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节

紫霞殿是西凉王宫最北面的几处弃殿之一，一般被发配到这里来的人，多半是宫中犯了过错受罚的妃嫔，虽说紫霞殿并不是用来关押罪嫔的冷宫，然而，各方面的条件却比冷宫还要差得多。

烈日下，清雅半蹲在一处廊檐旁，双手用力揉搓着木盆里的衣服。虽说现下已然入了冬，然而，西凉的气候却也怪得很。早晚冷得要在外面裹上一件棉衣，到了中午却又热得人不得脱去棉衣，换上夏日里常穿的薄纱短衣才行。

头顶的太阳像是燃烧的火球，炙烤得人仿佛脱了水似的，浑身软绵无力。

“好热啊……”

清雅洗到一半的时候，停下来，仰头看了眼头顶上那轮火辣辣的太阳，用手背揩了揩额头的汗水，下意识的说了句。

这时，一双长满老茧的手，从旁边递了碗清水给她。

“玲珑，这水还是留着给你晚上喝吧，不然，就要等到明天才有得喝了。”看着粗制陶碗里盛着的那汪清水，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轻轻摇了摇头。

玲珑是三天前被派来服侍她的宫人，与其说是服侍，倒不如说是陪着她受罪更为贴切。由于这里过于偏僻，每天要到傍晚时分才会有宫人送来饭菜，起初，清雅对这种一天只吃一餐的日子很不习惯，直到玲珑的到来，她才发觉，自己和她相比已是幸福得多了。

三天前

傍晚时分，送饭的宫人领着一个女孩儿出现在紫霞殿。

看着她从食盒里端出一碟儿咸菜，一小碗清得只剩下米汤的稀饭和两个风干了皮子，硬的咬不动的馒头，摆在自己面前时，清雅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一下子把这些东西全都拂到了地上。

她指着那个每天负责给她送饭的宫人，语气极为不善的叫嚣道：“夜宸岚枫呢？他凭什么把我关在这里？你把他给我叫来！我要当面问清楚，他有什么权利把我关在这个鬼地方！”

这种场面对于那人来说，已然是见惯不怪了。偌大的王宫，她早已不知见过有多少失宠受罚的女人在这里，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叫嚣着。而清雅，也不过是继她们之后，又一个被关在紫霞殿的女人。

她根本不理会清雅的叫嚣，只是吩咐着一旁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女孩，让她把被清雅打翻在地上，摔坏了的碗碟重新捡了起来。

“姑娘，这里是紫霞殿，不是您曾经待过的瞻云台。紫霞殿的一切开支、用度都是由齐妃娘娘安排的，若是姑娘没落难来了这里也就罢了。如今既然落了难，就别再端着那些臭架子，与其拿这些吃食撒气，倒不如用点儿心思想想自己能不能活着从这里出去。”

“以后你就在这里伺候。”她从女孩儿手中接过食盒，交代了一句，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女孩儿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怯生生的偷瞄了眼坐在一旁的清雅。

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清雅像只斗败的公鸡似的，耷拉着脑袋，失神的坐在破旧的圆桌旁，动也不动……

是啊，那人说的没错。虽说她和苏小气是遭人陷害，这才被夜宸岚枫关在了这里。如今，自己不过是环境差了些，可至少还没有性命之忧。但是，苏小气不同，他是前巫越的亡国少主，谁敢保证夜宸岚枫会不会借这个机会为难他？

想到这里，清雅越发担心苏小气的安危。自己被关在紫霞殿已经三天了，由于夜宸岚枫下令不许任何人接近这里，所以，除了每日下午给她送饭的宫人，别说是旁人，就连野猫都看不见一只。

就在她脑子里胡乱猜想的同时，一只粗糙，布满老茧的手伸到了她面前，那手里攥着的是被自己刚刚打翻在地上的干巴馒头。

“走开！”清雅厌烦的推开她的手，那只干巴馒头也随之掉在了地上。

女孩怯懦的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的蹲在地上，伸手捡起了馒头，从怀里取出一块破旧却很干净的手帕轻轻擦拭着沾在上面的沙土。她的模样很是认真，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做作的成分。

清雅见状起身进了内殿，和衣躺在破旧的床榻上，把女孩儿一人仍在外殿不去理会。闻着身下铺着的那条薄的几乎没几片棉花的褥子所发出的阵阵霉腐气息，她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就在她强忍着难闻的味道，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睡觉的时候，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清雅不耐烦的睁开眼睛，向头顶看去。然而，当她看清楚一条浑身土灰色，长着棱形脑袋的怪蛇正吐着信子，顺着床柱往自己这边爬的时候，吓得禁不住尖声尖叫起来。

“啊……有蛇……”

那条蛇显然被她的尖叫声吓了一跳，竟弹起身子向她飞射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清雅以为自己肯定会被这条丑蛇咬上一口的时候，一个瘦弱的身影挡在了她面前……

回过神来的清雅手脚并用的从床榻上爬到地上，直到她退离床榻足有两三米远的地方，这才心有余悸的回过头，惊恐的朝床榻上看去。她没想到，千钧一发之际，挡在自己身前的居然是刚刚被自己推开的那个手上长满老茧的小女孩儿。而她手里攥着的，正是刚刚那条准备偷袭自己的“丑蛇”。

“你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看见她手上流着血，清雅有些担心的问道。从小就极怕蛇的她，似乎天生对这种有脊椎爬行纲的动物就有种畏惧的心理，在她看来，被这种丑得要死的蛇咬上一口，肯定会中毒的。所以，当她看到女孩儿的手背被“丑蛇”咬出了血，自然联想到中毒的问题。

女孩儿一手紧紧的按住蛇头，让它无法胡乱摆动，一手则用力掐着它的七寸，黝黑的脸上丝毫没有惧色。

“你怎么样？有没有觉得不舒服？”清雅见她不回话，不由得又问了一遍。

女孩儿仍旧没有说话，只是把脸转向她，轻轻摇了摇头。跟着，双手保持着这个姿势，擒着“怪蛇”朝殿外走去。

过了一会儿，女孩满手都是沙土的从外面回来，在清雅问她把那条蛇怎么处理了的时候，她带着清雅走到殿外，指着一处看样子才填好的沙坑，嘴里发出呜呜声。

清雅瞄了眼她手指的沙坑，又看了看她手上、指甲里沾着的沙粒，终于明白过来，原来女孩把蛇埋在了沙子下面。

“你，不会说话？”

想到女孩刚刚奋不顾身的挡在自己面前，清雅对她的态度一下子缓和了许多。

女孩儿点了点头，见清雅一直盯着自己的手看，不好意思的背过手，一个劲儿的搓着指尖上沾着的沙土。

“对不起，之前那样对你，谢谢你救了我。”清雅说着，主动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就连看着她的眼神也柔和了不少。

经历了这件事之后，两人的关系渐渐好了起来。哑女虽不能开口说话，有了她在身边，清雅在紫霞殿的日子似乎也没那么难过了。尽管她不知道夜宸岚枫准备把自己关在这里多久，然而，坚持活下去的信念却始终鼓励着她。因为，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等着自己去寻找答案，为了活下去，这里的苦根本算不了什么……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负责给紫霞殿送水的宫人先是传话说以后每天供应一坛饮用的清水，至于洗澡的水则三天供应一次。再后来，每天清晨提着一小坛清水给哑女的时候还总是故意捉弄她，害得她有次差点儿把为数不多的清水整坛打翻。最终，还是清雅从头上取下早前带过的一支价格不菲的玉簪塞给了那名宫人，这才免了她们对哑女的捉弄。

和哑女相处了三天，她每天清晨起来就打扫庭院，在清雅起床后再开始打扫寝殿的卫生。就着三天前洗澡剩下的水，她把那些散发着霉味的被褥拆下来洗得干干净净，趁着白天气温高的时候晾晒干爽后才又找来针线，重新缝好。清雅见她虽然不能说话，却是个心思细腻的人，索性给她取了“玲珑”这个名字。

玲珑有了名字很是高兴，不住的跟在清雅身后，活脱脱像个小跟班儿。

“玲珑，等会儿晴姑姑送饭来，两个馒头都给你吃。”清雅伸手把她额前的碎发向耳后拢了拢，声音轻柔的说着。

玲珑听了她的话一个劲儿的摇头，手里还不停的比划着什么。

“听话！你现在还在长身体，不多吃点儿怎么行？我不喜欢吃馒头，再说，最近明显胖了，刚好可以节食减肥。”她说着，朝一旁的玲珑莞尔一笑。

玲珑低垂着头，过了半天才又轻轻的点了点头。跟着，拿起一旁盛着清水的粗制陶碗递到清雅面前，眼眶里噙着泪花，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

清雅知道她这是劝自己喝水润润干裂的嘴唇。可是，每天的供水有限，如果现在喝了，漫漫长夜就注定没有水可以喝了。望着同样嘴唇干裂的玲珑，清雅想了想，从她手里接过陶碗凑到嘴旁，象征性的抿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