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纠缠错杂
作者:河无尘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055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两人随着话声缓缓地踱了过来,说话的是一位头戴儒巾,身穿用金线在胸前绣着三朵牵牛花的白色长衫的汉子,手摇真丝折扇,此人年约四旬,身材匀称,相貌亦颇为周正,只是他的眼睛稍微小了一点,显得有点狡黠。姚富贵认得他乃本府最有手段的讼师,姓罗名长河,人称“烙铁嘴”,知道在襄阳府没有几个人不惧让他三分,是一个人见人怕、鬼遇鬼愁的厉害角色。另一位是身着飞鱼服饰,年约四旬的粗壮汉子,姚富贵也认得此人名叫郭庆功,是常住襄阳府锦衣卫的一名小旗,向来目中无人,横行无法,有事无事总是与罗长河粘在一起,形影不离,共同进退。而今他们两人联袂至此如此呼叫,看来不会是什么好事。

黄达听得罗长河的话,不解地问道:“有何不妥?”

罗长河慢条斯理地阴声道:“我的黄捕头啊,你怎么不稍稍用脑袋想一想呢,这杜府一百一十六人尽皆被焚,为何这小子一介孩童竟能独免?其中是否尚有什么内情是我们不知道的呢?”

众人皆觉罗长河言之有理,就连姚富贵也被他勾起了好奇之心,欲知那不知道的真相。黄达闻言不禁色变道:“请指教!”

罗长河淡淡地道:“这事并非表面看来那样简单,分明有诈,未弄清原委之前,怎能冒然处置?”

众人闻听罗长河此话,皆知他并非无故到此,而是有所为而来,只不知他具体想做什么?黄达也似意识到这一点,但他对罗长河的话又不能不理,只得装糊涂问道:“何事有诈?”

罗长河阴阴地道:“这么简单的事,黄捕头你还不明白吗?”

黄达又道:“请恕本官愚昧,不明你的意思?”

罗长河恨恨地盯着黄达,但却指着杜奇仍是不紧不慢地说道:“我能有什么意思呢?我只不过是提醒黄捕头一下,如果黄大人把这小子带回衙门,说不定能问出一点隐情,从而查清此事的原委,到时立功的可是你黄捕头啊。”

至此,众人皆知罗长河是针对杜奇而来,虽有不少人心中不平,却没有谁敢站出来为杜奇辩解,特别是帮会中人,惧罗长河犹胜于黄达,此时躲避他尚且不及,又怎会自动站出来与他对辩,常小武当然也不会例外。姚富贵虽有心为杜奇辩护,但一时之间却找不到合理的言词,只能自顾低声咒骂,暗自着急。黄达本不想为难杜奇,他虽是朝庭命官,而罗长河只不过是一介布衣,但他却不敢公然违背罗长河之意,皆因罗长河的能力强横,实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捕头能与之抗衡的,按罗长河的话做吧,又觉得于心不忍,于理不通,于法不容,不照罗长河的话做更是不行,因而他一时之间怔在当地颇感难以取舍。

罗长河忽又阴声道:“黄-大-人,你是否得过这小子的什么好处,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干那循私枉法的勾当?”

黄达本是一个颇有急智之人,但在罗长河面前却一点也表现不出来,听得此话,更不知如何是好。

站在一旁的“武林神判”许可证深知这罗长河平生最爱损人利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是一个如老猫见鱼无腥不欢、苍蝇叮蛋有缝必钻的角色,只要他所至之处,无不弄得乌烟瘴气,人人怨声载道,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位无风也会起浪、无事必定生非的锦衣卫小头目。他虽然在武林中薄有声名,在襄阳城内也颇有家产,但轻易不愿招惹罗长河,更不想惹上横行霸道的锦衣卫。

罗长河之所以能够在襄阳府呼风唤雨,为所欲为,皆因他与驻襄阳锦衣卫官兵沆瀣一气的缘故。

锦衣卫自成立之日就由皇帝的亲信武将担任,其职能是“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拥有自己的监狱,可以自行逮捕、刑讯、处决,不必经过一般司法程序和机构,这就使得锦衣卫“巡查缉捕”的职能无限度的扩大了。锦衣卫时常缇骑四出,上至宰相藩王,下至平民百姓,都处于他们的监视之下,对他们的命令只要稍有拂逆,就会家破人亡,由此可见锦衣卫的恐怖和霸道。

后来皇帝又建东厂,由于东厂厂主与皇帝的关系密切,又身处皇宫大内,更容易得到皇帝的信任,东厂和锦衣卫逐渐由平级变成了上下级关系,百余年来,锦衣卫受尽了东厂的欺压,特别是在宦官权倾朝野的时代,锦衣卫指挥使见了东厂厂主甚至要下跪叩头。

十七年前,6炳被擢为都指挥同知,掌锦衣卫事后,锦衣卫才逐渐摆脱东厂的欺压,独立于东厂之外,近年来,更压得东厂抬不起头来。锦衣卫之所以日渐势雄,皆因6炳之功。

6炳,字文明,平湖人,祖墀以军籍隶锦衣卫,父松袭职。其母为当今皇帝的奶妈,自幼便随母出入宫禁。稍长,武健沉鸷,二十二岁时考取武进士,授锦衣卫副千户,父卒后转任指挥佥事,进指挥使,掌南镇抚司。三十岁时随皇帝南巡,是夜行宫失火,冒死救驾,后深得皇帝宠幸。

6炳现得授太师太傅太保兼少师少傅少保,仍掌锦衣卫,在锦衣卫中有着神一般的地位,在军队中亦有崇高的威望,深受广大官兵的敬重,自他任锦衣卫指挥使以来,锦衣卫官兵更肆无忌惮地笼络凶豪恶吏为爪牙,四处侦缉家有异宝或富有之人,凡是被他们看中者,无论何人皆即以种种罪名收捕并没收其财富,由此可见锦衣卫权势之雄厚,行事之嚣张。

“飞鱼游戏城头,皂靴踏遍九洲”,是对锦衣卫和东厂行动的最佳阐述。与东厂一样,锦衣卫在全国各县、府皆设有分支机构,派人长驻,各处锦衣卫由总旗或小旗负责统领,主持日常事务,他们的任务是替皇帝侦察该地官吏军民人等,暗查军民动态。但他们并非完全为朝廷办事,更多的是为自己谋私利,常常罗织罪名,诬赖良善,屈打成招,趁机敲诈勒索。

襄阳府前任知府王国忠的妻弟因故与罗长河生矛盾,两人争执不下扯到王国忠跟前以求解决。王国忠处理此事可以说尚算公正,只是在情急之际对罗长河的语气稍微重了一点,竟被罗长河怀恨在心,联同郭庆功等锦衣卫人员,罗织种种罪名,最后使王国忠落得毁家丢官而去的下场。

对于一府大员的朝庭命官尚且如此,更何况其他人等。这正是黄达不敢违逆罗长河之意,许可证不愿招惹他们的根本原因。

黄达此刻听得罗长河如此一说,知道今天如果不按照他的意思把杜奇抓回衙门关押起来,那么自己必定会背上“得过杜奇的贿赂,在众目睽睽之下干循私枉法之事”的罪名,到时不但不能维护杜奇,自己也会吃不了兜着走,甚或性命不保,但黄达实不愿就此落罪于杜奇,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应付,无奈之下只好转而望向杜奇。

在襄阳,许可证的家算得上是一个富足之家,这早引起了罗长河及锦衣卫的注意,只是碍于许可证的威望和声名,他们在略有顾虑之下才没有动手掠夺,许可证自己也深知这一点,因而平时行事格外小心,从不让他们抓着把柄,以免惹来祸端,但此刻闻听罗长河之言,再也按捺不住,抛开一切顾忌,正待出言维护杜奇,却听杜奇镇定地问道:“你是什么人?”

罗长河半眯起小眼瞧着杜奇,得意地阴笑道:“本人罗长河,一个落第的秀才,只是常在衙门走动,算得上是半个布衣吧。”

杜奇虽不认识罗长河,但却深知此人,只因近两年来常听爷爷和父亲谈起他,对他的为人行事多多少少有一些了解。

罗长河,襄阳府人,自幼得名师教导习文练武,颇有才华,十六岁时考中秀才,是当时全国最年幼的秀才,本来前景喜人,但罗长河却自以为学识过人,普天之下无能与己相提并论者,便成天呼朋唤友游山玩水,吟诗作画,常常留连于青楼酒馆之中,至此不再求学习,更不再思进取,后来连续三次考举人未果,才知自己之不足,可是他再也无法静下心来求学,为此,罗长河的爷爷奶奶和父母皆先后气疾而亡,他又无兄弟姐妹,更乐得独自逍遥,终碌碌至今。

罗长河虽未考中举人,但他毕竟才智人,学识亦算渊博,一手字挺让人喜欢,口才也不错,时而帮人写写信条诉讼状词,靠几个润笔费尚能免强糊口,后来干脆做起讼师来,直接帮有钱人上堂打官司,但所得也并不富余,一向恃才傲物的罗长河岂甘于此,于是为一人己之私欲,想方设法地巴结拉拢手中有实权的各方人士,处处钻营舞弊,收刮财物。

罗长河的眼光毕竟也很独到,认为目前锦衣卫比东厂更有利用价值,而又易于拢络,于是便先向常驻襄阳的锦衣卫官兵下手。锦衣卫力士郭庆功自是罗长河重点笼络的对象之一,皆因这郭庆功与他年岁相仿,又同为襄阳名家子弟,说话办事自是方便随意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