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二节)
作者:凌美云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895

都市风流

第一章(第二节)

成源生是一年前在徐山县委书记的任上认识徐雁的。那天,他刚从北京开会回来,老同学田野便带着一位风姿飘逸的女记者风风火火地闯进了他的办公室。

田野同成源生一样,其实也姓成,且同他出生在同一座大山里的同一个成家庄。田野只是在发表了几篇小说,冠上了作家的头衔之后,才将成斌的本名改成了现在这样一个让人不知深浅的样子。

田野是昆州市报排名第七的副总编,言行举止,已很有些气派。但在成源生面前,却从未失谦逊本分。只是今天,在向成源生介绍徐雁时,为了显示他们的同学亲切,他才直呼其名地叫他源生。

因为徐雁的在场,所以田野的亲切让成源生觉得很不舒服。心想,你田野说到底还是个书呆子,在讲究官场礼仪的社交场所,同学的那一层遥远扯淡的关系,你最好给我放得越远越好。因此,成源生故意将所有的笑意和热情,全都放在了徐雁身上。

田野见成源生把另一只手也情不自禁地加在了同徐雁紧握着的手上,眼睛也在居高临下的习惯矜持中突然一亮地闪动出灼人的光芒,只以为是徐雁的气质魅力,并没有觉察到成源生对他的着意冷落,因此,仍然在亲近友好地对他直呼其名:源生,小徐不仅是咱们昆州的名记,而且还是一位笔锋犀利的美女作家呢。小徐一直想采访你,为你这县太爷写点什么,所以,也没跟你预约,我就直接带她来闯你的官衙了。

成源生松开徐雁之后,才矜持地转过身来,但他却并没有要同田野去握手的意思,于是田野也只好用那只已经伸出并等待了片刻的手,顺势指了指沙发:小徐,快坐吧,成书记这个县太爷,向来平易近人,所以你完全用不着拘束。这样一说,田野自己反倒突然觉得有些拘谨了。他甚至惊奇于自己刚才为什么会把源生的称谓突然一下子自觉主动地改成了成书记。脸上自然便挂上了一些不那么自在的东西……

大家在沙发上坐下之后,成源生又特别认真地看了看徐雁,他忽然觉得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女人不仅文静漂亮,而且显得格外鲜活。他微微一笑,竟破天荒色色地同徐雁开了一个玩笑:小徐,刚才田野说你不仅是美女作家,而且还是一个名记。我这个人念书不多,不知道是哪一个记啊?

徐雁爽朗灿烂一笑:这就看成书记怎么认为了。你认为是哪个记好,那我就是那个记。不管是言己还是女支,在我都是一样的。

成源生说不好意思,开一个玩笑。

成书记即便不是开玩笑那也没关系。我可不是那种虚伪的小肚鸡肠。徐雁仍然笑盈盈地把花仙子般的鲜活冲着成源生,而且全然不顾忌田野的存在。

是啊,一看就知道你是一个大手笔和干大事的人。成源生赞赏地望着徐雁,然后顺手指了指那似乎是多余的向导说:我和你们田总是老同学,我们的关系一直不错。说完,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田野一眼。那意思是在说:知道吗,这样的话我是可以说的,但你却不能。我说是一种风度姿态,而你说则是一种不知大小的攀高。这就是官场等级,这就是差别。

成书记,你的同学为什么都那么优秀?我听田总说,昆州纸业集团那位财大气粗的成老板也是你的同学。

成源生点点头说:不错,从小学到高中,我们三个一直都是同班同学。不过,他们两个都比我优秀。

是吗?在我看来,成书记你才是最最优秀的。没有任何背景,却能从基层一路走来,并成为如今的一方诸侯。

徐雁的话让成源生听起来格外舒服。但他却言不由衷地说:哪里,哪里,文章千古事,官场如浮云。真正能留下点东西的还是你和田野这样的文化人。我虽然身在官场,但我最崇尚的就是文化和你们这些文化人。说着,便又一副官场常态地转向了田野:哎田野,你刚才不是说想写点什么吗?真要写,我看就让我们美丽的徐记者写写我们徐山吧。我可以让宣传部的同志陪同你们下去走一走,转一转,看看有没有你们感兴趣的东西。

田野看了看徐雁:小徐,你的意思呢?

徐雁没有理会田野,但却毫不客气地批评起成源生来:成书记,你们当领导的可真会踢皮球和转移目标啊,人家明明是来采访你的,可你却让我们到下面去瞎转。你的架子也太大了吧?

成源生不禁笑了起来。看看,你们这些作家记者就是不能招惹,不光是笔杆子厉害,嘴巴也尖刻的不饶人嘛。徐记者,不瞒你说,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我架子大。

是吗?那我说的到底对不对啊?徐雁就像老熟人一样地向成源生噘起了那张好看而又带有几分淘气的嘴巴。就是这一刻,成源生突然对这个年轻漂亮说不上文静也说不上疯扫的女记者产生了一种别样的好感。与此同时,他似乎也从对面那双火辣辣并带有一种挑战意味的眼睛里看到了某种潜在的东西。于是便冲她笑了笑:对不对我不知道,反正我觉得好像有些冤枉。

徐雁也莞尔一笑。如果事实证明你确实冤枉,那我迟早会为你平反昭雪的。

成源生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在那张鲜活带有磁性的脸上停留得过久,于是便以一种超脱自然的姿态,从容不迫地把自信和考究的目光从这一张脸上挪移到了那一张脸上,并继续调侃地说:田野,咱们是老同学了,你实话实说,我这个芝麻官到底有没有架子?

田野暧昧地笑了笑:其实,这样的问题还是自己最清楚。说起架子,我觉得谁都多少有那么一点,只是表现的方式和程度不同而已。何况这种东西你想有就有,不想有就没有。所谓架子,一般都是摆给自己的下级和那些低于自己层次的人看。没听说有哪一级官员敢在国家主席面前摆架子。

深刻,的确深刻。连老同学都这么讲,看来我还真得继续夹紧尾巴做人啊。成源生觉得田野的话里巧妙地带着一种对他的批评和讥讽,立马便没有了继续扯皮的兴致。好了,咱们还是说正事吧,你们到底想写些什么?

徐雁说成书记是这样的,你们徐山县今年破天荒地跻身于全国百强县的行列,我想就这件事本身去采写一个大东西。我首先想知道作为县委书记,你是怎样运筹和决策的。还有,徐山的工业企业是怎样后来居上蓬勃发展的?如果成书记觉得没有什么不妥的话,我想用一个周的时间对你做跟踪采访,并参与你们的一切会议和活动。包括常委会和书记县长办公会。

徐雁的话显然深深地打动了成源生。

成源生屈指一算,自己打从高中毕业,已经在徐山县这个沿海老区的故土上打拼了二十多年。从民办教师到公社通讯报道员,一步步艰难地步入仕途。先是七年乡长副乡长六年的乡镇党委书记,然后是大呼隆地上大学混文凭。混完了文凭,纵然是鲤鱼终于跳过了龙门,但五年的副县长和四年的县长,又让他耗去了九年的大好时光。如今,他虽然已经稳稳地坐上了徐山县的第一把交椅,但这把已坐了三年的交椅还要坐多久?是不是也该抬起屁股向上挪一挪了?在北京开会期间,他就曾反复思虑过这样的问题,只是上面没有任何要对他动一动的迹象,让他着实不知道该怎样去抉择举措。看来现在还倒真是一个较好的茬口和火候了,他治理下的徐山,已纵身一跃,跃进了全国的百强之列。用眼前这位女记者的话说,这的确是一件破天荒的事。既然是破天荒,何不借助这些惯于推波助澜的文人墨客去造一下声势?春节一过,昆州市的领导班子又该到换届的时候了,如果从现在就开始,从外部去营造出一种强劲的声势,到时候是不是能左右一下上面的态度和目光呢?于是他便认真慎重地把征询的目光转向了老同学田野:老野,你觉得我现在有没有必要去做这样的事?

田野深沉地点了头:我以为还是有必要的。无论做什么事,都需**先导。不过**先导,是需要巧妙地把握时机和火候的,恰到好处方为好,弄不好的确会帮倒忙。但就你现在的情况来看,好像正在火候上,应该是恰到好处吧。

你是不是也准备一起参与这件事?要做正事大事了,成源生才对老同学露出了那种质朴认真的态度。他知道田野笔杆子的老辣,所以,他真心希望田野能一起参与下去。这和军队打仗一样,要想攻克一座山头,就必须用重炮排炮去狂轰猛炸,光肤皮潦草地甩上几个手榴弹显然解决不了问题。

没等田野作任何表态,徐雁便咄咄逼人地向成源生叫板了:看来成书记是信不过我了?成书记的意思是不是想让田总来给我把关,觉得我太嫩信不过?

哦,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徐山和我的情况田野都要比你更熟悉一些。成源生不好意思地作着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

田野最初的确是想同徐雁一起为徐山和成源生来采写这个大东西的,一来是想藉此还他成源生一个情,因为在自己当副总编的问题上,成源生曾为他说过话。二来是想借此机会把他同徐雁的友谊再深化一层。但鉴于成源生初始对他的那种冷漠和徐雁此时对成源生直打直上,一心要独占花魁般的态势,便一改初衷,决定做大踏步地后退了。

成书记,你千万不要写了小徐。小徐虽然人长得娇艳妩媚,但笔触却十分苍劲老辣。不瞒你说,我的一些杂文和小说,也都曾经过她的润色斧正。你就放心好了,你的文章,小徐保证能给你做足做好,做出一番应有的轰动效应。田野说着又看了看成源生。

田野的语气自然而又诚恳,让成源生一时摸不着头脑。

徐雁见成源生仍然有些迟疑,便故意以一种吃滋味的口气说:看来女人的性别真是一种天大的悲哀,我们田总都把话说到这般份上了,成书记却还是信不过我。田总,既然是这样,我看这篇文章还是你来作吧,大不了我再最后参与同你一起过一遍就是了。

田野赶紧打了一个阻止的手势。别别别,我可胜任不了。有道是距离产生美感。我同成书记是老同学,彼此太熟,所以许多很优秀的东西也往往是熟视无睹。而你小徐就全然不同了,因为你的一切感知都是从一种全新的角度去观察解读,所以这样洪钟大稆般的东西非你莫属。而他的心里却在想,这个女人可真会顺杆爬啊,你什么时候帮我润色斧正过杂文小说了?说你胖你还真的喘起来了。这样一想,又隐隐觉得自己多少有些犯贱了,这不是成心在抬举和讨好这个女人吗?你究竟图她什么?这样鬼精鬼精的女人,即便你真有所图,最终又能图到什么?

成源生终于不好再说什么了。心想,要写你们就写吧,一篇文章终归只是一篇文章而已,即便是写得再好,也未必能一下子把一个县委书记直接变成市委书记。因此,他马上一扫疑云,起身走向徐雁,并笑意怏然地向她伸出了手:那好,这事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我完全信任你,希望你的文章同你一样美丽动人!

徐雁说:成书记,你就等着瞧吧,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天大的惊喜!

好。那我就恭候你那天大的惊喜。成源生说着转向了田野,今天就这样吧,九点钟我还要主持召开常委会。

那我也要去参加!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了。徐雁立马贴了上去。

那好吧,你马上跟我一起走。成源生看了一下表,便急匆匆地走出了办公室。

徐雁也紧随其后跟了出去,他们好像谁都忘记了田野的存在。

田野在独自往回返的路上,一直窝着心火。他既气不过成源生太不把他当回事,又怨愤徐雁对他的无礼。可这一切又能怨谁呢?他心里很清楚,今天的这一切,他都明知故犯,自作自受。

半月后一个值班的晚上,当徐雁把一份洋洋万言的新闻特写送到田野面前时,马上变换了一副另样的面孔:田老师,我的任务已完成,剩下可全都靠你了。

田野不动声色地看了徐雁一眼:你什么意思啊?我的任务不是早完成了吗?

徐雁马上瞪起惊奇的大眼:什么?你只做了一次向导就想完成任务?休想!

田野马上认真起来:哎,我可是一开始就跟你说过,我是不想参与这件事的,而且也当着你的面对成源生说过。既然他已认可了你,而且你的稿子也顺利地写出来了,干吗还非要拉上我不可呢?

我不管,反正我就是要拉上你!谁叫你是我的老师和老总……徐雁说着便压低了声调:哎,还在为那天遭受的冷落生气啊?怎么样,你们男人也会时常吃醋的。我那天就是故意让你吃醋!

田野不知不觉地又上了徐雁话语的贼船:吃醋?真是笑话,我吃的什么醋啊?你就是钻进成源生的被窝我也犯不上吃醋,你是我的什么人啊?

徐雁的眼里马上着意抛洒出一种晴色:真是冤枉,弄了半天你还不知道我到底是你的什么人。好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彻底知道的。哎,稿子写得长了一些,而且力度也有些欠缺。能改到八千字最好。我已经仔细地琢磨过了,这篇稿子在北京大报发表的希望不大,但凭着你的关系和才干,在省报发个头题绝对没问题。这样吧,你今天晚上就加班改一改,明天上午咱们两个再碰一碰怎么样?

田野不禁一怔。因为徐雁对他说这一番话的语气,是那样地坚定自信和不容置疑,就好像她是一位总编而自己则是一名记者。田野揶揄地审视着眼前这个向着自己发号施令的女人:哎,我的徐大记者,你有没有搞错啊?到底你是副主编还是我是副主编?

徐雁带有几分调皮和自信地笑了笑:平时你是。但在这件事上我是。

如果我不同意呢?

不可能。因为在这件事上你已别无选择。

你,你这不是欺负人吗?

那又怎样?徐雁又意味深长地冲田野笑笑。即刻便又亲近地压低了声音:哎,说不定什么时候我还会强尖你呢。别以为在这个世界上强尖只是你们男人的专利。说完,便飘然而去。

就是最后那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和那句**裸的话语,让田野即刻便消除了心中那份难平的怨忿,并下定决心要帮徐雁把这篇新闻特写打磨成一枚原子弹。

徐雁的文笔绝对没问题。她所缺少的恰恰是田野擅长的理性和老辣。不到半夜,田野便在电脑上敲敲打打地把徐雁那篇文章修改完毕,不多不少正好八千字。

在后半夜剩余的全部时间里,田野没有一丝睡意。他一边欣赏着自己妙笔生花后的那篇文章,一边在一次次一遍遍地琢磨着徐雁的话语。这家伙真有趣,居然想强尖男人。再接下去,文章便看不下去了,脑子里就仅有了一个念头:那就是徐雁最终到底会不会去强尖他?她若真想强尖他,他到底该不该顺水推舟地让她如愿以偿呢?越是这样疲累地去想,心中越发感到焦焚,身体也在不由自主地反复膨胀,恨不得有一条幽暗深邃的通道,把自己彻底地填充进去。于是心中便在恶狠狠地想:你可千万别让我现在就碰到你,要是你现在撞到我的枪口上,还不知道咱们谁强尖谁呢……一直折腾到天亮,田野才疲惫清醒地平静下来。

平静下来才觉得自己做男人的悲哀和徐雁做女人的便宜便利。她只是一颦一笑和几句中听的话,就让自己辛苦地折腾了一夜。人类的世界,大概永远如此。

一个星期之后,徐雁那篇经过田野精心打磨的新闻特写便在省报的头题上全文发表。尽管徐雁也曾十分诚恳地希望这篇文章能属上田野的名字。但田野却婉言谢绝。田野心里十分清楚,如果他在这篇文章属上了自己的名字,那么徐雁便不欠他的什么情分了,所以他甘愿做一次幕后英雄。

这篇题为《大手笔做就大文章》新闻特写的发表,的确在全省,尤其是在昆州引起了巨大反响。不仅给徐山县县委书记成源生带来了极大的殊荣,而且也给作者徐雁带来了无比地荣耀。一夜之间,这位圈子里的美女记者便在整个昆州家喻户晓人皆尽知了,一下子便盖过了那些只靠姿色和性感而在电视里频频出镜的女节目主持人。

成源生自然是知道内情的,因为他能从那篇文章的磅礴气势里感受到田野老辣的笔触。所以在专门答谢宴请作者徐雁时,成源生执意要让田野前来作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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