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讲完，众人均是听得入了神，半晌回过神来，便是有了错误，又有谁真个指出来呢？连声赞了几句，月莹便说：“妹妹讲得真好，我们竟的都入了迷，我是比不过了的。便说一首词，聊做应景。古传腊月二十四，灶君朝天欲言事。云车风马小留连，家有杯盘丰典祀。猪头烂熟双鱼鲜，豆沙甘松米饵圆。男儿酌献女儿避，酹酒烧钱灶君喜。婢子斗争君莫闻，猫犬触秽君莫嗔。送君醉饱登天门，勺长勺短勿复云，乞取利市归来分。”

“是宋代诗人范成大的《祭灶词》，说来写祭灶的那些诗词，也只属这一首最好，难得的是通俗易懂，把祭灶的时间，祭品，习俗，乃至致辞均是说得清清楚楚，又这般声韵顿挫有致，别的再不能了。”不愧是林海书房里的大丫头，映雪确实阅书极多。

其实黛玉有时还是很矛盾的，就这么放着映雪、碧色两个活色生香的女子在林海身边，到底好还是不好，或者，还是令李氏或者张氏进来伺候，还真是叫人为难，好在现在还未发现映雪或者碧色抑或林海有这个心思。

只是她们两个和几乎是跟着李姨娘的复苏、彤叶四人，过了年也该二十三了，复苏年岁稍大些，该是二十四了，其余旁人都是同一年的，只相差月份。也许，该问问她们的意思，或是家里有合适的小子，性子人品都好的，或是在外面选个好人家，总不能耽搁了。只是自个儿年岁太小，有些事不能说出口，真要按着林府的规矩，她们到二十五岁才能配人，按着这社会，算老姑娘了，哪里还找的到好人家。

众人又赞一回，说月莹的诗念得好，又说映雪学问好。月莹面上便有些淡淡的，映雪心知，一时暗悔失言，却苦于无法明言，又是羞涩，脸上烧得厉害。

王嬷嬷和韩嬷嬷在一边看得真确，忙拿话岔开了：“两位姑娘都是有了，你们几个小蹄子可得小心了，雪雁，点上梦甜香。”原来这“梦甜香”有三寸来长，灯草粗细，其易烬，以此烬为限，如香烬未成便要罚。

雪雁一面去拿香燃了，一面嘟囔着：“外面多是人，这会子还没想出呢。”

香还未燃，雪雁又叫唤了起来，“你们不许先说，我已是有了，”说罢走到王嬷嬷和韩嬷嬷面前，说：“嬷嬷，这会子先不炷梦甜香，等我说完了，再燃上不迟。”

韩嬷嬷伸手一指点上雪雁的额头，嗔道：“你这个小东西，鬼得很，拿支香也要这么久？有得这功夫，都燃了有一半了。有什么，赶紧说来听听，若是不对，加倍罚，若好了，便依你。”

雪雁笑嘻嘻地应了，听言，笑着唱到：“二十三，祭灶神；二十四，写大字；二十五，扫尘土；二十六，烀猪肉；二十七；杀年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帖倒酉（意即贴春联）；三十夜，守一宿。”唱罢，圆睁着两眼看着韩嬷嬷，问道：“嬷嬷，可有错？”

话音刚落，便听一人声音从外间传来，“什么有没有错，说出来，我与你们评判。”声音略显沙哑。

菡萏掀起帘子一角，冲外看了一眼，便扭头笑着对黛玉说：“姑娘，莹姑娘，是言大爷来了。”

黛玉和月莹两人对望了一眼，均笑道：“他怎么这会子有时间？倒是肯来见我们了，快请进来吧。”

林莫言走进来，众人都站了起来，除却黛玉和月莹，其余诸人均是矮身行礼。知道黛玉房里的大丫头多是贾敏身边的旧人，林莫言忙侧了个身，只受了个半礼，道：“快请起。”

寒露忙重新拿了一个灰鼠皮的褥子，铺在椅子上请林莫言坐了，又有丫头重新上了茶并一些点心果子。林莫言来了，韩嬷嬷等人自是不好再坐，黛玉因笑道：“哥哥来了，我们倒不得自在了。”

林莫言是知道黛玉这性子的，忙笑着说：“我今儿才回来，刚赶上祭灶，晚些也不得空，倒是不能来看你们。若是不见，你们只怕是要怪我，若是来见，我也知道你们今儿也是有好玩的，未免扰了你们的兴。横竖总是有错，莫若来看看你们，我也好放心些。”

黛玉哼了一声，道：“你倒是不说这话，我还觉着你有心了，你要说这话，倒没了真心。”又扭头看着月莹，“莹姐姐，你说说，咱们这一年了，他这做哥哥的可来看过我们几回？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可有记得我们？”

一来是事实，二来林莫言本就不善言辞，被黛玉这么一编排，只觉着黛玉句句有理，自个儿是怎么说都是错的，竟是一句话说不出来了，大冬天的，急得头上起了一层细汗。

到底是自家哥哥，月莹先就不忍心了，又不好驳了黛玉的话，只满脸急色地拉黛玉的衣袖。黛玉本就不是真心要为难他，且也实在是撑不住了，月莹还未开口，便“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连话也说不全，“这要过年了，哥哥倒是长成大人了。”

王嬷嬷笑道：“刚听哥儿声音，倒和老爷年轻时候的声音有些相仿，这可是好事。”又说，“不过哥儿也要好生养着，这个时候可不能大意了，生冷、辛辣的可都不能吃，如今又是新年，这酒可也得忌了。也不能大声说话，更不能受寒，过了这一段也就好了。”

黛玉两世为人，还真不知道这些，听王嬷嬷说起，便问：“嬷嬷，可是会伤了嗓子，以后就像街上那个卖冰糖葫芦的人一样，成个破锣嗓子？”

见王嬷嬷点头，黛玉忙捂住自己的嘴，脑海里不由地现出一个绝色的女子，站在风景如画的庭院里，轻颦浅笑，一举一动，优雅动人，忽见那女子开口说话，只见天地变色，那声音，那声音，实在是叫人不敢恭维。

见黛玉面色发白，韩嬷嬷便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忙搂了在怀，柔声道：“不怕，姑娘还没到年龄呢，到时，嬷嬷每日里看着姑娘，保准那声音啊，叫拿黄鹂鸟听了也羞得躲起来。”

一番话说得黛玉面色通红，还早着呢，操的哪门子的心，前世不知道这些声音不也挺好听的么，倒还真把自己当成六岁的孩子了，不由暗自嘲笑。忙点了点头，又对林莫言说道：“哥哥可得注意了，对了，哥哥身边也没个丫头，那些小子们哪里有心，巴不得哄着你多吃几杯酒，他们也得些便，何况在家里，不比学里。哥哥若不喜欢，也得要两个丫头，房里的事，再就是能细心些，多提醒着哥哥一些。”

王嬷嬷和郁嬷嬷也说：“姑娘说得有理，这些事，总归是丫头比小子们经心些。”

月莹只怕多添了麻烦，忙说：“不若就从我房里分两个过去，瑰儿细心，凡事也稳妥，再分一个粗使的丫头过去也就罢了。”

黛玉不等她说完，便按住了她的手，道：“姐姐那里人本来就不多，再给了哥哥，哪里够用？这会子现买定是不合用，且又是年下，只怕也买不到好的。粗使的就从家里选几个，大丫头就从我房里选两个过去，”见月莹还要反对，黛玉忙摇了摇手，又说：“我房里人实在是太多了，除了雪雁，妈妈身边八个给了我四个，之前也为我选了四个，这还不说那些小丫头，再加上那些打扫的婆子，实在是闹腾得慌。”

“这怎么行？妹妹这里的人定是用惯了的，又是这个时候，定是忙乱。我多注意些也就罢了，何况墨砚他们两个也是极好的，做事也仔细。”林莫言连连拒绝。

黛玉笑道：“哥哥倒是不忙着拒了，我身边的人自不会给哥哥，不过借哥哥用几天，年后再从家里选或是在外面买，我只告诉爹爹知道，哥哥怎么想，自去和爹爹说，我一概不管。”

说罢，便只笑看着林莫言，倒叫他拒绝的话也说不出来了，黛玉又说：“方才哥哥自个儿可是说扰了我和姐姐的兴，我们也不怪你，只请你说一个灶王爷的事，我们满意便罢了。”月莹又把黛玉说的规矩等一概和林莫言说了。

林莫言自是讲了一个，因有事，忙忙地又走了，众人玩乐，直到前面传晚饭方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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