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节

廉王倒也守约，在楚湘为他提供情报的这些年，廉王对他们父子还是比较照顾，并没有过多为难他们。直到有一天，楚湘在慕容府中无意得知少主祁沐风准备联合慕容一族夺回把控在廉王手中的政权，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脑中形成。他认为这是自己和荣儿彻底摆脱廉王控制的机会，于是，他悄悄找到慕容锦修，将廉王收买自己的事情和盘托出，只是隐瞒了自己透漏过多慕容府内的消息那一段。

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一则意外的消息犹如惊雷炸响般，震撼朝野。

天和八年，把持朝政整整八年的廉王突染重病，幸得救治及时，暂无性命之忧，念其多年来辅助新主有功，祁王下旨，其子祁浩赐一品定国侯，爵位世袭罔替，此华南郡府一座，即刻起，廉王随一品定国侯搬至华南郡府养病，可不必上朝。

祁王这道圣旨一下，朝野哗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把持朝政长达八年之久的廉王倒台了，其子虽然被册封了一个一品定国侯的爵位，恐怕，从今往后，一品定国侯府内上上下下都将在华南郡府中了却余生，永无出头之日了……祁王一夜之间便将廉王这颗盘根错节的大树，悄无声息的连根拔掉，可见手段非常。也正因如此，祁王在当了八年傀儡皇帝后，终于，独揽朝权，当上了名副其实的皇帝。只是外人不知，楚湘在整件事的背后，起到的作用有多大。

天和十年，独自掌控朝政的祁王再次下旨，破例擢升楚湘为兵部左侍郎，协助慕容锦修处理兵部日常事务。因楚湘已把自己的本名告诉给慕容锦修，所以，在任命的手谕上，兵部左侍郎的名字赫然写着，崔之谦三个字。

直到，天和十二年，慕容锦修叛国通敌一事的发生，再次震惊朝野，而慕容锦修在逃往望夏国不久之后，原兵部左侍郎崔之谦如愿以偿的坐上了兵部尚书的位置，只一天的到来，并为出乎他的意料。就这样，崔之谦简略的将这些年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大致向她讲了一遍。

听着崔之谦的话，张嬷嬷脸上的愠怒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则是愈来愈多的迷惑与不解。

突然，张晴发出一声惊呼，表情惊恐的望着他：“天啊，难道慕容锦修叛国通敌……是你……”张晴话未说完，就被崔之谦捂住嘴巴。

“你疯啦，这种事情怎么可以乱说!”崔之谦面露愠色，不满的呵斥道。

“我是疯了，二十年的骨肉分离，二十年孑然一身，二十年的青春年华就这样被困在宫中，难道我不该疯掉么？我早就疯了！”张晴怒容满面的咆哮着，泪水犹如决堤的洪水般夺眶而出。

“晴儿，你不要这样，我真的是有苦衷的。如果我早些知道你还活着，就在宫中，我怎么会把你一个人扔在宫中不管。你知不知道，我们的荣儿已经长大成人了，前不久陛下还召见我进宫，打算为他和凌云郡主赐婚。”崔之谦见张晴情绪失控，生怕引来外人的注意。突然将话题引到荣儿身上，而这个荣儿正是崔之谦与张晴之子崔荣。

果然，张晴听到荣儿两个字，立马安静下来，静静的望着他，眼神中闪烁着期待的神色。

“你说的都是真的？荣儿就要迎娶凌云郡主了?”张晴目光闪烁，抑制不住的喜悦,全然写在脸上。

“是啊，自从陛下上次在赏兰会上见过荣儿，一直对他赞不绝口。想到凌云郡主也到了该赐婚的年龄，这才召我入宫，问了些有关荣儿的事情，依我看，荣儿当郡马的可能性很高。”崔之谦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在崔之谦眼中，自己的这个儿子虽然平日里和一些狐朋狗友混在一处，论才貌，论武功，随便哪样也都是祁国众多王孙公子中的佼佼者。等他娶了妻，有了家室，身上的劣性自然会得到收敛的。

张晴沉浸在对儿子的幻想中，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这么多年在宫中所受的苦，想到荣儿马上就可以成为郡马，迎娶祁王最宠爱的凌云郡主为妻，她这个做娘亲的脸上早已经乐开了花。

“荣儿呢？我要见见荣儿！这二十年来，我日日夜夜都在思念着他，你快告诉我，荣儿在哪里？我要见他！”张晴从幻想中回转过来，转身望着他，语气中没有了先前的敌意，而是满心期盼的等着他的答复。

见张晴态度缓和了许多，崔之谦心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脸上挂着笑容，走到她身旁，柔声细语的对她说道：“晴儿，你今天来的不巧，荣儿不在府中。不如，用过晚膳再慢慢等他。这孩子，成天在外面花天酒地，不入夜怕是回不来。”

“什么？你怎么不好好管教他？荣儿即将成为郡马，你还这样纵容他胡作非为，万一被陛下知道，那可如何是好？”张晴听闻崔荣日日在外花天酒地，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满脸愠色的瞪着面前的崔之谦，说话的语气极为不悦。

“晴儿，你也不必太过担心，荣儿虽说是顽劣了一些，可他毕竟是我崔之谦的儿子。常言道，虎父无犬子，这点分寸他还是会把握好的。再者说，这年轻人嘛，又有几个不好玩的，就随他去吧。即便有什么问题，还有我这个兵部尚书的爹给他撑腰，谁也不能拿我们荣儿怎样。”崔之谦说完，用眼角的余光，偷瞄了一旁的张晴。

“看来，今日我恐怕见不到荣儿的面了，你要答应我，尽快安排时间让我和荣儿见上一面，我真的太想他了！恨不得让他立刻出现在我面前。”张晴说完，一抹黯然的神色从眸中闪过。

“晴儿，来日方长，我们一家人很快就会团聚在一起的。”崔之谦说完，将她揽入怀中。

张晴这次没有拒绝他，而是怔怔的想着什么。

“对了，晴儿！你这次来找我有什么事?”想到两人只顾得叙旧，竟然连她找自己的意图都忘了问。回过神来的崔之谦，拉开怀中的张晴，双眼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你不说，我差点儿忘了。这是寒妃娘娘让我交给你的信！”话音刚落，张晴将皓月给她的信从衣袖中取出来，递到了他手中。

崔之谦从张晴手中接过用蜡丸封好的书信，只见他抬起右脚，娴熟的从靴筒中取出一把匕首，拆开信封，取出里面装着的书信，不声不响的细细看着。这封信字数不多，虽然只有寥寥数笔，崔之谦的脸色却越发难看。

“信上都说些什么？”张晴见他脸色不好，语气中透着一丝关心的问道。

崔之谦心中暗自苦笑一下，自己一心想要脱离这种被人把控的局面，而负责在他和寒妃之间传递消息的那个人偏偏是他朝思暮想的晴儿。不管他和晴儿之间的关系是否被他们查了出来，无论如何他也不会让晴儿牵涉其中，有些事情她还是不知道的好。想到这里，他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故作平静的回答道：“哦，没什么，这些事你就不要过问了，无非就是朝堂上的一些事情。”

张晴见他不愿多说，也未多问。两人就这样默默的坐在房内，谁也没有出声。半响，一直沉默的两人忽然同时开口。

“你……”

“你……”

崔之谦见张晴坐立不安的模样，笑着开口说道：“还是你先说吧。”

张晴冲他微微一笑，随口问道：“尊夫人还好么？”

崔之谦听闻，脸上露出一抹苦笑，双眸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凄然的说道：“我没有娶妻，自从听到你的死讯，我就告诉自己，不可以辜负了你。所以，这么多年一直未娶。如今到了这个年纪，更是没有这样的念头了。”

“你这又是何苦呢？”张晴听完，严重闪烁着复杂的神色。

崔之谦拉着张晴的手，眸中闪烁着柔光，深情的望着她。

“崔某如今也是堂堂二品大员，什么样的国色美女没有见过。可是，晴儿你知道么，任凭她们风姿卓越，国色天香。在崔某心里，那些女子永远都不及晴儿的万分之一。因为，只有你才是我一生中唯一真心爱过的女子！”

“楚湘，不，崔大人，张晴如今人老珠黄，早已不再是二八年华的少女了。这么多年来，我只想要听你亲口告诉我，当初为何离我而去。如今，种种过往已经说清楚，我也可以放下压在心底的这块石头，坦然面对你了。眼下，你贵为兵部尚书，而我，不过是寒妃娘娘宫中的嬷嬷，我们不可能回到从前了，今天，就当是你我之间做个了断，从今往后，你是崔大人，我是张嬷嬷，你我之间别无其他。至于荣儿，我想，他也不希望自己有个当宫女的娘亲，只要有机会让我能见见他，哪怕只是远远的看着他也好。张晴，此生也就再无遗憾了。”张晴说完，眼角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到衣襟上，溅起的泪花迅速隐没在柔软的衣料中。

“晴儿，你这是何苦呢？我只要开口去求寒妃娘娘，说不定她会求陛下放你出宫，这样，我们一家人就可以团聚了。”崔之谦看着张晴的眼中充满哀伤，虽然他这样说，可是，他心里清楚，张晴说的没错，他和她之间的差距真的没有办法让他们再回到从前了。

“崔大人，时候不早了，奴婢这就要回宫向娘娘复命了。如果大人有什么话需要奴婢转达给娘娘，就请大人现在说吧。”张晴神情自若，语气极为客气的对他说着，很明显，她在可以和他划清关系。

“晴儿，既然你执意如此，老夫也不再强求，从今往后，如果有需要尽管来找我。只要是崔某做的到的，一定满足你！寒妃娘娘身份特殊，你在她身边侍候，一定要多加小心才是。如果娘娘问起，你就告诉她，我会尽快去办，请她放心。”

“崔大人的话，奴婢记下了，奴婢告退。”说完，起身拉开门，朝外走去。

“晴儿……”崔之谦看着走到门口的张晴，失声叫道。

只见她转过身，微笑着问道：“崔大人还有事么？”

“没，没什么，你自己多保重。”

“多谢大人关心，奴婢告退！”说完，朝着来路缓缓走去。

望着张晴离去的背影，泪水从他眼中滑落下来，说不出是哀伤还是释然……走出崔府，张晴快步朝着端阳门的方向走去，在她身后，一顶软轿厅在崔府门前。

“少爷，您回来了！”门房的胖子一见轿中走出来的男子，立马上前巴结着。

“崔福，你小子越来越机灵了！”男子敲了敲他那肥硕的额头，戏谑的说道。

“都是少爷调教的好！”胖子揉着被他敲痛的额头，谄媚的说道。

“哼，你这张嘴倒是会说话，我爱听！对了，我爹呢？”男子冷哼一声，随口问道。

“老爷在书房!”

“行了，我知道了，你忙去吧。”男子说完，快步朝府内走去。

鸾凤殿皓月慵懒的倚在软榻上，凤眸微眯的盯着一旁站着的张嬷嬷。

“娘娘，奴婢已经按您的吩咐，把信亲自交到了崔大人手中。”张嬷嬷把嘴凑到皓月耳旁，压低声音说道。

皓月秀眉微挑，玩味的看着她，不急不缓的吐出一句：“他怎么说？”

“回娘娘，崔大人让奴婢转告娘娘，他会尽快去办，请您放心！”

“嗯，辛苦你了，下去吧。”皓月满意的露出一抹笑容，轻轻扬了扬手。

“是！奴婢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