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风流

第十章（第一节）

这是一个诡秘躁动而又虚假的夜晚。

夜色、灯光、街道、远处那飘渺的音乐，还有那张真诚妩媚的笑脸，都突然变得那么虚假。虚假得让人难以猜测和惶惑。

回到家中，成源生便消极地等待那一场不可避免的精神轰炸。然而房秋瑜却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同以往一样，迎上前去，顺手接过他腋下的文件包，然后莞尔一笑：回来了？因此他更感到事态的糟糕与严重。

哦，回来了……成源生尽量回避着不去正视那一张做着笑意的脸，但眼睛的余光却已敏锐地察觉到那笑容背后沉重阴冷和绝望的底色。既然如此，他索性也做作地问了一句：怎么样？这几天家里都还好吧？然而他却突然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因为那声音僵硬陌生得简直不是自己。

都还是老样子。无所谓好，也无所谓不好。反正什么日子都是人过的。来，我们先吃饭吧。房秋瑜一边往饭桌上拾掇着饭菜，一边平淡地说。

哦，我和司机已经在路上吃过了。成源生着意撒了一个慌。因为此时此刻，什么样的美味佳肴都难以吊起他的胃口。更何况，面对能洞察秋毫和已知晓了一切的妻子，他只能感到尴尬和无地自容。

房秋瑜意味深长地看了丈夫一眼，淡淡一笑：怎么，到家了却在外面吃饭？你以前可不这样啊。要不，只喝点酒吃点菜吧。这些菜我可全是专门为你做的。

成源生看一眼满桌丰盛的酒菜说：你吃吧，我好像没胃口。说着便去客厅打开了电视，但他频繁变换着频道，却看不进任何一个节目。

房秋瑜独自端起饭碗，但也只吃了几口便吃不下去了。她索性将满桌的饭菜收拾起来。但她却怎么也无法再从厨房里重新走出来了。因为那无边的泪水，已难以控制地淹没了一切……

许久，房秋瑜才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一个沉重的影子。但她却不知道成源生什么时候已伫立于她的身后。她赶紧抹一把眼泪，想尽力掩饰自己。然而，那充沛的泪水就像堵不住的灌涌。

秋瑜……成源生轻轻地唤了一声。

房秋瑜用力咬住自己的嘴唇，她担心自己会一时孱弱地抖嗦出声音。

秋瑜，对不起……一切都是我不好……我，我在路上已经反复想过了。咱们……咱们还是离婚吧……

房秋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慢慢地转回身，泪眼蒙蒙地望着成源生：你，你说什么？

成源生颓然地叹了口气：秋瑜，那样的事，既然我们彼此都已经很清楚了，那就什么都不要说了，我们眷离婚吧……说完便沉重地低下了头。

离婚？这就是你在路上想好了的吗？房秋瑜心里一酸，终于忍不邹了起来：源生，你好没良心啊，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你会对我说出这样的话。你做下了那样见不得人的事，我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受到怎样的伤害，而是如何去保住你代理市长的颜面。没有想到你却这么绝情。源生，你想过没有，我们不仅是二十年的夫妻，我们还是从型要好的同学朋友啊！当初你是怎么对我赌咒发誓的？什么叫海枯石烂天长地久？源生，你认真地想过这些没有啊？

我已冷静地想过了。可我们也只能这样了。秋瑜，都是我不好，真的，我，我实在是对不住你，而且也辜负了你……

源生，你今天给我说句掏心窝的话，我真的就那么让你感到嫌弃和厌倦吗？

不……秋瑜，不是你如何，而是我不好……我的确有些鬼迷心窍……成源生说着，眼里便汪满了泪水：秋瑜，尽管我仍然深深地爱着你，可我已经无颜再去面对你了，所以……所以，我们只能选择离婚……

你不是很勇敢的吗？房秋瑜顿时讥讽地说：你一个四十多岁的地级市的代理市长，居然同一个年轻的报社女记者把男女夜晚被窝里才做的事，跑到山顶上去做，恐怕全世界都罕见。当初做这些事的时候，你怎么就没有想到爱我？怎么就没想一想今后再如何去面对你老婆？如何去面对昆州几百万百姓？

秋瑜，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昆州百姓……

所以，你就下定决心要同发妻离婚。然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坐拥那个年轻漂亮的女记者了。这主意确实不错。

秋瑜，对天发誓，我从来都没有那样想过。

对天发誓？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你以为我房秋瑜还是二十年前那个傻乎乎的小丫头吗？

秋瑜，你不应该否定一切。我对你的感情天地可鉴。我跟徐雁虽然有过出轨行为，可我从来都没有厌倦和嫌弃过你，也没有想过与她怎样。

成源生，你拿这些话骗鬼去吧！

也许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能相信。但这件事确实不是感情上的问题。在回家的路上我便懊悔地想，我为什么是一个男人？我为什么就那么经不住又或……

哼，老子英雄儿好汉。当年你爹抢走了田野他爹的老婆，后来你也把我从田野的手中抢走。现在你竟然又开始偷起了女人。我怎么就进了你们成家？说完便去卧室，并插上了屋门。

秋瑜！秋瑜……秋瑜你听我说嘛……

成源生喊了半天，也没能喊开那扇屋门。他骤然感到自己的天地已经变得无比孤独黑暗和狭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