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历一一四年八月一六日，楚天寒在当时已经升任第一七舰队中将司令官的大卫-布鲁顿和肖波夫元帅的帮助下，以特优生的身份如愿进入了当时驻守暴雨星系的第一五二舰队第一战队。这是除了第七战队之外最优秀的战队之一，而第七战队是不能直接进入的。

离开首都前夕，楚天寒经过提前三天的预约，又等了整整一天，终于接到了与阿兰-爱丽丝见面的通知，这是自阿兰入宫以来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机会。

见面地点在皇宫内的专用会客厅，因为任职期间，侍卫官不能离开皇宫一步，即使会见亲生父母也不行。

楚天寒在会客厅中坐了一小时又十二分钟，当喝到第七杯咖啡的时候，阿兰-爱丽丝终于出现了，身后紧紧跟着四名荷枪实弹的卫兵。

阿兰-爱丽丝穿着一套藏青色的军装，肩上佩戴着少校军衔，小巧的军扁帽压在金黄的发际。按照帝国军官法的规定，高级军校的硕士毕业生进入军队应授予少尉军衔，博士授予中尉军衔。只有女皇侍卫官和近卫队的军官才能直接授予上尉军衔。而在这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看来阿兰-爱丽丝又获得过晋升了，也难怪那么多人打破头都想往皇宫里钻。

阿兰-爱丽丝在楚天寒对面缓缓坐下来，要了一杯雪山矿泉水，轻轻抿了一下，张一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两人就这样默默对望着，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这半年多的时间不见，阿兰-爱丽丝白皙了一些，也丰腴了一些，眼角眉梢少了一丝笑意，多了一点忧郁，却更加显得挺拔俊逸，明艳照人。

楚天寒突然有一种惊艳的感觉，似乎直到今天才发觉阿兰-爱丽丝竟是如此美丽。这么久没有见面了，而且这一去还不知何时再能相见，楚天寒本来有千言万语要对阿兰说，这时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也仿佛根本就无话可说，只是呆呆地望着她。

阿兰-爱丽丝脸上飞起一丝淡淡的红晕，微微一笑，低头避开了他那种灼热的目光，双手无意识地把玩着玻璃水杯。

楚天寒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脸上一红，赶紧收回目光，坐正身子。然后又有意无意地瞟了卫兵们一眼，他们中有两个面向门口，看不到两人的神情。另两人一个看着天花板，一个看着侧面窗户，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可楚天寒却强烈地感觉到他们是刚刚转过头去的，脸色越发红了。

一急之下，楚天寒首先想到的就是解释一下，可他刚叫了一声“阿兰姐”，阿兰-爱丽丝也正好开了口：“听说……”

两人一齐住了口，阿兰-爱丽丝笑道：“你先说吧。”

楚天寒一张脸直红到耳根下面去了，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倒是不由自主地瞟了卫兵们好几眼。

阿兰-爱丽丝明白他的心思，转头对卫兵说：“你们也去休息一会儿吧，不会有事的。”

为首的卫兵“啪”地敬了一个军礼，和两个面向门外的卫兵转身就走。那个最年轻的卫兵却还没看清形势，愣了一下道：“可是爱丽丝小姐……”

为首卫兵将他一把扯了过去，低声埋怨道：“叫你走就走，罗嗦什么!”

几个卫兵在大厅最远的一角坐下，一边喝咖啡一边轻声闲聊。

眼前没有其他人了，楚天寒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小汤匙在咖啡杯里胡乱搅动了几下，又“我……”了一声，却不知该如何接下去。要说的话太多了，一时间千头万绪真不知从何说起。

阿兰-爱丽丝微笑着，轻声问道：“小寒，听说你分到152舰队第一战队去了，是吗？”

楚天寒猛点头：“是啊，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是内务尚书大人对我说的。”阿兰-爱丽丝望着楚天寒渐渐平静的脸庞，“你终于如愿以偿了，听说那个战队很不错的哦。”

说到舰队，楚天寒顿时兴奋起来：“是啊，听父亲说，除了第七战队之外，这个战队是全军最好的，到那里我就可以大展身手了。”

阿兰-爱丽丝笑骂道：“你得了吧，这么大的人了，还是那么大言不惭，一点都不知收敛。”

楚天寒得意洋洋地说：“我说的可是大实话。阿兰姐，你等着瞧吧，别看你现在比我高两级，说不定我回来的时候，就轮到你叫我长官了呢。”

阿兰-爱丽丝笑道：“好啊，小寒长官，我倒真想看一看你指挥千军万马的样子。”

楚天寒赶紧纠正：“不对不对，应该叫楚长官，也不对，应该叫楚将军，或者叫司令官阁下也行。”说到这里，楚天寒的脸色突然暗淡下来，“唉，可惜我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中尉，也许只能到一艘炮艇上当个副艇长。”

阿兰-爱丽丝赶紧说：“怎么会呢？你是帝国最高军事学府的特优毕业生呢，要对自己有信心嘛。再说152舰队的司令官康丝坦斯哈拉维将军是布鲁顿叔叔的老朋友，一定会关照你的。再说按你的毕业成绩，当一个驱逐舰的副舰长是绝没有问题的。”

楚天寒点了点头：“这倒也是，哈拉维将军多多少少也会给我父亲和肖波夫元帅几分面子。”说到这里，楚天寒的兴致又高起来了，“如果给我一艘巡洋舰，我就有足够的本钱了，一定会把敌人打个落花流水。”

阿兰-爱丽丝却没有他那么乐观：“听说暴雨星系最近经常被海盗和阿地利亚星际联邦侵略，小规模的战斗一直没有停止过。真的上了战场，你可要小心一些，炮弹可是没长眼睛的。”

楚天寒哈哈大笑道：“你就放心好了，那种遭遇战只是双方互射几颗导弹而已，根本构不成威胁。何况现在银河各国的实力都还远远赶不上帝国，几个主要国家也没有结盟的迹象，没有谁敢真正挑起战争的。那些所谓的小战斗，说不定只是某些人谋求升迁的手段呢。”

阿兰-爱丽丝见楚天寒毫不在乎，不由有些着急：“可是……总之你要小心。”其实她早已知道，当前国际形势并不像当局宣传的那么风平浪静，只是她不能说出来。

对于这个问题，阿兰-爱丽丝也不再多说，将话题转向了楚天寒何时出发、什么时候报到，以及到了暴雨星系之后要多穿一件衣服啊、遵守舰队纪律啊等等之类，楚天寒至少点了上百次头，脖子都有些酸了，只好拿出王牌，轻声道：“你现在越来越像我小妈妈了。”气得阿兰一汤匙打在他额头上。

不知不觉间，一个多小时已经过去了。两人正谈得高兴，阿兰-爱丽丝的电话响了，是贝阿特丽西娅女皇的贴身侍卫官打来的，声音显得有点急促：“爱丽丝小姐，女皇陛下请你马上到理政殿，特急。”

这可是不能耽误的事情，阿兰-爱丽丝立即站起身来，照常在楚天寒额头上亲了一下，挥挥手道：“小寒，姐姐不能陪你了，记着给我打电话。祝你一路顺风。”

楚天寒可急了，“噌”地站起身来，他还有很多话没说呢。此时阿兰-爱丽丝和卫兵们已经走到门口了，楚天寒追上两步，突然大声道：“阿兰姐，你……一定要等我。”

阿兰-爱丽丝似乎吃了一惊，转过头来，脸上不自然地笑了笑：“小寒，你永远是我的好弟弟，拜!”说罢头也不回地匆匆去了。

楚天寒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呆若木鸡。阿兰-爱丽丝的笑容依然是那么美丽动人，声音依然是那么轻柔动听，他也知道阿兰对他的关心和爱护永远不会改变，可是他突然感到他们之间似乎疏远了很多，也许再也不能回到以前的纯真和坦然，一股冰冷的寒意刹那间流遍全身。

一直以来，楚天寒都想说这一句话，甚至想说得更坦率一些。现在话已出口，他却感到无尽的懊悔。他们本来是最好的朋友，最亲的亲人，因为这样一句话，今后也许连朋友也没得做了。即使阿兰不计较，仍如过去一样对等他，他知道自己心里也永远不会如昨日一般平静。

不过也许并不是那么糟糕。这十多年来，阿兰对他实在太好了，比父亲还要好，比妈妈和小妈妈还要好，她应该早已明白他的心意和热情，他和好的付出都应该得到回报。也许只是时机和场合不对吧，也许只是太突然令阿兰难以接受吧，一个女孩子尤其是阿兰这样的女孩子绝不会像他这样鲁莽和直接。如此看来，事情也并非毫无希望。

楚天寒左思右想，在信心和失落之间久久徘徊，心潮澎湃难以自己，千头万绪纷至沓来，也不知自己是该大笑三声还是该大哭一场。

会客厅中已经灯火通明了，楚天寒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仿佛失去了全部的生命力。突然之间，他摇了摇头，猛地一拳击在自己脸上，任凭鲜血流下嘴角，在服务生惊骇莫名的目光中大笑而去，泪珠随着笑声纷飞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