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黛玉口口声声说要打骂雪雁，却又是句句维护。何况，周太太早就知道雪雁乃是黛玉身边第一得意之人，自然不会责怪雪雁。更兼她本就怀疑黛玉匆匆忙忙跑到寒山寺来就是想避开她们这些人，黛玉这话里话外的，也透着疏离。便是一碗汤，也不愿吃的。心中真是有些恼恨，却又不好发作，只得赔笑，又命另一个丫头过去扶雪雁起身，对着黛玉也是好言好语，“你这孩子，都说了多少遍了，怎么还叫太太这般生分。是婶娘虑得不周，这丫头倒是个好的，一心为你，你倒舍得罚她，只怕过后又在背地里骂我这做婶娘的。”说着，又示意那丫头递了个荷包给雪雁，“看在你这般忠心的份上，不但不能罚，还要赏。”

雪雁却是拒不受，只道：“太太不罚，已是奴婢的造化，哪里还敢讨赏。”推辞一番，雪雁到底还是受了，不过黛玉并不愿承她的情，找了个时机，又赏了个荷包给周太太的丫头。不多不少，来来往往，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这周太太既然来了，那些只怕也得了消息，陆陆续续也要来的，这里又不是独门独院，倒还不如家里清静。黛玉想着，终究是自己太嫩了，也把那些人太看好了。

当日吃了午饭，三姊妹便带着丫头婆子回了林府。自此，无论任何人来，只称病不出。

不过，叫黛玉郁闷的是，水溶也不曾来过，黛玉还特地交代过。

七月下旬，苏州六月乡试的榜文已放了半月了。林海好容易得了闲，陪着老太爷和黛玉说说话，因说到这次乡试，林海略皱了下眉头，道：“扬州那边怎么这时候还没消息过来？”

林老太爷见林海似乎有些忐忑，呵呵笑了起来，道：“到底是做父亲的人，惊云的底子是你一手打下来的，你还不知道？放心，以他的才学，不是解元，也差不离。”

黛玉掰了颗葡萄，连皮一起丢进了嘴里，咬碎了籽，嘴里弥漫着一股涩味，强忍着嚼了几下咽了下去，道：“您是旁观者，自然看得清。”

话音还未落，便见一个小丫头急匆匆地跑了进来，笑容满面，不及行礼，便说话：“二爷回来了，就要进大门了。”因林海把林少云的身份公布了，是以苏州林府这边也以二爷称呼。而林安在表现出一瞬间的失落后，倒也没什么别的表现。

黛玉这些日子可是闷坏了，听言，很是兴奋，竟是站了起来，一面走出亭子，一面问道：“二哥可中了？”

那丫头连连点头，看样子，好似比黛玉还要兴奋，“嗯，听二门外的小子说，二爷是解元公呢。”

黛玉走出亭子，听见后面的笑声，方想起林老太爷和林海还在亭子里呢。扭身回头看着二人，略有些赧然，道：“太爷爷，爹爹，我去迎迎二哥。”

林老太爷挥了挥手，笑道：“你去吧。”

林海却摇了摇头，“你急什么？就在这陪着你太爷爷说会子话，这会子，外面还不定怎么乱呢，一时半会儿只怕也进不来。就让他们兄弟两个操持，你就别去添乱了。我们也正好得会子闲，等着他来，岂不好？”

黛玉也知林海说得有理，只是毕竟走了出去，略有些尴尬，讪讪道：“还是爹爹想得周到。”说着话，便又回到了亭子里。二人看黛玉这个样子，均是有些好笑，不过怕黛玉恼羞成怒，借着看外面的景色，转身掩饰。

黛玉哼哼了两声，却又没理由发火，只得不了了之。

刚换了一碗新茶，月莹和灵枢二人携手而来。人还未到，远远的，灵枢的笑声便传进了众人的耳中。

林老太爷笑道：“咱们家的这些姑娘中，就这丫头最闹腾。若论起聪慧，”说着一指黛玉，“十个也比不了这一个，那鬼点子一个赛一个，也不知道她到底像谁。看看文静和惊云，也都是在你身边长大的，一个个实诚得不得了。”

黛玉侧身挽住林老太爷的胳膊，道：“自然是像太爷爷，咱家，还有谁能越过您老去？”

林老太爷伸手轻拍了下黛玉的手，笑道：“你这孩子，你爹这样方正的人，怎么就教出你这么个小东西来。”

说着话，月莹和灵枢已是进来了，二人行过礼，月莹乖巧地坐在黛玉对面，灵枢却是走到林老太爷另一侧，拉了林老太爷的胳膊，摇了摇，道：“老祖宗，说什么笑话儿呢？也说给灵儿听听。”

早有丫头搬了一个绣敦过来，月莹的绣敦往一边移了移，挤着一起放了，灵枢便让月莹，月莹只是一把把灵枢按在老太爷旁边坐了，笑道：“在老祖宗面前，没得叫人恶心，回头又好姐姐好姐姐地哄着我让给你，倒吵得我头疼，不若先让给你，倒省事些，我也落得个清静。”

黛玉拿帕子捂着嘴，笑道：“就是这个理，我看莹姐姐，你还是过来挨着我坐，小心这丫头携私报复。”

原来，灵枢是和老太爷闹惯了的，又最爱热闹。偏她在三姊妹中最小，月莹最大，往往说着说着，她就往老太爷身边靠拢，站着又腿又酸，只得每次都央着月莹换位置。

见月莹和黛玉都打趣她，灵枢脸上染上了一层胭脂色，只是辩驳不得，遂拉着老太爷撒娇：“老祖宗，您看，还是做姐姐的人呢，一个个的，都欺负我。”

林老太爷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你不欺负人就算好的了，谁还敢欺负你？”低眼瞧见小丫头嘴嘟了起来，忙改了口，“嗯，是谁欺负我家灵儿，看我不打她板子？”

黛玉月莹二人均是捂着帕子直笑，黛玉还拿手指划着脸，羞灵枢。灵枢自是不依，便要过去挠黛玉的痒，黛玉自然也不会等着她，二人便在亭子追着闹起来。

林老太爷和林海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月莹便陪着二人说话，见月莹给自个儿拣了块点心，林老太爷道：“还是莹丫头有心，不像那两个，每日里闹得我头疼。”

说说笑笑，打打闹闹，日已西斜。

果然，小丫头来请晚饭时，莫言少云兄弟二人方过来。二人面上虽有疲惫之色，然兴致却极高，满面的笑容，尤其是少云，虽极力控制着，还是略显得有些激动。见着老太爷和林海，二人撩袍便跪下了，“给老祖宗，父亲大人请安。”

老太爷林海忙伸手，道：“快起来，都是自家人，这么多礼做什么？”

二人忙道了谢，一面起身，少云一面说道：“原是应该的。”

莫言笑道：“老祖宗，叔父可不该拦他，该叫他多磕几个头。”众人均是笑了起来，少云道：“你再看不得我好的。”

林老太爷笑道：“你们两个都是好的，明儿该去给祖宗多磕几个头。”他们姊妹五个自是又有一番厮见。

晚饭便摆在离亭子不远的一个花厅里，众人吃过晚饭。便又在亭子里摆上了酒水点心，一家人围着坐了。众人便问少云乡试时的事，以及这一路的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