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请你等着我长大(上)
作者:冰原画蝶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790

周天行是一只老狐狸,焉有不识之理。当下笑道:“莫大侠既然不给薄面,那就带其它学子们回杭州吧,但在下请文院长同伊愿少侠,留下来小住一日,不知可否赏光啊?”这周天行在江浙两省可是大名鼎鼎的一号人物,黑白通吃,不但手下党羽众多,而且本身是通臂拳中的高手。

这通臂拳,北方也称通背拳,其历史颇为悠久,后来河北沧州人通背拳大师齐人言融合白猿拳法、**拳法,创出了名震大江南北的通背神拳,门下弟子众多,实是武林中一大门派。周天行从小师从通背拳故掌门齐德光,四十多年日日勤练不辍,手上功夫已是炉火纯青,煞是了得。文荆川早已知悉周天行的掌故,若再拒绝恐双方撕破脸皮,日后徒增风波。

当下道:“既然周盟主如此盛情,我和伊愿便多有叨忧。”周天行道:“请。”文荆川下了马车,和伊愿二人随周天行来到庄上,刚到庄外,即见陈夏言和谢成等早在大门外等候,文荆川道:“陈院长,怎敢劳烦大驾。”陈夏言道:“文兄说到哪里,本来此次该我尽地主之谊,但周盟主太过盛情,不便拂了盟主心意,只得借花献佛,如此劳烦周盟主。”文荆川笑道:“文某在此多谢二位贵主人。”

众人来到庄内,却见宴席早已摆好,随即入度,伊愿辈份甚轻,和谢成等苍山弟子坐在一桌,周天行本是江湖中人,不拘世俗礼节,其庄上女眷和众人都坐于堂中进食,只是男女分席。谢玉贞和谢春苗今日也来到苏州,和周天行家眷同坐一桌,和伊愿相距不远。

伊愿见谢玉贞巧笑呤呤,谈吐大方,美酒烛光中望来愈加美丽,不禁心头一酸,刹时失意起来。周天行在苏州城富甲一方,宴请宾朋也舍得破费,席上诸多名菜伊愿闻所未闻,单是一盘糟烩鞭笋,便色香味俱全,非常可口。伊愿尝了一口,但觉回味无穷,平平常常的一道竹笋竟比猪肉还香,其它山珍海味,也是应有尽有。

伊愿心道:先生素来公务繁忙,日前又接到唐玉将军书信,军情紧急,不知今日答应前来赴宴,有何深意,想了一想,也想不出所以然来,他生性豁达,当下不管其它,只是大快朵颐,学那饕餮之徒。吃到一半,周天行站起身来,朗声道:“各位朋友,周某今日有幸,请到了杭州府大观书院的文院长和苏州学政大人、**书院的陈院长,以及各位青年才俊,想在下一介莽夫,能同苏杭两地的才子高人齐聚一堂,真是非常幸甚。既然有缘相会,便是朋友,以后有用得着周某的地方,就是水里火里,周某也定当尽心尽力,席上菜肴甚是粗陋,将就用些,还望海涵,大伙儿不妨开怀一饮,不醉不归。”

众人道:“周盟主客气,如此佳肴美酒,我等有幸品尝,真是三生有幸。”周天行道:“不必客气,在下在此地还有一个不情之请,烦请文院长答应。”文荆川见周天行如此盛情款待,若是在此等情形下不应允,恐大煞风景,弄得宾主不睦,只得道:“周盟主请讲。”周天行道:“犬子素闻大观书院盛名,近日想到贵院求学,不知文院长可否应允啊?”

文荆川寻思道:古人云酒无好酒,宴无好宴,这周天行历来老谋深算,再说**书院近在眼前,何必舍近求远?此事大有蹊跷,若是不答应吧,颜面上须说不过去,若是答应了,不知周天行此举何意。当下笑道:“我们今次输给贵地**书院,甚是惭愧,再说陈院长才高八斗,名满天下,又是当朝魁元,文某焉敢班门弄斧,误人子弟。”

陈夏言道:“文兄,此言差矣,你荆川先生之名,上至当今圣上,下至贩夫走卒,何人不知,哪个不晓?再说你六艺精通,学识渊博,兵书战策无有不精,在下安敢与文兄比较?南山要是投到文兄门下,那是鲲鹏展翅,鹰击长空,百尺高杆,更进一尺。”周天行道:“二位不必谦逊,反正明日我便吩咐下人送犬子到杭州求学,想来在下这个不情之请,文兄还是会给点薄面吧。”文荆川见周天行话已至此,无奈道:“就依周盟主所言。”

周天行哈哈一笑道:“在下今日还有一桩喜事,苍山派谢志和大侠的夫人,日前携她千金来苏州小住,见了犬子南山,两个年轻人谈得颇是投缘,我们当大人的都心下欢喜,谢夫人不嫌我周家寒酸,愿与我周天行结为秦晋之好,我能够高攀云南谢家,真是天大的喜事,我自然非常高兴,此后苍山派与咱们七十二盟,便成了一家人了。”他一说完,伊愿脑袋一嗡,体内气血翻滚,只得强运内力,压制下去,谢成见伊愿脸色有异,关切道:“愿弟,怎么了?”他一直不知伊愿与谢玉贞有婚约之事,故而问。

伊愿道:“大哥,没事。小弟不胜酒力,想先行回房歇息。”谢成道:“既如此,我便陪你回房。”伊愿道:“大哥,小弟真的无事,你自来知道我不胜酒力,刚才喝了几杯,此时凉风一吹,酒上心头,有了几分醉意,我自已能走,不烦大哥。”谢成见伊愿脚步稳健,也就不再多言。

伊愿随下人来到房间,关上房门,眼泪不争气的哗哗直流,自已前些日才向谢夫人提婚,不想区区几日,她就和周家结了秦晋,行动如此迅,真是有心悔婚啊,大家同属武林中人,做事也不须如此决绝啊?他神思恍惚,一会忆起母亲那忧愁的面容,一会是张琼的冷笑,一会又变作谢玉贞的娇容,翻来覆去,越想越乱,心口一阵剧痛,鞋也不脱,直挺挺的躺在床上。

过了片刻,一阵敲门声起,谢春苗在门外小声道:“伊愿哥哥,伊愿哥哥。”伊愿有气无力道:“何事?”谢春苗道:“你开门,我有话要和你说。”伊愿道:“我不想听,你走吧。”谢春苗柔声道:“我知道二婶将姐姐嫁给那周家的懒散公子,是她们悔婚不对,但古人说十步之内必有芳草,你又何必如此伤心呢?”伊愿道:“你小小丫头知道什么。”谢春苗道:“那日里你和二婶在房中所说的话,我躲在隔壁都听到了,伊愿哥哥你剑法好,学业好,将来必定大有作为,二婶眼光短浅,见识不广,不识伊愿哥哥是个金镶玉,将来她们必定会后悔的。”

伊愿道:“你年纪太小,大人的事,还是不要管。”谢春苗道:“你开了门,我同你说一会儿话就回去,再不管你们的事了,行不?”伊愿见这小丫头甚是难缠,只得打开房门,让谢春苗进到房中,谢春苗反手将门关上,靠着门板,神色凝重,吁出一口长气,半晌柔声道:“伊愿哥哥,妹妹今日要向你说一件天大的心事,这心事从我七岁在箭马场中,见到你那刻便珍藏在心中了,从来也不曾对人提及,我现下便说给你听。”伊愿黯然道:“要,说完快走。”谢春苗道:“你附耳过来。”伊愿只得俯身道:“我准备好了。”谢春苗柔声道:“我这心事十分重要,事关我一生的幸福,你不要对其它人讲。”伊愿不耐烦道:“说吧。”

谢春苗顿道:“请-你-等-着-我-长-大。我长大了就一定嫁给你,在这期间你不许娶其它的女孩。”

伊愿闻言如雷轰顶,惊道:“你这丫头,是不是疯了。”

谢春苗郑重道:“伊愿哥哥,虽然我才十岁,但我也是一个女人,这是一个真诚的女人对她爱人的永生承诺,她会对爱人坚守一生一世,无论伊愿哥哥你,以后变得如何,我都一定要嫁给你,用一生来守护你。”

伊愿闻言惊得脑中一片混乱,一个声音在心底反复说道:“她才十岁,她才十岁啊,天老爷,她才十岁啊,她说她七岁就喜欢上了我,真是疯了,真是疯了。”谢春苗说完,脸上一片柔情,踮起脚尖,在伊愿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飞快的开门跑了出去。

伊愿傻呆呆的站了半天,以为是南柯一梦,一咬左手手指,痛得啊了一声。终究不相信刚才匪夷所思之事,闷闷的躺在床上,直到雄鸡打鸣,方迷迷糊糊眯了一阵。

次日周南山在庄内宴请文荆川,席间少不得又客套啰嗦,众人用过早膳,周南山提着早就准备好了的行囊,和文荆川伊愿及苍山派众弟子一道,坐上周天行租来的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向杭州进。车上苍山派弟子与周南山亲近异常,伊愿自然被孤立,他不禁心头酸楚,一个人默默想着心事。

文荆川道:“伊愿,今次回到杭州,杭州士林朋友肯定会前来怪责我们,无论他们如何苛刻,你都不许出声,下次你参加孤山雅集,也要多听少说,不要张扬显露,自古以来,善藏锋者,方能成就大器。”伊愿道:“是,先生。”文荆川叹息道:“咱们大观书院,自和**进行才艺大赛以来,总成绩是败多胜少,但历届选手无论如何高明,却没有像你这般一人连赢两场,两赛共赢四场的学子。”伊愿道:“学生天性愚鲁,实是全靠先生的苦心栽培。”文荆川笑道:“你这孩子,该谦虚时谦虚,我们师徒,你说这话我听来格格不入。”伊愿道:“是,先生。”他刚应完,车身猛的一震,车上众人东倒西歪。文荆川道:“伙计,生了什么事?”

那车夫道:“先生,有人挡道。”众人下了马车,却见前方一人面目冰冷,执一柄长剑站在道中。文荆川道:“请教,阁下拦路何意?”那人一指伊愿道:“小杂种,你今日跑不了了,怎不大喊救命?”伊愿道:“我和你无怨无仇,你凭什么要加害于我?”那人道:“老子就是七仙门的左玉春,现下你不装糊涂了吧。”

伊愿道:“哦,你就是前夜在长街上杀人的恶人啊,你不去官府投案,争取宽大处理,拦道叫我何事?”左玉春道:“你这小杂种,颇会装疯卖傻,你左爷爷今日前来,正是为取你性命。”伊愿道:“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你敢公然杀人?真是胆大包天。”左玉春道:“小子,和你扯不清楚,那书信呢?”伊愿道:“什么苏信?我只见了你伤人性命,没见到苏信韩信的。”

左玉春闻言大怒,长剑一指,径刺伊愿的“玉堂**”,伊愿闪身让开,叫道:“七仙门的恶贼又来杀人放火了,大伙儿快准备武器拼斗。”谢成道:“兄弟莫慌,有哥哥在此,谅这狗贼今日难逃。”解下腰中长剑,一扬手抛给伊愿。伊愿长剑在手,一剑击出,左玉春起剑一迎,两剑相交,伊愿剑式一变,使一个缠字诀,剑尖向左玉春手腕削去,左玉春大吃一惊,退后两步避开,伊愿叫道:“七仙门的狗贼厉害,大伙儿须得小心,防他偷袭。”一踏中宫,一式“风云双杀”,封住左玉春退路。左玉春成名江湖多年,一身武功不弱,岂知出手不过三招,竟被伊愿逼得连连后退,一闻伊愿大呼小叫,不禁气急败坏,叫道:“你这小杂种,爷爷今日不取你性命,誓不为人。”奋力一剑击出,想稳住身形。

伊愿长剑一绕,一划,左玉春下腹被伊愿刺了一剑,左玉春怒火中烧,他不过五招,便败在默默无闻的伊愿剑下,真是平生的奇耻大辱,也不顾受伤,力一增,一式“穿透层云”,取伊愿中盘,想反败为胜。伊愿知道这左玉春是无恶不作的七仙门教匪,文荆川日前也向他讲解过,此刻若给他逃走,跑回七仙门报信,唐玉将军的抗倭部队岂非雪上加霜,举步维艰?剑式一急,一式“荆江水流”,又在左玉春肩头刺了一剑。

左玉春连中两剑,知道伊愿剑法比自己高过不少,再打下去,恐性命难保,当下剑势一收,转身想走。伊愿叫道:“贼子要取我性命,大伙儿快些帮忙。”飞起一脚,正中左玉春后背,左玉春本来伤势颇重,哪里抵挡得住,身子向前扑倒,伊愿抓住左玉春衣领,脚尖一踢,左玉春长剑反转,呲的一声,刺进自己胸膛。伊愿叫道:“七仙门贼子自知作恶甚多,为害江浙父老日久,现下已自戕谢罪了。”他大呼小叫,别人不知何意,文荆川可是心里明白。当下道:“这贼子既然自杀,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咱们先回杭州,告知官府,再做处理。”倭寇为祸沿海甚巨,东南百姓常有劫杀,官府并不追究杀人行为,反而多有褒奖,是以文荆川才如此一说。伊愿闻言道:“愿听从教授按排。”

众人上车续行,不一刻已到杭州东门,那车夫又勒住马车,文荆川道:“伙计,又生了何事?”车夫道:“先生下车一望便知。”文荆川无奈,只得下了马车,却见城门两旁,无数少年男女,手持鲜花旗鼓,齐声高叫道:“伊愿伊愿,大观俊彦,风流倜傥,才艺状元。”众人一闻此言,齐齐下了马车,两旁少男少女,猛的冲上前来,一少女抓住伊愿,叫道:“伊愿哥哥,我要嫁给你。”伊愿道:“我已经有了。”那少女道:“妹妹宁愿做妾,自古才子英雄,三妻四妾也很正常。”

伊愿不及回答,另一少年扯住伊愿头,叫道:“伊愿兄弟,你今日须得陪哥哥痛饮三百杯,若不给哥哥薄面,我便不松手。”伊愿被那人揪得头欲掉,痛得叫道:“兄台住手,有话好说。”那人道:“闻得你素来不喜交际,我一松手,你便跑了,我岂不空喜一场,现下你若不答应,那是自讨苦吃。”说罢另一只手也上来揪住伊愿头。背后一人见那人欺负伊愿,攥紧拳头,朝那人后脑勺上重重打了一下,那人痛得啊的一声,松开双手,伊愿方得脱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