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一
作者:如初见      更新:2019-10-19 07:44      字数:3149

汾阳路树高枝繁,环境幽雅,法租界公董局总董官邸、犹太人俱乐部、丁贵堂旧居等都在此处,换句话说,这里不是一般人住的地方。一辆车在夜幕中缓行开来。在一栋别致的大门外按了按喇叭,门开。车入。门外写着--米公馆。

经过花园和喷水池,车终于在房子的大门口停了下来,与其说是大门,不如说更像是独立的建筑。米色为主的房子,西洋式的风格。主楼为三层,顶部矗立着高低不一的两个四坡顶,东侧上面设有拱形凸窗,尖顶和凸窗上部均有浮雕装饰物;西侧的屋顶陡直。主楼南立面上有三个垂直于主屋脊的造型优美、装饰精细的双坡屋顶和四个老虎窗,连同东西两座四坡屋顶交织在一起,宛如一座华丽的小宫殿。中间双坡顶的装饰木构件清晰外露,构件间抹白灰缝条,主楼的外墙用泰山面砖镶嵌,颇具特色。

待车停稳以后,司机下车,拉开后坐的门,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从车里走下来,待看清他的面容后,你会觉得,所有的事物都失色了,细长的眼睛,尖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柔软的头发随着风有些微微的摆动。

“少爷,您回来了。老爷已经在等您了。”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站在大门处,必恭必敬的对这名年轻上午男子说到。

“知道了,父亲在书房吧。”男子开口说到,语气里没有一丝的温度。冷冷的,就如他的长相一样。精致,却冰冷,甚至显得无情。

“是的,少爷。他顺手接过男子递过来的外套,又对屋内的佣人招了招手,将衣服递过去,小声的交代着“这是少爷的”,随后立刻走到年轻男子的身边。

“少爷,请。”他在米家做了十四年的管家,文忠。而此时他所领着的这个人,就是米家唯一的少爷--米墨凡。

“三楼的书房,老爷在那等少爷。”文忠到了二楼时,就再也不往上走了,米墨凡点了点头,径直走上去。

三楼书房一直都是禁地,除了老爷和少爷。没人能进去,就连打扫,也是老爷亲自动手。不加以他人之手。

“父亲。”米墨凡推门进去。靠椅背对着米墨凡。

“回来了,坐吧。”椅子上的人说话了,转过身来,这是一张包含沧桑的脸,仔细看看,与年轻的米墨凡又有一点像似。这就是米刹,米墨凡的父亲,米家现任的掌权人。

米墨凡拉开一张椅子父子两就这样面对面坐下了。

“事情办得怎么样。”

“事情已经处理好了,没人敢动米家的货,除非不想活了。”米墨凡的眼里出现了一种情绪,那就是杀气。

“好,这才是我米刹的儿子。我是熬不了多久了,米家,迟早要交给你。你从小就和我一起在拼,从来就没有像别的孩子那样过个愉快的童年,在你的世界里,我这个父亲留给你的,竟然没有一丝温暖,全都是血腥与仇恨。可是,这是命,记住了。这就是生为米家人的命。我老了,身体大不如从前了。过几天我就向外宣布,由你来接管米家。”

“听到这个消息,只怕我的那群叔叔伯伯又要闹事了。父亲,您休息吧,我去吩咐下面的人准备。”米墨凡站起来,意味深长的看了米刹一眼。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可是他却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见他的父亲。他唯一的亲人。这一年米墨凡二十岁。他的人生也才刚刚开始拉开帷幕。

此时的闸北。

“温柔,来啊,和我们一起去玩啊。”一个身着灰蓝色旗袍的年轻女孩,发型就是眼下最流行的学生头。热情的对着弄堂口的女孩招了招手。

“不了。你们玩吧,我还要回去帮我妈檫身子。”开口说话的人,一头乌黑的长发,柔顺切直柔的散开。白白的皮肤透着红润的光泽,大大的眼睛乌黑的眼,睫毛长长的。在别人眼里,多一分则是媚,少一分则柔,她就是那种精致到让人觉得不存在的女孩子。

“好吧。”那我们走了。灰蓝色的女孩,显然有点失望。

“冷暖。”温柔叫了一声。

“怎么。”女孩转过头来。

“没什么,祝你和同学玩得开心。”

“谢谢。”那个叫冷暖的女孩邀着身边的女伴,有说有笑的走掉了。

温柔看着她们远去的身影,心里不乏有些羡慕。冷暖,并不是弄堂里的人家,一般弄堂里的孩子,哪念得起书啊,冷暖她们家是对面开杂货店的,只是她的母亲太过与势力,温柔并不喜欢,也就不多去接触了。

父亲以前是教师,在大学里教西洋文学,颇受学生爱戴,小时候,温柔也会恳求父亲教她识字学习,温柔很有天赋,学什么都很快,父亲发现后,常常教她很多东西,文学,历史,外文,数学也略懂一点。而且温柔还有一副好歌喉。可是十年前,突来的一场大病,父亲就这么没了,在现在这个时代,谁会去管你们孤儿寡母的,于是母亲和她被逼搬家。母亲是个老实的女人,也是说搬就搬了。后来,母亲一个人扛下了所有的生活开支,身体一天比一天差,终于病倒了,往后的日子,温柔便一个人扛下了生活的重担。

母亲治病的费用,这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所幸的是,温柔还识字,便在父亲以前的一名学生的帮助下,找到了一份帮报纸核对错字的工作。可是,即使在这样的条件下,温柔从来都没哭过,她每天依旧笑,后来,她在日记中写到‘即使再苦,我也不能哭,不能让人看到我软弱的样子,否则我们和母亲就势必会被欺负。’

‘吱呀’温柔推开破旧的门,轻轻的放下手中的菜,这是晚上的晚餐。母亲需要营养。她慢慢的走进床塌,准备叫醒母亲。才发现,母亲已经去了。去得很安详,脸上甚至没有一丝痛苦。温柔轻轻的把母亲的尸体抱起来,用手紧紧的抱着母亲。她咬住自己的下嘴唇,眼泪却一直流一直流。终于从低声的啜泣,放声大哭起来。那个时候,母亲的身体已经冰冷了。温柔把母亲的身体放下,烧了壶热水,把母亲的身子仔细的搽干净,母亲是个喜好干净的人。走的时候,也要她干干净净。温柔拿了一件母亲最喜欢穿的衣服,给母亲换上,还帮母亲梳了一个漂亮的头发。

她走到隔壁,隔壁是一个拉黄包车的大叔,人很好,母亲在世的时候,他总是很照顾我们。温柔敲了敲门。门‘吱呀’的打开了。汪大叔那张憨厚的脸就露出来。略胖的身体,因为是夏天,不停的流着汗,一看来人是温柔,便热心的问到:“温柔啊,找汪大叔什么事啊。”温柔看着他,竟有一丝恶心,这样的人,怎么能帮母亲下葬呢。

于是温柔笑了笑说:“没事,汪大叔,我只是想说,夏天来了。您注意,弄把扇子解热。”

“你这孩子,着实贴心。知道了。”

“汪大叔,没什么事了,我先走了。”温柔逃一样的跑回家,拿了家里所有的值钱的东西和现钱,去了一家棺材店,说实话,她是第一次来这里,父亲去世的时候,母亲没让她管任何事。

“什么事啊,小姑娘。”一个小伙子问。

“我母亲去世了,想买副棺材,好生安葬。”

“找到地方了吗。这种事要先找地方,然后我们才好出人手帮你下葬。”

“地方。有,在我父亲坟墓旁边。”当年父亲下葬时,母亲便在父亲的坟墓旁立下了自己的墓碑。当时温柔并不知道为什么。

现在温柔明白,母亲看着父亲坟墓的时候,再看向自己墓碑的眼神,那是爱。是一种至死不渝的爱。

“那你近来挑吧,挑好了,我们带人跟你回去把人安葬了。至于这个价钱。”

“我这里是我们家所有值钱的东西,您看看,这些钱沟买哪副棺木,加上付给工人的工钱,我只有那么多。”

那人先点算了一下现钱,然后拿着温柔拿去的几件首饰看了看。便说:“差不多。”随后那人叫了几个人,搬着棺木,随温柔去了。

母亲的下葬并没有惊动任何人,整个葬礼上,只有温柔一个人,她细心的整理着父亲墓上的杂草。口中还念念有词的说:“父亲,母亲。很快,我们一家人就可以团聚了,你们先在下面等我。”等我三十五岁的时候,我们就团聚了。一家人。

阳光下,这个曾经一直要求自己微笑的女孩,终于哭了,这一夜,温柔没有回家,她只是静静的坐在父母的墓地里。没有哭泣,也没有微笑。只是坐了一夜,第二天天一亮,便离开了。这一年,温柔十七岁。她以为她的人生已经结束了,孰不知,这才是真正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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