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貘一族迁至日本后，就一直过着低调隐居的生活。

自从苏童记事起，他就跟祖父住在籍宿的私宅里，而他的父母以及双胞胎弟弟太郎则从不被允许进入这里。即便在阖家团圆的节日期间，他们也只能在门外行礼。

三四岁的时候，苏童有几次远远看到了，忍不住跑出去想跟太郎玩。本来就是亲兄弟，年纪相仿，彼此一见心生欢喜，不过每一次都是一样的结果：太郎被父母匆匆带走，苏童被拉回宅子。稍微懂事儿之后，他俩都知道大家并不希望二人有任何接触，心性也就淡了下来，长大之后更是如陌生人一般，除了长着一样的面孔，再无其他交集。

“你祖父未免太严厉！”左小孟忍不住批评，生生把两兄弟分开，这个老头看来心肠不是一般的硬，“我不懂你们这一代出了双胞胎会有什么灭顶之灾，但是既然他有办法压制，为什么还人为地制造你们之间的疏离呢？”

“我先不跟你争论这个问题，你似乎更应该关心自己的安危。”苏童懒懒地说，并不想纠缠在祖父这个问题上。

“我有什么安危？”左小孟心想，不过是被太郎趁虚入了梦境，仔细想想，除了梦中的悲伤，倒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

“还记得圣泉吗？”苏童问。

“当然，我就是泡在里面才睡着的……”左小孟回忆起来那梦境来心里还是难受得很。

“难道我叫醒你的时候，没发现圣泉有什么变化吗？”

“变化？”左小孟细细回忆，突然想了起来，“对了，水变得好凉，怎么会突然变成冷泉了？”

“那是你在梦里的哀伤情绪释放出来，布满了整个水域，负面能量全部被它吸收，以至于圣泉的热度消失殆尽，虽然我并不在你的梦里，但是梦里大概发生了什么我却可以感应的到，经历了许多让你悲痛欲绝的事之后，一旦你在梦里死了，太郎他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啊？什么目的？”左小孟想到在梦里她得知羽灵的死讯、面对太郎的诀别、目睹山河的满目疮痍，病榻缠绵心如死灰的样子，不由有点儿后怕。如果不是苏童及时赶到，按照这个剧情的发展，她真的会“死”掉。

“太郎和我的灵力此消彼长，始终要维持一个均衡的状态。籍宿的圣泉有提升灵力的功效，当年祖父之所以让我住进私宅，就是为了每日在圣泉中浸泡，才能保证体内的灵力不断提升。”苏童低下头，叹了口气，接着说，“而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太郎的灵力越来越弱，身体也越来越差。”

“那不是以命换命？”左小孟脱口而出。

苏童脸色极差，并没有马上回答她的问题。左小孟觉得自己话说得不妥，心想虽然他们并无深厚的感情，但毕竟是兄弟，两人同样都是祖父的亲孙子，他怎么可能狠得下心做这么恶毒的事情。

“你说的没错，就是以命换命！”苏童长吁了一口气，看样子这个秘密在他心里憋了很久了，说出来反而轻松。

左小孟打了个冷颤，如果刚刚她定义苏童的祖父是个心肠硬的老头，看来自己还是太善良了，虎毒尚且不食子，他竟然可以牺牲一个孙子的性命，来保全另一个！

“你们俩和平共处不行吗？”左小孟愤怒地问，“这对太郎来说，是何其残忍！”

“我也问过祖父这个问题，不过他只说了八个字：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苏童无奈地说。

“不拘小节？？这是人命啊！是他亲孙子的命！怎么就成了小节了？简直不可理喻！”左小孟激动地大声说，引得周围的乘客纷纷侧目。

“所以这么多年来，我父母想尽各种方法救太郎，一直在和祖父抗衡，虽然力量微弱，但起码算是保住了他的命。”苏童眼中闪着晦暗不明的光，似乎有一丝失落的情绪充斥其中。

左小孟想起那两个看起来面目疏离的中年男女，很难想象当初是以怎样激烈的方式冲破了层层阻碍才能够在一起，而他们对儿子炽热的爱全部都被冰冷的外表所掩盖，外人无论如何是看不出来的。

突然之间，她觉得苏童很可怜，同样是父母的孩子，原本应该是一家四口的和谐画面，他却被剔除出来，站在了另外三个人的对立面。虽然看起来他是被重视被保护的那一个，但其实他才是真正被父母被兄弟被家庭抛弃的人。

想到这里，她松了松安全带，侧过身紧紧抱住了苏童。对方也知道她此刻的心思，亦反手抱住了她。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但是让大家都身陷痛苦，难道比那些祖宗规矩、家族责任还要重要吗？”左小孟轻声说，情绪已不如之前激烈。

如果苏童和太郎当年调换了位置，如今受苦的岂不就是眼前的男人？想到这里，她心里不由一阵害怕。

“不说这些了，现在你毫发无伤，就是最好的结果。”苏童不无担忧地看着她，“如果你在梦中死去，产生的负面能量会使圣泉的温度达到冰点，而这些正是太郎所需要的，吸收了这些能量，他的灵力会大大提升…”

“然后你就会衰弱下去？最终…”左小孟打了个冷战，难道自己在梦中的所作所为差点儿害死苏童吗？

“不会，他吸取的灵力并不属于我。”苏童揉了揉她的头发，接着说，“很久以前，梦貘一族以吸食噩梦为生，虽然灵力提升极快，但是带来的负面效应也越来越明显，族群中暴戾之气愈深，相互杀戮之事时有发生，最终导致五大派系间爆发了严重的争斗，金貘不知所终，木貘土貘火貘遁世，而我们水貘一族则远走他乡。从那时开始，我们的祖先就严禁用这种方法提升灵力，他们找到了位于籍宿的圣泉，以天地之精华滋养，以温和之水质浸泡，得以维持水貘万年灵力不损。”

“那你父母和太郎等于是…”

“是的，他们开启了万年的禁忌。祖父最近也有不好的感应，所以趁这次部门旅游，我特地回来看看，果不其然。”苏童眼中闪着复杂的光，“万年前貘族吸食的噩梦是天地间自然产生的，尚且戾气极重，更何况太郎吸食的噩梦是人为制造出来的，一旦达到某种量级，恐怕不仅水貘一族，其他族群都免不了被牵连。”

左小孟虽然觉得苏童所说的世界离自己很远，但对于差点儿成了助纣为虐的“工具”也是心有余悸。

“如果你不出现，我会死吗？”左小孟问他，“是真正的死，而不是在梦里。”

“不会，但是你会在梦里不愿醒来，也就是说如果太郎驱使剧情，让你‘死’在梦里，你的精魂就会永远留在那个幻境中了！到时候，连我也无能为力。”

左小孟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确实，自己当时已经在梦里心如死灰，离死亡也就差那么一点儿了，如果不是苏童及时赶到…后果还真是…

“可是你为什么一直不联系我？如果不是我找了过去，也不会遇到太郎，更不会被骗到什么圣泉去。”左小孟嗔怪到，经过这次生死考验，她觉得和苏童的关系更近了。

“我就是怕连累你，才决定暂时人间蒸发。”苏童苦笑道，“我无法评判他们目前的能量有多大，加上上次硬闯忘川之后，我的灵力大不如前，依祖父的意思去探籍宿，勉强自保，加上一个你…要不是遇见水灵，我们离开那里都成问题。”

“水灵是谁？”左小孟好奇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