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节

吱嘎一声，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霎时间，一股好闻的异香伴着轻缓的脚步声，正慢慢向她站着的位置靠了过来。闻着弥漫在空气里的异香，清雅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他来了！她仍旧站在画像面前，任凭泪水模糊视线。

她相信，夜宸岚枫让人带自己来这里一定是别有寓意的。虽然自己一时间还搞不清楚他和陌紫嫣之间曾有过怎样的山盟海誓，然而，眼泪绝对是用来掩饰这一切最好的道具。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听闻他的脚步声驻足在自己身后，清雅声音哽咽着，默背着苏轼悼念亡妻的那首《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不知是清雅悲切、哽咽的声音，还是苏轼悼念亡妻的诗文令他心生感触。夜宸岚枫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慢慢将她身体转向自己。当他目光落在清雅被泪水模糊的脸颊时，猛地将她拉进怀中。

“嫣儿，真的是你吗？你说过十年之后我们会再相见，真的是你吗？”他声音哽咽着，似喃喃自语，又似问询着怀中的清雅。

听着他在自己耳畔呢喃，清雅心底长长吁了口气。

方才她留意到画卷上落款的日期皆为七月二十二，与她受邀进宫参加齐妃受封的日子是同一天！清雅猜测这一天极有可能是陌紫嫣芳魂消逝的忌日，加上这里挂着这么多幅不同时期所作的画像，她脑中灵光一闪，自然想到了苏轼悼念亡妻的那首诗文。

果然，眼泪配合着悼亡诗双剑齐发，不但证实了夜宸岚枫把自己当做先王后影子的事实，也让清雅知道了两人之间还有个所谓的‘十年之约’。只是，接下来自己该怎样回答他呢？

被他抱在怀中的清雅一边思索着该如何回答，一边快速向四下望去。忽然，她的目光落在进门左手边靠窗放着的琴架上，一个大胆的想法随即从她脑子里冒了出来……

清雅从他抱着自己的手臂中挣脱出来，一副仿佛丢了魂儿的样子，怔怔的盯着靠窗放着的琴架，泪水止不住的从眼眶流出来。

夜宸岚枫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目光自然就落到了那张没有琴的琴架上。

“嫣儿，你可还记得那把焦尾琴？当时，那把琴就是放在这张琴架上。”夜宸岚枫说着，拉起她的手，牵着清雅走到琴架前。伸手触摸着空荡荡的琴架，他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惆怅“寡人记得，你最喜欢弹奏的就是我们在布尔嘉城一起合奏过的那曲‘漫沙’。”

“漫沙？”听着夜宸岚枫带着自己“回忆”他和先王后陌紫嫣之间的故事，清雅忽然想起齐妃册封那天在凉亭里见到他的情景。那时的他正独自一人抚琴，她还记得夜宸岚枫当时曾说过，那首曲子是先王后最喜欢的。就连他手中的古琴，也是先王后在世时极爱的焦尾琴。

清雅虽然不会弹奏古琴，却对音乐极为敏感。加上那次在凉亭里，夜宸岚枫前前后后把那支曲子弹了n多遍，也许是天赋使然，清雅竟阴差阳错的把那支曲子的曲调记了下来。

“漫沙……”

半天没有说话的清雅瞅准时机，樱唇轻启，口中赫然哼唱着的正是那天夜宸岚枫在凉亭内弹奏的曲调。当她哼到最后，看着眼泪从她眼眶中扑簌扑簌滚落下来，夜宸岚枫紧紧将她揽入怀中，从他眼眸中流露出缱绻万千，仿佛生怕她又会突然消失不见似的……

清雅自知这样下去很容易露馅儿，见好就收才能维持长久。想到这儿，她忍痛咬破舌尖儿，含着一口血水吐在地上，随即佯装晕厥，顺势倒在他怀中。

果然，在她吐血倒下之后，夜宸岚枫焦急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嫣儿……嫣儿……”

听着耳畔传来他一声声急切的呼唤声，清雅郁结在胸口的滞气似乎也消散了不少。

清雅闭着眼睛被夜宸岚枫一路抱回寝殿，听着他伏在自己身旁，口口声声唤着‘紫嫣’的名字，一想到自己有了折磨他的筹码，她竟生平第一次产生了喜欢被人当做替身的感觉。

躺在松软的床榻上，困意向她袭来。不知有多久没有睡过这样舒服的床了，清雅全然不顾夜宸岚枫和那些围绕在自己身旁忙前忙后的宫人在场，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睡梦中，她似乎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眼泪禁不住从眼角滑落……

清雅睡熟的时候，御医过来为她诊了脉，确定她除了体虚，气血不足之外并没什么大碍，随后开了几副滋补、养身的方子就退下了。

夜宸岚枫整个下午都守候在她身旁，看着她在睡梦中从眼角流下的泪水，他的心口突然有种莫名的揪痛。

一觉醒来已过了掌灯时分，看着从头顶坠下的紫色床幔，她才回想起自己如今是在紫宸殿，夜宸岚枫的寝殿里。清雅记得自己睡着之前，夜宸岚枫一直都守在她身旁。只是，这会儿醒来睁开眼睛却又不见了他的身影。

“嫣儿，你醒了！”清雅坐起身，掀开帷帐正准备下床，却被他从身后环上来的手臂吓得不轻。

“啊！”

她惊叫一声，身子险些因为失去平衡从床榻上翻下去。被夜宸岚枫及时拽住手臂的清雅，被他轻轻一带，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向他怀中靠去。

“白痴！你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吗？”清雅心底憎恶的咒骂着，抬头迎上他关切的目光，故作一副娇羞态，低垂眼眸不去看他。

看着怀中的清雅，夜宸岚枫的眼眸里满是宠溺。“要不要吃些东西？寡人这就命人端来。”他看似征询着她的的意见，却不等清雅回话已经掀开纱幔探出头去，命人把晚膳端进来。

在他面前，清雅知道说什么都是枉然，索性静等着等宫人把饭菜全都摆在正厅桌上。

他抱着她走下床榻，娇宠的让她坐在自己大腿上，见清雅迟迟不动筷子，夜宸岚枫亲自为她夹了好些菜在碗里，而他炙热的眸光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脸。直看得清雅不得不把脸转向一旁，才觉得少了些尴尬。

看着摆在面前的满桌山珍海味、珍馐佳肴，她竟有些怀念起在紫霞殿所吃过的干巴馒头和清粥咸菜来。对她而言，清苦的日子自己未尝不能忍受。如今，就算自己想要回去紫霞殿，也是再无可能的了！

看着眼前这个令自己憎恶、恨不能杀之而后快的男人，之所以会对自己展露如此温柔、多情的一面，她很清楚，这些不过是他自欺欺人的将自己认作是先王后陌紫嫣与他的履约之人罢了。似乎有那么一霎，清雅对他产生了一丝同情……

命运安排自己两次成为别人的替身，虽然残忍了些，却也为自己复仇提供了便利。如今失去自由的清雅欣然接受了这种可悲的命运，如果说有什么东西能抚慰自己压抑在心底的痛楚，那便是向他复仇！

她要让夜宸岚枫亲眼看着他所认定的‘紫嫣’是怎样一点、一点将他和属于他的一切彻底毁灭掉！就算自己会为此付出更为惨痛的代价，她也在所不惜！

清雅知道，夜宸岚枫绝不是那种可以被女人左右的男人，为了确保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她不可以太心急，一定要慢慢来，抓住他的弱点，慢慢攻陷他的所有防线。

“嫣儿，莫非你这一觉醒来，不记得寡人了吗？”见清雅既不肯动筷子吃菜，还似乎刻意躲避着自己的目光，此时的她与下午哼唱着‘漫沙’的紫嫣仿佛判若两人。

“我吃不下。”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说话间，清雅已经起身快步冲进了寝殿，一头扑在床榻上，颤抖着肩膀轻声抽泣着。

她料定他会跟着自己进来！果然，伴着一阵异香扑鼻，夜宸岚枫已然掀开床幔坐到她身旁。他茫然无措看着伏在床榻上轻声抽泣着的清雅，伸出去想要将她揽入怀中的手臂却迟迟没有落下。

“嫣儿……”唤她的那一刻，他竟发觉自己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清雅见时机差不多，转身猛地扑进他怀里，双手捶打着他宽厚的胸膛，声音哽咽，泪如雨下。

“我明明是恨你的，恨你亲手杀了我的孩子！恨你把我关在这深宫高墙之内！恨你明知道我是被人冤枉的，却不分青红皂白的将我囚禁在紫霞殿……可是，那些画像、那个琴架，还有那支曲子，为什么我会记得它们？为什么？你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

听着她声嘶力竭的哭诉，他的心就像是被人用力揪住了似的……十年后的重逢本该是美好的，为什么自己带给她的却是痛苦、伤心的回忆？他本不想这样，他知道自己心里并不想看到她难过的样子，他想看到的是她纯真、笑靥如花的笑脸……

“嫣儿，对不起！我答应你，我们一定会有自己的孩子的！我会用我余下的人生疼爱你和我们的孩子，相信我！”他说完，一边轻吻着她脸颊上的泪水，一边伸手去解她领口的盘扣……

她留意到夜宸岚枫说话的时候并没有自称寡人，但是，听着这些肉麻至极的话从他嘴里讲出来，清雅越发觉得他是那么的可悲！他以为凭着一句对不起自己就会原谅他？他错了！她要让他用他余下的人生来偿还他所种下的罪孽！

他的吻如雨点般落在她的脸颊上、脖颈上，他的手沿着她的锁骨一点点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