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节

叶赫澜渊的话一出口，使得原本悬着一颗心的太医院众人如获大赦，非但一扫此前的狼狈相儿，就连眉眼间看上去也似乎多了几分自信。

难怪他们会有这样的反应，毕竟药方是他叶赫掌院开的，就连抓药、熬药也都经他手完成。此刻，既然掌院大人能在陛下面前表现出如此自信的一面，纵然有什么纰漏也牵连不到自己身上。

也许，正是因为心中有着这样的想法，所以，此刻看上去，在场的太医院众人俨然换了个人似的。

小白见他说话时腰板儿挺得倍儿直，眸子瞪得滴溜圆，那架势似乎像是在对自己说：“小子，放马过来吧！”不禁苦笑。

“确如叶赫大人所言，这方子本是退热固气的良方，若单说这药方固然没错。只不过，大人可知道这紫藤草、曼陀罗若是再配上乌梅会怎样？”

只听他说到这里，抬眼看向叶赫澜渊时，发觉那掌院大人刚才还容光焕发的脸庞上，此刻犹如霜打的茄子，一下子就蔫了。

虽说在场的太医院众人并非全都知晓下午在霓裳阁发生的那一幕，然而，跟随叶赫掌院在此值守的两位太医可是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方才听闻小白提到紫藤草、曼陀罗和乌梅这三样东西，自然想到了其中缘由。

再一看，这两个混在众人之中的太医脸色并不比叶赫澜渊好到哪里去。

苏啸齐见他被小白问住，非但没了刚才那副不服气的傲慢样，就连脸色都变了，自然是想到了各种缘由。

他并未理会呆若木鸡的叶赫澜渊，而是神情焦虑的看着小白，语气无比急促：“如你方才所讲，倘若这三样东西混在一起会怎样？”

“怎样？不就是现在这样了！”

听他这样问，小白朝着床榻上的紫嫣努努嘴，继而道：“曼陀罗的药性你比我清楚，花虽可入药，然而全株却有毒性。叶赫大人的药方中用了紫藤草和曼陀罗这两味药材，本也没什么不妥，只不过，这两味药材唯独不能与乌梅同食，否则，定然会至人昏厥严重者甚至危及性命。”

果然，小白话音刚落，再瞧叶赫澜渊的脸色则变得比先前还要难看许多。从医数十载的他，哪里会料想到自己竟然疏忽了这个问题。原本贤妃还曾让自己检验过，就是这样，也未能让他引起重视。

苏啸齐听完小白的话，怒不可遏的瞪着叶赫澜渊，那架势大有恨不得将其撕成两半方能解气。

只见他手指着叶赫澜渊的鼻子，如同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声嘶力竭的咆哮着。此刻的他与平日判若两人，如此暴怒的模样，不单单是在场的众人，就连寸步守候在榻前的银魂见了也不免蹙眉。

“亏你还是堂堂太医院的掌院，居然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你可知，正是因为你的疏忽，使得云妃如今身陷险境。你最好自求多福，如若云妃有何不测，寡人定会让整个太医院陪葬！”

苏啸齐的话犹如炸雷响彻耳畔，这让包括叶赫澜渊在内的整个太医院众医官听闻，无不胆战心惊，惶惶不安。

在众人看来，眼前这位不论是年龄亦或是资历均尚浅的新王虽不及前王夜宸岚枫那般更具王者风范，且还掌握着足矣翻云覆雨的“巫蛊之术”。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曾被宣告为王位继承者的少年，却在夜宸岚枫正值茂年之时发动政变推翻了其统治之下的王庭。自己坐上了王的宝座，单凭这份胆识，也足矣令人对其心生畏惧。更何况，在他背后还有一位身份复杂的“太后”坐镇。

“陛，陛下息怒，老臣自知罪不可恕，还请陛下给老臣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求陛下开恩、开恩……”

一想到因为自己一人有可能牵连整个太医院，叶赫澜渊尽管心底发虚，终究还是匍匐在其脚下，舍下一张老脸声泪俱下的苦苦哀求着。

苏啸齐正在气头上，见他这个样子不免感到厌烦。正想打发人把他拉开，却见小白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叶赫大人固然疏忽，好在云妃晕厥的原因已经找出来了。我这就开张方子，烦劳叶赫大人安排人照方煎药。”

小白说着，把他拉到身旁，从宫人手中接过笔墨，立在桌旁写下一张方子交至他手中。

叶赫澜渊犹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千恩万谢的接过小白递来的方子，极为动容的说道：“多谢公子，老夫这就亲自去抓药，还请陛下稍后。”

只见叶赫澜渊如获至宝般捧着小白给他的药方，朝一旁的苏啸齐施了一礼，也不等他多说就带着太医院的人匆匆逃离了霓裳阁。

苏啸齐并不理会叶赫澜渊那伙人是否离去，他在乎的只是病榻上昏迷着的紫嫣。见小白写了方子交给叶赫澜渊，悬着的一颗心多少还是放了下来。因为他十分清楚，小白既然能开方抓药，自然是知道如何医治她的。

想到这里，不禁问向面前的小白：“你老实回答我，紫嫣当真只是因为食物相克才这样的吗？”

小白虽然早有准备，然而，经他突然这样一问，脸上的表情不免透着些许不自然。虽说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却被望向这边的银魂全然看在眼中。

“为何突然这样问？”

小白反问道。

“小白，你我自小一同长大，有些事你虽不说却也未必能瞒得了我。刚刚你明明说过紫嫣脉象奇怪，若非这其中有什么异状，你定不会有此一问不是么？”

苏啸齐看着他，一字一句说得很是清楚。

“我就知道瞒不住你。”

小白听闻无奈的苦笑一下，脸上的神情不由得变得凝重几分。只听他继续道：“这件事只怕要找丹儿过来才能弄明白。”

“灵玬？这件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听他提起灵玬，苏啸齐不由得皱眉。

“我怀疑丹儿当初下的毒并未被完全解掉。”

小白神色复杂的望着他，如果有可能，他多么希望这些都不是真的。

“怎么会这样？当日明明是我用你的百毒珠为她解去了灵玬百毒丸的毒，不仅如此，在宫里的这段时日，她也未曾有过什么异状。如果不是因为祈雨节上突生变故，她也不会突然晕倒。”

苏啸齐似乎也不愿相信这件事会与灵玬扯上关系，只不过，他与小白所担心的问题有所不同。

小白与灵玬是一母所生，自然不想自己因此迁怒于她。灵玬这些年易容潜伏在夜宸岚枫身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善良的妹妹。在他眼中，她与夜宸岚枫同样有着一颗毒辣的心，这一点从她上次对紫嫣出手便可知。

提到祈雨节，苏啸齐不仅想到了银魂。这个令紫嫣当众失仪的男人！想到这儿，背对着银魂的他不自觉的攥紧了拳头。

小白见他这幅模样，心中亦有所不忍。毕竟当初，自己与他和床榻上的云妃曾共同经历过一段愉快的时光。

只听小白轻声安慰着他：“你放心，既然我随你回来，自然会拼尽全力医治好她。丹儿那边等下我会命人带去我的亲笔书信，我想她不会置之不理的。”

“但愿她能了解你的这番苦心。”

苏啸齐意有所指的回了句，随即转身走回榻前坐下，静静的凝望着昏迷未醒的紫嫣，眸中透着说不出的复杂。

“也许整件事情的真相还不止如此。”

他在心中不禁暗想。

回想着自她受邀随自己来到西凉的那天起所经历过的种种，似乎那些诡异莫测的事情都会与她扯上关系。

先是夜宸岚枫执拗的将她视为所谓的履约人，为此强留她于宫中，甚至不惜与众臣反目也要立之为后。后来，灵玬为了胁迫夜宸岚枫不惜对她出手，就连现在，看似一场食物相克引发的事故背后竟然暗指寿安宫。

越往下想去，他便渐感背心冒着阵阵寒意。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样一个娇柔的女子非要经历这么多不幸？自己由始至终不过是想保护她，可是，现在的情形不免让他感到疑惑。

“如果自己没有和太后发动政变，如果她如愿嫁给夜宸岚枫，当上了他的王后……那么，此时此刻的她也许会比现在要幸福许多……”

不知为何，这种想法在他脑海中不住浮现。他甚至把她的不幸归咎在自己身上，为此感到深深的自责。

苏啸齐脸上不经意间所流露出的复杂神情被他身旁的银魂全都看在眼中，不止如此，就连小白也留意到了他的变化。然而，小白只当他是在担心云妃的病情，所以才会这样。

“如果百毒珠当真不能解除百毒丸的毒性，据我所知还有一种办法可解，只可惜药引极为难求。”

小白话音刚落，便见坐在榻前的苏啸齐猛地转过身，一脸期盼的望着自己。非但是他，连同对面站着的银魂也向自己投来如他这般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