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暴君·丞相 五
作者:摩诃v      更新:2019-09-15 07:04      字数:3237

第二日清晨,陆父就带着陆漫瑶,再次进了宫。

“父亲,咱们这是去哪儿啊?”陆漫瑶由晨起卯时被唤醒,此刻还睡眼迷蒙,不知所以。

“去上早朝。”而陆父早已打贴好自己,宽敞的车厢里,他清醒精明的眼神炯炯放光,一改在书房时的颓然姿态。他端坐着身子,脊背挺得笔直:“你这一身是叫秀春的那个丫头给你换的?”

陆漫瑶揉了揉自己难以睁开的双眼,想起自己这身衣裳还是昨晚陆父派人送到自己屋里来的,穿着可要比之前从陆柏颜手里要来的那件合身的多,没有深想的她,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嗯,此前她也见我穿过。”

陆父沉着地点了点头,面色严肃:“也好,留个信任的人在身边也可。我瞧着那秀春也是个机灵的,只是日后你可要记住了,只可让秀春一人近你的身。因为你已经不再是陆家的大小姐,记住!陆家小姐因疾病缠身已经被送往了乡下,从今往后,你便是陆柏颜,陆家的长子。”

陆漫瑶揉这眼睛的动作狠狠一顿,方才还死命纠缠的瞌睡瞬间消失,她终于清醒的想了起来昨天经历的一切,以及意识到了此刻马车正在行驶的前往的方向。

陆父注意到了陆漫瑶眺望车窗的神情,也跟着遥遥望了一眼,此刻的马车已经驶进了入宫偏道的小巷,也示意这什么。陆父微弱地叹了一口气,挫败地摇了摇头:“陆家,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哥哥他们,安全了么?”陆漫瑶偏着头,声音细不可闻。可在这封闭的马车里,又恰好可以为陆父所闻。于是陆父点了点头,告诉她,她的哥哥一切安好,而这一切,也多亏了她。

陆父确实是感激不已,倘若此次陆家能安渡难关,那日后就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可倘若此次不幸......陆家,未来也有可继之人,不会绝亡。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陆漫瑶用自己的生死,为陆家铺上了一条后路。

清醒了的陆漫瑶恢复了乖巧,她听话地点了点头,将双手放置在膝前,微微曲握:“我明白了父亲,陆家以后再无陆漫瑶,只有我陆柏颜。”

“我,就是陆家长子,陆柏颜。”女子迎着窗外晨光的双眸闪了闪,侧颜坚毅。

史部,掌管国家官吏任免、考课、升降、调动、封勋;几乎一切人事调动都要经过史部尚书的手,在这个做官通过买卖,继承,门荫或只能依靠家族名人一一介绍的年代,史部尚书掌握的,是一个家族日后兴衰的起步,只是这样一个在普通人眼里近乎通天的权利,却并没有落在陆柏颜的身上,因为如今的她,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侍郎,俗称,小跟班。

因为官位不及,早朝之时,侍郎们只能陪同在宫殿门外,等候自己的上司。而今日与陆漫瑶一同陪同在外的,是一个弱冠少年,名叫韩为。

韩为远远便瞧见陆柏颜是同陆太傅一起下的车,心里便有了些底,见了面也是温和地笑着:“你就是新进仕的陆公子吧?在下韩为,日后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

面对少年温和的笑意,陆柏颜僵硬的脸终于有些缓和,她抬手朝着对方回礼,也不忘自我介绍了一番:“陆柏颜,日后,还望韩为兄多多关照。”

韩为笑了笑,瞧着对方才刚刚触及自己胸膛的身高,心中惋惜也不敢表现出来,只是在点头之后默默回到自己的位置。

新皇初登高位,朝中个个心怀鬼胎,陆家也终将成为政权的牺牲品,他过一个小小侍郎,自身难保,也无能为力。

而陆柏颜随后与着韩为一起,在宫门外等了足足两个时辰,往日来说绝不会需要那么久,韩为的神色渐渐开始有些不稳,陆柏颜虽也好奇,但更多是难受于脚上带来的不适与疼痛,本来昨日就跪了许久,今天又站了半天,她想,她多半和这皇宫有仇有怨。就在陆柏颜心中抱怨之时,宫门的数千条台阶之上终于有官员陆续而下,只是他们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

在人群中观望许久,韩为的眼睛忽然一亮,直直朝一位大肚高员走去,想来那便是二人的上司,史部尚书。

“大人!”韩为本就担忧的眉头深锁,不安地瞧着尚书官袍上星星落落的血点,紧张的抓住了对方有些飘忽的手,“大人?您这是,大殿这是发生什么了?”陆柏颜跟在韩为身后,机灵的扶住了史部尚书的另一条胳膊,瞧着对方已经煞白的神色,也不敢轻易出声。

史部尚书摆了摆手,似乎有些口干舌燥,肥硕的身体也有些虚飘,想起自己方才在殿中亲眼所见的惨况,慌张地摇了摇头:“陛下,陛下发怒了。”

韩为听了也见怪不怪,颇为熟练地抗起自家上司就往外走,陆柏颜小小的身躯使不了什么力,所以也只是象征性地对方扶着手臂,只听韩为继续询问道:“陛下今日的火气这般大?为了什么?”

史部尚书终于被韩为一步一步扶上了朝廷派发的马车,在喝了一大口茶水后,费力喘着粗气,仿若刚在一路扛着人的是他似乎,但其实他就是被抗的那个。这位史部尚书又抿了一口韩为倒给他的茶水,随后才徐徐道来。

原来前段时日,朝中三省就因税收之事忽然起了争议,苻生虽性格怪异却幸而不爱奢靡,可即便如此,建国以来百姓税收屡次附增已经到了难以承担的地步,粮食产量少,税收压力大,国库储蓄已经岌岌可危。于是朝中文职嫌弃武官年年征战,过度消耗了国家产能,而武官鄙夷朝中大臣只知享乐,外面民争纷起丝毫不管,次次还是得靠他们南奔西跑去平息。总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也不能输了谁,可除了降税谁也讲不出更好的办法解决事态。

降税,不过是远水扑近火,何况这场大火来势汹汹,已经危及国家根本,倘若不及时在根源上解决事态,只会越发严重。这时,终于有位年轻职员站出来说出了事态的源头。

大秦本就在战乱中建国,位居关中,虽土地广阔占据黄河,但民族杂居,纷争不止,农民们只想着争夺自家的土地而根本无心耕种,外加天不应时,水旱灾害不断,有人因无法承税而走向强取豪夺之路,而朝廷的不作为,最终使得千里秦川成了豪强横行,百姓们根本苦不堪言。

而站出来的这位官员本是拥护苻坚的党派,寒门出身的他,因苻坚的赏识才有幸站在文武百官的行列,哪怕他站的是最后一排靠边的位置,也胜过于无。如今他因实在不满苻坚残暴废政,终于站了出来,已是报了必死的心态,但他心中也在赌,赌这高位上的皇帝不是一个只知杀人取乐的草包,赌他会为了坐稳那个位置,而不得不重用于他。

苻生绝不会是个草包,他又何尝不清楚现下民居动态,只是朝中没有一个是能真正为他所用的人,他不像苻坚,早已对这个位置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而决定坐下来也不过是因为这原本就属于他的东西不容他人夺取而已,他看不得苻坚得逞,就好像他看着别人不开心了,他就开心了一样。

哪怕对方原是苻坚的人又如何,能为他所用便是他的人了。所以那人赌对了,苻生重用了他,封为刺史前去平息民乱治理灾害。

这一行,正和他意。原本那青年已是做好了准备,却未曾想秦朝官员已经腐败至了根底。他们害怕青年此行会损害自己的利益,多次阻挠,最终,青年死于一场蓄意挑起的民乱之中。而苻生派去他身旁保护他的官员却早已和地方县令勾结,青年惨死那日,他们正在县令家中欢唱,美酒美人载歌载舞,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因此,今日苻生才会勃怒,不顾正堂大殿之中,文武百官尚且在侧,亲手斩了数十人。

辉煌的大殿,此时已被一片鲜血染红。

陆柏颜坐在马车门外,身旁是正在赶车的韩为,她回首遥望身后的宫殿,那里确实如同一个吃人的黑洞,却散发着绚丽的朱红色彩,恍惚中,那些颜料似乎开始缓缓挪动,化身为一滩滩鲜红的血液。

韩为侧脸瞧过陆柏颜的脸色,见她眼神空洞,面色呆滞,猜想怕是被马车里的大人夸张的言辞给吓着了,于心不忍地轻声安慰道:“你莫怕,没有大人说得那般恐怖。”说着,又小心翼翼地瞟了眼身后关得紧紧的车门,放低了声量凑到陆柏颜的耳边道:“陛下生性如此,他爱好杀人,好的坏的都杀,上次不过是有位官员在殿上献媚了几句,他便让人给拖出去斩了,以后,你习惯就好。”

本在和毛毛沟通沉思的女子一愣,摆出回笑的嘴角抽了抽,又实在无言地收了回来。

韩为也意识到自己此言不妥,但自认为自己所言也并非虚假,便又挪回了自己的位置,专心赶马了,心想着只要让对方消化一会儿便能好了,堂堂七尺男儿,岂能被几句夸张言辞给唬住的,起码得真正见识了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