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节

突如其来的变故，着实令穆王困惑不已，他原本计划趁着明日迎亲的仪仗队进入勤政殿的时候举兵逼宫，胁迫祁王当众写下禅位诏书，令其禅位于自己。却未料到，祁王竟在这个时候突然主动提出禅位，并明确表态由他接替皇位，继任祁国国君。

祁王此举动机不明，倘若自己贸然答应下来，如果这一切都只是自己这位皇兄故意引他表明觊觎王位之心所设下的陷阱，那么，自己必将百口莫辩，甚至不等看到明日的朝阳便要命殒当场。所以，几乎没有做什么太多的考虑，祁沐云镇定的看着他，一口回绝了祁王禅位的提议。

“皇兄，请恕臣弟不能领命！”

“云弟，你，你为何不肯答应为兄这个请求，难道，你不愿带领祁国走向强国之路吗？”见他一口回绝了自己，祁王似乎感到很是意外，不由得腾地站起身，神色颇为复杂的看着坐在阶梯上，说话时一脸平静，看不出有丝毫波动的穆王。

“带领祁国走上强国之路，实现千秋大业的是皇兄你，父皇临终前虽传位于我，然皇兄你是知道的，臣弟不喜欢被束缚，若非兑现当年立下辅佐皇兄的诺言，臣弟怕是早就放下这穆王的身份游历名川大山，不再过问朝中诸事。”

当着祁王的面，他故意说得自己好像从来就不愿意被身份束缚着似的。这些话虽然与现实不符，却也并非全是虚假的谎言，在他心底，却如他方才所讲，若是真的不用去理会这江山社稷之事，他又何尝不想如闲云野鹤般，隐匿山林，过着逍遥随意的日子。

只可惜，命中注定，那样的日子不过是他埋藏于心底的美好憧憬！若真的放任如今内忧外患的祁国于不顾，待到国将不国的那一天，非但自己没有安身立命之地，同样会受到牵连，流离失所的还有祁国上上下下数百万的平民百姓。

穆王，这个跟随了自己多年的称号，并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称呼，在百姓心中，祁国只要有穆王在，不论这个国家将来要经受、面对怎样的考验，百姓心中的希望永远都不会破灭！这些，同样也是自己身为先皇皇子必须承担的责任！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的攥紧了握成拳头的手掌。

“云弟，莫不是你心中有所顾忌，所以才不愿答应为兄的请求，是吗？”突然，祁王伸手将他从阶梯上拉起来。尽管他说话时的语气看似在询问，然而，从他眸中流露着的神采却又分明是那样肯定的。

“皇兄说笑了，臣弟早已说过，对于王位从未有过丝毫觊觎之心，皇兄亦可不必如此费心试探臣弟！若是臣弟哪里做得欠妥或是有什么让皇兄放心不下的地方，皇兄但说无妨，臣弟回去自当好生反省。如有必要，只要皇兄金口一开，臣弟会毫不犹豫的将兵权双手奉上，这样，可否抵消皇兄心中之虑？”

终于，实在不想再与他在这里打着哈哈猜哑谜的穆王索性把话挑明，若是祁王意在通过这种不入流的方式向自己索要兵权，那便给他吃个定心丸又有何妨，就算今夜无法动手，也总不至于坏了明日的计划。

“云弟，你，你误会为兄了。”酒气上涌，只听祁王打了一个酒嗝，接着，从腰间解下那枚象征着帝王身份的盘龙玉璧放在他手中。“这是我祁国历代先王世代相传下来的盘龙玉璧，今日，为兄将此物转赠于你，你应该知道为兄心意了吧。”祁王说完，不顾穆王推辞，硬是将那用整块上等玉料雕刻而成，玉身通透的没有一丝瑕疵的盘龙玉璧塞到了他手里。

看着被塞进手里的盘龙玉璧，这一刻，祁沐云并没有推脱，而是将它拿在眼前仔仔细细的看了又看。末了，这才不急不缓的向站在眼前的祁王说了句：“皇兄执意如此，可否将原因说给臣弟听听？亦或许，听了皇兄的理由过后，臣弟不再推辞也说不定。”

果然，听他这样说，祁王眼眸里先前闪烁着的那抹神采忽得暗了许多。

“云弟先前说的话我全都听到了，有关月儿的种种，为兄并非现在才知晓，早在此前，便已经知道了。怪只怪为兄一时间被她蒙蔽了双眼，即使现在幡然悔悟也为时晚矣。为了弥补我先前所犯下的过错，只有将王位交还到云弟你的手里，为兄心中才会好过。如若不然，我祁沐风实在没有脸面去面对祁国的历代先王与父皇。”

听着祁王说出禅位的理由，祁沐云心口一紧。“果然，那番话全然被皇兄听了进去！非但如此，就连自己想要对他下手，只怕他也已经觉察到了。只不过，为何他对此绝口不提呢？”一丝疑惑随着祁王话音落下的同时，也悄然浮上了祁沐云的心头。

“云弟，你记住一点，皇后的母家云家在紧要关头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所以，皇后和两位年幼的皇子，为兄就全都托付给你了。至于月儿，她虽该死，可是，她腹中的孩子却是为兄的亲生骨肉，所以，希望你念着为兄薄面，暂且不要伤害她，至少等她顺利诞下皇嗣，然后再处置她可以吗？”

听着祁王仿佛是在交代身后事似的跟自己商量，一种莫名的不安不由得爬上他的心头。

“皇兄，请恕臣弟冒犯，方才听闻皇兄的一番话，在臣弟听来，皇兄似乎抱有必死之决心，所以，皇兄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仿若实在交代身后之事，不知臣弟说的对否？”

“哈哈哈……为兄就知道，这样的说辞你怎会听不出。”听闻他的话，祁王虽大笑着，却难以掩盖眸底一闪而过的那抹无奈。

“不错！诚如云弟刚刚所言，为兄的确是在向你交代身后事，而且，此事暂且也只有你一人知晓，所以，为了避免因其朝野恐吓，你一定要答应为兄保守这个秘密，直到那一天的到来。”祁王说着，故作神秘的将他招至自己身旁，伏首贴耳与之轻声耳语着。

“什么！怎么会这样？皇兄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听了祁王的话，他脚下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原本静如止水般的面庞上此刻却难掩惊骇之色，似乎不敢相信他方才贴在耳畔对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似的。

“云弟不必如此惊诧，此事为兄已经确认过了，未免旁人知晓，先前替为兄诊治的御医也都除掉了，如今，这副不中用的身子还能撑到几时，恐怕也唯有听天命了。”他说着，唇角不由得扬起一抹苦笑，言语中隐隐透着那样的无可奈何。

“祁国的江山还有你那两个年幼的侄儿，为兄就全都托付与你了，祁国的复兴之路也许走得并不会太顺畅，但是，我相信云弟一定不会让父皇和我失望的！答应我，一定要照顾好他们！”祁王说着，紧紧的攥住他的手，眼眶里不知何时竟翻滚着几欲夺眶而出的泪花。

“皇兄保重！”穆王并未多说什么，而是将祁王先前交到自己手中的盘龙玉璧重新又帮他系回在腰间，末了，朝他重重的点了点头。

在那一刻，原本阻隔在两人之间的那道看不清的壁垒似乎也一下子消失不见，仿佛，一切又都回到了七年前那个决定生死的夜晚……即便是未知的明日，却丝毫不能让身为祁国皇子的他们退却脚步！这一次，亦是如此……

七年后，祁国再次迎来了一次王权的考验！而这一次，等待着这对兄弟的将会是比上一次更为残酷的现实！

……

翌日

浩浩荡荡的，由八百人组成的迎亲仪仗队出现在祁国王城的大街上，引来了全城百姓的围观，整个王城内沉浸在一片喜悦当中，为了目睹郡主出嫁的风光，许多百姓早早的就侯在了正德门与祥瑞门那里。

身穿喜服，样貌俊美的夏影与身旁穿着酱紫色锦袍，墨发高束于脑后的穆王骑马并肩经过正德门的时候，更是引来了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与尖叫声。

“你真的决定了？”

骑在马背上的夏影虽是目视着前方，却是问着与之并驾齐驱的穆王。

“嗯！”

在两侧人群的欢呼声中，他只是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在他妖艳绝美的外表下，隐藏着的是他与祁王之间那个无法道外人知的秘密。

当天，夏影与凌云的大婚进行的很顺利，早在迎亲仪仗于穆王府前集结出发之前，他已命穆君将行动取消的决定通知了众人。勤政殿外，祁王与皇后携领后宫众人亲自将乘着花轿的凌云送出了祥瑞门，把她交到了夏影手上，然后，在一阵喧天锣鼓声和城中百姓的欢呼声中，看着他们在仪仗与望夏的迎亲使的簇拥下愈走愈远……

穆王随行与他们一同回到了望夏，直至在那里与夏王会面过后，参加了两人隆重的婚礼，这才带着自己的人返回了祁国。

……

不知何时，天空中又飘起了雪花，穆君见他一个人站在雪地里似乎没有想要进来的打算，只得带着裘袍掀开棉帘从亭内走了出来。

“王爷，天气寒冷，若是不想饮酒不如让属下送您回房安寝吧。”穆君说着，摊开裘袍为他披在身上。

“天寒了，明日带上御寒的衣物，替本王看看他。”他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朝自己所住的院落走去。

“是！”

穆君应了声，随即快步跟在他身后，片刻工夫，两人便一前一后消失在这飘雪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