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阳看着古肖。此时他的容貌已经很难与他脑海中那个有些惫懒，身材有些发福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他的双手血肉模糊，仔细看去，连肉都少了几块。应该是方才强行挣脱绳子不得已而为之。虽然没有抬头，但脖子上密密麻麻的刀伤依然清晰可见，那是黑蟒取血留下的痕迹。他蓬头垢面，已经濒临疯狂。

被人如同猪猡一般放血，看到族人在自己面前一个个被杀，失去了自己原本最骄傲的力量，古肖，已经一无所有了。

这种状态下的人，最可怕。

古剑的身体似是微微颤抖了一下，看着古肖艰难离开的背影，剑指上剑光吞吐不定，似乎他心中也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终于，剑光消散，古剑转身，不再去看古肖，而是低喝道：“今后你若是与古尘部为敌，不论什么原因，不论什么地方，我必杀你！”

说完，他迈步，朝着与古肖相反的方向走去。

方阳只觉得内心极其难受。本是同一个部落的族人，到现在却要分道扬镳。本是人人敬仰的灵师，现在却卑微得如同猪狗。弱肉强食，他第一次真切地认识到，莽荒的规则，竟是如此残忍。

方阳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古肖，一个连死亡都不怕的人，已经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了。他默默地跟上古剑，走出了灵草庄。

“黑鸦部的位置我们到现在还不知道，这条路上灵兽妖兽不会少了，以他的身体状况，还未到黑鸦部，便会死在路上。”古剑道，仿佛是说给方阳听，也仿佛是说给自己听。

“那……”方阳内心复杂，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去说。

“这是他的选择。我没有杀他，便是给他留了一丝生机。”古剑声音沉重，表明他的内心同样毫不轻松，“他金纹尽散，精神上受到重创，修为可以说废了。如果不想老老实实的做一个废人，那么恐怕也只有黑鸦部的邪法才能让他变强了。”

“方阳你记住，变强本身并不是罪，关键是你如何得到的这股力量，你要用这股力量去干什么。”古剑忽然转身，盯着方阳的双眼，道。

“嗯。”方阳点头。

“好了，此处事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古剑故作轻松地道，今日发生的一切实在让人耗费心神，一连串的变故让人极度劳累，就算有着清虚境后期的修为，他也丝毫不轻松，相反，他才是承受压力最大的那一个。

“唔……”就在此时，昏迷的古城摸了一下晕晕的脑袋，摇摇晃晃地醒来了。他使劲地甩了两下头，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而后问道：“那黑袍人呢？还有古肖呢？”

古剑摇摇头，道：“天色不早了，我去前方为你们探路。”说罢，他对古城不管不顾，直接向着前方而去。

方阳眼看古剑将这烂摊子交给自己，不由得在心中苦笑一声。古肖废了，选择前往黑鸦部修行邪法？古城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方阳将古城扶起来，查探了一下他的身体状态，道：“刚刚那名黑鸦部灵师名叫黑蟒，有一种借人鲜血夺取他人感悟的邪法，你失血过多，体内对于金纹的感悟也淡了很多，身体很是虚弱，不过调养一番后便无大碍了。”

被黑蟒的邪法夺取了部分金纹感悟，古城的实力也下降了不少。灵师的境界与魂魄挂钩，魂魄越强，境界越高。但若想提升魂魄之力，不仅需要修炼法门，还需要感悟灵纹，以灵纹不断孕养魂魄，这才是大道。若是闭门造车，不去感悟灵纹，魂魄再强，也不过徒有其表，如同巨婴，无论多大，仍然属于婴儿的范畴。

古城性格低调，修炼虽不如方阳那般拼命，却也算得上刻苦，积累下来，修为也已经到了清虚境初期巅峰，距离清虚境中期不过一步之遥，这一步，或许闭关几月便可跨过。但现在失去了诸多金纹感悟，他的修为也不免倒退许多，要想突破到清虚境中期，没有一年时间，是不可能了。

古城却是没有管这些，拉住方阳，焦急的问道：“古肖呢？”

看得他眉宇间的着急，方阳在内心重重地叹了口气，踌躇不定。真相太过残酷，他在考虑是否要隐瞒。

踌躇一番，方阳还是决定说实话，他深吸口气，道：“古肖他……”

“古肖他死了，是被黑鸦部灵师杀死的。”古剑的声音忽地响起，方阳抬头，见到古剑纵身而下，重重地说道。

“古肖……死了？”古城愣住了，整个人变得呆滞，只觉得一股巨大的痛苦捏住了他的喉咙，让他无法呼吸。两行眼泪缓缓地从他眼中流下。这两行眼泪仿佛导火索，立刻将他的悲伤爆发出来。他，竟是泣不成声。

虽然早知道古城与古肖的关系很好，但见到古城这般模样，方阳还是有些不忍。他不知道古剑的做法到底对不对。

实际上，古肖自己也说，世界上再无古肖。不管他是否成功加入了黑鸦部，他与古城，此生恐怕再无相见之日，与死，也没有分别了。也罢，就让过去那个古肖作为灵师，活在古城心中吧。

半个时辰后，古城才缓了过来，双目通红，死死地捏着拳头，道：“他的尸体呢？”

“被毁了。”古剑抢在方阳之前道。

“黑鸦部，我古城从此与你们势不两立！”古城大吼一声，声音响彻四周。

“天，马上就黑了，我们全力赶路，很快就能回去。”古剑丢下一句话，率先奔去。

天黑的莽荒，蕴含的危险或许比白天还要更多。这一点，经验丰富的古城知道，方阳也学到了。

古城一言不发，竟是紧跟其后。虽然他的修为有所下降，但他却死死地咬着牙，不愿意落后。

方阳在最后，看着古城的背影，他能感受到，古城心里窝着一团火，那是愤怒的火，复仇的火，若是面前出现任何一个黑鸦部的灵师，不论对方修为如何，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拼命，就算是黑鸦部的普通族人，他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那个平时虽然有些沉默，但心底平和的古城，已经是过去时了。。

方阳看了看天空，太阳缓缓落下，天地间一片昏暗。

日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