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风流

第七章（第三节）

小刘村是徐山和麻荣两县交界处的一个偏远村庄，全村仅有百多户人家。在历史上，小刘村原本隶属于徐山，只是到了1980年才划归麻荣。小刘村的人自古就有外出谋生的习惯。尤其是近些年来，全村青壮十有**打工在外。属于一个极不安分的部落。正是这种不安分，曾给小刘村带来过两次灭顶之灾。此次于**中所发生的冲突事件，便是因外出打工而回的十八名青年而引起的。

小刘村的这十八名青年全都在京城里搞建筑，虽然分布在不同的工地上，但却一直保持着密切联系。起初只是一两处工地因**而停工，大家还能相互照应接济一下。可到了后来，几乎所有的建筑工程都停了摆。于是便只好心恢意冷地离开京城，一路艰难，一路凄凉地往家走。然而，等到他们千辛万苦，像乞丐一样地回到家乡时，村口已经被拉上了铁丝路障，建起了一条五十多米宽的隔离带，全村青壮，甚至连他们的亲生父母都攥着铁叉和镢头在村头上严阵以待，就像当年打日本一样。村支书居然还组织了一批老爷爷和老奶奶在高音喇叭上向他们喊话，并声泪俱下地向他们痛说小刘村前两次的灾难历史，让他们顾全大局，为了整个小刘村和自己家人的生命安全去舍生忘死……

在小刘村的历史上，的确曾发生过两次灭顶之灾。一次是1945年的那场霍乱，一次是1961年的那场肺痨。这两次灾难都是由村里外出的人给带回来的。

1945年的那场霍乱，小刘村全村五百多口人竟然一下子死去了二百多。真是万户萧疏鬼唱歌。而1961年的那场意想不到的肺痨，也伙同着饥饿，一下子便夺走了五十几条人命。因此，这两场灾难就像刀斧一样深深地刻砍在小刘村每一寸土地的记忆里。而此次**，据说比那两种病症还要千万倍地凶猛，只要对对眼喘口气儿就能传染上。而且只要传染上了就在劫难逃地死路一条。所以，他们宁可忍痛割爱，死掉自己的亲生儿女，也决不能让**之魔去灭掉整个村庄。

后来又有许多外出打工的男男女女从不同的方向聚集在小刘村的村头上。渐渐地竟然汇聚了五十多人。五十多名青年男女有家而不能回，就那样近在咫尺凄凄惨惨地卷缩在村头集体化时的一处地瓜窖里。饥饿，潮湿、凄凉和寒冷，让他们感到困惑和绝望，感到悲愤和不平。许多人抱在一起痛哭，甚至想在自己狠心父母的眼皮子底下去结束自己青春的生命。

有一个叫刘小伟的青年，见事态已经严峻得可怕，便不顾自己的饥饿和虚弱，赶紧把大家组织起来。让大家从地瓜窖里爬到高高的窖顶上，然后齐刷刷地面向小刘村和他们的家人跪下去，不断地哭诉他们一路流浪乞讨的凄苦艰难，并声声地呼喊：我们不是**！我们没有**！

然而，他们的哀兵政策并没能打动村人和他们父母的铁石心肠。因为几十个人的生死安危与小刘村的整体命运相比，仍然微不足道。这时，有人带头唱起了那首凄婉忧伤的《流浪歌》，顷刻之间，大家便响应成一片悲壮的飓风……

流浪的人在外想念你

亲爱的妈妈

流浪的脚步走遍天涯

没有一个家

冬天的风啊，夹着雪花

把我的泪吹下

……

这声泪俱下的歌声，就像当年的楚歌一样，终于打破了小刘村坚固的心理防线。伴随着这凄惨的歌声，开始从村子里远远地传来男人们低沉的哭泣和女人们悲凄的呼唤。

当那些饥饿虚弱的青年男女开始有人在跪求的歌声中晕倒时，铁板一块的小刘村顿时便发生了混乱的争执。等到最后，所有跪求的人全都在夕阳的余辉中倒下去时，小刘村的人终于成批成批地往地瓜窖这边狂奔直涌而来。然而，那些狂奔直涌而来的人们却遭到了另一群人坚决蛮横地拦阻。于是，有子女在村头上的人家，同那些没有子女在村头上的人家便形成了水火不容的两大对垒，并狂躁地冲突成一场大规模的械斗……

小刘村的冲突和械斗，在发展成一场不可收拾的流血事件之后，村里才惊慌地报告给了乡里，乡里才惊慌地报告给了县里。县里权衡再三，觉得这样的事，捂是终归捂不住的了。所以，在经过了一番研究和协商之后才向市里做了正式汇报……

等到成源生亲自赶到冲突现场时，武警公安和卫生防疫部门的人已将小刘村团团地围住了。

麻荣县县长和村乡干部在现场简短地向成源生做了汇报。并说事态已基本上平息了。

究竟有没有死人？成源生听完汇报便直截了当地问。

没有。绝对没有！县长肯定地说。

成源生点点头，顿时便松了口气。那么受伤的人多不多？伤势严重的究竟严重到什么程度？

县长说重伤的只有七人，轻伤可能多一些。大概能有十几个二十几个吧。

重伤伤到了什么程度？轻伤伤到了什么程度？会不会有人因此而致残？成源生仍然一丝不苟地在了解情况。

不会，不会ｘ对不会有人致残。县长坚决肯定地说。所谓重伤也只是有点头破血流。而轻伤则都是些皮毛问题。没有伤筋动骨。

你敢肯定？

我绝对肯定！

既然这样，那就好办了。接着成源生便代表昆州市委和市政府宣布了四条决定：一是小刘村的这次冲突械斗，任何媒体都不得擅做报道，需要报道，一定要统一口径，而且务必对外界媒体保守秘密，谁捅了漏子，谁负责；二是马上在附近村庄腾出一座学校，将小刘村外出打工的五十多名男女青年隔离观察和补充体能，一切费用都由县财政统一负责；三是马上让武警部队撤离现场，由公安、卫生部门和市县乡三级政府组成一个联合工作组进驻小刘村，消除恐慌和隔阂，做好善后工作；四是媒体要绝对按照市委和市政府的统一部署做系列跟踪报道，一定要把坏事变成好事。

在后来的半个月至一个月内，昆州的各种媒体，甚至省报，都连续不断地报道了小刘村外出打工人员在**中回村的事。所有报道都宣称小刘村村民觉悟高，不让狭隘的亲情淹没了理智，顾大局而舍小家。以及市县乡各级领导亲临小刘村第一线，怎样宣讲**，怎样做工作，怎样化解矛盾，对外出打工人员怎样关怀备至，怎样妥善安置。却只字没提小刘村如何发生冲突，如何因械斗而酿成流血事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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