出他温热的躯体,叫人不胜唏嘘。看着风潮,来得如此急切,丝毫不理会长安十二月的黄昏,该是围炉抱火的时刻,而他却偏偏要将所有被寒冷禁锢的人们赶出来,一齐迎接即将到来的让天地变色的那一瞬间的美妙。

“莫非这天地历来都是让人迷幻的,就象小穆门下的阵法,让人在迷乱中找不到自己,然后在急切暴躁中与阵法沦为一体,那么所谓的法,不过也就是迷与化的道理,上位者布法让下人迷失,高明者布法让愚陋者迷失,阵法迷人者不过是六合视听,眼迷,心迷,进而神迷,那咒法,应该也是如此,大道归真,却原来不过是迷幻一场。”站在山亭里的良槚忽然间就心生感悟,对乾坤法咒有了他自己的认识,但同时心底的深处也有一根重弦被拨弄,但却又不是十分的明了,都同了亭外那纷纷扬扬,大如鹅毛的片片羽羽的雪花,一起洒落遮盖了所有的凡尘,晶莹剔透,混无心机,却是那般自然的受到影响。也即从此刻起,良槚的道法才开始斟于大乘,除了玄功变化,瞬移千里的本源道力外,真正能应用的法咒乾坤,也渐渐被他摸索出来了,虽然相对于李彰年的境界,良槚算是晚到一步,不过大道不分先后,终极玄法难分高下,只看他们本人如何应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