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万花楼(中)
作者:冰原画蝶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896

那人正是绍兴师爷陈绍增,他和伊愿快马加鞭,终于平安抵达杭州驿馆,在院内听得贺长风轻视,心下不满,方才出言相抗。此际一见胡莫言,二人皆是当世名儒,彼此早闻大名,神交已久,惺惺相惜。陈绍增当下笑道:“胡大人,老朽有礼了。”胡莫言闻言笑道:“陈世兄,伊兄弟请得你出山,何愁抗倭大业不成啊。”

陈绍增道:“惭愧惭愧,胡大人一身韬略,名闻天下,老朽久居山野,与畜牲草木为伴,无知农夫,怎堪入大人法眼?”贺长风此时来到院中,听得陈绍增弦外之音,是不满自己适才评品,只得尴尬执礼道:“师爷高才,贺长风一介武人,说话鲁莽,多有冒犯,还请海涵。”陈绍增笑道:“贺将军,你瞧不上老夫,老夫却看得起你,现下特来投奔,愿意麾下效力,还望将军收留啊。”

贺长风笑道:“陈师爷,我适才得罪了你,还请不要挂在心上,我只会冲锋陷阵,说到运筹帷幄,那是半分不懂,还请陈师爷一展宏图,领导我等,决胜千里之外。”陈绍增笑道:“贺将军不必客气。陈某得顾兄点化,必定庶竭驽钝,倾尽所学,鞠躬尽瘁,誓与倭寇奋战到底。”

胡莫言笑道:“大家志向一致,毋须多言,先到堂内共商大计,我等且恭聆陈世兄的‘隆中对’。”贺长风道:“请!”众人来到堂中坐下,胡莫言道:“陈世兄,先喝口热茶,再高论不迟。”陈绍增接过伊愿递来的茶杯,呷了一口,笑道:“好,现下且听老夫聊狂言。”胡莫言道:“请。”

陈绍增清清嗓子,道:“当今天下,东南有倭寇扰,西北有鞑靼觊觎,辽东有土蛮横行,我堂堂华夏古国,礼仪邦,竟遭外夷欺辱,真是忠臣义愤,志士心寒。”揭开茶盖,喝了一口香茶,续道:“东南倭寇,虽然声势浩大,实则主力乃五峰邪教,招集江湖败类组成。加之联合沿海渔民作为内应,常得我村镇防卫消息,通报倭贼,使其乘虚而入,前来抢掠,故此屡屡得手。但倭贼只要金帛,不占江山,算不得致命恶疾。西北鞑靼,多以畜牧为生,男子自幼驰马挽弓,身体剽悍,擅长骑杀。但其国处西北苦寒之地,不产茶米布铁,我朝又不与之通商易货,日常生计无法保障,因而只得挥军抢夺,得手便退回关外,乃是生计所逼,不算死敌。辽东土蛮女真诸部,盖因我朝边备益弛,深悉朝庭**,进剿无功,故而乘胜打劫,抢占人口地盘,建立城池,有立国之嫌,实是第一心腹大患。”

讲到此处,陈绍增又喝了两口香茶,说道:“这三股外敌,虽然声势不弱,但最易破的,仍是东南倭寇。只要朝庭组织一两支精锐部队,每战必胜,威望日隆,沿海百姓受其感染,自然万众归心。如此村村有义勇,镇镇有团卫,筑起东南民心长城,倭寇自然退归海上,不敢前来扰。第二股鞑靼。鞑靼素来崇扬武力,若有高人将我中原武功高强之士,团结一处,率领众官将在西北和鞑靼硬碰硬打一场,以武力挫其锋锐,然后再开市互易,自然西北边患可除。再说辽东。辽东有数十股势力,彼此互相讨伐,征战不休。我朝若能将倭冠鞑靼击败,腾出手来,倾尽全力,经营辽东,建立关辽防线,固守关防,积极防御,主动进攻,率先剿灭露头势力,震慑各部,逐步收复失地,稳打稳扎,方能平定虏患。”

陈绍增讲完,众人佩服得五体投地,贺长风初时轻视陈绍增,以为不过村野农夫,现下听完分析,如拔云见日,大晤光明,说道:“末将不知先生高才,多有冒犯,今后还请先生点拔我等,早日杀退贼倭,为母国百姓,建功立业。”陈绍增道:“目前还有最大阻难,那便是朝庭施贼一党。现下庙堂由辅施明宗把持朝政,结党营私,贪污腐化,穷奢极侈,党同伐异。沿海一带,多由其党羽把持军政。这施老贼与皇上私交甚厚,不易撼动,但抗倭大业,少不得要经由他

下。故此,胡大人表面可向其行贿,得其信任,而后厚遇之,若能出任浙直总督,领袖江浙抗倭大业,必定指日破倭。”

胡莫言赞道:“世兄此言,与胡某想到一处。我屡屡委身施贼,接近奸党,受尽天下士林唾骂指责,只是为了忍辱负重,抗倭破虏,为朝庭尽忠义,为百姓谋福祉。想不到此番苦心,竟有远在绍兴的陈兄支持,胡某夫复何求?”陈绍增道:“胡大人,你虽然颇有城府,百忍成刚,但若不能掌持权力,也无法破倭。”胡莫言道:“请世兄指教。”

陈绍增道:“官员擢升调离,明里由吏部行文决断,但实则件件须得施老贼肯,因此,你务必送一件珍稀宝物给施老贼,他见之必然动心,接着求其帮忙,自然礼到功成。”胡莫言道:“是何宝物能让他动心?”陈绍增道:“一捧雪。”胡莫言闻言大惊,道:“世兄,这一捧雪据闻早已不在人世,此杯从何处可得?”陈绍增道:“此物正在杭州,在莫宣玉莫公子手中。”祝诗竹没听过一捧雪三字,不知是何物什,问道:“愿哥哥,这一捧雪是什么东西?”伊愿小声道:“一捧雪是当世著名的玉杯,此杯冬天倒酒飘洒雪花,夏天倒酒冰凉寒冷,原为太仆寺卿莫怀古所有,施贼多次强索不得,莫怀古担心施贼暗害谋取,故而辞官,回到杭州隐居,这莫大人已过世多年,莫宣玉便是他的宝贝独子。”祝诗竹哦了一声,方才明白。

胡莫言道:“陈世兄,这一捧雪是莫家传家之宝,好不珍贵,那莫宣玉怎能将玉杯平白给我?”陈绍增道:“用钱物自然买卖不来,那莫宣玉虽是文人,但性情清高,不向权贵低头,你把他杀了,他也不会告知你玉杯藏处,自然不能到手。这莫宣玉公子,虽然有些骨气智慧,但却有一大弱点,三年前他喜欢上了万花楼里,一个叫玉娘的姑娘,被那女子迷得痴痴颠颠,茶饭不思。因此,若从万花楼下手,便有机会取得一捧雪。”

胡莫言道:“但我等与万化楼素无交往,再说只用少许银子,也买不动玉娘,她断然不会为我等谋夺玉杯,岂非仍是无用?”陈绍增笑道:“我先前也是无计,但现下有了我这个憨呆英俊的师侄,那事情便大有希望。”他一言未毕,祝诗竹杏眼圆睁,便要过来掐打伊愿,伊愿见状急道:“师叔,我与那玉娘素不相识,且莫乱开玩笑。”祝诗竹怒不可遏,掐住伊愿耳朵,叫道:“臭男人,你何时跑到妓院与那婊子鬼混?”陈绍增见伊愿情形狼狈不堪,忍俊不住道:“侄媳妇且先住手,我师侄与那玉娘原不相识,只是现下要用‘美男计’套她,先借师侄几日,去接近玉娘。”

祝诗竹怒道:“不行,我家男人,决不可干如此下流荒之事,你去找别人代劳。”胡莫言劝道:“祝姑娘,为了抗倭大业,少不得要伊兄弟逢场作戏,假戏并不真做,事毕还你一个完好无损的愿哥哥就是。”祝诗竹愠道:“任你理大过天,巧舌如簧,此事决无商量余地。”陈绍增道:“侄媳妇,你难道要江浙百姓继续遭受倭寇蹂躏吗?”祝诗竹叫道:“我又不曾欺负于人,他们受难,与我无关,你们想叫我男人干那肮脏事情,杀了我,我也不许。”

陈绍增向贺长风一使眼色,贺长风会意,手指一伸,点了祝诗竹背上三处大**,祝诗竹口不能言,四脚无力,但双目圆睁,恨不得把陈绍增淹杀在眼睛里。陈绍增道:“侄媳妇,得罪了。我师侄前去办理此事,绝不会和那女子有染,你且放宽心。”伊愿柔声劝道:“好竹竹,师叔一代高人,必不会坏我夫妻情份,你先忍耐几天,事情完了,我再向你陪罪。”祝诗竹眼泪成串流下,伤心无比,心头大是不甘。

陈绍增一使眼色,贺长风叫来两名丫环,把祝诗竹扶向房中。陈绍增道:“师侄,你先打扮一番,弄得再英俊些,这‘美男计’要做得逼真才行。贺将军等下找几名兄弟,扮着强人,去万花楼调戏玉娘,给那莫宣玉公子一些苦头,危急时刻,师侄你再出来英雄救美,玉娘必定感恩于你,届时你再请她帮我们套那玉杯。”伊愿道:“晚辈听从师叔安排。”

万花楼,杭州第一妓院。里面美女成群,名酒名菜,歌舞戏曲,名震江南。万花楼有梅兰菊竹四大花牌,金银宝玉四大名妓,春夏秋冬四大艳娘。莫宣玉痴迷的女子,便是四大名妓之玉娘。四大花牌,是指初出道的美妓。四大艳娘,是风成熟的老妓。而金银宝玉,则是指兼有新妓之美和老妓之的名妓。玉娘本名江翠翘,艺名玉娘。江翠翘今年二十二岁,正是如花年龄,相貌歌舞,俱是一流,迷得江南才子,纷纷痴痴傻傻,无不拜倒石榴裙下。

这一日入夜,万花楼里笙歌声起,各房花娘无不出楼迎客。玉娘早有熟客点牌,此际正在房中,摆开花酒,艳妆侍客。那客人正是莫宣玉莫大公子,二人本是老相好,整日介厮混一处,莫怀古留下的万贯家产,已被这风流公子狎妓嫖宿,败得所剩无几。玉娘端起酒杯,送到莫宣玉嘴边,莫宣玉满眼含笑,伸手掐了玉娘腰间一把,伸嘴一吸,哧溜一声,将一杯酒饮入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