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凡心情愉快地离开了市委，回到高新区筹委会。
一到单位，急于知道市委态度的高建云和余水，就把他拉到了办公室，小心地关上门，询问此趟市委之行的结果。
经过一系列事情，从工作能力，再到市里面对郭凡明确的倾向性，高建云两人已经彻底对掌握高新区最高权力，失去了期望。他们只打算在郭凡的手下，再高新区内部握有足够的权力，就心满意足。
余水拿到他早已渴望的行政事务权力。郭凡又把未来的小区建设重担，交到了他的肩头。这就相当于把高新区未来的财源，托付给了他，这可是数以千万的巨大收入，掌握了财源，就掌握了在高新区的话语权。
得到这个意外之喜，他欢喜得连着几天都没睡好觉，完全对郭凡心服口服。
高建云的满意程度，丝毫不亚于他。
国资公司的成立，相当于把高新区的经济工作，一肩挑，放在了他的身上。而且新的国资公司，根本就不同于之前他在宏圣乡那种小打小闹，搞了点集体经济就四处吹嘘。
国资公司的立眼点是在未来，是在建立一套在国家掌控下、行之有效的市场竞争体系。如果这套体系建立起来，并证明能够卓有成效地发挥作用，这在他政治生命上的加分效果，可以达到举足轻重的效果！
能够担任国资公司董事长，高建云简直满意之极，再也没了别的想法。
对于能够想出这样一套行政架构的郭凡，他们除了佩服，也就只剩下佩服了。人和人，真的是不能比的！
现在，他们最关心的，就是这套架构，上面是否认可。
一进到办公室，高建云便主动整理桌面，摆放椅子，余水则掺茶倒水，好不殷勤。
郭凡摸着杯子，不徐不急，将去市委的全部经过，细细地描述了一番。包括在市委门口，六二信箱的工人们示威的事情，也原原本本地描述了出来。
听说六二信箱的工人，竟然敢堵在市委门口静坐，还喊出“要吃饭”的口号，高建云两人都惊得瞠目结舌。
这种事情，发生在西方大概是司空见惯。
但这可是在国内！
这种工人举着横幅、光是出现在公众视线之内的行为，就可以被称为政治事件了！现在工人们不但是出了厂，还居然到了市委，把市委大门给堵上了，这简直不能用胆大包天来形容，而是**裸地在省市领导脸上，狠狠地擂了一耳光！
“六二信箱的领导完了！”高建云一听，就给六二信箱的厂领导，下了死刑判决书。
“切！这些败家子完了有什么好希奇的。”余水的性子更阴柔一些，想事情也更从阴谋论角度出发，他惋惜地说道，“可惜的是六二信箱本身啊！
这次事件，工人们的确情有可悯，但他们太没有政治头脑了，为了把事情闹大，竟然堵了市委的门。
好，现在事情大了，以前迟迟不处理的厂领导，肯定会被雷厉风行处理掉。
但这对六二信箱的工人来说，并不是福音。
他们不给省市领导留有余地，上面对这些人、这个单位，也自然是充满恶感。你看吧，只有有机会，第一个被牺牲掉，拿来开刀的，就是六二信箱！这个单位完了，早晚要被彻底从整体编制上，被完全扫地出门！”
高建云听完，若有所思地想了想，点头道：“有道理！老余啊，看不出来，你琢磨这些弯弯道道还真有两套。”
“去！少在那讽刺我，你自己不动脑子，还嘲笑别人想得多！”余水嗤了一声，扭过头，不去理会他的挑衅之词。
郭凡好笑地看着他们。
或许是为了在他面前，表明两个人不是一条心，让他可以放心使用，从而保住自己的权力。这两个人现在有机会就在他面前，时而拌拌嘴，你说我一下，我骂你一句。那种小心翼翼的感觉，虽然极力隐藏，却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这种权力相争中的约束之道，已经深深地烙入了所有人的骨子里。
为了让他不用担心副手联手架空，两人没有经过商量，几乎是完全无意识地，就在日常的工作中表现了出来。
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
这种大权在握，其他人全都唯唯诺诺小心伺候的感觉，的确很具有麻醉感。难怪人们都竭尽全力，想要攀登上权力的宝座。不能更上一层楼，那也要关起门来成一统，在自己的小圈子里享受一番土皇帝的威严。
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制止两人继续斗嘴。两人也马上住嘴，等待他说话：“你们不用在这里争执。这个六二信箱，以后还有得你们头痛的，特别是高主任，你还是现在就好好想想，以后怎么处理他们吧。”
矿当！
高建云猛地站起来，把椅子掀翻在地：“什么？你说的是真的？六二信箱以后就归我们管了？这可是一个三千多人的大厂啊！以前还被评为电子工业部的优秀企业，真的……真的归到我们高新区了？”
他的心中，又惊又喜。
惊的是这个烫手山芋该如何处理，不整一下让上面出气，那他以后的日子估计也不会好过。但真地把这个企业整垮了，他又舍不得。
这可不是他那百十个乡镇企业，捆一块资产都不几人家六二信箱一个大型车间。
有了六二信箱，他的国资公司才真的有国有资产管理机构的样子，看起来不再是一个草台班子。
只不过一下给他砸来这么个庞然大物，让他措手不及，感到无法置信，一种幸福和烦恼混杂的情绪，在心头萦绕，不知如何排解。
“当然是真的，这件事我呆会儿慢慢跟你们说，先说说我去市委的经过吧。”
郭凡让高建云不必激动，端着水杯，将他在市委和张书记见面的经过，从头至尾说了一遍。听说市里面同意了成立国资公司，高建云激动得满脸潮红，在椅子上坐卧不宁，仿佛有大把的话想要倾吐。
再听到市里面对回迁安置房的处理意见，余水的表现比他毫不到哪去。
他强自忍耐，但脸上那种发自内心的笑意，说什么也掩饰不了。就差咧开嘴，大笑出声了。就连郭凡说道，市委虽然不从小区建设上抽调资金，但给他们增加了十个单位，要他们出资把这些职工给养起来，总人数达到了两万六千多人。
余水想都没想，马上就拍着胸口表示没有问题，就算再多来一倍人，高新区也养得起。
郭凡知道，这个时候再细谈下去也没有必要。
两个人都被天大的幸福感被包围了，完全无法用理性的思维来思考问题。现在你就算让他们把益都市上百万市民都给包圆了，大概余水都会不打顿地满口应承。
他也不理这两人，慢慢地喝着茶。
什么东西都靠对比，以前他没觉得单位的茶多么难喝。但今天去过张瑞光办公室，喝了他的极品好茶，再回过头来喝单位的茶叶，便觉得这味道怎么这么粗粝，难以入口。
过了好久，大概是幸福感慢慢减退，两人脸上的红晕逐渐消退下去。
余水这才开始细细思量郭凡带回来的消息，不好意思地讪讪说道：“这十个企业，我们还真不好办。它们都是中型企业，要开工，光是原材料采购就是好大一笔开销。生产出来的东西，又没法和进口货相比，积压严重，我们……”
郭凡和高建云刚才听他自信满满，现在却一幅畏难，忍不住都笑起来。
郭凡举起手，伸出食指：“第一，不是十个单位，而是十四个单位。我刚开始挑的七个单位，都是一些军工研究部门，大的达到了七百多人，少的只有一百多人。张书记不满意，就给我加了码，除了六二信箱，还有一个车床厂、一个量具刃具厂、两个机械厂、一个特种合金钢厂、一个汽车厂……”
“等等！”高建云疑惑地插话道，“这个汽车厂，该不会就是……”
余水听到这里，也是一脸苦色。
郭凡点点头。
大家都是本地人，当然知道这个所谓的汽车厂是什么玩意儿。这根本就是以前领导拍脑袋下的决定，说要生产出西平省自己的汽车来。
汽车的牌子取得很响亮，叫做“飞驰”，疾飞奔驰，多么振奋人心！
当时从全省各个制造厂抽调精兵强将，先后建起了汽车动力分厂、车轴分厂、车头厂、底盘分厂等等六七个分厂，总职工人数达到五千多人。为了飞驰汽车厂，省市先后投入资金达到一个多亿！
可西平省的汽车工业底子实在是太薄弱了，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办，就一定能办成的，哪怕是由行政全力支持，也同样要遵循基本的科学发展规律！
材料不合格，发动机功率上不去，油路三天两头出故障，零部件耦合不过关，机械故障一大堆……
说句不好听的话，就是直接从外面买汽车零散件来拼凑，都被这个所谓的“飞驰”，要跑得飞快！
飞驰厂前前后后搞了约有四五年，始终出不了成果，连一台可以通过国家验收的车辆，都制造不出来。
支持的省市领导也先后灰了心，从此再不过问。
此后两三年间，飞驰厂成为被遗忘的角落，谁都不想再去提起它，就任它被人淡忘。没有银行愿意贷款，工人的工资涨不上去，永远都是那五十六块半，饿不死也吃不饱。
后来，好多熬不下去的工人从厂里出来，自己开汽车维修店。
你还别说，这些工人在厂里待了这么多年，又伺候的是有名难搞的“飞驰车”，都学得一手好手艺，修车的水平比一般技工要高出一大截。
这么些年过去，飞驰厂造成了一个破烂堆，设备什么的锈蚀损毁，技术人员流失严重。
这样一个企业要过来，要技术没技术、要设备没设备。最好的技术人才、熟练工都走了，留下来的本事有限。而且闲散几年下来，就他们这点手艺，都不知道还剩下多少，可以说完全没有复兴的希望。
连省市大力支持都最后只能黯然收场的企业，推到高新区来，那不是坑人吗？
这个企业根本就是个吞金兽，多少钱投进去都没有用。
而且别的企业砸钱进去，多少还能听个响声，什么这个技术突破了，哪个难点攻克了，经常能让领导感到高兴，认为这钱投得值得。
但飞驰厂就是个无底洞，钱扔进去连个响声都听不到，就像是被黑洞吞没了。高新区搞小区开发，应该会很赚钱，可再赚钱，也架不住这样消耗啊！
郭凡把他们的畏难情绪，都看在眼里。
他慢慢地伸出第二根手指。
“我要说的第二件事，就是市里面并没有把希望寄托在我们身上，依靠我们让这些企业起死回生。
市里面只希望，让我们把这些企业的职工养活，让他们有口饭吃。不而且，工资都不用发全，能按照百分之六十的标准发放，让工人们有条活路，要再道市委门口去闹事就行了……”
高建云和余水听到这里，集体长出一口气。
谢天谢地。
只是养活人就好办了。
百分之六十，余水快速在心里算了笔账，抬起头来惊喜道：“每个月一百五十万就够用了！这样，我们赚的钱，还可以大量投入高新区的发展中去，不会拖什么后腿！”
“对！就是这个问题。我们关注的重点，时时刻刻都应该在高新区的健康发展上。只要高新区发展起来来，说实话，这两万多人不但不会成为包袱，反而会成为我们进一步扩张的推动剂！要知道，这几个企业我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之前都是各行业的生产标兵。
当我们的高新区发展到一定程度，需要继续向外扩展的时候，这些企业就能给我们提供大量的熟练技术工人。
既然我们连现在，刚放下锄头的农民都能给他们找到工作。未来也必定能给这些有技术、有能力的工人，找到合适他们的岗位！
说实话，我从来没把这些人当作包袱。
恰恰相反，我认为这是一个宝库，一个可以在未来给我们带来无限惊喜的人才宝库！这个宝库的价值不在当下，而在未来！”
他这一番话，让在座的人精神再次振奋起来。
是啊，既然连没有丝毫技能的工人，都能在外资企业内找到岗位，没有可能这些原本的技术尖子，反而只能在家吃闲饭。
关键是自我发展！
只要经济发展起来了，打下了坚实基础，高新区可以蒸蒸日上，以后他们头痛的就不是找不到合适的岗位安置这些人，而是没有足够的技术工人来填补这些岗位了！
他们脸上都带着舒畅的笑容。
在这个小领导下工作，一切都是那么的轻松。无论再难的事情，在他手中都变得那么的简单。作为他的手下，他们仿佛看不到一点阴霾，只需要昂头前进，就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原来，工作也可以变得这么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