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节

胖子扬起的手还未落下，就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喝止住。

胖子转过身，看清楚来人，脸色刷的一下变了色。

“老，老爷，您回来了！这个疯妇在门前撒野，小的教训她一下……”胖子结结巴巴的狡辩着，话还未说完，见崔之谦脸色不好，吓得赶忙闭住了嘴。

崔之谦瞪了胖子一眼，弯腰拾起被他丢在地上的腰牌，走到张嬷嬷面前。

“下人无理，嬷嬷切勿怪罪。”说完，将手里的腰牌递了过去。

张嬷嬷单手捂着被胖子打红的脸颊，气冲冲的瞪了他一眼，抬起头，伸手去接崔之谦递过来的牌子。就在两个人目光不经意触碰到一起时，崔之谦和张嬷嬷同时惊呼一声：“是你！”

崔之谦皱了下眉，低声朝着跌坐在地上的张嬷嬷说了句：“快点儿起来，随我来！”未待她回话，转身便朝府内走去。而张嬷嬷眼神中闪烁着复杂的神色，从地上站起来，不顾众人向她投来猜忌的目光，朝着崔之谦离去的背影追了过去。

“这个疯妇还真的认识老爷！”胖子嘴里嘟囔着走进崔府，重新关上大门。

崔之谦带着张嬷嬷来到后园一处僻静的地方，见周围没有旁人，这才上前握住她的双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声音颤抖着问道：“你是晴儿？”

望着面前鬓角斑白，面容有些清瘦的崔之谦，张嬷嬷猛的扑进他怀中，声音哽咽的说道：“楚湘，你真的是楚湘！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

“晴儿，你别哭，你听我说。”崔之谦怕张嬷嬷的哭声惊动其他人，赶忙抚慰她，直到见她轻声抽泣，这才继续说道：“晴儿，你怎么会有皇宫的腰牌？难道，这么多年，你一直都在皇宫里？你知不知道，我差人四处打听你的消息，我还以为你和惠璋公主一起去了。”崔之谦说完，眼圈儿微微有些发红，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

“楚湘，你不是叫楚湘吗？那你怎么会成为兵部尚书崔大人的？我们的儿子呢？你知不知道荣儿在哪里？荣儿当年被坏人抢走时，我去找你，可是，他们说你已经离开了慕容府，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何不辞而别？你知不知道我这么多年过的有多辛苦？。”张嬷嬷看着崔之谦的眼神中透着不解/彷徨和疑惑，焦虑的声音越来越大，似乎不知道什么社会就会爆发。看着眼前这个早已贵为兵部尚书的崔之谦，她的表情非常复杂。

“晴儿，你先冷静一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到前面的亭子里去坐一下，听我慢慢讲给你。”崔之谦说完，拉着张嬷嬷朝前面不远处的凉亭走去。

原来，崔之谦本姓楚，单名一个湘字。想当年，他不过是寄居在祁国兵部尚书慕容锦修府中的一名食客。因其歌词、诗赋无不精通，对兵书战略也颇有见解，深得慕容锦修器重，常常邀他一同出席府中宴请等场合。张嬷嬷，本名叫做张晴，曾是惠璋公主的贴身侍女，因她为人精明，能言善道，深得惠璋公主喜爱，只要有惠璋公主出现的地方，张晴就会在那里。而她与楚湘之间的故事，就要从二十年前说起。

二十年前，慕容锦修被祁王封为兵部尚书，慕容府内上上下下，张灯结彩，前来道贺的达官显贵络绎不绝。当今祁王的姑姑，惠璋公主也带着张晴，亲自前往道贺。宴席间，楚湘的侃侃而谈加上慕容锦修的一再夸奖，让早已对他芳心暗许的张晴，眼睛不由自主的总是偷偷瞄向他那里。那时的楚湘，年纪尚轻，对人情世故了解有限，常常因为得到慕容锦修的赞赏而招来其他食客的排挤。从他第一眼看到张晴的那一刻起，就被她身上不同于其他婢女所特有的气质深深吸引住，就算是在与大人们侃侃而谈之时，也总是有意无意的把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哪怕只是匆匆的一扫而过。

郎情妾意，互生好感的两人趁着席间空隙，相约三日后同赴庙会。

转眼，到了第三日，张晴一早服侍完惠璋公主，借故身体不适，向惠璋公主告了假，一个人偷偷跑出了公主府，按照约定来到了庙会上。果然，当她到了石经寺门前，一眼便看见了早已等候多时的楚湘，笑着朝他跑去。两人犹如朝夕相伴的小情人似的，手牵着手穿梭于人群中，享受着心中的甜蜜。从此，每当月假，张晴便与楚湘厮混在一起，彼此互诉衷肠。终于，有一天，两人冲破最后一道防线，有了夫妻之实，未曾想，在那之后竟然珠胎暗结。

三个月后，张晴发现自己月信没来，私下找了郎中才得知自己已怀有身孕，这个消息让她和楚湘措手不及，不知如何是好。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她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直到怀孕到五个月的时候，这才被惠璋公主发现异样。在公主的逼问之下，张晴不得已才将她与楚湘的私情说了出来。公主听闻勃然大怒，下令将她撵出公主府，最终，还是管事嬷嬷为她求情，这才将她留了下来。

四个月后，张晴顺利产下一名男婴，初为人父的楚湘为他们的儿子取名荣儿，并筹划着待她做完月子后就去公主府提亲，正式迎娶她过门。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一场灾难悄无声息的降临在公主府。

那天，惠璋公主把半岁大的小郡主留在府中交由奶娘照顾，自己则陪着顺庆王爷前去秀水参加一个友人的寿宴。谁知，夜晚驾车回来的途中，马匹不知何故受惊，朝着悬崖冲了过去。车夫危急关头跳车逃命，只可惜，惠璋公主和顺庆王爷夫妇二人连同着马车坠下了悬崖，等到车夫跑回公主府报信，众人在崖底找到早已摔得七零八落的马车残骸时，他们夫妇二人已然气绝多时，不足一岁的小郡主就此变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就在张晴沉浸在失去主子的哀痛之中时，一场毁灭性的灾难正等着她。

惠璋公主和顺庆王爷下葬当天夜里，几名黑衣人闯进她的房间，将她打晕之后，抱走了尚在襁褓中的荣儿，等她第二天一早转醒过来，哪里还有荣儿的影子。当她踉踉跄跄，发了疯似的跑到慕容府上去找楚湘，想要告诉他儿子被人抢走时，却惊闻楚湘一早离开慕容府，不知去向。

悲痛欲绝的她被人抢走孩子，就连唯一可以信赖的楚湘也没了消息，这让她万念俱灰，一时想不开,竟跳进了冰冷的护城河中。也许是张晴命不该绝，就在她跳进湖中的那一刻，恰巧被一名出宫办事的公公瞧见，那位公公二话没说，跳进河中将她救了起来。最终，在他的安排下进了宫，当了一名宫女。这么多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自己的儿子，想念着楚湘。她不肯相信楚湘抛弃她的事实，她总是告诫自己，楚湘一定是遇到了麻烦，总有一天，他会回来找她。总有一天，他们一家三口一定会在一起团聚。也正因为心中有着这股信念支撑着她，如若不然，恐怕这世间上早就没有这个人存在于世了。

崔之谦将张嬷嬷带到自己的书房，关上门之后让她在桌前坐好，这才开口缓缓说道：“晴儿，崔之谦才是我的本名，至于楚湘，那不过是我寄居在慕容府时的化名。我知道你脑子里一定有很多疑问，你先喝口水，听我慢慢讲给你听。”说完，拿起桌上的茶杯，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她。

张嬷嬷没有去接崔之谦递过来的茶杯，而是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看。一时间，她还无法接受楚湘就是崔之谦的这一事实，他们之间有太多问题需要说清楚，他欠她的解释太多，太多……“晴儿，当年我一直找人四处打听你的下落，怎奈,有关你的消息犹如石沉大海，一点儿音信都没有。直到后来，听人说你投河自尽，我这才放弃继续找你。”崔之谦老泪纵横，拉过张晴的手，将它紧紧攥在手中。

“找我？”张嬷嬷凄然一笑，眼神无比幽怨的望着他，厌恶的抽出被他攥住的手，继续说道：“公主下葬的那天夜里，几个蒙面人冲进房内将我打晕后抢走了荣儿。等我第二天一早醒过来，赶去慕容府找你的时候，得到的却是你离开慕容府不知去向的消息。你告诉我，当年你为什么不辞而别?我的儿子如今身在何处？你说啊！”

“晴儿，你不要急，你听我慢慢告诉你。”崔之谦一面安慰着急躁的张晴，一面缓缓说道：“当年，我并没有离开慕容府，那一切都是廉王事先安排好的，你和我只不过是他们权利斗争下的牺牲品而已。”接着，崔之谦把当年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

二十年前闯进张晴房内，从她手里抢走荣儿的不是别人，正是廉王府的侍卫。原来，廉王与当年的兵部尚书慕容锦修同为先皇的心腹。廉王，人如其名，施粥赠药，上书减轻农民赋税，深得百姓爱戴。慕容锦修，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在他的带领下，祁国兵强马壮，不到十年时间，已经拥有百万兵甲。因其忠君爱国，深得先皇重用。

只是，没有人知道，外表看上去温文儒雅，待人热情和气的廉王，心中却有着非常大的野心，他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的亲民，廉政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私底下，却觊觎皇位，暗中笼络朝中重臣，图谋不轨。廉王深知慕容锦修不可能与自己同流，于是，私下秘密召见了当时还是慕容府第一食客的楚湘，让他替自己监视慕容锦修的一举一动，时刻把慕容府内的情况报告给自己。

楚湘一口回绝了廉王的要求，正当他准备离去的时候，廉王却派人将荣儿抱到他面前。当他看到襁褓中熟睡的婴孩时，脸上霎时没了血色。廉王看着面色惨白的楚湘，不屑的告诉他，如果不与自己合作，荣儿就要死。望着襁褓中熟睡的荣儿，楚湘犹豫了。如今，自己的儿子就在廉王手上，如果不答应他，不止他性命难保，就连荣儿也要因此残遭厄运。在亲情和道义面前，最终，他选择了亲情，答应了廉王的要求。见楚湘答应替自己做事，廉王脸上露出了舒缓的笑容。他告诉楚湘，荣儿眼下不可以交给他带回去，只有楚湘通过了自己的考验，才可以带走荣儿。等到事成之后，楚湘不但可以带走自己的儿子，还可以坐享荣华富贵。

就这样，楚湘一个人稀里糊涂的回到了慕容府，等他想起去找晴儿的时候，才从公主府下人口中得知晴儿清早出门后，再也没有回来过。心急如焚的楚湘跑遍了全城，四处找人打听张晴的下落，直到十天后才听到，有传闻说前几日有人投河自尽。听着旁人的描述，投河女子的身高，样貌，衣着都与张晴相似。由于，女子尸体已经被拉到荒冢草草埋葬，等到楚湘得到消息感到乱葬岗时，看到遍地杂乱的坟冢，早已分辨不出哪座才是下葬不久的新坟……时间一天天过去，他早已不记得自己多少次把慕容锦修身边发生的事情，包括他的行踪透漏给廉王，也不记得自己多少次从他手中接过一包包丰厚的赏银。直到荣儿五岁那年，他才完全得到了廉王的信任，最终，如愿以偿的得到了一处属于他的宅子，再也不用寄住在慕容府中。除了每日一早到慕容府中继续着食客应做的事情之外，下午就可以回到自己的宅院中陪伴荣儿，教他识文断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