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您看这样做好象不太好吧。”

“文叔，你在我米家做了多久了。”

“十五年了。”

“所以你就更应该懂。不是吗。”米墨凡背对着文忠，看着这灯火辉煌的夜上海，面无表情，只是静静的点了一只烟，深深的吸了一口。

文忠看着眼前的米墨凡，他才发现，原来在这个社会，亲情，一点都没能打动这些人的心，看惯了明争暗斗的他，也开始不明白，为什么人可以无情到这个地步,明明可以去阻止的事，却为了自己的利益，任由它发展下去，就连这个曾经充满欢笑的少年，也在这样的流沙中，变了。

温柔在报馆里工作得还是和以往一样，安静，认真，尽职。她还是微笑，她还是筑起坚强的保护膜来保护自己。她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因为她并不认为自己有任何值得被人同情的地方。

“温柔，下班的时候一起吃饭吧。”莫念之对温柔说。

“不了。”温柔拒绝了，莫念之是父亲以前的学生，这分工作是他介绍的，而他的眼神里，语气里，温柔知道这并不只有出于对先师的敬重，于是她懂的保持距离。

“那好吧。你注意安全，你住的那一带都很乱。”莫念之是个温文儒雅的读书人，虽然工作了这些年，却还是掩盖不了他的那股子书香气息。长得还算俊吧，只是他少了一种男人该有的霸气，可是却填加了一份柔弱的书生气。其实或许他是个值得去依靠的人，或许做他的妻子也会很幸福的。只是她没想过，也没打算过。

“我知道。”她怎么能不知道，前天夜里，上海滩上一个大人物死掉了，而且是被人暗杀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米家帮的掌权人，米刹。于是他儿子就接管了他一切的职务，只是很多人不服气，于是米家帮内乱，温柔不知道，她没去关心，也不想去关心，因为那是一个她从未想去触及的世界，她只想平静的过下去，到那个时候就好了。

温柔回到家，冷清的房间，温柔只是静静的做了一桌饭，却没有什么胃口吃。于是就摆着了。

“啪、啪。”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温柔起身去开门。她还纳闷，会有谁来找她呢。

“温柔，大叔只求你，让我躲一躲，求你。”这是楼下拉黄包车的那个汪大叔，他以前对自己，对母亲都挺好，温柔想到这，就点头了，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平时看起来邋里邋遢的大叔为什么要躲起来，但是她想，这也不关她的事，她只帮他一次。

“进来吧。”汪汗就直接冲进房间，然后温柔用被子和席子把他藏在墙角，然后温柔还把平时买的一些不要的东西，丢在周围，在别人眼里，这就是一个脏到不行的角落。可是在这个异常简洁干净的房子里，却显得异常突出。

过了一会，突然温柔的门被大力的撞开，一个男子走进来，温柔仔细的看了看眼前的男子，细长的眼睛，尖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但在温柔看来，这样的男人太过于冷漠，以及她瞬间感觉到的危险的气息。

多年以后，米墨凡回忆起他们的第一次见面。那个完全没有任何惊慌的女子，尖尖的脸蛋，双眉修长，一张脸秀丽绝俗，只是过于苍白，没半点血色，两片薄薄的嘴唇，也是血色极淡。而见鬼的是，米墨凡觉得她身旁似有烟霞轻笼，不是凡人。

“交出来。”米墨凡对这房子里的女子说到，他追踪汪汗到这里，他一定还在这里，他一定要把他杀了，很多事，不能让他知道得太多，当年父亲就是让他知道得太多。

温柔只是夹起了一块菜往嘴里送，完全就没有反应，仿佛这个房子里就只有她一个人。

“你听到了吗。”米墨凡皱着眉头又问了一遍。

“我只是不知道先生您突然冲到我家，叫我交出什么东西。我不知道，自然就不回答了。”温柔慢思条理的说到。

米墨凡从怀里掏出一把枪，走到温柔的旁边，枪口直抵着温柔的额头，然后环视了整个房子，嘴角微微的扬起，他看了看旁边的这个女子，这个看起来冷漠而且柔弱的女子，看来她太低估他了，这么多破绽，他一看就知道了。

“汪汗，原来你也会怕，当年的上海滩第一打手，今天居然要个手无寸铁的女孩来救你，枉为英雄，好，我数到三，你不出来，我就杀了她，我放了你。”米墨凡对着那堆被子说。

温柔仰起头看着身边的这个人，他的侧面，也很美，她突然想起以前父亲跟她说过的，西方神话里的宙斯，诱人却只能止步。

“一。”

“二。”米墨凡扣动了扳机。

“等一下。”汪汗从被子堆里站起来。米墨凡的枪头马上就掉头指向他。他看了看温柔，然后说：“如果我连累你，你母亲一定会怪我的。温兄弟也一定会怪我的。世侄女，好好的活下去。他要杀的只有我，你不会死。”

“你认识我父亲。”温柔突然激动的站起来，可是还没等她问清楚。

“嘭。”汪汗倒地，血从他的身体里流出来，温柔脸色更加苍白了，她从未见过这般的死法，汪汗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直勾勾的看往温柔的方向，脸上的血渍，狰狞的表情。

“啊。”温柔被惊吓得大声叫起来，她惊慌的看着米墨凡，他真的会想汪大叔说的那样，放过她吗，原来她还是怕死，怕死在现在，她还没有到35岁，她绝对不能比父亲死得年轻，可是父亲，您一定会原谅我的，因为您的女儿并没有轻易的放弃过生存的机会。

“你会杀我吗。”温柔开口问米墨凡。米墨凡只是眯起眼睛看着这个惊慌以后故做镇定的女子。

“能保守秘密的，只有死人。”米墨凡说完这句话，就举起枪，扣下扳机。温柔只是微微的笑了笑，慢慢的闭上眼睛，却迟迟的听不见那刺耳的枪声，她睁开眼睛，看见米墨凡走向自己，然后脖子一酸，就晕倒了。

米墨凡看着晕在怀里的女子，她在那个时候，为什么会笑。她真的把死看得那么淡吗，怀里的女子，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的颤动着。米墨凡把温柔放下后，走到汪汗的身边，似乎在找什么，然后突然一拳打在地板上，看来他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他走到窗子边，朝外面挥了挥手，一会就上来了几个人，三两下就把汪汗的尸体搬离开了，血迹也经过洗刷和打磨后，消失不见了。

米墨凡关门之前，他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女子，然后关门走掉了。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这么轻易的放过一个人。或许是她的那个笑，让他觉得，这样的女子，死了可惜，也或许是汪汗的那句世侄女，总之这个女人，如果必要的时候，还是必须要死。

温柔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地上，然后她突然想起刚才发生的事，可是她看了四周，完全没有尸体，而且周围，还是干净整洁，摆放甚至都没有变过，桌子上的菜，暗黄的灯光，难道是梦吗。可是却真实的发生过啊。

她立刻走到楼下，猛敲汪汗家的门，果然，没有人开门。突然隔壁的门打开了。这是住在汪汗隔壁的张婶。

“温柔，你找汪老汉啊。”

“是啊。张婶，您看到他了吗。”

“今天在家里睡觉的时候，看到他慌慌张张的跑回来，我也没注意。然后也没听见这个开门声，我兴许是累了，睡着了没听到，可能后来又出去了吧。”张婶说着也觉得奇怪，平时自己从没有睡意那么浓的时候，而且那个时候才下午点，突然就很累。特别是看到汪老汉以后，没一会就睡下了。

“是吗，谢谢您啊，张婶。”温柔明白了，原来他们早就做好准备了，否则温柔说，那么响的枪声，怎么可能没人听到，原来是迷香啊，看来是因为自己上班，才没有被迷晕吧。这该是幸运，还是悲哀。直到很多年以后，她都没明白过来。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命。看似完全没关系的两个人，却冥冥中被牵在了一起。

温柔的眼前忽然闪过米墨凡的面容，这个男人，真的很可怕，只是她想，以后她和他，不会再有交集了，因为那是一个，她从未想过的世界。

灯火依旧辉煌，百乐门的专署包厢里，一个英俊的男子，对着旁边的人，似乎是在交代什么。这个人正是米家帮现任掌劝人--米墨凡。在偶尔闪着灯的黑暗中，他英俊的脸庞，却更加冷漠了。

许多女子，为了接近这样一个男人，有钱，有势，又俊郎，他是上海滩女子都想嫁的男人，却又是上海滩所有男人都惧怕的角色。

人总是一个阶段，一个想法。一个时期，一种心情。自己不懂自己的时候，心里会是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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