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黄昏[上]
作者:MP4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924

满天飞絮,黄昏降临,天宇间显得格外迷茫阴暗。

一艘快船驶入南京池州府的地境。

这一带江流平静,船不禁夜航,但这偏僻的江湾极不安全、碰上暴客凶多吉少。怪的是这艘快船从江西入境,竟在香口下游六七里的一处偏僻江湾泊船,不再向下放。如果要泊舟过夜、为何不到下游十余里的东流县泊舟?

更怪的是从船上传来一阵喝骂声和皮鞭声。几个壮汉正驱赶着一群男女娃娃下船,娃娃们如惊弓之鸟,瑟瑟地发着抖,手忙脚乱地向岸上爬。

最后下来的三个男童,年纪稍长,约在十岁左右。

其中之一反捆着双手,脚上层然有脚镣,被一名大汉拖死狗似的拖下船,一头栽在雪地中,立即一蹦而起,手脚相当敏捷。

鞭声震耳,大汉们挥动着皮鞭,亮着大嗓门穷叱喝:“小兔崽子,快依次排队,快!想挨鞭子吗?”

二十一个儿童排成一队,一名手握皮鞭的大汉清点人数毕,用打雷似的大嗓门叫:“你们听清楚,今天晚上要走六七十里地,大雪封山路不好走,不好走也得走。

山路崎岖不平,一失足小命难保、谁要是不下心,走不动或受了伤,就地把他给活埋掉。现在,咱们启程动身。”

六名大汉押着二十一个男女小娃娃,开始向东面皑皑白雪掩盖的原野,无声地蹒跚地蠕蠕而进。

积雪甚厚,一脚踏下去,雪直掩至膝盖。

即使是年轻力壮的人,走上二十里也会感到吃不消,何况这一群最小是六岁,最大仅十龄的娃娃!

走不上十里地,便开始有人啼哭,有人呼爹唤娘了。

可是,押解的六名大汉都是心如铁石的人,都带了皮鞭,沿途呛喝、叱骂、鞭打……全无丝毫怜悯的心肠,一股劲地催促着这群可怜的小羔羊赶路。

幸而只有两个六岁的女娃,在年长孩子的帮助下,勉强可以走动。不至于掉队。

十里,二十里……

午夜了,他们到达一座山丘下的木屋附近。领先的大汉发出两声短啸,震得树上的积雪簌簌往下坠。

木屋方向传来了一长一短的两声回啸,大汉扔头叫:“前面是站头,在此地进食再赶路。”

一名小童艰难地拖着麻木的双腿,抹掉了脸上的雪花,哭泣着说:“大爷……我走不动了,请你……可怜可怜我吧!放了我……”

“叭!”一声鞭响、走在一旁的大汉残忍地给了小童一鞭,厉声骂道:“该死的小兔崽子,走不动也得走,再噜苏就活活打死你,反正有你一个不算多,无你一个也不算少。”

另一名大汉心肠似乎要软些,接口道:“娃娃,慢慢走。你得撑下去。”

“大爷,我……”小童叫,突然向前一扑。

大汉急忙伸手相扶,苦笑道:“娃娃,你不能倒下去!”

“天啊!我……我要死了……”

“你只要不想死,咬着牙铤过去就死不了。”

走在后面双手被背捆的小童咬牙切齿地叫:“你们算是人么?为何不扶他走。”

断后的一名大汉凶狠地抡近。“叭叭叭!”给了他三皮鞭。大声骂道:“该死的小狗。

你敢……”

小童猛地乘机用头进攻,出其不意撞在大汉的肚腹上,两人跌成一团。

大汉奋身一滚,便脱出纠缠,挥动着皮鞭怒火冲天地吼叫:“反了,今晚非抽掉你一层皮不可!”

鞭未挥出,走在中间的为首大汉喝道:“老五住手!够了。”

“二哥,这小畜生……”

“我知道,你明知他会反抗,却粗心大意不留神,怪得谁来?咱们负责运送四十个有根基的娃儿,千里迢迢、昼伏夜行历尽艰辛,目下死剩二十一个,眼看到了地头,还想少几个么?算了吧!老五。”

五老哼了一声,愤愤地道:“上面交代下来,要带最强韧的娃娃前来报到,凡是经不起考验的人,可以随时加以汰除,因此规定不许咱们留情,更不许帮助他们。再说这个小畜生……”

“这个娃娃是最顽强,最骠悍的上上人选,你把他弄死了,咱们没法交代。”

“这……”

“老五,我知道你一直就看他不顺眼。算了吧!别忘了他是赵爷最看重的人,把他弄死了,日后咱们无法向赵爷交代。”

二哥冷冷地说完,转向小娃娃沉声道:“辛文昭,快到地头了,你得规矩些,再桀骜不驯,吃亏的可是你自己。走!”

小童辛文昭以怨毒的目光,死死地狠盯着对方,挺立在风雪中,像屹立的一座山。

人群又开始移动了,不久,便在五名黑衣人的接待下。鱼贯进入炉火正旺的温暖小木屋。

一群孩子挤在屋中间的火堆旁,哭泣之声不绝于耳。

只有辛文昭孤零零地一个人坐在清冷的屋角,木无表情地打量屋中走动着的黑衣大汉们。

他只是个十岁大的孩子,清瘦、单弱。

这群经过千里跋涉的娃娃,哪一个不清瘦单弱?

四十个娃儿启程,已死掉一半,只消想到这千里死亡行程,便会令人不寒而栗。

人虽清瘦单弱,但他那双锐利的大眼,已可充分表露出大人的气概。紧闭着的嘴唇,嘴角流露着坚忍冷酷的表情。

主人搬出食物,香喷喷的大米饭,大盘热腾腾的肉。

娃娃们大概第一次获得如此丰富的食物,一个个忘了疲劳、寒冷、痛苦、狼吞虎咽,你争我夺、此情此景令人鼻酸,简直像一群争食的饿狼。

食罢休息片刻,重新上路,走向白茫茫的银色世界,走向不可预知的生命旅程。

下半夜开始进入山区。大雪封山,根本没有路,目尽处茫茫一片白,每株树皆白了头。

风仍在刮,雪仍不断地飘,宇宙一片死寂,一片空茫!

开始爬山,两个小孩为一组,相掺相扶挣扎而上,跌跌撞撞,苦和堪言。

正走间,队伍中突传出一声惊呼,两个娃娃骨碌碌地向右面,的山沟滚坠,下滚五六丈转而下滑,惨呼救命声冉冉而起。

两个娃娃儿直滚下三四十丈的山脚方行停止,滑动停止后便听不到叫声了,寂然不动直挺铤地陈尸涧底。

一名大汉领了一名同伴奔下。不久便向上叫:“你们走,我埋了他们再跟上。”

一名大汉向下叫:“死了么?要人帮忙么?”

“脚扭断了,只剩一口气,不中用啦!埋了免得费事。”下面的人高声回答。

走在后面的辛文昭怒叫道:“人没死,你们为何不带走?”

“闭嘴!你少给我找麻烦。”断后的大汉怒叱。

辛文昭不为所屈,大声叫道:“你们也有儿女,你们也是人……”

“叭叭叭叭!”他挨了四记皮鞭。

他被抽倒在地,跪起一脚挺起上身咬牙叫:“你们不带让我来带!”

“你怎么带?哼!你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呢!”叫二哥的人走近冷冷地说,伸手将他拖走。

他挺身站稳,大声叫。“砍两株树,做一个拖橇,带两个小孩子走,我办得到。”

辛文昭一面说,一面扭身摇动反绑的双手,又大声道:“解开我手上的绳绑,我来拖他们。”

“解你的绑?别想。”二哥摇头拒绝。

他深深吸入一口气,一字一吐地说:“我答应你在这最后段行程中,不逃跑,不打人,我认了。”

二哥沉吟片刻,点头道;“好,我信任你。”

接着吩咐两名手下砍树做拖橇,并命人将两个坠昏的小娃娃抱上来。

坠下涧底的两个娃娃是一男一女,男的九岁,女的七岁。

男的左脚骨折,但并不严重出血,女的只是扭伤右足踝,两人与其说是跌昏,不如说吓昏来得恰当些。

二哥长叹了一声,大声道:“兄弟们,咱们帮助小娃娃们走,人分开来,每个人带两个小孩。”

一名大汉接口道:“二哥,咱们奉命不许帮助他们的。”

二哥沉声问:“要咱们空手报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