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凤凰冰冷的言语，三个妖王都默不作声。鹿皓天怀中岳无影本已因受伤而苍白的脸色更加白了，眼睛索性闭上，但鹿皓天却清楚地看见他的睫毛在颤抖，显然心中还是充满着对死亡的不甘与恐惧。但是他的表现却出人意料地硬气，怎也看不出这是在战斗前还号啕大哭的家伙。
三妖之中，只有齐穹最是强硬。双眼睁得滚圆，对着凤凰怒目而视。金黄色的须发早被烧得不成样子，但丝毫无损他的凛凛神威。相比于凤凰幻化成人之后那娇美高贵的身躯，鹿皓天几乎产生错觉，强弱仿佛在刹那间逆转了似的。鹿皓天决不怀疑，只要凤凰一露杀机，就会有一道惊雷在齐穹的召唤下直劈而下，作那临死前最后的反击。
善翼王揉揉鹰勾鼻，冷笑一声，风沙又开始在他的周围环绕。同时开口道：“皓天。”
“恩？”
“出去后，别忘了找找我们那几个兄弟，顺便通知他们，见多少人就杀多少人，杀到天谴为止。”
“……”
鹿皓天哑口无言中，凤凰淡淡道：“神帝不会任由他们胡作非为的。”
“哈哈哈哈！”善翼王狂笑起来，道：“你认为轩辕有本事歼杀我那几个特意匿迹的兄弟？”
“哦？”凤凰冷笑道：“那么你是在威胁我？别忘了，皓天是人类，怎么可能帮你做这种事？”
善翼王的脸色变了变，看向鹿皓天。鹿皓天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耸了耸肩，道：“我不会帮。事实上，根本不用我帮。三王丧生，另五个妖王不可能不知道的。一旦他们得知了这里的消息，一定会怒而杀人。”
凤凰开始沉默。鹿皓天趁机道：“凤凰大姐是上天圣兽，怎么会和他们一般见识？反正他们也没能伤到大姐，反而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不如就这样算啦，放他们回去，继续保持这两千年来的微妙平衡，岂不皆大欢喜？”
“平衡？”凤凰喃喃地念了一句，似是露出一丝苦笑，继而苦笑变成微笑，说道：“这样我岂不是毫无威信可言？以后他们什么时候心情不好了，都来打我两下，我还用过日子吗？”
“这个简单！”鹿皓天一见事情似有商量余地，满脸都是阳光般灿烂的笑容，道：“你让他们发誓不再对你动粗不就行了？再说了，他们之前也不知道凤凰大姐是这样美貌，现在知道了，以后也绝对不舍得再动粗了。你们说对不对？”
三个妖王张大了嘴巴，好半晌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算是默认了鹿皓天的话语。事实上以他们的满肚子怨念来说，所谓凤凰的美貌连山魈都比不上。
好在凤凰连眼角都没有瞟向他们一眼，只是依旧微笑着望着鹿皓天，道：“他们认识我两千多年了。”
“那两千年哪有今天看得这么仔细？”
凤凰笑得喘着气，道：“这回我就卖鹿伤的后人一个面子，你们走吧。”
三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高傲得不容许一丝不敬的凤凰，居然在他们蓄意谋杀之后，就因为这么白痴的几句求情，真的放他们走？
“还不走？”凤凰的声音开始转冷，三妖齐齐发声喊，瞬间无影无踪。
鹿皓天呆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叹道：“我从来不知道他们竟拥有这么快的速度。刚才不是一个个都很视死如归吗？”
“你呢？你怕死吗？”鹿皓天转过头来，凤凰那绝美的容颜就在耳边，呵气如兰。
鹿皓天的呼吸不禁粗重起来，强行压下绮念，说道：“怕。”
“你就没有想过，你和妖在一起，随时都有死的可能？”
“和人在一起，也未必安全。”
“小小年纪，怎么就像看破人世沧桑似的。”
鹿皓天微微一笑，道：“我没看破，我还在追求。只不过，人有时真不如妖可爱。”
“那神呢？”凤凰的笑容依旧，但鹿皓天却明显地感觉到，那双凤眼中的光芒已经无比严肃，语气之中已经丝毫找不到闲聊的味道。
鹿皓天正容道：“神当然是正义的化身，智慧与美貌并重，气度与法力齐飞，我对诸神的景仰有如……”
“够了够了。”凤凰又笑了起来，目光也失去了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严肃。“你怎么就一点都没有祖先的真诚率直呢？”
“据说……人是会进化的。”
凤凰笑道：“我想听真话。”
鹿皓天有点惊讶：“为什么？”
“不用问为什么，告诉我你对神的真实看法。”
“该不会……等我说了大逆不道的话后，宰了我代替刚才那三个傻瓜吧？”鹿皓天缩了缩身子，可怜兮兮地说道。
“怎么会呢？”凤凰忽然捧起他的脸，在脸颊上蜻蜓点水般轻轻一吻，道：“你是鹿伤的后人，我无论杀谁也不会杀你的。”
鹿皓天捧着脸蛋，呆若木鸡。心中不断念叨：她不过是只鸟！她不过是只鸟……嘴里说道：“你们不要口口声声都是我祖宗好不好？感觉如果没有他，我就什么都不是似的。”
凤凰失笑道：“谁说的？我和那些妖怪对你的情感是源于鹿伤，但是会有兴趣和你说这么多，甚至说到对神的看法，完全是因为你本身。”
“我本身？不就是个无属嘛。”
“不，不仅是无属。更关键的是，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凤凰一字字地说着，鹿皓天的心脏一下下地被撞击。
“不愧是圣兽啊。”鹿皓天自嘲地笑笑，道：“还请凤凰大姐为我指点迷津。”
“自创世以来，从没有出现过两个世界的人互换的例子。你明显属于武界，却到了这里，我想这并不是个巧合。”
鹿皓天缓缓道：“凤凰大姐的意思是？”
“没有神的安排，凡人是办不到的。试想，怎么可能出现这样的巧合，让两个世界的人同时都往两界的裂痕处跑？即使出现了这个巧合，也绝不可能出现一个足以容纳人体通过的裂缝。”凤凰缓缓道：“强大的能量撕扯，有可能造成空间的裂缝，但是没有神的力量，裂缝不可能扩大到这个地步。也只有神的指引，才会让两个人在下意识中做出同一件事来。”
“所以，你怀疑是神让我来到这里的？”鹿皓天想到自己莫名其妙地想去偷金钵，已是信了八成，但又觉得难以理解，笑道：“他们吃饱了撑着啊？”
“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尤其是移一个无属的人过来，显然不可能是神帝所希望的。神帝……对了，你还没说对神的看法。”
鹿皓天想了想，终于说出了真心话：“神也是由人而来，他们也有人的私念。妖王们就告诉过我，他们一直都在铲除有可能挑战他们的力量。事实上，保有他们的地位，唯一的好处就是增强功力，我不明白已经是神了，还拼命增强功力干什么？”
鹿皓天的话就说到这里，凤凰也明白他的意思，淡淡道：“事实上，我也一直觉得很纳闷。因为按照惯例，管理人间的神帝，应该是逐届替换的，上届的神帝要升上天界，即使想留在大荒，也要退下统治之位。之前就有伏羲、神农，再到轩辕的替换，但到了轩辕，却再也没有新人的交替了。我有时会想，调我来镇守群妖，是不是为了分薄天界对他们的监管？”
“所以你才肯放那三个妖怪活路？”
凤凰不答，说道：“轩辕现在的实力，已经超过我和龙了。”
鹿皓天忽然道：“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不明白为什么非要神来管理人间！事实上他们什么都没做！只会按自己的好恶，肆意制造天灾人祸。”
凤凰怔了怔，忽然叹道：“世间万物，无论山河湖海，还是日月星辰，都有他的神灵所在。人间自然也要有。反正自开天辟地即是如此，我也不知道如果没有了神，会是什么样子……或许，我也没有了。”
“所有的生灵，都有属于自己的地方。凤凰大姐难道不想自由自在地在天上翱翔？真的甘愿数千年如一日地，在这个小小的山冈上孤苦一生？人间是人们生活的地方，不是一块让诸神垂涎的肥肉！”
凤凰沉默半晌，忽然笑道：“你说的或许有点道理，但我无法接受。我感兴趣的是，你到了这个世界，打算做些什么？”
鹿皓天颓然道：“……我也不知道。我的目标似乎很虚无。不过目前最重要的是，想让我的武学胜过法术，在世上闯出名堂！”
凤凰笑了，道：“如果是这样，你不觉得你的路走错了吗？”
鹿皓天愕然。
“你知道你现在接触的是什么吗？这不是一个凡人所该接触的东西。你所见识的，已经远离凡人的圈子，远来越远。到最后你只会变成人们眼里的神棍，希奇古怪的事情知道得不少，却一点真本事都没有。况且你的修行简直低无可低，本就应该在人世历练。”
“可我……不知不觉地就被卷进你们的事情中来了啊！我本来也只不过想闯闯江湖罢了。”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否则你只能在这神秘的圈内游荡终老，一事无成。”
鹿皓天心中轰然一震，仿佛一道亮光破开迷雾直射进心里，情不自禁地跪了下来，说道：“多谢凤凰大姐指引明路！”
“去西方的常羊山，那里有你需要的东西。”凤凰忽然俏皮地一笑，说道：“你此刻往西走，会有很有趣的事等着你。”
“可是……”鹿皓天犹豫道：“我还要等我的朋友。”
“不必了，你出去就会知道，你和她在一起不会有好处的。”凤凰的笑容越发神秘，仿佛预见到极为有趣的事情一样，脸蛋红扑扑的，盯着鹿皓天上上下下地瞧。
鹿皓天悚然道：“干……干嘛？”
“我之前一直没想到，除了我和那几个妖怪，还有凡人也对你那么感兴趣。不过天条严令，凡人的事情我们不能插手。”凤凰笑道：“所以你好自为之吧。”
“好自为之？”鹿皓天茫然道：“你的意思是我有危险？”
凤凰优雅地耸肩，不置可否。
“天哪！我们这么熟了，你知道我有危险，起码也要送点好东西给我防防身什么的吧？”鹿皓天的表情痛苦至极，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道：“你都知道我的修行很低的了！”
凤凰没好气地瞪着这混蛋那双滴溜溜的眼睛，哪有什么悲惨的样子了？
“凤凰大姐！你是最最高贵的圣兽，是……”鹿皓天正在滔滔不绝，忽然声音像被砍断般忽然停顿。他的眼前是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掌，手掌上那颗火红的晶体，灼热而醒目。
“这个给你。”凤凰的声音平淡如水：“虽然你是武界的人，和五行界的鹿伤没有关系，但毕竟也可以算得上是鹿伤的后代。这个泪晶就送给你，希望你好好保存。”
“这……这怎么可以？万一他们再来找你的麻烦怎么办？”鹿皓天狠狠咽了口唾沫，死死盯着泪晶，嘴里说着绝对违心的话。
“他们不会再有那个胆量了。况且，即使没有泪晶，我也不是没有自保的办法。再过几天，我的神力就恢复如初了。”凤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一句话，你要不……”
“咻！”话还没有说完，凤凰已愕然发现泪晶已经不见，依稀可以看见鹿皓天怀里有个袋子，袋口红光一闪。
“多谢凤凰大姐！”鹿皓天满脸堆笑，道：“不知大姐可不可以解释一下这泪晶怎么用？”
凤凰没好气地道：“自己琢磨去！”
鹿皓天还待说什么，只见面前美女忽然裹进炽热的火焰中，雄伟壮丽的圣兽凤凰再度出现在面前，一声高亢的凤鸣直上九天。
望着凤凰消失的方向，鹿皓天掂了掂怀中的乾坤袋，忽然有点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