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天剑蚀日 第二百四十七章 暗战(七)
作者:无赦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3643

越前、越中等地遭遇打规模枪战的消息,不消半日,便传到了军务繁忙的德川庆丰将军的耳朵里。他离开地图,叫来吊着伤臂的伊贺东太郎,让他替自己送一份请帖,请中山长昀在江户城中的田光酒铺聚上一聚,小酌几杯。伊贺东太郎领命,爬上两匹战马拉着的马车里,赶向位于江户城中的中山家族府第。

黄昏时分,天尚未黑。位于皇城跟下东侧的田光酒铺早已灯火通明。楼上,数十支儿臂粗细的蜡烛已经点亮。烛火将整个田光楼照的灯火通明.几道寿司冷碟早已铺放桌面。老板亲自拿着菜单左对右对,生怕遗漏什么。

将军府里,德川庆丰和德川庆福将军正在镜子前整理好自己的将军服,叫来伊贺东太郎一同去饭庄。伊贺东太郎看看自己受伤包扎的手臂,有点为难地问这个样子是否影响军人的仪容?德川庆丰笑着摇头,说正是要让他们暗探队德人知道,咱们幕府军有的是不怕流血的勇士。伊贺东太郎受到上司的鼓励,精神大振,行了个军礼表示感激。

依照请帖上傍晚的时间,中山长昀略略提前了一些时间离开家门,带着四名寿下前往田光楼赴宴。

临出门时,中山长昀正在家中翻阅着手下送来的各地情报;自从上次秘密行动回家后直喊头疼,草草吃了碗稀粥就进自己的卧房睡觉去了。中山长则和中山长治等人在一起,加上版本宫子几个人凑在一起聊天。似乎已经从这些天阴晴交错的心境中恢复过来。见中山长昀出门前来辞,中山长治只是冷冷地说了句话:“不要贪杯。今儿个我和长则他们地牌局是要熬个通宵的,醉了可没人服侍你。”

中山昀赔着笑心中有了底。

中山府第到田光楼地段取直线的距离不过三里地。但是由于街巷、河道的弯曲分割,将这三里路拉长了近乎一倍。傍晚时分,街头寥寥几盏灯笼昏黄宛若鬼火,将四处景物映照得好似一幅残破的画卷。这一行五个人脚步迅疾地穿越其间,沿着中山长昀自幼熟谙的捷径小道来到了全城居民们闻名色变的虎狼之穴。田光路路口。田光路对面,灯火通明。人影幢幢。幕府近卫军列队如林,枪刺在月色下寒光逼人,令人不敢卒视。

中山长昀和他地手下们来到了荣华楼下。

德川庆丰得到伊贺东太郎的报讯,迎下楼来,握住中山长昀地手不放,一阵子寒暄。而后,便尽主人之礼与客人把臂并肩同上木楼。他这次宴客。安排了幕府军内的几位高级军官以及幕府里最具权势德几个人物。德川庆福本对于这个中山家的人有所了解,此时见德川庆丰如此大张旗鼓,也觉诧异。

列席晚宴的还有联队长藤本桥太郎,幕府参机吉川本造等人。他们都是幕府将军驻防江户的直辖力量。中山长昀与诸人客套几句后坐下。德川庆丰着令伊贺东太郎取来一坛泥封完好,土色斑驳的酒坛来,亲手用鹤嘴锤敲碎封泥,拔出两寸径圆的木塞。凝练、醇厚地酒香犹如空中游离的云絮,若有若无。若淡若浅地浮掠过众人的鼻腔,不由个个称奇,眼望着德川庆丰。

德川庆丰合掌一笑,说这是伊贺东太郎前几日去城外三十里铺得到的三时年陈酿清酒,江户城中绝对没有相与匹敌的。这酒原来的主人是位尊王派大名。幕府军兵锋一到,早已人去室空。惟一留下有价值的东西就是它了。

中山长昀听他如此说。脑海中回忆了片刻,脱口道:“原来是版本家的东西。这酒,我是有所耳闻地,不过不是三十年,而是五十年陈酿。是版本家老主人当年和长州派叛乱时,鼎鼎大名的高杉晋作所赠京都名酒——一液清。我和版本家几个后辈幼时曾在一起,常听他们添油加醋地吹嘘,想不到,今天在这里得以碰上,也算是有缘了。”

伊贺东太郎嘿嘿一笑。说:“版本家房子虽大。却漆色褪尽,破烂不堪。我派人一把火将它烧得干干净净了。”

中山长昀笑了笑。说:“伊贺君阁下是个军人,不识宝啊。据我所知,版本家正厅是中国的金丝楠木所造,用料是从天皇皇宫修缮的备料中偷运回来的。只此一样,整个,这座宅子就在咱们大和也怕是凤毛麟角了。”

伊贺东太郎听中山长昀这样一说,不由默然。德川庆丰瞅他一眼,令他斟酒。他只得勉为其难,单臂把住酒坛,郑重地依次为席上诸人斟满面前的酒盏。中山长治眼望这琥珀色地酒液倾注入盏,似水如油,香气逼人,不觉叹了口气,心中连说罪过。众人一起站起身来,双手捧起酒盏,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酒液入口,由舌入喉,从食道入胃,一条无法言说的暖融融的热线贯穿了他的身体,口齿间又有隐然香气。

中山长昀是个识货的,放下杯子,点头叫了声好!包括德川庆丰、德川庆福在内的几个幕府军主要将领被这酒液的滋味惊住了,只顾回味,哪里说得出话来。

德川庆丰静默了片刻后,低头看看此酒,神色肃然地颔首赞道:“神仙的饮品,不是凡世所有。咱们今天一饮,明日战死在疆场为将军献身,死而无憾了!”

这些幕府军官听他如此说,个个兴奋起来,纷纷起立,胁裹着中山长昀和伊贺东太郎二人举杯痛饮。田光饭铺老板见这些将军府德人轰然聚饮,忙让伙计赶着上菜,心中也是奇怪,从没见过幕府将军在府外请人喝酒吃饭,而且还弄得这么隆重。看来。这个中山家的年轻人不仅是个投靠幕府地坏蛋,而且还是个大坏蛋!

酒酣耳热之际,中山长昀对德川庆丰说起了自己此番返乡后地公务来。他附在德川庆丰地耳畔嘀咕了几句。德川庆丰笑笑,指指伊贺东太郎,说:“中山君有事尽管去和本田中佐商量,他可是负责这方面工作的。我忙于清剿长州叛逆地军务,怕是不能专门奉陪了。”

中山长昀点头。在他耳边又说了一句。他对伊贺东太郎说:“你酒宴散后留下来,我和中山君和你研究洽谈一下相关的事宜。”

伊贺东太郎站起来行了个军礼。又复坐下,心中开始猜测这个中山长昀真实的身份和目地来。

两个小时后,酒尽人醉,宴席散去。众人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下楼,各自道别散去。

目送着这些人各自取道离开。中山长昀使劲舒展了一下略感困乏的肢体,对德川庆丰说:“将军,咱们去商谈正事。如何?”

伊贺东太郎一挥手,酒楼饭庄内外设防地近卫队纷纷撤离,左右簇拥着他们三个人横穿马路,向将军府大门走去。当他们缓步行至街心时。突然间,田光楼北侧几幢房子的屋脊后面,瞬息间闪出几个黑影来。霎时间,枪声响成了一片。

幕府近卫们猝不及防,接二连三倒下几个。伊贺东太郎叫声不好。冲上前一步,遮护住德川庆丰。但觉右臂一麻,竟也中了一枪。这些近卫们训练有素,一见生变,并不惊慌,几乎在同时举起枪来。对准那屋顶上蹲伏的人影一齐开枪还击。屋脊上,有人中弹,惨叫一声骨碌碌顺着屋面摔下街心。其余的人鉴于幕府近卫火力凶猛,刹那间便消逝了。

伊贺东太郎疼得嗷嗷直叫,撕破了嗓子喊叫指挥着手下包围追击过去,自己快步跑到那街道上摔落的刺客面前,蹲下去就将着手中灯笼一看,子弹贯穿头颅,眼见是不能活了。在刺耳的皮靴脚步升中,灯笼和火把的光把这条街道及周围地巷区照得犹如白昼。近卫队分成几部同时迂回包抄搜索。追赶着那些刺客们。

这群刺客对于周围的路径似乎了如指掌。走走停停,不是从斜刺里放冷枪偷袭。令追兵们不敢冒进。待得又付出几个死伤的代价后,大队人马四面聚合,早已是人迹杳然,空遗下一地的狼藉。伊贺东太郎强忍住伤口的剧痛,亲领着部属过筛子般来回将这些可疑地点扫荡了几遍,除了石板地上隔一段路便流溅几滴血花外,一无所获。

他蹲在地上令人用布揩擦了一点血迹,带回去向德川庆丰复命。

德川庆丰和中山长昀慌乱中避入了将军府,正急等着下文。见伊贺东太郎进来,德川庆丰也顾不得他身负枪伤,左右开弓给他几记耳光,厉声斥责。伊贺东太郎对于此事无法推脱责任,低头连称失职。德川庆丰稍稍冷静下来,问他方才追查的结果。

伊贺东太郎让手下呈上那块血布,说:“刺客大约有五六个人。其中两人被当场击毙,一个抛尸街心,一个伏尸在屋脊上。还有一人负伤,这血迹就是他逃窜时伤口一路流下的。现在,我已令城内所有关卡加强检查,封锁出城通道。明天一早就开始全面搜查,定当擒获凶手,为将军和中山君压惊。”

德川庆丰听说有线索,恼怒渐消,又见他双臂俱伤,不由心生怜悯之意,叫来府中医师替他包扎了,去医师住所检查治疗。然后,他对方才说:“中山君,不好意思,让你受惊了。原本,我还以为江户城中安然无恙,没有什么敌方的潜伏分子。现在看来,是全然错了。你和大康将军地想法,经此一变,我表示赞同。过几天,待伊贺东太郎伤势好转,咱们商议着该怎样维护住占领地区的治安,并建立起一个有效的情报机构。”

中山长昀点头,告辞离去。德川庆丰特地派了一队近卫护送他回家,以防半途再生变故。

中山长治和中山长昀他们的谈话其实不到一更时分便告收场了。中山长则和版本宫子出门,边说笑边去厨房。让佣人热了点鱼粉羹,热腾腾地喝下去暖和了身子,这才道别各自回去睡觉。

版本宫子提着风灯,在围墙下地甬道里轻轻走着,刚刚到拐弯处,冷不防墙头有了动静,一个身形中等的男子翻墙而入。轻盈无声地落在她面前。版本宫子吓了一跳,刚欲张口喊叫。那人伸手捂住他地嘴巴。除去自己脸上的黑布。定睛瞧去,此人不是别人,居然是弟弟中山长治。中山长治摇头示意他不要作声,呻吟了一下按住自己的左臂,低声说:“快扶我回卧房。”

版本宫子不由自主地遵从他的话,搀住他踉踉跄跄地朝他的住处院子走去。进了院门,反栓上房门。点亮了烛火。俩人仔细去看中山长治地受伤处。子弹竟是穿透了他的胳膊,留下了一个开放性地伤口,侥幸的是弹头没有留在体内。

中山长治咬紧牙关,让版本宫子去厨房取来白酒,边冲洗边疼得扭曲了面容。版本宫子隐隐猜出了其中的奥妙,问他是不是幕府地走狗干地?中山长治犹豫了片刻,承认了。版本宫子心疼地诅咒了一句幕府走狗,找来干净的布条。用开水浸泡一下,在伤口正反面洒上乌贼鱼骨粉止住血,简单地缠扎起来。中山长治满头大汗,几乎晕死过去。版本宫子忙又用洗伤口地清酒凑在他地口边,喂了几口。在这粗劣的杂粮酒精的刺激下,慢慢恢复了神志。

版本宫子看看时间不早。怕中山长昀回来,连忙安置中山长治睡进被窝,这才准备走。

“宫子!”,中山长治在被窝里这样带有恳求的意味喊道。

版本宫子愣了一下,回头强笑着,问:“什么事?”

中山长治说:“这件事,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特别是长昀!”

版本宫子点点头,替他熄灭了灯火,掖好被头。悄悄摸出院去。

在中山长治院外的甬道中。版本宫子小心翼翼地快步走着。不料在通向后宅的岔路口,陡然有一个人迎面相遇。

这人提起了灯笼照了一下她。问:“宫子这么晚了,你跑哪儿去了?我还以为你在母亲那儿呢?”

版本宫子一看是中山长昀,立刻语无伦次地指着来路,说:“天太冷了。我去杂屋找点上好的缎面,想拿回去再缝上一包被絮。东西没找着,差点被吓死!”

中山长昀惊奇道:“布匹不是都在后宅后房里收着吗?你去杂院乱翻有什么用?”

版本宫子这一回缓后,渐渐镇定,苦笑道:“瞧我这记性,若是母亲知道了,怕是要责怪我不像个当家理事的了,连自家地东西都不知道藏哪儿了,真是个糊涂虫!”

叔嫂两个边走边闲谈,进了屋子亮起灯来。版本宫子正要去拾掇被子准备睡觉,突然发现自己右手竟然还有少许血迹,不由惊噫了一声,忙将手塞入床底下,在棉花垫上暗暗用力擦了两下。中山长昀对于嫂子夜间的反常表现并未放在心上。他脑海里还在思索先前在田光饭铺设伏的刺客们的来历。他有点疑惑地问嫂子,晚上是否一直和中山长治再一起。

“一直在一起,他还和长则弟弟说了一阵话,楞是不理我和母亲,气得我和母亲直撵他走呢!”

中山长昀笑笑,没有把在外面饭庄险遭不测的经过告诉嫂子,暗自想着心思回自己房间上床去睡了。

次日,天色尚未大亮,江户城中气氛一片紧张。幕府军、宪兵队、暗探队、清剿队全部出动,对城内进行挨家挨户拉网式的搜查。伊贺东太郎双臂俱伤,虽然行动不便,但仍然亲自督阵。整个江户街头巷尾被搅得鸡飞狗跳,人人侧目。街市间都开始传言,昨天晚上,德川将军宴请中山家地三郎,孰料酒足饭饱后在田光饭铺外遭到一群刺客的乱枪截击。中山家的三郎和德川将军以及伊贺东太郎都中了枪。现在,已经知道伊贺东太郎仅仅受了轻伤,那两位至今未见,怕是凶多吉少了。

众人正议论纷纷间。忽然看见中山家次郎中山长治挟着书袋出现在田光街口。他依照往日习惯,缓步行走在人群中。看似无意实是有意地遮护住自己的左臂,口腔里还残留着些许地酒气。正是这力度强烈的清酒,才维持住他面颊上的红晕,不至于被人看出受伤失血后的苍白。街头怕事的人们见他走来,联想到他那和幕府军合穿一条裤子的弟弟,不由得心生畏惧,离开得远远地。他没有顾及到这一点。只是在熬忍着左臂枪伤地痛楚,慢慢穿过街道。来到橘梗杂货铺。

杂货铺的上杉掌柜地见他进了屋后,虚脱一般坐倒在木椅中,额头沁处了细密的汗珠,忙递给他一条毛巾,关心地问:“伤口怎么样?”

中山长治说:“昨晚简单处理过了,止住了血,幸亏弹头没在里面。”

掌柜让伙计看住店堂。自己领着繁茂到了后面密室,替他解开布条,用早已煮好的草药汤重新洗涤了伤口,用专门治疗枪伤的红花白药粉末敷在伤口处,然后又迅速给他紧紧缠好绷带,将换下的血布扔进了炉膛内烧成灰烬,这才松了口气,说:“我这药有奇效。专治枪伤。当年,我在南洋和一个小国中的一个军医学的方子,灵验无比,比咱们土药好!”

中山长治道声谢,依旧挟着书袋离开药铺。

他走后不到十多分钟,伊贺东太郎亲率着幕府医师闯进了杂货。先行搜查可以医治创伤地消炎药品,然后又勒令所有可以治疗外伤的土药全部撤柜,交由两个便衣负责看管,并以伙计的名义坐堂,负责监视可能前来购买伤药的人,予以抓捕。

上杉掌柜心中捏了把汗,暗幸中山长治来去得及时,否则后果难以想象。

这会儿中山长治并不知道身后的险情,换了药后,痛苦渐减。精神恢复了不少。脸上笑容轻松自如,心情颇佳地进入了自己的秘密联络点。

联络点里的手下们大多是江户本地人。早已知道了夜来之事。他们眼见他进了院子,都佯作不知,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聊别的风马牛不相及地话题。中山长治和他们道了声早安。可是,没有人理睬。他转而和对桌的要好同事打招呼,那人神情古怪地一笑,如避鬼魅样离去了。

中山长治心中郁闷,坐了一会儿感觉没趣,便去自己的暗室。可是暗室里的情形更是不堪。他的桌子上,不知是谁用黑笔画了个面盆大的海龟,旁边注明四个字:二心之贼。

中山长治看看桌子,又瞧瞧旁边端坐忙碌地手下,心知是他们所为,微微一笑拿起案头纸张子擦去画,掸了掸手上的灰尘,扭头朝外走去。

中午回家时,中山长治特意向副手交代,托辞说家里有事。拿副手虽然同情他,但也无能为力,同意了他的要求。回到家后,他装作无意从管家口中得知,中杉长昀不在家中外出办事去了。他放下心来,先回卧房放下东西,再去后宅母亲处问候。她的母亲似乎已经从佣人口中得知了昨晚宴会刺客行刺的事情,神情甚为严峻地和版本宫子说着话。见他进来了,便住口不谈,问询中杉长昀的下落。

中山长治疑惑道:“这会儿弟弟难道不在家?”

母亲郁怒难忍,说:“越有事来,他越精神。这会儿,怕也是去街头打听昨晚的事情了。这个浑小子,真让**心!”

版本宫子含意深刻地望了中山长治一眼,笑问道:“弟弟今天气色不太好,可得静养静养。”

中伤长治装作无奈地摊摊手,说:“昨晚事情一发,满城人皆知中山家的三郎是幕府将军的座上宾。我在外面遭人白眼,只好赶紧回来家,熬过这风头再说。”

母亲点头说:“这样也好,以后少出门招摇。长昀这样做,是给中山家脸上抹黑,无可救药了!”

这顿午饭自然是吃得窝窝囊囊,甚不开心。中山长治先行告退入房。

他走后不久,版本宫子也借故离开,沿着甬道便门抄近路追了过去。中山长治刚刚进了自己的院子,便觉身后脚步声匆匆。回头看时,竟是嫂子版本宫子。版本宫子气喘吁吁,捂住胸口,咳嗽几声说:“看不出,你一个伤病之人走起路来也这么快。好了伤疤忘了痛。你这伤口怕是血还未干吧?”

中山长治背倚房门,松了一口气说:“嫂子,你这样急急忙忙跟来。吓死我了。我当是谁呢。”

版本宫子摇摇头,笑道:“不要叫我嫂子。昨晚你恳求我时。叫我什么?”

中山长治脸上一红,没有回应,向房中走去。版本宫子抬手隔着厚厚地棉衣,在他伤处轻柔地抚摸着,目光中流露出怜惜之意。中山长治不习惯这样被异性亲近,尤其是这位美艳动人且和自己具有特殊关系地女人。他脸上露出了窘迫的绯红,欲要避让。可是。胸有成竹地版本宫子根本没容他有反应的余地,一手抚摸他的脸颊,果断地凑上去吻住了他的嘴唇。抚摸猝不及防,这饱含这女性温暖气息地双唇吸吮,刹那间像是吸去了他的整个魂魄,令他全身乏力,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地迎合着这柔情蜜意地亲吻。笨拙地探出自己的舌尖。版本宫子感觉到了他的回应,仿佛是缠绵悱恻到了极致,情不自禁地从喉间发出了**的呻吟。

这一声犹如天籁般的呻吟,划过中午宁静的院落,轻飘如落叶冉冉回旋。

奇怪的是,本意被诱惑得意乱情迷地中山长治。在这一声如饥似渴的呻吟中,陡然清醒了。他条件反射样后撤,离开了版本宫子的嘴唇,依稀间听到了院门外有人蹑手蹑脚走开的动静。他心知不妙,赶忙快步追出去,但终是迟了一步。只隐约看到拐角口有灰色的人影闪掠不见了。

版本宫子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随即明白了缘由,一阵慌乱问:“是谁?”

“应该是一个下人”,中山长治沉吟道:“我只来得及看到他的半个背影,穿着灰布短衫。”

“那会是谁呢?”版本宫子瞑目思忖着。在脑中过了一遍常穿灰衣几个仆佣。一时难以确定。

“你走吧。”中山长治吁口气,说:“这样不好。我一向都是很尊重大哥的。不能……”

版本宫子冷笑,说:“是吗?你尊敬他,就可以不尊敬我了?你可别忘记了,咱们是有过……地。”

中山长治叹口气,说:“醉后乱性,算不得数。”

版本宫子收起笑容,说:“这手背上的枪伤,也算不得数吗?”

“你这是在要挟我?”中山长治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目光中涌起一团难以言叙的意味。

版本宫子却转过身去,看也不看他一眼,说:“别糊弄我。你该知道,我聪明着呢。你那点心思我了如指掌。心里想要我,可又不敢。敢向弟弟打黑枪,却不敢对自己的嫂子作什么,这不是笑话吗?”

她边走边说,待到说完最后一句时,人已在墙外,余音袅袅。

中山长治对于家中暗地里发生的变故似乎全然不知。他一日三餐俱在家中,但却不置一词,吃完饭后出门,风衣飘飘作纨绔潇洒状往城外的西山神社走去。

神社中因为生计萧条,僧侣们大多已散去,各自寻找活路。临时主持住在后院,虽然境地大不如前,但衣食尚未有忧。服侍他地两个小和尚,一个被父母领回家去,剩下一个孤儿无处可去,仍然留在神社中操持旧务。此时见中山长治来了,认识是熟人,也不去通报,任由他直闯主持的居室。

这会儿正值午后,阳光极好,斜射入天窗,落在主持鱼本的背脊上,令他舒坦至极,困乏欲眠。正打盹时,忽觉门帘一声响,中山长治的笑声回荡在屋内。他睁开眼,指指桌子上崭新的信笺,说:“这可不是你随身带的经书,而是最新的江户消息。上面已经登载了长昀险遭不测的事情。”

中山长治心生诧异,奇道:“这儿哪来的消息,长昀出事的事情已经被封锁起来了,哪理还有人会透露出消息来?”

他仔细凝神看了几行字,不由笑了起来。说:“原来是长州军地宣传品。果然事非同一般啊,倒好鱼目混珠了。”

主持也笑,说:“清早起来,去神社外面外换换气。谁知门上插着这个东西。瞧这标题,幕府走狗贪欢命丧田光楼。这走狗,指地是长昀君吧?”

中山长治无奈地点头,说:“这夜间突如其来的一顿乱枪。打乱了将军倾力进攻地军事部署。昨天起,尽顾着调兵围城搜索呢。听说长州军主力略一交手。就全师而退,连友邻的军团都摸不到他们的去向。难道,和城内的这一番虚惊有关?”

主持半眯缝着眼,倾听他的讲述,忽然衣袖一动,三枚铜钱啪啦掉落桌面。他低头略看一看,收拢在手心。又是一抛,凝神算了算,说:“根据我从中国学来地易学,这是个上震下坎的雷水‘解’卦。看样子,将军这边大张旗鼓、信誓旦旦要荡平长州军地宏图计划,是镜中花,水中月,虚幻一场而已。”

“如何讲?”中山长治大起兴趣,追问道。

主持指头蘸了点茶水。在桌面上工工整整写下了一个“解”字,笑道:“解者,无缚也。缚虎之绳一断,可不是纵虎入山?再者,这一卦阳爻封顶,阴爻困于其间、其下。中虚下空,不是成事之象。所以,从卦面来看,凶多吉少,不能如愿了。”

中山长治听得如坠五里云雾中,揣摩半天,叹口气说:“主持玄机妙算,佩服、佩服。时势如棋局,尽在阴阳之间。通晓阴阳卦术,神仙之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不能窥见。遗憾得很。”

鱼本主持哈哈大笑,说:“中山兄弟俱有慧根。长治君这些日子忙些什么?还在卫生意忙碌?”

中山长治说是。

主持若有所思。抚须凝思道:“据我看来,令弟骨骼清奇,颇有贵相,不像是久困于篱下之辈。你可要用心。也许,中山家日后还要依靠此子光耀门庭呢。”

中山长治大笑不止,神色间似有不以为然之意。

主持朝他脸上仔细端详了一遍,默想片刻,也是抚掌一声大笑,说:“和尚还真差点走了眼。长治君近些日子,怕是运气极好,在这个穷乡僻壤扮了富家公子的角色了。”

中山长治摇头,表示和尚这个判断是错误的。鱼本主持却是肃然正色道:“休要隐瞒!你这额角泛红,腮现红晕,无一不是运气即到的征兆。和尚敢断言,你最近几日将会遇到到贵人相助。”

中山长治还是笑,点头道:“主持说得是,长治是要见贵人了。”

离了西山神社,中山长治心中诧异,这足不出户的鬼和尚是如何得悉自己**的?

正胡思乱想之际,不知不觉已经走到田光坊街前的拐角处。突然,有人轻轻在他后面脊背上拍了一下。他掉头去看,一个身材瘦弱、面容俊俏戴皮帽地小伙子笑嘻嘻望着自己。他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惊讶问道:“你,你这时候进城来做什么?”

小伙子扯粗了嗓子,说:“中山君,这是街头,说话不方便,不若咱们寻个僻静的去处细谈,如何?”

中山长治领着来人拐弯抹角,去了位于大浦码头附近深巷内的一家小客店。上了二楼,吩咐店家沏壶茶来,关上门不容外人打搅。那人待店家送茶离开,站起身来闩了门,坐到中山长治面前道:‘中山君,这次伏击没想到会功亏一篑,真事可惜啊!‘。

中山长治哭笑不得,说:“这会儿幕府方面正四下里逮捉可疑分子。你却进城了,太过冒险了。过会儿我亲自送你出城,千万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纰漏。”

这人除去头上皮帽露出个油光可鉴剪短了的发型,笑道:“中山君胡言乱语,我可是进城来做生意的。你想送我走,怕是不能了。”

“版本君,这头发剪去了,更是英俊了。不过,即使剪了头发,也不会没人认得的,对不对?”

这人正是和中山长治自小一起长大,后来又在江户匆匆一别得版本龙马。听他如此说,咳嗽了一升,正色说道:“你可听好了,我现在的身份是江户城里鼎盛药铺的大掌柜地,刚刚从完造返乡的,专营里江户地区的药品生意。实力可是不容小视哦。”

中山长治脑子豁然一亮,陡地想起方才老和尚的话来,不禁大是疑惑。这和尚究竟是掐指算出来的,还是明明已经知道了版本先生进城潜伏的消息,故意装神弄鬼呢?

版本龙马见他沉思不语,用力推推他,说:“以后,你就可以和我合伙做些药品买卖了。有个正当地生意,才不至于引起幕府的注意。你的那位弟弟,眼下可正炙手可热,如日中天呢!”

中山长治苦笑,道:“别提他了。前天晚上,一顿乱枪差点没要了他的命。这件事是咱们这边地下组织做的,现在已经引起了幕府方面得重视,出门都会被跟踪得。”

“不奇怪,这本来就是要他们整天胆战心惊的用意吗.这次伏击德川庆丰,他们不也通过有关渠道向咱们抗议,说长州军的奇兵队,以游击战的方式袭击了幕府军,引起了幕府军对附近占领地有目的的报复。”

中山长治一笑,说:“这次江户城内,看似平静,实质上是波涛暗涌,难以明悉。这里可比不得乡下渔村,咱们处处要留心。”

版本龙马点头,忽然眼珠一转,抬手拍拍他地肩膀,说道:“什么时候替我引见你那位嫂子啊?也让我见识见识,我地妹妹现在已经变成了什么摸样。”

中山长治吓了一跳,躲开他的手,说:“你别胡来,耽误了事,可不是说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