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作者:苏子眠      更新:2019-10-31 15:27      字数:3225

用过晚饭,喻老太爷单将喻敏留下,等其他人都走了便问:“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阿爹。”喻敏坐到老爷子跟前儿的鼓凳上,“我这不是听说要给阿君招上门女婿,阿昊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人老实憨厚又识文断字,年纪跟阿君也很是合适。”

她见老爷子不说话,又道:“而且阿君在家娇生惯养地长大,若是找个太厉害的姑爷,两个人还不得针尖对麦芒?还是该找个老实认头的才能和睦。”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姑爷的意思呢?”喻老太爷掀起眼皮瞥了女儿一眼。

喻敏顿时支吾起来,陪着笑脸道:“我们两个都觉得这挺好,亲上做亲,两家都知根知底儿的,这不是更放心么!”

“他也有这个意思的话,自己怎么不来见我?”喻老太爷冷哼一声,“成亲这么多年,除了回门,我就没再见过女婿,这样人家的亲事,我可是不敢再结了。”

喻敏被说得脸上一阵阵发烫,她是个商户女出身,觉得自己能嫁入书香门第做正房夫人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了,她平日里各种小意地伺候着夫君,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庶务,连他纳妾收房丫头也不敢反对,只守着儿子小心翼翼地过日子。

这么多年,自己的嫁妆一点点都贴补到夫家去了,如今剩下的就只剩两个铺面了。手里没钱心里就越没底,只能越发小心翼翼地伺候夫君。

这回让吕昊做倒插门女婿的确是她夫君提出来的,但是她听了也觉得很好,觉得这样会让自己在夫家的地位更稳,也能稍微多受到一些重视。

没想到回家还没开口说呢,就被阿爹看出了盘算,还拒绝得这样不留情面。

喻敏越想心里越难受,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喊阿娘。

喻老太爷与亡妻感情甚笃,二人自幼青梅竹马,婚后更是相帮相扶、同甘共苦。前些年妻子故去,老爷子结结实实大病了一场,躺了大半年才能起身,如今听到女儿哭阿娘,又勾起心底的苦,只觉得胸口一阵阵憋闷难受。

“行了,你被跟我这儿哭丧了,我还没死呢!”

喻敏被噎住般止住哭声,然后就开始止不住地打嗝。

“走走走,看见你这样我都得少活几年。”喻老太爷不耐烦地撵走女儿,也没跟下人说自己胸口憋闷,草草洗漱后就躺下了。

这一夜睡得极不踏实,只要迷迷糊糊睡着就开始做梦。一下子梦到早就过世的爹娘指着自己鼻子打骂:“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一下子又梦到亡妻哭着说自己在下面孤苦无依,问他什么时候下去陪自己。

几个梦做下来,还没到天亮人就发起热来,好在守夜的丫头听着人睡得不踏实,多起来了几趟查看,及时发现后就赶紧去将喻继和陈氏叫了起来。

喻继赶紧打发人去请大夫,自己跟陈氏到老爷子床前守着。

主院那边掌灯起来,折腾了这么大的动静,早就有守夜的小丫头过来报信,喻君迷迷糊糊听着外间有人说话,便问:“出什么事了?”

书雁也是刚从睡梦中醒来,一边穿褙子一边进了内间,撩起床帐道:“姑娘,老太爷病了,老爷夫人都已经过去了。”

喻君赶紧起身,一边套衣服一边问:“请大夫去了么?”

“已经去了。”书雁手脚麻利地给喻君挽了个发髻,便陪着她快步去老太爷房里。

大夫跟她们几乎前后脚地进门,望闻问切一番之后,说老太爷是疏泄失常,气机郁滞,所以才会胸闷发热,开了张方子叫人去抓药。

送走大夫之后,喻继赶紧打发人去抓药熬药,自己拧了帕子给老太爷敷在额头上。

喻老太爷一把抓住儿子的手,费力地说:“我、我梦见你阿翁了,他指着我鼻子骂我不孝,承业,你、你叫人去准备准备,天亮之后去坟上祭拜一下。”

“爹,你还是先养好身子再……”喻继说着想到老爷子本来就是气郁引发的病症,让他去汶上拜拜,念叨念叨,说不定反倒好了,便点头应了,吩咐人下去准备。

好在次日早晨喻老太爷的热度是退下去了,早晨喝了两小碗热粥,精气神也好了些,由喻继陪着上了马车,朝城外山上的喻家祖坟而去。

上山路上喻老太爷的兴致还是不错,一直从车窗往外看。

他看着外头有些陌生了的景色,不由叹气道:“我都好几年没来坟前祭拜你阿翁阿婆了,也难怪他们要骂我不孝。”

喻继宽慰道:“阿爹如今也有了春秋,在家祭拜只要心意到了也是一样的,再说我每年都替阿爹来看阿翁阿婆。梦都是反的,他们最疼您了,怎么会舍得骂您。”

“这里我认得了。”喻老太爷终于看到一棵熟悉的大树,“前面拐个弯就是了。”

马车刚一拐过弯去,父子俩就看到一座新坟立在路边,离喻家祖坟不过几十步远,着实惹眼。

喻老太爷心里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格外地不舒服,皱眉道:“谁家竟把坟起在这个地方?”

喻继看墓碑上写着显妣孟氏老孺人之墓,孝男孟戟敬立。仔细想了半天,似乎也并不认识,虽然坟建在这里让人心里不太舒服,但这毕竟不是自家的地方,也不能限制别人在何处葬母。

从祖坟祭拜回来之后,喻老太爷当晚就又发起高热,这回来势比前一日更为凶猛,大夫还没到老爷子就已经烧糊涂了。

换了几个大夫来看,用尽法子都退不下去热度,全家人急得团团乱转,别说是这么大岁数的老人了,就算是个青壮年也经不住这么长时间的高烧。

喻敏一边哭一边埋怨喻继:“阿爹昨晚就发热,今天不好好在家里歇着养病,反倒把人拉到荒山野岭去折腾,好好的时候都未必经得住这样折腾,更何况本来就病着了。

喻继被她说得埋头不语,突然起身道:“今日上山遇到座新坟,会不会是冲撞了?我去找人回来算算。”

喻君被喻敏哭得额头上青筋直跳,见阿爹离开后她非但没有收敛反倒愈演愈烈,忍不住道:“姑母要哭就回房去哭,别在这儿搅扰阿翁的休息。”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我好歹是你的长辈,你娘都没说话呢,有你说话的份儿?”

“这是我家自然有我说话的份儿。”喻君沉着脸道,“昨晚阿翁不舒服,全家都折腾起来了,就姑母还安安稳稳地在房里睡觉,要担心早干什么去了,这会儿又哭又闹的像什么样子?阿翁不过是病了,姑母未免有些用力过猛了!”

这话简直等于说喻敏盼着老爷子出事,她顿时就炸了,跳起来指着喻君的鼻子骂道:“死丫头你指桑骂槐地说谁呢……”

喻君根本就不理她,直接道:“来人,时候不早了,送姑母回房休息去吧。”

喻敏没想到喻君还真敢做到这个份儿上,被两个婆子架出去的时候,还想回头再骂什么,不料却被婆子拧了一把,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就这么被强迫着送回自己房里去了。

天将将亮的时候,喻继将长春观的玄远道长请到了家里。

玄远道长在喻老太爷床前,踏着奇特的方位步伐绕了几圈,十分肯定地说:“这是命犯小人,被人设法冲撞了才会高热不退,最近几日可遇到过什么不寻常的事?”

喻继忙把老爷子做梦,去祖坟祭拜却又遇到一座新坟的事儿一一说了。

玄远道长掐指一算,说:“事情怕是就要着落在这座新坟上头了,得去看看才能有定论。”

喻继陪着玄远道长上山,喻敏吵闹着要跟着去。

喻君怕阿爹根本镇不住喻敏,便也跟着一道上山。

玄远道长先看了那座新坟,然后又绕着喻家祖坟绕了一圈,神色严肃地对喻继道:“喻老爷,你们家可有什么仇人?”

“啊?”喻继被他问得一脸茫然,“我们家一直和气生财,并没有什么仇人。”

玄远道长指着那座新坟道:“若非有深仇大,何至于用先人遗骨设局来坏你家祖坟风水。”

这话一出,喻家几个人顿时都傻了眼。

喻君更是瞠目结舌,这是什么情况,这么大的事情,为何前世自己全然不知,难道这也是今生的新变数?

喻敏指着那新坟大喊:“来人啊,把这坟给我刨了!刨了!”

“阿敏,你冷静些。”喻继按住喻敏的肩膀,沉声问,“道长,此局可有解?”

“此局自然能解,但若不将背后之人找出来,终究还是治标不治本。”玄远道长说着叹了口气。

喻继根据玄远道长的命令,在祖坟几处埋下玉牌,烧香烧纸,最后又在那座新坟前烧了一道符纸。

倒也别说,这一番破解之后,喻老太爷的高热果然慢慢退了下去,很快就清醒过来,只是到底伤了身子,精神头总是不大好,还需要好生将养。

喻继怕老爷子着急上火,便将这件事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