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万花楼(下)
作者:冰原画蝶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395

玉娘微笑道:“相公,你日日来我房中,荒废时光学业,如此下去,岂不误了前途?”莫宣玉摇头吟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我莫家,与当朝施贼,素有夙怨,便是前去科考,定然被施贼党羽判落孙山,此生若要出仕,恐无出头之日,唯有来世再好好攻读,愤进取罢了。”

玉娘正要规劝,门外一阵喧嚷,一人叫道:“大爷我今日点玉娘是点定了,你们胆敢阻拦,我砸了你们场子。”老鸨颤声求道:“几位大爷,万花楼中有的是漂亮姑娘,玉娘已有客人先点,正在接牌,各位大爷这不是为难我吗?”那人怒道:“大爷我从扬州风尘仆仆,专程赶来,便是要会这风娘们儿,你这老鸨,不成全我一番心愿,还百般阻拦,真是岂有此理。”那老鸨闻言再也忍耐不住,招呼道:“护院,有不识相的前来捣乱,快快打将出去。”

但听得一阵脚步声响,叮叮咚咚,几人打了起来,不一刻,打斗声止,呻吟呼痛声此起彼伏,一人笑道:“大爷我横行江浙,鲜逢敌手,你这些窝囊龟奴,也敢来捋老子虎须?”咚的一声,房门被人一拳擂开。进来三名粗壮汉子,当先一人,胡子拉碴,满身油腻,形象肮脏,见莫宣玉抱着玉娘,吓得哆哆嗦嗦,上前一把将莫宣玉推到在地,将玉娘揽在怀中,狂嗅不止。

莫宣玉在地上颤声求道:“英雄,我和玉娘情投意合,且莫污辱我家娘子。”那汉子见莫宣玉出言喝阻,不识好歹,放过玉娘,一把将莫宣玉整个身子提了起来,喝道:“你这酸书生,也配和美貌娘子共赴巫山?”飞起一拳,重重打在莫宣玉腰际,痛得莫宣玉哎哟不已,那汉子道:“大爷喜欢上了这美貌娘子,快说,还敢不敢与我争夺?”莫宣玉呻吟道:“你,你便打死我,我、我也不准你动玉娘分毫。”

那汉子抡起巴掌,左右给了莫宣玉两记耳光,打得莫宣玉吐出两颗残牙,那汉子笑道:“老子要动,你还准不准啊?”莫宣玉痛苦道:“不、不、不准。”那汉子大怒,右手一松,莫宣玉重重跌在楼板之上,浑身骨节欲碎,痛得叫苦连天,那汉子提起右脚,将莫宣玉重重踩在脚下,问道:“你再给大爷说个不字,我叫你一命归西。”莫宣玉正要讨饶,门外一人淡淡道:“请提起贵足。”

那汉子吃了一惊,转过头来,见一俊秀书生,不知何时已来到房中。那汉子怒道:“老子看这酸秀才不惯,想多踩他一阵,你又待怎的?”那书生正是伊愿,伊愿轻轻道:“你用力试试?”那汉子脖然大怒,便要用力踩踏莫宣玉,伊愿右手轻轻一拍,那汉子胸口如遭重击,身形倒飞出去,摔倒在屋角,痛得惨呼不已。另两名汉子见状,怒火万分,一左一右,上前夹攻伊愿。

伊愿身形一撤,左拳右掌,不过三五招,已将两名汉子打倒楼板上,伊愿内力何等雄浑?三名汉子被打得鼻青脸肿,一时爬不起来,伊愿笑道:“还打不打?”三人告饶道:“求公子饶我等无知,适才多有冒犯,即刻告退,再不侵扰。”伊愿道:“滚。”三名汉子摇摇晃晃站起身子,相互扶持,下了楼梯。

玉娘见伊愿年轻俊美,乍看不是习武之人,但三拳两脚,便将几名恶汉打得屁滚尿流,不禁芳心震动,感动道:“小女子玉娘,多谢公子搭救之恩。”伊愿还礼道:“兄弟大观书院伊愿,见过玉娘姐姐。”莫宣玉在地上挣扎爬起,一闻伊愿二字,大喜道:“兄弟原来就是名闻天下士林的伊愿兄弟?”伊愿道:“正是小弟,请教兄台姓名?”莫宣玉道:“愚兄莫宣玉,早闻伊愿兄弟文武全才,今日一见,果然不负盛名,愚兄敬佩万分。”

伊愿道:“莫兄客气,适才那三名恶汉有没有伤到莫兄?”莫宣玉道:“还撑得住,现下恶贼已退,我与兄弟,一见如故,我去叫老鸨重新上菜,咱们三人,今夜不醉不休。”玉娘道:“莫公子,伊兄弟是书院才子,学业重要,他和你不同,你,嗯,还是不要灌醉他罢。”伊愿道:“姐姐如此关心小弟,小弟心下十分感激,咱们小酌几杯,倾叙衷肠,不须大醉。”莫宣玉喜道:“好,我这就前去张罗。”言毕走出房去呼叫鸨母。

玉娘见莫宣玉离开房间,细细

端详伊愿,越看越觉俊美无比,她是风月中人,识人不少,但如伊愿这般俊美潇洒的才子,还是初次见到,不禁芳心砰砰作跳。见伊愿眉眼低垂,手足无措,煞是羞赧,笑道:“好兄弟,你今年多大了?”伊愿道:“兄弟今年十九。”玉娘笑道:“坐下说,你现在住哪里啊?”伊愿道:“城西桂花巷旧宅。”

玉娘笑道:“兄弟,今晚你帮了姐姐大忙,明日我请你到房里喝杯清酒如何?”伊愿道:“但凭姐姐吩咐,小弟无有不从。”玉娘喜得紧握伊愿双手,柔声道:“兄弟,姐姐一见你,心里便砰砰直跳,你说这是不是缘份啊?”伊愿嗫嚅道:“这,这……”玉娘笑道:“兄弟不须害怕,姐姐又不能吃了你。”伊愿道:“姐姐如此美丽,你,你又挨得这么近,小弟,小弟心里慌得很。”

玉娘笑道:“兄弟若是不慌,便不是正常男人。大丈夫好色,也不是什么丑事,你不须介怀。”伊愿断断续续道:“可、是,可是姐、姐和吴……”玉娘啐了一口,说道:“吴公子怎能与兄弟相比较?他一介落魄寒生,不知奋向上,只想在女人怀里醉生梦死,这等低贱男人,我玉娘最是瞧看不上。”伊愿道:“姐姐如此说吴大哥,就不怕他生气?”玉娘道:“他要生气,尽可以不来找我,我早就不想搭理他。”伊愿道:“可是,可是兄弟一介穷书生,没有余钱来看望姐姐。”

玉娘道:“兄弟说哪里话,你子,一心求学问道,不曾出世赚钱。姐姐我尚薄有积蓄,若是兄弟有意,姐姐便从良嫁你。日后我在家洗衣做饭,悉心服侍好你,你好生攻读,将来考上举人,做了官员,也不负了姐姐一番情意,我便欣慰万分。”伊愿道:“小弟日前得罪了锦衣卫,惹上些麻烦,不能前去科考,姐姐还是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小弟身上。以姐姐的美貌,找个有钱相公,那是绰绰有余。”

玉娘道:“兄弟文武全才,就是不去应试,日后也定会出人头地,姐姐虽然伦落风尘,残花败柳,但平素最是敬重击鼓鸣金的梁红玉,此后再苦再累,也想跟着弟弟这个韩世忠,恩爱到老,还望弟弟不要嫌弃。”伊愿道:“姐姐是女中奇人,小弟瞻仰不及,岂敢轻视?”玉娘笑道“弟弟不要咬文嚼字了,好,明日我到桂花巷拜晤伯母。”伊愿正要回话,莫宣玉走了进来,笑道:“伊兄弟,少顷酒菜重新换上,咱们边吃边聊,日后我若能与玉娘喜结连理,少不得要请兄弟作为伴郎。”伊愿道:“我,我……”玉娘冷冷道:“莫公子现在家徒四壁,待有了功名再说不迟。”莫宣玉尴尬一笑,讪讪道:“好,今日不提。”当下三人各怀心事,场面尴尬,吃了一顿。

次日玉娘带了一名贴身丫环,早早敲开伊愿城西旧宅院门,进到院中,玉娘走到旮旯角落,统统巡视一番,然后笑道:“愿弟,这房子虽然不大,但清幽雅静,是个读书的好所在,日后姐姐再来悉加整理,保管弟弟学习起来,事半功倍。”伊愿道:“是,是……”玉娘道:“令尊大人呢?”伊愿道:“我父母都已仙逝。”玉娘心下一喜,暗道若他父母健在,必然嫌我出身风尘,现下倒省却了一大麻烦,脸上假作难过道:“伯父母泉下有知,愿弟出落得貌胜潘安,又习得文武双全,必定欣慰得很。”

伊愿道:“姐姐,客、客气……”玉娘道:“迎儿,你先去买些吃食点心、好酒好菜回来,中午我和愿弟,就在家中小酌言欢。”那丫环闻言出了院门。伊愿道:“姐姐不必如此破费,你来到小弟家中,理应小弟作东才是。”玉娘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愿弟在姐姐面前,不要拘束。”伊愿道:“是。”迎儿买回酒食,三人就在院中,摆了酒桌,吃喝聊叙。

又过了数日,二人交往日深,玉娘一日不见伊愿,便如三魂丢得精光,伊愿故意欲擒故纵,若即若离,虚与委蛇,迷得玉娘神魂颠倒。一日二人又在城西伊愿院中,玉娘逼不及待,逼婚道:“愿弟,我早就不想待在万花楼中,赎身银也备得齐全,你一个男人,应该做决断,不要婆婆妈妈。”伊愿道:“姐姐若嫁了过来,小弟不谙稼穑之术,家里又一贫如洗,养不活人,反要姐姐抛头露面,受苦遭罪,小弟心下,实是作难得很。”

玉娘道:“依弟弟之见,现下应该如何?”伊愿吱吱唔唔道:“这个,这个……”玉娘道:“有话就说,不要啰啰嗦嗦。”伊愿道:“此事,此事小弟实是不好开口。”玉娘道:“姐姐面前,有甚事只管说来,姐姐为你作主。”伊愿道:“小弟听说莫宣玉大哥家中,有一祖传玉杯,名叫一捧雪,价值不菲,以姐姐和莫大哥的交情,若得他以玉杯相赠,我们下半辈子,便不愁衣食。”

玉娘道:“我和他交往三年有余,倒是从没听他说起过,但无故诓人宝物,是否有损阴德?”伊愿道:“姐姐若是觉得此事不妥,权当小弟没有说过,咱们再想别的办法。”玉娘寻思良久,将心一横,斩钉截铁道:“为了愿弟,刀山火海,千夫所指,姐姐也心甘情愿。你先莫急,不要为此事上火。待我探听得莫公子消息,再来回你。”伊愿道:“就听姐姐安排。”

又过了一日,玉娘来到伊愿旧宅,忸怩了半天,说道:“愿弟,那,那莫公子愿意将玉杯给我,但有个条件,便是要我做他娘子,你看此事如何办理?”伊愿道:“姐姐,你先假意答应他,让他将玉杯给你收藏,品玩几日,莫公子必然应允,姐姐得了玉杯,再交给小弟。然后推说未曾见过玉杯,莫公子虽然恼怒,但苦无凭证,也就无法告到官府。等事情平息,咱们将玉杯倒手一卖,得了银钱,随便找个地方隐居起来,莫公子见不到你我,咱们夫唱妇随,此后恩爱到老,岂不是美事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