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飞逝，具体陆柏颜离开京城已有一年，关中的年连祸乱经他之手仿若起死回生一般，出现了好的转机，只是如今祸乱渐平，朝中却是异声渐起。

“本以为那陆家小子必死无疑，却没想他不仅活了下来，现在还彻彻底底治好了祸乱，就连一向在关中区域称王称霸的氐族至亲，也在那陆家小子手下栽了跟头，这陆家看来命不该绝。

“关中如今没了那些豺狼虎豹，便成了人人想要分食的肉羹。我倒要看看这陆柏颜能有几条命！”

“你可千万不要小看了人家，如今是苻家那位护着他，陛下也要护着他，不谈其中因果人就是有这样的能力！我看，这是朝中怕是马上要变天了。”

京城氐族老宅，是苻家在这片土地称帝后为回馈自家高祖特意修建的一所大宅，耗资巨大，里里外外都修建得极为磅礴，而往日里原本沉静凝肃的祖堂偏院，今日忽而飞起了一群惊鸟。

“这陆家的混球小子！我看他压根是在耍着俺们玩儿！当初说要提高河坝，修改什劳子水道要借用俺们的地，承诺过后会还个水田给俺们，可结果呢！他擅自将那些田地白白送给了流民，俺们一分好处没分到。现在，现在又说要借家僮奴仆三万人一分钱不给，他简直是放肆！”

房间里，端坐着的都是氐族有头有脸的将领，而方才说话的，是原本驻在关中的守城将士，因与陆柏颜发生冲突，现已被革职，所以甚是看不惯陆柏颜在关中的所作所为。

他情绪激动，说完之后自认隐晦地瞟了眼坐在上首隐身在黑暗阴影处的位置：“当初要不是大人您拦着，我老早得让那小子尝回好的！”

那上首的大人沉默着，还未出声，另一个鬓额微白的中年男子倒是率先站了起来，重重拍桌呵斥道：“我看你才是放肆！”

他瞪大这眼睛，面带薄怒，“那些农田根本就是你从百姓那强取豪夺而来，为此你做了多少亏心事招惹了多少麻烦，要不是靠着各位长老为你撑腰你还能安然坐在这？你倒好恶人先告状，还敢教说族长的不是！我看你是嫌脖子上的玩意儿太重，要摘一摘了！”

听到要摘脑袋，瞧到对方指着脖子的狠厉气势，叫嚣的男子瞬间便颓了，弱弱地唤了句大哥后缩回了自己的位置。

眼瞧着殿里气氛似乎凝重，坐在上首的神秘人物终于开了口：“行了。”

“他要什么，就给他。”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陆柏颜。在场的其他众人本还做着观戏的神态，在听到主座人毫不吝啬的话语后，面色便瞬间难看起来。连同方才还在训斥旁人的中年男子也纠结起了神态，难堪说道：“奴仆三万，就是把我等家里的奴仆统统奉上也凑不出那么多人数啊......”

光影下，首座的人侧了侧身，座椅便发出了细微吱呀的声响，昏暗中瞧不见他的神色，也听不出喜怒：“那就调动整个大秦，豪门世家百万户，三万奴仆而已，足足有余。”

老人说完，沉默了一会儿，似瞧见了众人阴阴沉沉的脸色，继续开口：“若有人不愿意，那便提点提点他们，让他们别忘了，自己身后靠的是谁。”神秘人的视线在众人的惊骇的面色上环顾了一会儿，索性挥了挥手放他们离开。

待众人走光，坐在阴暗深处的人物才缓缓起身，挪步到有着稀疏眼光的书桌前，苍老慈祥的面容下是处世以来沉淀下来的稳重与狠厉，他用食指敲打着桌面上陆柏颜寄过来的文书，微风袭来，桌面的书信被吹得飞扬，露出底下压盖的一张泛黄的旧纸，阳光投射下有隐约字迹神奇浮现：“关中人员已经安排妥当，皆时会混作奴仆回城，请大人接应。”

一晃，一年春光很快又过，陆柏颜终于带着关中稳定的消息得以应召回京，此日，苻生高调携着朝中众臣在城门口热情相迎。

时光匆匆两年，苻生早已想不起记忆中那瘦弱少年的五官模样，心中却是着实感激对方这两年为他带来的朝中改观，于是他比任何人还要迫切好奇地盯着远方，眼巴巴地瞧着陆柏颜下了马车。

仍旧是那一身淡蓝色的圆领长袍，外披一件深绿的狐裘，少年的身高蓦然挺拔了许多，身材却还是一样消瘦，怕是在那地狱般的灾区受了不少苦难，苻生出神的想着，不知对方在抬眸瞧来一眼后，悄然低头掩去了双眸凌冽的目光。待他回神，只见陆柏颜精致的侧颜恰好陷入了雪白的狐裘绒领中，对方净白的皮肤似与绒领融为一体，却也衬得白中带粉的肤色更加通透，无端得让人塌了心头。

“陛下。”

待陆柏颜唤起，苻生失神的目光才堪堪收回，这才惊觉对方已行至了自己的跟前，正行礼跪拜。

“微臣陆柏颜，参见陛下。”

“爱卿快快请起。”苻生赶忙抬手虚扶，只是这伸出的手无端有些颤抖。尾随在东海王身后的韩为瞧见了这一幕，本还兴奋的神色瞬间收了回来，狠狠皱起了眉头。

“爱卿去时还是深秋，如今春去秋来了两个轮回，朕与众臣终于是盼见爱卿回来了。”苻生瞧着对方蓦然拔起的身高，颇有些感触，“你瞧这城门的梨树，你走时还是棵苗苗，如今也开花了，长得比你还高些。”苻生兴奋地用手比了比。

陆柏颜挑眉，歪头瞧着苻生的动作，回首看了看身后开得极好的梨树，蓦然想起了自己离去时苻生写的书信，不由弯起了眉眼，俯身作揖道：“臣同这棵梨树一样，终不负所望，有脸得见陛下了。”

春风袭来，那梨树欢快地抖动着，撒落了一地花瓣，落在了众人的衣襟上，更有一瓣调皮地掉落在了陆柏颜的眉心。

苻生瞧见了，只觉得那娇艳的花色也不及眼前之人眼眸中的春色半分。苻生觉着自己的心好似成了一片云，好似成了那朵的花瓣，就这样待在了对方的眉眼，不肯离去，流连忘返。

陆柏颜未能察觉到面前之人的异常，她将视线移向了苻生身后的大臣，入目瞧着大多都变成了生疏面孔，路过东海王苻坚时，陆柏颜的视线顿了顿，微微颔首，得以对方的回应后才缓缓收回了视线。

“陆刺史年轻有为，此次不仅解决了关中的年年灾害问题，还顺带一举收复了关中的叛民，平复了民族之间的动乱，今日得以回朝，代表陛下身边又拥有了一大可用之力啊！”

陆柏颜闻声抬头瞧那讲话之人，是个留着长须的半旬老臣。陆柏颜微微颦眉隐约想起对方是朝中鲜有的保皇一派，他离开京城是对方还只是负责监守宫中文书的微职，如今瞧着已是官进几品。

陆柏颜自然是谦恭地抬手以礼：“承蒙大人夸赞，微臣只是做了力所能及之事。”

对方见此在心中默默点了点头，面上也带起了丝丝笑意。一时，更多人纷纷凑前贺喜，或夸赞陆柏颜，或夸赞苻生，无非都是带着讨好之意，这时其乐融融的众人皆没想到，一场真正的战争已随着陆柏颜的回程而即刻拉开了序幕，而他们脚下所站的土地便将是这场战争赢胜利家的奖励。

苻生本意要在宫中设宴，正式光明正大的为陆柏颜的归来接风洗尘，奈何却被陆柏颜以周途劳顿婉言回绝，如此，大队人马在城门口尴尬寒暄一番后，姗姗离去。

而事实上，陆柏颜哪会真的休息回头就暗中叫人喊住了韩为，为的就是想探知些消息，可不能让自己去打毫无准备的征战。

“韩为兄几年不见，现已是掌管整个六部的尚书令了，当真是柏颜日夜兼程也不能匹及的。”

陆府内，陆柏颜的院子因主子的归来，又恢复了往日的寥寥烟火，两人如两年前一般席地而坐，对酒畅饮。

相隔的时光丝毫不会让两人变得生疏，反倒因为两年不见，闲谈的话语变得更多。

“瞧你这话说的，你如今荣耀归来，陛下自然会对你加以赏赐，你还愁身上的官服品阶不够高不成？”韩为轻松接话，历经时光的洗礼，将他打造得更加成熟稳重，为人处世也更加圆滑谨密再没有了当年的青涩模样。

“我离去两年，瞧着朝中官员多为面生，想来有了许多变动。”陆柏颜缓缓收起脸上的笑容，平淡的眼眸却一如当年。

韩为本还嬉笑的表情也缓缓收回，郑重地点了点头：“正应了柏颜你的话，你离去后，陛下对王爷的态度多有改变。如此，大大给了我们生长之机，自我彻底接手史部后前后多次对先前的纳人制度进行了修改，开放进举收纳汉族士人，为此引进了许多有才能人，起初虽然也遇到了些麻烦，不过好在现在都解决了，算是慢慢稳定了下来。”

“恢复士族特权，承认士籍，如此，抑制了氐族贵族豪强，想来其中必定有许多苦难。”陆柏颜微微颦眉，面露担忧。

“确是如此，不过现如今朝中人员已基本都稳定了下来，事情已成定局，氐族也无可奈何。这其中多亏了陛下支持，如今我是打算在各地建立孔子学堂，好培育更多人才，国强根本，才不可缺。”韩为故作轻松的笑了笑，提起兴建学堂，眉眼皆是光彩。

陆柏颜自然是赞同地点头，忽而想起什么似的，侧脸抬眉询问道：“我瞧今日东海王身侧站着一人颇为面生，瞧衣着面貌，也是汉族之人？”

“正是！”提到那位人物，韩为一下来了精神，“此人名为王猛，是尚书吕婆楼向王爷力荐的人物，他为人谨严庄重，深沉刚毅，胸怀大志，对军事颇有专研，其才智能与柏颜你评比一番嘞！”

陆柏颜苦笑着摆了摆手：“此等人物，柏颜不可比。”

听陆柏颜如此言论，韩为大笑起来，说是两人各有其领域春秋，不比也罢。

就这样两人继续说说笑笑，很快将此事翻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