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半年，申一根便把申老大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家底败光了。败光之后，申一根丧心病狂，竟然打起牛老爹家的主意来。

牛老爹自然不会让他败了申家，又来祸害自己家，申一根来了几次，都被牛老爹赶出去了。

即便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不幸之事，那算是命，若是他申一根诚恳的话，牛老爹没有二话，反过来自然是要扶持他的。

一个女婿半个儿，在这之前，牛老爹已经把他当做了自己的儿子，但是他这样败家，牛老爹说什么也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他的。

申一根吃几次闭门羹之后，他发怒了，站在牛老爹家院子里骂道：“老东西！你就是看不起我申一根是一个寡崽！告诉你，我自食其力，也能混出个人模狗样来！”

牛老爹在屋子里回骂道：“申一根！你只要不变成狗样，你变成啥样都行！但是，请你不要再来我家了！我家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神！你走吧，不要再来了！”

这么一闹之后，申一根竟然真的从牛家村消失了。如同他母亲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再见申一根时，却是半个月前了。

那天早上，就有人看见远远地走来一个人。

那人身戴着一顶瓜皮小帽，穿一件豆绿夹杂着青黑的大袄，内衬一件银色棉背心，花绫裤下套着一双羊皮小靴，还露出半截小腿。在这穿着几乎都是麻布的牛家村，是显得如此的不伦不类。

申一根来到牛家村，没有回自己的家，再说他家恐怕房顶都长草了，回去了，冷锅冷灶的，怎么过活？

他径直来到牛老爹家。

牛老爹听见院子里面有人喊他，他出门一看，半天才认出来这人是申一根。

申一根就像是一只绿色的大王八杵在院子里，那一双老鼠般的眼睛，此刻却像极了王八的绿豆眼。而露出来的半截小腿，就像王八那短短的尾巴一般。

此时还是初春，天气还算寒冷，申一根光着半截小腿，走路却洋洋得意，浑然不知道冷字是何物。

一年多不见，牛老爹还是客气地请申一根在家里吃了顿饭。吃饭的时候，申一根眼睛止不住地往他女儿那里瞄，牛老爹注意到申一根的动作，他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等到饭吃完，牛老爹直接下了逐客令。岂料申一根就坐在那里不动，还满口胡言说是要娶媳妇。

牛老爹气愤至极，将申一根轰了出来。申一根却像一块狗皮膏药一般，黏在牛老爹家。在前天，牛老爹实在是忍受不了，操起烧火棍，打了申一根一顿，申一根猝不及防，只得溜走。

老婆婆也被申一根气生病了。昨天，牛老爹寻思着刚打了申一根一顿，他必不敢来骚扰，便进山采草药，准备换些钱两为老婆婆治病，没想到他前脚刚走，申一根后脚就跟上来了。

幸好今天他回来得正是时候，撞见了申一根。若是再来的晚些，不知道情况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老伯将这一切徐徐道来，一讲就是一个多时辰，讲完天早已黑透了。众人早已饥肠辘辘，他女儿将饭菜做好，端将上来，众人狼吞虎咽，很快，便将桌子上的佳肴一扫而空。

他女儿站在老婆婆身边，一直服侍着老婆婆吃完，她才将碗盏收拾了，在厨房里胡乱吃了一点，便静悄悄地坐在老婆婆身边，看着自己父亲和吴良他们聊天。

昏黄的油灯下，每个人的影子都投在墙上，硕大无比。只有那女孩的影子，纤细而不失婀娜，光是看影子，都能让人知道这是一个美女。

白日里吴良只是匆匆一瞥，那如天山上洁白而吹弹即破的皮肤，此时却变成了古黄色，就像古典的宣纸上所绘的人儿一般，活灵活现。

一双凤丹眼在忽闪忽灭的油灯照耀下，是如此的秋水传神。吴良在聊天时，时不时打量着女孩。女孩只是盯着那昏黄的油灯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发现吴良在看她。

聊了一会儿，吴良忽然问道：“老伯，聊了半天，还没请教令爱叫什么名字呢！不知道这礼貌不礼貌？”

话题冷不丁转开，老伯愣了一下。他反应过来之后，笑道：“小官人怎么会这么说！是老头子疏忽，忘记介绍了。乡下人哪里有那么多规矩！”

“她叫牛惠儿，至于我，你叫我牛老爹也行，叫我老伯也行，大家都这么叫我，也算是我的名字了。至于我那老婆子，你叫她婆婆就行了，乡下人，这样叫起来比较接地气。”

“牛惠儿……牛惠儿”

吴良喃喃念叨了几句，他总是觉得缺少了点什么。

但是他一时半会儿说不上来，他也将自己的名字说了，并挨个将黎平他们重新介绍了一遍。

不知不觉间，已经夜深了。

老伯执意要让吴良他们睡在屋子里，但是吴良却不愿意。他家的床没有几张，若是自己睡了，他们一家人睡哪里？

最终，老伯把一间厢房腾出来，在里面铺上一些稻草，生了一堆火，吴良他们七个人，将就着就在里面睡了。

枕着的稻草，还散发出一丝稻谷的清香。吴良嗅着这甜甜的香味，这是这一个月以来最放松的一次，他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吴家寨的路已经修好了，铁矿也开采出来了，大量的白银哗啦啦流进吴家寨的人的口袋里。

他还梦见，自己母亲不知道在哪里找来一大堆女孩，说是要让吴良自己挑选。

他最后梦见的，是那日在溱州城里，看见的那个绿罗裙女孩。他拼命追，拼命追，仍旧是追不上。终于，那女孩回过头来，他赫然发现，却是牛惠儿。牛惠儿甜甜地叫了一声“小官人……”

他一下子惊醒，发现已经天大亮了。黎平他们睡得死死的，门外，却又传来了牛惠儿那百灵鸟般的喊声：“小官人……”

吴良起来，整理一下衣服，走出门一看，原来是牛惠儿在门外喊他。

吴良恍惚间有种错乱的感觉。牛惠儿回头的那一刻，三千青丝随风拂动，吴良不知道这究竟是醒了，还是仍在梦里。

见吴良出来，牛惠儿甜甜的声音又说道：“小官人，来洗漱吃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