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风流

第十二章（第一节）

成徐事件，虽被遮掩了若干时日，但终归还是通过各种渠道，渗透到昆州的各个角落。仿佛一夜之间，那种鸳鸯蝴蝶的浪漫，便让人绘声绘色地演绎出许多版本。于是，**给昆州市代理市长成源生带来的一切殊荣，都被人着意地涂染上了一层耐人寻味的桃色。因此，当成源生每天以代理市长的身姿进出那座雄伟的市府大厦时，再也昂不起那高傲的头颅了，心底的悲哀，就像梦魇一样。他突然觉得，人活在尘世之上，其实是件十分艰难的事。

成源生的市长，还在那里艰难无聊地代理着，家庭和婚姻，也名存实亡地在继续维持着。但他心中总有一种预感，这种局面注定不会长久，一切都将在某一个时刻，某一瞬间发生质的突变。

这样的日子又延续了两个多月，直到与他搭档的现任昆州市委书记即将离任高就，局面才日趋明朗。

又一任昆州市委书记被提拔重用。官场的走马灯，就像割韭菜。

按说，一个地级市的官员升迁，与平民百姓并没什么直接关联。然而昆州百姓却对这些本与自己没多少关联的事津津乐道，格外关注。因为昆州是一块得天独厚的宝地，昆州几乎所有的书记市长都能如愿以偿地步步高升。难怪当初建造那座宏伟气派的市府大厦时，会有那么多的专家大师前来论证。连民间都在盛传此地风水如何了得，会有多少地市级省部级官星从这里冉冉升起。

传说虽然只是一种传说，但昆州多少年的实际情况却偏偏又以不争的事实，从实践的角度上验证了这种传说。因此，不仅昆州百姓在操着这份闲心，那些身在其中的官员，更是在心中默认和陶醉着这种传说，并暗暗祈祷，千万不要在轮到自家头上时失却了那种奇妙的灵验。此时，又有一颗官星从这里升起，就像一具擎天的火炬，顿时便驱逐了昆州光耀下的一切灰暗。就连失却了耐心的成源生，也侥幸地重燃一线希望。

毋庸置疑，若不是那桩沸扬的桃色事件，成源生自然也将会成为一颗耀眼的官星从这里升起。然而如今的局势终归怎样？他却不敢有太大的奢望。他和他的所有幕僚一样，都翻滚在难耐的热锅上拭目以待。甚至有许多通天人物，巧妙地将自己的触角伸进了省城和京都，以期能超前地得知一些上层的真实动态。然而，省里似乎有意要给昆州各色人物一个尽情表演的空间，迟迟没有渗透出任何相关讯息。于是，昆州这块神奇的土地，很快便急不可耐地衍生出许多自己的版本。而且好像都有着极其可靠的佐证依据。然而，这种民间的肆意揣测和官场上的人为造势，与最终的事实却极为令人意外地没有任何关联。

省里最终从省城为昆州市派来了一位新的市委书记。

这本该是预料中的事，只是热望着的人们总喜欢陶醉于那种美好的期待，不愿去作客观冷静地思想。因为代理市长成源生一直未能如期转正，所以，他还不具备按部就班顺理成章地向前再走一步的资格。但就此机会顺势去掉代理两字却是完全可能的。然而省委却并没有做出这样的决定。成源生一个代理市长尚且如此，至于昆州其他那些跃跃欲试异想天开的副职们，就更不具备走向这第二把交椅的资格了。所以，昆州此次的失落，不是一座大厦的坍塌，而是一次整体滑坡。于是，许多官场人物都把那莫名的怨愤，暗暗地泼向了成源生，若不是他与那女记者野合的骚气惹怒了苍天，昆州这一方极好的风水，怎么会变得如此不堪？

就成源生而言，官场上的再次失意，既在预料之外又在预料之中。然而最让他感到意外和不安的是，省委派下来的新任市委书记不是别人，偏偏是当年与他同台竞选昆州市副市长，并最终惨败而回的省计划委常务副主任李启星。

狼来了！

成源生在得到准确消息后，第一个感觉便是狼来了。

离任市委书记的送行仪式是由成源生主持的。仪式结束后，即将离任的市委书记曾私下与他做过一番既有真情也有假意的交谈。

即将离任的市委书记对他未能顺理成章地转正，深表同情和遗憾。但他却给成源生透露了一个机密信息：那就是成源生此次之所以没能如期转正，症结其实并非那桩桃色事件，而是因为有人向省纪委写信，揭发他有严重经济问题。

成源生一听，顿时便觉得好笑。他当即便对即将离任的市委书记说：如果我成源生也有经济问题的话，恐怕连昆州市委市府的墙砖石阶都不那么干净了。

即将离任的市委书记十分友好地提醒他说，不管真假，那样的信都将是一颗重磅炸弹，只要不解除引信，便永远是一种潜在的危险。

然而成源生心中却不以为然。你就是危险，又能危险到哪里？你可以不让我如期转正，难道你还能无端地将我这个代理市长炸得粉碎不成？

为老书记的送行仪式刚刚结束，接下来便是新书记的欢迎仪式。两个仪式只相隔了一天，却没有任何人提议和主张将它们捏到一起。官惩是官场。

李启星走马上任的欢迎仪式，依然是由成源生这个代理市长主持的。在成源生热情洋溢的致辞中，埋藏着一种很深的尴尬。

欢迎仪式结束后，李启星主动握着成源生的手十分友好地说：成市长，咱们可是老朋友了。

是啊，咱们可真是冤家路窄。成源生突然半真半假地冒出了一句玩笑。

冤家？李启星不禁一怔。我们是冤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