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次年会试在三月，又有四五年不曾在老宅过年。林海虽决定留在苏州，心里却还是记挂着扬州。春节将近，李姨娘的产期愈近。离开扬州时，李姨娘才刚刚显怀。肚子微微的鼓着，满脸的慈爱笑容。

灯节那一日，黛玉和月莹正包着元宵，说着些闲话，含俏进来神色复杂地看着黛玉，几次欲言又止。黛玉看着有些莫名，遂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李姨娘生了个哥儿。”就在黛玉等得不耐烦，就要发作时，含俏说出了这个消息。

黛玉很是欣喜，丢了手里的粉团，起身站了起来，道：“真的？什么时候的事，我料着这几日也该有消息了。”说完，方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说这些实在不妥当，忙转了话头，“爹爹可知道了？”

虽早就知道李姨娘肚子里有一个黛玉的弟弟或是妹妹，林府再能添丁，多少都是高兴的。只是突然确认是个哥儿，含俏等几个黛玉身边的丫头心中却又莫名的有些难受。林海老来得子，黛玉是否会失宠？李姨娘是不是会母凭子贵？这些，都叫人有些不安。

见黛玉问，含俏忙道：“三爷是初五卯时落地的，扬州来的人说三爷出生时，霞光满天，生的日子和时辰都好，是个有福气的。老爷知道时，连声道好。”说罢，巴巴地看着黛玉。

月莹只是低着头，捏着粉团，馅都糊到手上了也没发现。见此，黛玉知她们俱是在为自个儿忧心，只是她们这些旁观者竟还不如她这个里面人看得清。当年的青玉，还是嫡子，且是唯一的儿子，林海还不是一样一心维护黛玉，今时今日，又怎会改变？李姨娘是个聪明的，又极懂审时度势，该看得清，只管本本分分过自己的，林海自不会亏待了她。若生出些不该有的心，只怕也没个好下场。暗自摇摇头，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打水来，我们还要去给爹爹道喜讨喜钱呢。”

几人惊醒过来，却见黛玉满面喜色，似乎根本不介意，还是根本就没这种意识？含俏等人很是怀疑，随即想起青玉，这才安心。雪雁大概是从未想过黛玉会被别人代替吧，所谓无知者无畏，听到喜讯，也是高兴不已。却也没忘了自个儿的事，一面吩咐小丫头去提水，一面是去找黛玉的衣裳。

黛玉话音刚落，一个小丫头便端了玉盆进来。含俏忙走近伺候，黛玉摆了摆手，“我这里不用你，你去伺候莹姐姐。”

月莹道：“罢了，我还是回去换身衣裳，这我这个样子，怎么见得人？”

黛玉一面拿手巾拭着脸，一面回头看向月莹。大红的坎肩，滚着黑鼠皮子，那白色的糯米粉沾上一点半点，显得很。由人及己，黛玉自也看见自个儿身上也沾了不少，笑道：“我们倒成面人了。”

刚走进正院，便是一座假山，其上活水潺潺，隐隐地夹杂着笑声。黛玉扭头看着月莹，笑道：“也不知道爹爹喜成什么样了。”

月莹道：“你总念叨着没个兄弟姐妹，如今可算是如愿了。”

黛玉怕她多心，伸手挽了她的胳膊，还未开口。月莹伸手拍了拍她的手，二人俱是望向对方，相视一笑，自明白对方心意。

门外台几上坐着的几个小丫头瞧见这一群人，忙起身行礼，有进去通报的，有打帘子的，也有迎过来的，“老祖宗想着两位姑娘就要过来，才吩咐奴婢们仔细瞧着，可巧就来了。”

进得屋内，便听一熟悉的嗓音说道：“……三喜临门，老祖宗，我可要讨个头彩。”黛玉定睛瞧去，竟是灵枢，她前面，正坐着一个比她年长，容貌却有**分相像的女子，正是她的姐姐素问。下面坐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眼睛大大的，浑身圆滚滚的，是灵枢的弟弟张卓。月莹自也瞧见了，二人忙上前与林老太爷和林海行礼问安，又与她三人厮见。

几人坐定，黛玉便问道：“哪里来的三喜？我怎么不知道。”

林老太爷笑道：“你自然是不知道的，报喜的人才进来，”未等黛玉再问，林老太爷便接着说起来，“你两位哥哥殿试都过了，可不是两喜，加上你家里添丁，可不就是三喜临门。”

旧年八月会试，莫言和少云二人不负众望，二人俱是中了。莫言乃是进士第三名，少云乃是进士第五名，跟着便进京参加殿试，此次说的，便是殿试结果。

“真的？中了第几名？”黛玉忍不住欣喜，就是这一屋子的人，又有谁忍得住呢？

依旧是林老太爷说话，只怕是小辈们见他老人家高兴，由着他享受这个过程，“文静这小子不错，殿试头甲第五名。惊云却是后来居上，走到他兄长前面去了，差一点可就又是个探花郎。这兄弟两个，倒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黛玉笑道：“那也是爹爹教得好。”

听言，林老太爷几乎笑岔了气，指着黛玉，对林海说：“看看，果然是你的女儿，这性子，这行事，就没一样不学你的。”

林海是哭笑不得，狠狠地瞪了黛玉一眼，叱道：“没有规矩。”却又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老祖宗也别夸他们两个，还得磨砺磨砺。他们年纪还轻，锋芒太盛，未必是好事。”

正说着，一个小丫头进来说北静郡王来访。

那时黛玉正和灵枢说话，“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去喊我？”灵枢道：“妈妈吩咐我们来请老祖宗，舅舅，你和莹姐姐去家里吃酒，刚说了几句话，你就来了。”

正说着，便听见那小丫头的话，黛玉忍不住心内欢喜，随即又有些恼恨。距那次寒山寺相见，快有半年了。还以为有自己亲口相邀，他定会早日上门来访，却是等到今日。张嘴便要叫人拒之门外，却被林海打断，“老祖宗略歇歇，孙儿去见客。”

林老太爷点头应了，“你快去吧，别让客人久等了。今儿家里有喜事，北静郡王又是一个人在苏州，又是第一次来家里，定要留王爷吃了中饭再走。”

林海道：“孙儿省得，早和王爷约好了的，方才高兴，便把这事给忘了。只怕是要吃了晚饭才得走，晚些只怕要过来见老祖宗。”

林老太爷略一思索，道：“罢了，晚些我过去，我无官无职的，倒叫王爷来见我，回头叫人知道，又是一场闲话。”

林海本要出言相劝，又一想，小心无大错，这水溶品性再好，和长安王的私下关系再好，毕竟他们父子还是皇族亲贵，行事谨慎些，也省些事。便点头应了，“老祖宗说的有理，是我欠周全了。”

林海只说对了一半，水溶不仅吃了晚饭，还在林府歇了一夜。晚饭后，还留在林府吃了宵夜——黛玉亲手包的元宵，不过二人并没有见面。

水溶毕竟是外男，黛玉毕竟是闺阁小姐，哪能那么好见面？何况，黛玉还为着水溶失约而心中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