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晚宴
作者:庭和雨落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3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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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城城中的太守府今天无比热闹,守将韩璞将军摆下宴席宴请前来驰援的陈珍等人,而冀城城内有些地位的头脸人物也纷纷到场庆贺,一大早开始,府前便开始杀猪宰羊,准备宴席,而来往牵马,恭迎的家仆也是纷纷一路小跑的忙乎着,生怕怠慢了这些贵客。//

张定跟着陈珍以及一干随从们步行来到府前,早有熟识的门房通报,另有家仆前来引领,只是这一路上甲胄锃亮的陈珍一行人也是出尽了风头,虽然冀城还在戒严之中,但也有好事的百姓站在道路两旁指指点点的围观。而陈珍等人的戎装和其他赴宴者的衣冠儒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让夹在其中的张定顿觉尴尬。

韩璞早已率冀城诸多士族大家族长们恭候在大门前了,韩璞已经四十多岁了,但是依旧身体健壮,肌肉饱满,竟将身上穿的儒士衣冠撑了起来,而领军打仗多年的英武之气在这一身文官才穿的袍子下竟也有了不同于一般武将的感觉。

张定偷偷的打量着这迎候在门前的一干人等,韩璞身后跟随者十几个衣着汉家衣冠的儒士装扮者,有些神色中也有些勇武之感,只是大多数人年纪已老,看上去反而较之沧桑,衣服也不是些新的,看上去虽是端庄,仔细看来袖口等处却也磨损的厉害,冀城之中的所谓豪门都尚且如此,那么平民百姓活着如何,张定不想也大概猜到了一二了。

陈珍一行人在府门前站定,韩璞匆忙领着一干人等,韩璞见陈珍如此装束不觉得一愣,身后众人也是不得其解,几个胆大的已经开始小声议论了,韩璞不理,自己先迎去,作揖拜道:陈大人,末将恭候多时了,还请陈大人和各位亲随早些入座,以开席宴。

陈珍拱手回礼:韩将军如此盛情,本参军受之有愧,也不敢让诸位父老就等,那么,韩将军既是主,客随主便,劳请韩将军领路了。

韩璞也不谦让,这就领着陈珍一行人往里去,张定本想随着陈珍的侍卫们在家仆的引领下去往别处就食,却被陈珍抓住衣袖,也只好跟着陈珍往大堂去了。

身后跟随的十几个当地士族领袖也不敢紧跟,谨慎的留出一段距离,韩璞看见张定,眼中流露出疑惑的神情,却也没细问,陈珍不答话,他只好领着这两人往宴席去,后面的十几个士人则拉开了距离。

这大堂本是太守日常和下属议事,接待信使地方,韩璞在这里摆下十几桌位子,一人一个单独的小桌,而在大堂正中,则是两个并列的位子,韩璞领着陈珍往那里走去,张定看个机灵,自己寻了距离他两位置近的地方落座。

魏晋时期,胡床还未盛行,古人也多是分餐而食,张定来之前找老管家狠狠的补了补这方面的礼仪课程,知道这坐下不是那么随便的,要跪下之后将屁股压在后脚跟之上,则是跻坐,这种坐姿非常容易疲倦,世家子弟都是从小每天练习一个时辰才能保证正是宴席上适应,张定从来没有练习过,只好能撑多久撑多久了。只是现在主角没做,张定也只是站在座位旁,等着落座的允许。

陈珍着甲行动不便,家仆赶忙上前帮着陈珍落座,陈珍却不坐,只是站着看着十几名士人纷纷站在自己的座位前,韩璞做了个“请”的手势,陈珍却伸手制止了。

陈珍跨上一步,对着站在下面的人说:

“诸位都是冀城,或者冀城周边的世家门第出身,今日韩将军摆宴,诸位肯来,既是对韩将军的尊重,也是赏我陈某人的脸面。”

“只是,陈某人今日赴宴之前,心中总有痛隐无法消除,诸位都知道,此次冀城之围能解,多是仰仗韩将军坚守退敌,国公大人运筹帷幄,而前线将士拼死效命,祖宗神明保佑,陈某人不敢贪攻,只是冀城之围虽解,匈奴蛮子也都已退去,但是,国公大人所受之辱,以及称臣纳贡的故事,我陈某不敢忘!”

“我凉州自先武穆公以来,忠勤王事,多少子弟殁于匈奴蛮子之手,在座诸公,怕也有家族子弟殒身于战事。然而今日称臣,多少亡于洛阳,长安城下的凉州亡灵要在九泉之下痛苦流涕!祖宗神明在上,我等又如何九泉之下面对!”

“陈某人今日着甲胄至此,只是想提醒诸位,凉州危殆未去,君上,国公仇辱未报,不敢脱甲,仅惊醒鄙人忧违常在!”

在座的十几名望族们看着神情激动的陈珍,有几人的眼神中已经流出了泪水,冀城身处前线,这些当地的士族又有几个没有子弟亡于战火,家产,亲族被匈奴蛮族掠去,家庭失散,妻女被掠走的早已经让他们麻木了。

今日宴请,无非是想要在陈珍这个现在国公大人面前的大红人跟前套近乎,拉拢关系,冀城之围解除,他们本不愿意再提及匈奴战事,只是又被陈珍触碰到了伤口。

韩璞看着情绪激动的众人,赶紧摆手示意大家落座,随即低声对陈珍说:将军身着甲胄,多有不便,我这就着家奴帮将军卸甲。

陈珍并没有反对,只是低声回道:将军,今日一幕只是希望冀城诸位父老勿忘了父兄的血海深仇,不被眼前的议和之事蒙蔽,还有,也别再出现临佻石琮的那一幕了。

韩璞不觉得一阵,石琮当年也就像是坐在这下面的众人一样为凉州出人出力,但是赵国势大而人心思变,这乱世之中这些士族也是最容易转换门厅的。居安而思危啊。

陈珍在家仆的帮助下脱下了外甲,张定不觉得一愣,陈珍穿在里面的精锐是锁子甲,虽然锁子甲的发明时间比明光铠还早,而且很早就列装了罗马帝国晚期的附属兵团士兵,但是中国几乎从来没有大规模装备过,甚至到了明代这种甲还只是军官才能穿戴的贵重物品,而虽然曹植的诗书就有了锁子甲的记载,但是国内对于锁子甲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仍有争论,没想到自己竟然在这里看到了。

韩璞也是惊讶,武将不可能不知道铠甲:这可是从西域商人那里购得的大秦国的宝甲啊!

陈珍不否认:去年有驼队从西域返回,这还是当年二任国公在世时候订购的,只是战火连累商队,今年初才从西域送回姑臧。

张定听的眼睛发直,锁子甲所需的铁环是需要人工拉制而出的,在封建时代落后的生产力下这样耗费巨大人力,物力的物件是无法批量生产,大规模装备部队的,而锁子甲的好处在于能够有效的防止刀剑的劈砍,而且穿在身上更为灵活,不会影响到战士的技战术动作。欧洲到了中世纪发明了机械拉丝技术才使得大规模装备锁子甲成为可能,不过到了那个时候更为先进的板甲也快要出现了。

不过,如果能够从罗马引进技术人员,组织专门人手进行生产的话,或许能够得到小批量的甲,而且,张定觉得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罗马和中国的交流从汉代就开始了,现在横亘在中国和罗马之间的是萨珊波斯帝国,和罗马交恶,如果这个国家不放行,罗马的技术也就无法传过来。

不过,提到萨珊波斯,张定觉得自己没记错的话他们拥有现在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重甲骑兵,全副武装的重甲骑兵可比现在凉州,赵国的重骑兵强悍的太多了,如果能够引入他们的技术,良驹,还有装备武装凉州的重骑兵,那么在这个以重骑兵横行称霸中原的时代,再配合凉州本来就强悍的重步兵,那么从据守西北一隅到光复中原,就不是不可能的事了。

张定想的眼睛发直,没发觉宴席已经开始,陈珍举起手中的酒杯对众人说道:

“今晚第一杯酒,敬凉州死难的将士们!”

“悠悠霜碧血,饮马出姑臧。”不知道是谁开始唱到,这些已经不再年轻的世家族长们当年小时候就被教导所唱的歌,也不知道是谁最先唱出来的,他们早已经忘记了,从姑臧出发的凉州子弟们,他们的父亲,兄长,骑着高头大马,拿着长枪,拿着刀剑,向着长安,洛阳,向着在胡骑下痛苦呻吟的中原前进,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几十年过去了,除了每年祭扫的家族宗祠上的牌位,他们似乎已经被遗忘了。

他们已经被遗忘了,张茂站在忠烈祠前,喃喃自语道。

在平台边上,就是凉州收敛的每年殁于战事的将士的遗骸,凉州人丁太过稀少了,每名战死的将士的遗骸能够运回凉州的,也都运回家族墓地安葬了,那些无法分辨的,无人认领的则藏在这里,而每一个死难将士,都在这里有着一个属于自己的牌位。

冬至快到了,我不知道明年的清明还能不能来这儿看你们这些老伙计了,张茂拄着拐杖,痛苦的喘着每一次的呼吸。

很快,我也将加入你们的行列,在天空上看着脚下的土地,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子民们,我们的后代,子孙,会每年用血祭牺牲供奉我们,我们的名字,会在家谱中一代代的传递下去。张茂激动的声音越来越大,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和颤抖的呼吸。

“你们在天上的英灵,和祖先在一起,请保佑骏儿,保佑凉州!”<ahref=http://www.>起点中文网www.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