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节

夜空中群星璀璨，月光柔美。从霓裳阁出来已近亥时，纵然夜色宜人，独自走在宫道上的那道身影从后望去，让人不免有种于清瘦中隐约透着几分凄凉的错觉。

漆黑的宫道一直通向前方，由于没有烛火照明的缘故，远远望去，仿佛一只看不清长相的怪兽，正张着血盆大口静待猎物自觉送上门一般。

直到瞧着他的身影被四周的黑暗所湮没，一直藏身在宫墙暗影下的银魂才又跟了上去。只见他动作轻盈、利落，所到之处未曾发出一丁点儿声响。就这样，不一会儿，便也消失在那片黑暗当中。

霓裳阁内，床榻上的紫嫣仍旧昏迷着。宫中烛火通明，不时有浓郁的汤药味从外面飘进来。除了当值的侍女在宫中待侍，就连太医院的叶赫掌院这会儿也亲自替她熬着汤药。

本就车马劳顿，加上回到宫中便片刻未停过的小白此刻当真疲倦到了极点。如果不是要照看她的病情，只怕光是坐着也能立马熟睡过去。银魂借故离去不久，苏啸齐也说有事要离开片刻，只把他独自留在霓裳阁照料着病榻上的紫嫣。

只见她面色潮红，额头上渗着一层细细的汗珠，浓密的睫毛不时微微抖动两下，仿佛随时都有可能醒来似的。

“如果当初你没有来西凉，也许有些事也就不会发生。正如你本就不曾爱过他半分，却怎奈他对你如此痴恋，纵使明知带给你的将会是更大的不幸，也不愿就这样放开你的手。”

小白一面用手中的娟帕替她揩拭着额上的汗珠，一面又仿佛自言自语般的说着。他的声音很轻，却透着说不出的无奈。

在他看来，此时此刻昏睡在床榻上的女子，远比自己不幸。可是，当他转念想到过世的筱月，他的心又不得不硬起来。无论如何，他都不想再与她有什么瓜葛。因为现在的他，已经再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如果有可能，我希望我们永远都不要再见。”

小白话音刚落，门外有人推门进来，他转身看去，见是今晚值夜的侍女正朝自己走来。

“公子，寿安宫的岚嬷嬷在外面等您。”

那侍女说完，抬眼看向面前坐着的小白，腮间不知为何竟泛起一抹红晕。

听说师傅来了，小白原本沉静的脸庞不禁划过一丝喜色。只听他吩咐那侍女道：“你且留在这里照顾云妃，我去去就来。”

他说完，放下手中娟帕，快步朝殿外走去。

刚跨过殿门，就瞧见岚鸢手中拎着食盒正朝自己这边看过来。

“师傅！您怎么来了？”

见到岚鸢，小白不免感到格外亲近，说话间已然快步来到她面前。

“听说你回宫了，想着来看看你。瞧着你这精神还好，就是看着消瘦了不少。”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抚摸着小白消瘦的脸颊，眼底不禁有泪花闪烁。

见她这样，小白不免有些难过，却又不想在自己师傅面前失态，只得故意岔开话题，指着岚鸢手里拎着的食盒问道：“若是没猜错，这里面装着的一定是枣泥山药糕！”

“知道你喜欢这个，走，我们去那边尝尝。”

岚鸢知道他不能擅自离开，便抬手指着不远处的亭子，边说边抬腿走去。

两人在亭中坐下，只见她动作轻柔，小心翼翼的打开食盒上的盖子，从里面端出一盅冒着热气的马奶子递到他面前。

“估摸着你也没好好吃过什么东西，先把这盅马奶子喝了暖暖胃。”

此刻，她望着小白的神情，犹如一位母亲望着远行归来的儿子，悄无声息的母爱从她眸中流露着……

自从萨娅皇妃过世之后，岚鸢就把小白当做自己的孩子一般疼爱、照顾着。虽说俪姬夫人对他也还不错，然而，毕竟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所以，每每想到这些，她都格外疼惜这个失去父母的王子。

“还是师傅最疼我。”

暂时收起心底的悲伤，此时此刻，他只想好好陪伴她。因为他知道，这段时间以来，她一定为自己担心不少。

只见他扬起一抹笑容，端起面前的马奶子，一口接着一口的喝着。嘴里满是马奶子温热、香醇的味道，顺着喉咙向下，甚至可以感觉到一股暖流正缓缓流进胃里。

暖暖的……满满的……

“刚才来的时候听侍卫说云妃突然晕倒了，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看着小白几乎把整盅马奶子喝了下去，岚鸢一面问着一面从食盒下层端出一碟枣泥山药糕放在他面前。

“情况不大好！”

喝干净最后一口马奶子，但见小白放下手中那图案精美的汤盅，回着她。

听他这样说，岚鸢不免替她感到几分难过。毕竟，她是少主喜欢的女子，太后这样对她，终究是有些过分了。

小白见她一副愁眉深锁的模样，不禁问道：“师傅，您这是怎么了？”

岚鸢听闻忙回道：“哦，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些和云妃有关的事情，不想，那样貌美的女子，却又是那样的命运多舛。”

岚鸢说完，颇有些无奈的叹着气。

夜色下，这师徒二人借着月光坐在亭中小聚。

岚鸢见他对筱月的事情只口不提，便知他虽然外表看着毫无异样，其实，内心深处绝对还没能放下这件事。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说离开就离开这里。更不会回宫之后，连寿安宫的大门都不曾迈进半步。

接连吃了几块枣泥山药糕的他终于罢手，一面看着碟子里剩下的那一半，一面歉意的朝她笑说道：“师傅做的枣泥山药糕依旧好吃如初，只可惜，我这肚子实在是装不下了。”

岚鸢听闻忍俊不禁，一面取出自己的娟帕为他揩去嘴角上站着的渣子，一面半开玩笑和他说道：“原还打算让你全吃完了的，看你这幅模样还是算了吧。”

“谢师傅开恩!”

小白知道她这是在和自己打趣，便适时的配合着她。

一时间，但闻这师徒二人的笑声在霓裳阁的上空回荡着……

过了一阵，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岚鸢一边将他吃剩的枣泥山药糕装回食盒，一边说道：“时候不早了，为师要回寿安宫了。倘若你得空了，记得去看看太后，她也一直惦念着你呢。”

“嗯！知道了！”

不知为何，听她这样说，小白心里明明极不情愿，却还是违心的应了句。

“过去的事情终究过去了，咱们活着的人还得向前看。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长……”

她知道他对太后还有心结没能解开，然而，如自己刚刚所讲，他还年轻，的确还有很长的一段路需要走。所以，岚鸢真心希望自己这位徒儿能重新振作起来。做回曾经那个开心、快乐的他自己。

“师傅！”

就在岚鸢准备起身离去之时，小白忽然将她叫住。

“还有事吗？”

见他直直盯着自己，不知为何她竟感到中说不出的紧张。只见她故作轻松的望着他，轻声问道。

“师傅，贤妃今日下午端来的酸梅汤当真是太后赏赐的吗？”

听他问起酸梅汤的事，俪姬心底不由得感到惊诧。然而，她很快冷静下来，并以一种及其平静的口吻反问道：“好端端的，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我怀疑贤妃的酸梅汤有问题。”

小白似乎根本无意隐瞒，而是据实说着自己对这件事的看法。

从他那里，岚鸢得知了下午贤妃果然把太后赏她的酸梅汤带到了霓裳阁，非但如此，还当着太医院掌院的面把它拿给了云妃。当然，她自己也喝了一小碗。

有些事小白不知道，她却知道。这当然也包括云妃喝下的酸梅汤里加了些什么。

“贤妃喝了不是没什么问题么？为何你会觉得酸梅汤有问题呢？”

岚鸢望着他，谨慎的问道。

“现在还不好说，可能是我想多了也说不定。”

贤妃下午来的时候说酸梅汤已经喝完了，所以，他自然无处查证。即便对此有什么异议也只能算是猜测，毕竟没有真凭实据。想到这，他只得把话题岔开。

“我先回去了！你自己要当心身子，不要太累了。”

交待完他，岚鸢拎着食盒朝宫外走去。

目送着她轻盈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外的黑暗中，小白这才重新回到殿中。

……

云层遮住了月光，使得本就看不清的路愈发让人辨不清方向。即便如此，走在前面的苏啸齐却依旧速度不减，轻车熟路的在宫墙间绕来绕去，似乎故意和自己兜着圈子似的。

曾有那么片刻，竟然银魂误以为自己被他发现了。然而，事实上却并非如此。苏啸齐并未发现身后的银魂，他之所以带着他沿着霓裳阁绕圈圈，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而已。

自打他从小白那里得知夜宸岚枫因为炼就巫蛊之术的缘故，其血配合百毒珠堪称绝佳的药引之后，便一刻也坐不住了……

银魂自答应了清雅替她找寻夜宸岚枫的下落，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跟踪苏啸齐。只不过，他并未料想到事情竟会进展的这样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