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节

穆王府

平日，穆王入宫后一般都会在日落前赶回王府，自今日一早入宫，直到过了用晚膳的时间都还没有回来，这让留在府中的穆君心中不免有些记挂。摆在桌上的饭菜早已经凉透，他差人将饭菜全都端了下去，自己则留在畅音亭，一边看着炭盆里的炭火，一边等着穆王回来。

独自坐在亭中的他，目光不经意扫到了石桌上裂痕旁边刻着的“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两行的小字上。从这两行下笔苍劲的小字不难看出，穆王当初用剑在这石桌上刻下这些字时，心中的哀伤显然已经到了极致……

有关穆王妃上官清雅的事情，早前他从自己姐姐穆蝶口中听说过一些，只知道她是穆王与墨剑在从永陵回祁国的路上救起来并带回府中的，后来，也许是因为她与过世的云雅姑娘长相十分相似的缘故，穆王向祁王请旨赐婚。却不想，这位穆王妃偏在大婚那日被永陵太子的人掳走，再后来发生的事情，就如同外界传闻的那样，穆王妃暴亡，穆王迁怒永陵并出兵征讨……

今早，去后院看望了墨剑过后，他才知道，原来穆王对穆王妃的情感并非如先前所说的那样，穆王对她的感情，也许最初确实因其与逝去的云雅姑娘长相相似，所以，他才会对她格外不同。

后来，在两人间发生过的一些事情让这一切也随之发生了变化，也许，就连穆王自己都无法确定，在他心底这两个样貌相似的女子，他更爱哪一个？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慕容云雅？还是这个谜一样的上官清雅？

有关慕容云雅的过往，众人皆知她是前任兵部尚书慕容锦修之女，更是穆王青梅竹马一心想要迎娶的女子。他们之间的情路却在慕容一族叛逃望夏之时戛然而止，慕容云雅为了阻止穆王追杀其父与族人，在祁望边境为穆王舞过最后一曲便当着他的面执剑自刎了。

慕容云雅的逝去换来了族人的平安，却也同样给身为祁国穆王的他带来了无尽的哀痛。自那日过后，祁王除了下旨不准慕容一族踏入祁国国境之外，也不再追究慕容锦修叛逃一事，并且默许了穆王厚葬她等等。

然而，亲眼目睹挚爱以如此惨烈的方式香消玉殒在自己面前的穆王，从此之后性情变了许多，本就不喜多言的他变得愈发沉默寡言。而他自己则犹如包裹在铜墙铁壁般，丝毫不给外人靠近的机会。

这一切一直持续了近两年的时间，直到穆王遇见倒在路上，穿着怪异却与云雅长得惊人相像，名叫上官清雅的女子。

墨剑告诉自己，在他们带她回府的路上，她一路高烧不退，情况甚是危急。怎奈，后有洛神派出大量追杀他们的杀手，虽然有墨离兄弟三人带人垫后抵挡，仍旧难保可以安然无恙护送穆王回府。

所以，这一路上他们丝毫不敢停顿，紧急关头穆王曾屈尊亲自喂为她服下了续魂丹，这才保住了她的一条命。起先，穆王也曾怀疑过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极有可能是洛神设下的圈套，故意引诱他上当。

此后，经过暗中观察，穆王发现这个女子的身份就像谜一样，甚至连洛神的情报网‘无影’也查不到有关她的任何讯息，仿佛，她就是凭空出现在这个世上一样，没留下一点一滴的蛛丝马迹可循。

也许，正是她所表现出来的与众不同，从第一次见面她不惧直视穆王射来的目光，甚至还用一种复杂的眼神足足与他对视了许久的缘故，亦或是她那如同谜一样的来历。总之，从那时起，上官清雅这个名字便在穆王的心底烙下了抹不去的印记。

穆王与穆王妃从初遇到大婚，不过短短一月有余的时间，如果说穆王当初决意迎娶她是因为她那张倾国倾城的脸蛋与逝去的慕容云雅有着十分相像的缘故，那么她呢？她为什么会草率的答应了这门婚事？难道，只是因为他有着祁国穆王这样的身份吗？

回想起之前在瓷艺坊初见她的情景，穆君仍旧记忆犹新。起先，他并不知道眼前这个风华绝代，梨花带雨惹人怜的女子就是传闻中令穆王冲冠一怒为红颜，不惜与永陵大动干戈挥兵北上的穆王妃。要不是他无意间听到了姐姐与穆王的对话，他也不敢相信那个一头紫发的绝代佳人就是“已故”穆王妃。

再后来，跟在穆王身边的他渐渐了解到，穆王放任王妃离府而不将她找回的原因并非是因为她腹中怀着别人的骨肉，穆王之所以默许了她的离去，是因为他有太多的无可奈何、太多的身不由己。

那时，寒妃身怀龙裔又深得圣宠，若是她揪着穆王妃尚在人世这点不放，永陵势必会以此大做文章从而逼迫祁王陛下降旨处置穆王。祁国一旦没有了穆王，永陵他日若是来犯，谁又能保证祁国王城不会落得晔潞城那样的下场？

也许，穆王正是看清了寒妃的险恶用心以及永陵的诡计，所以，在王妃恢复记忆并决定离开穆王府的时候，他并没有强行将她留下来。反倒是在她离去之后，打探到王妃落脚的客栈，穆王亲自带着做豌豆黄的配料悄悄找到翠翠并嘱咐她不要把自己来过的消息告诉给王妃。

再后来，祁王陛下在太液池设下家宴宴请即将与凌云郡主完婚的望夏太子夏影，并让穆王出面作陪，那次家宴之上穆王妃被人设计带进皇宫并出现在众人面前，面对寒妃的责难，她坚决不肯承认自己就是上官清雅-祁国“已故”穆王妃的身份。

那次家宴是离开穆王府之后，穆王妃与穆王的第二次重逢，却也是两人再一次的分别。那日，她以西凉国王位继承人苏啸齐夫人-紫嫣的身份，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被苏啸齐抱离皇宫。从西凉再次传回有关她的消息时，曾经的穆王妃摇身一变，即将成为西凉国国主夜宸岚枫的王后。

半月前，从派去西凉的探子那里得知夜宸岚枫因执意册立化名紫嫣的上官清雅为后，引发了西凉众臣包括丞相司徒南、御史大夫胡琳在内的绝大多数朝臣的坚决反对。身为西凉国主的他却执意为之，甚至当朝收下了丞相司徒南的请辞奏表。

那一天，穆王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不曾踏出半步……

“明明心中互有彼此，奈何命运使然，注定不能在一起。他们一个是肩挑祁国重担，身份尊贵的王爷，另一个却即将成为西凉国王后……”良久，穆君轻声叹了口气，起身添了些新碳到炭盆里，末了，把燃得差不多的碳渣夹出来丢进旁边专门用来盛碳渣的炭盆，端着它掀开棉帘弯腰放到了门口的雪地上。

“嘎吱……嘎吱……”

听着寂静的庭院内传来有人踩在雪地上所发出的声响，穆君放下手中炭盆的同时循声望去。只见，从夜色笼罩着的庭院入口处，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朝着自己所在的畅音亭走来。

“王爷总算回来了！属下这就命人去把酒菜端上来。”看着一脸倦怠的穆王身披裘袍走近自己，穆君说话间已将身旁的棉帘掀开，待他走进亭内，解下穆王身上披着的裘袍放到一旁，跟着匆匆出了畅音亭。

酒菜摆上来过后，穆王并未急着动筷，也未向以往那样举杯独酌，而是转向站在身后的穆君问道：“今日可去过后院了？”

“按照王爷的吩咐，属下一早便带着御寒的衣物和一些吃食去过了。”穆君说着，帮他布了菜在面前的食碟里。

出人意料的，他竟拿起手旁的筷子吃下了穆君刚刚为他布在食碟里的菜，然后才不急不缓的问了句：“墨剑怎么样？”

也许是觉察到穆王今日与往常似有不同，穆君一面谨慎的暗暗观察着他，一面将早上自己看过墨剑的经过简单的向他说了一遍。

从穆君口中得知墨剑似乎已经从寒妃过世的阴霾中走了出来，祁沐云不易察觉的暗暗松了口气。自从上次让穆君把寒妃过世的消息带给他，墨剑足足有三日水米未进，尽管早已意料到会是那样的结果，他还是残忍的让穆君去了后院。

墨剑被禁足在后院也有不少时日了，尽管他完全有机会离开这里，他却并没有这样做。如今，既然寒妃已死，相信墨剑也反省过了，也是时候让他恢复自由了！毕竟，自己的性命是他哥哥墨离以自己的性命换回来的，终究是自己亏欠了他们。

穆王心想着，不忘对身旁的穆君交代“吩咐下去，把墨剑的房间收拾干净，明日便让他搬出后院。”他说完，端起手旁的杯盏，动作洒脱的将里面盛着的暖酒一饮而尽。

“穆君替墨剑谢过王爷恩赐！”虽然自己并没料到穆王会格外开恩恢复了墨剑的自由，在听他宣布这突如其来的决定后，穆君不忘代替此刻身在后院的墨剑拜谢了穆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