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接替了陆漫瑶的身体，毛毛欢快地围着装着新宿主灵魂的罐子，圆溜溜的蓝瞳里迸射出了垂涎的光芒：“主人！主人！这个宿主的灵魂之力好强啊！等吸收了它的灵魂，离我们的能量收集肯定会更进一步！”
女子瞧着罐子里熟睡的灵魂，忽然出声问道：“这是她的第几世？”
“第二世，主人。”毛毛甩了甩自己的尾巴，瞧着自家主人似乎对这个人类小女孩很是上心，不由多补充了一句，“她上一世是个将军，可惜最后惨死在了沙场上。”
女子眼中有些了然，忽然沉默了下来。毛毛在一旁忐忑地盯着自家主人的神情，神色疑惑：奇怪？它怎么忽然感受不到主人内心的情绪了。可还没等毛毛想明白，女子就率先离开了店铺：“走吧，毛毛。该去工作了。”
抱着毛毛，两人出了铺子，瞬间就出现在了陆府后院里，可才刚站定脚步，就被一个红色的残影给拉住了双手：“哎呀！小姐！奴婢可算找到您了，您这是上哪儿去了呀？”
小丫头急得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眼眶中蓄满了盈盈的泪水。她是陆漫瑶身旁的贴身丫鬟，午时伺候着自家小姐刚刚用过午饭，哪知不过是转个身的时间，自家的小姐却忽然就消失了，任她如何寻找都见不到踪影。
此时府里正是最紧张的时候，陆家老爷近日来脾气不好又打发了不少下人。在发现自家的小姐不见了后，这小丫头可把自己吓坏了，此刻终于见到陆漫瑶，一双手紧紧地扒着对方的衣袖，丝毫不敢再松懈。
“午时吃饭积了食，就出来活动活动。”
女子瞧着对方也不过和陆漫瑶一般的年纪，抬手拍了拍对方紧抓着自己的手，因提前承继了陆漫瑶的记忆，这一刻时间里失踪的理由也早就想好了。
“小姐求求您下次带着奴婢吧！您这次可把奴婢吓死了。”小丫头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却又不想在自家主子面前失仪，眼泪一掉落就赶忙用袖子擦掉，又伤心又慌乱的样子，逗得女子无奈一笑：“我省得了，下次定会知会你一声的。”
被女子哄了两句，这小丫头终于停止了抽泣，想起自己方才失态的模样，脸色又恼又囧。女子乘机询问：“爹爹呢？”
“太傅还在书房呢，同前两日一样，一下早朝就进了书房，今日午饭也没出来用。”近来陆太傅整日里都是呆在书房，眼看着苻生那边给的日子将近却始终没有想到解决的办法，头发已经白了一层又一层了。
“秀春，你去邓厨子那里端两碟可口的小菜，待我回去换件衣裳再一起去见见父亲。”
小丫头名叫秀春，是陆漫瑶五岁那年陆府托着伢子从外面买来的，当时一起进府的有八个，陆父瞧着八人之中唯独秀春长得伶俐，年纪也与陆漫瑶相仿，便破例将她安排进了陆漫瑶的房里。
现如今女子瞧着这丫头心思单纯，又是为了陆家大小姐而培养的人，忠诚度应该也可信，于是就这么吩咐了一句，自己则是回到了房间，换上了从陆柏颜那里拿来的圆领袍，那是曾经有一次陆家兄妹两背地里出去游玩时陆柏颜悄悄给她的，当时没来得及还，现在正好派上了用途。
果然，瞧着一身男装的陆漫瑶的秀春虽然惊讶不已，但也知道分寸，并没有开口多问，只是默默地端着食盘跟在了陆漫瑶的后头。
书房里，陆相穿着褶皱的朝服，花白的发丝简直凌乱的不成样子。他气息沉浮地坐落在窗头，斑驳的阳光也驱散不走他身上散发的阵阵霉味，也不知到底是几日没有打理自己了。
陆父望着窗外，唉声叹气：陆家存世数百年，祖祖辈辈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当年若不是石虎实行暴政，他也不会帮佣苻家起兵造反，现如今陛下要除去苻家，只怕都是报应，当年他背叛的报应。
女子站定了好一会儿，瞧着陆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察觉，无奈地她只好沉着一口气，端着手里的餐盘走了上去：“父亲。”
陆相那死气沉沉的眼眸在听到女子刻意沉着嗓子的声音蓦然撼动，他抬眼望向站在自己眼前亭亭站立的少年，似梦非梦地站了起来，抬起了自己放置已久已经僵硬的双手：“麟儿？”
子麟是陆柏颜的小名，陆父一向喜爱唤他麟儿。穿着一身男装地陆漫瑶轻轻摇了摇头，恢复了原本清脆的声音：“爹爹，是漫瑶。”
“漫瑶？”陆相的神色更加震惊了，随后，他像是蓦然惊醒了一般，沉重的身体也恢复了灵活，几个健步就站立到了陆漫瑶的跟前，再次询问了一遍：“你是漫瑶？”女子乖巧地点了点头。
思考一瞬，聪明的陆相很快明白了陆漫瑶的来意，他狠狠一甩衣袖，避开了对方认真的神色，大声呵斥道：“简直是胡闹！你穿着柏颜的衣服作甚！”
“爹爹，瑶瑶没在胡闹。”女子唤出了陆漫瑶的小名，正如同陆柏颜一般，这也是陆父时常喊她的爱称。“爹爹，女儿请求代替哥哥入宫！”
陆相负手而立，微驼的背影正如同他那被家族责任压垮的灵魂一般，这乱世之下，他带着陆家数百人口挣扎那么多年，而今自己已是半抔黄土，有心无力。可无论如何，也无法眼睁睁的瞧着自己自由宠爱的幺女前去赴死。
“陆漫瑶！你心里若是还有我这个父亲，还有你哥，还有整个陆家，你就给我乖乖回到闺房去不要胡闹！进宫面圣，岂能容你儿戏！”
“正因为我心中有父亲，有哥哥，有整个陆家，女儿今日才会站出来！”女子怎么会轻易回去。
“女儿是陆家的子孙，身上流的是陆家忠勇果敢的血液。如今爹爹与哥哥为难，女儿又怎能躲在闺房之中闭门安睡？”
“你去？你去又有什么用！”陆相紧抿双唇，他将自己关在书房数日，心中的苦闷日益增多，此刻终于忍不住胸中积攒的怒火蓬勃而出：“那苻生心性不定，手段残忍，你去，只有送死！”
陆相的咆哮声在书房久久回荡，他气，他恼，却不是因为陆漫瑶。他气的是自己，气自己驰骋沙场数十年守护了多少平民百姓，如今却护不住自己，他恼的也是自己，恼自己体衰无用，当初立誓要让两个孩子安康一生的誓言如今也成了大话。
“如若这是陆家唯一的出路，女儿愿意去送死。”
因为女子这一句话，书房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静到能听到树上不知忧愁的鸟叫，能听到微风吹拂门窗的声音，甚至能听到一颗急速慌乱跳动的心跳声和一颗平稳坚定的心跳声。
“你说什么？”陆相被震惊的失去的言语，嘴巴张张合合好一会儿，才吐出这么一句明知故问的话语来。
“父亲，陛下无非就是要一个铲除陆家的由头，此番进宫，无论我还是哥哥都将难逃一死，哥哥他不能去。”
陆相沉默着，没有言语。
“女儿愿意代替哥哥入宫，父亲趁此机会让哥哥带着一部分族人悄悄迁出陆府。父亲，陆家千百年流存下来的血液，不能亡！”女子眨了眨自己清澈的眼眸，她的心中其实还有其他打算，只是此时此刻必须先将陆相说服让他配合自己，因为只要把自己带进宫，事情才会有其他转机。
“父亲，置之死地而后生。比起整个家族被无辜牵连，牺牲女儿是最好的打算，女儿省得，父亲应当也明白。”
陆相听着自家女儿一番肺腑之言，想着自己自从父亲手里继手陆家的家主之位以来，在乱世中奔波劳碌半生，年轻时的壮志豪言早已被现世消磨殆尽，如今他护不住陆家还要自己最小的幺女前去抵命他怎么能下得去手？
可若要陆家千百条性命为自己陪葬，他还如何在九泉之下面对他的父亲，陆家先祖......
陆相垂下了眼眸，神色中都透着晦败，仿佛又在一瞬间苍老了十年：“兄妹二人中，你与我的性子最像。”说完，沉默了许久，才微微吐出了一口气，“你先回去吧，让爹爹一个人静一静。”
女子眼眸中的亮光闪了闪，点了点头后默默走出了书房。许是在房间里待久了，刚踏出房门，刺目的阳光就恍得人眼睛泛疼，女子抬手挡了挡，绚烂的光影在她指尖不停穿梭，折射出别样的光彩。
“主人，陆漫瑶的父亲会同意您入宫么？”毛毛忽然现身在女子肩头轻巧的身形站在上面毫不费劲。
女子的神色正了正，继续抬步行走，秀春还在庭院门外等着她。
“他会的。”女子语气笃定。
毛毛晃了晃自己长长的尾巴，又接着问道：“那主人，您真的要牺牲陆漫瑶的性命去保全陆家么？”
女子大步行走的脚步一顿，抱下了站在肩头颇为沉重的毛毛：“牺牲一个陆漫瑶根本解决不了问题，陆漫瑶的心愿是希望自己的族人能安度百年。”
毛毛挠了挠自己细尖的耳朵，不明所以地晃了晃脑袋，也不纠结女子话语的意思，在女子的安抚下安心趴在了对方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女子看着怀里渐渐熟睡的毛毛，眼眸里的思虑渐渐沉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