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山寨动物园
作者:杜辉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480

阿朵在梦中,发现自己正蜷缩着一动不动。就像一名孤寂的旅客,还在路上。

天不亮就醒来,阿娘还在熟睡,妹妹妹夫于天亮后起床,阿朵与妹妹一同送妹夫步出寨子。妹妹和妹夫说好日子,哪天后自行回去,吩咐排客布打猎时多加保重。

酒酵还在起作用,妹夫打着饱嗝,居然还说着昨晚酒桌上胡话,大大咧咧地,让阿朵认定,妹夫是个粗心的人,有些事情,告诉他的时候,要经过考虑。阿朵说着鬼主大会的事,妹夫才清醒些,阿朵说,雷神迟早会同意,让各寨子上门来开会,让排客布通知排家,先做好事先。

具体什么事先,阿朵却不肯说了。排客布家哪会不默契,定是越发隆重越好,各寨预备的礼品和交易物品,有些事阿朵还需要让爹娘做决定,但一些关键的问题,阿朵是想过的,爹娘已经没有能力去思考和办理。鬼主大会,自己嫁不嫁人是一回事,还是要以她做名义的,到时候,谁能成为超级变形金刚打败阿朵,那也是阿朵希望的。妹夫带着他的那条猎狗,在妹妹的凝望下,在小路上消失了。

妹夫一走,妹妹就向阿朵技痒,妹妹发嗲,就是和姐姐比力气,看谁的手臂能扭住谁,以前还要稍微僵持一分钟,妹妹的活泼有些特点,要不然也辱没了弄桑卡巴的称号,雷山一带称卡巴,凡是混合着英雄的成分在里面,一是天雷山尤公指定的天降神人,一是在雷山一带劫富济贫,救死扶伤,无人可以比武的。互相扭胳膊,和阿朵竟是不相上下。阿朵见她怀孕,自己稍加变化柔道武术中的手技,让妹妹被扭住丝毫扭不动她,妹妹见扭不动,停下来喘气不已。

阿朵笑着望着妹妹,说道妹妹现在是妇道人家,以后不可如此些,莫动胎气,碍着小外甥在妈妈肚里成龙。妹妹哪有不指望生个男孩,那她排家就可以在孙家面前做些口舌,说是排家添多人丁,孙家还没有子嗣呢,排家要多占几个山包来养着。妹妹虽然扭胳膊不成,嗲气却发完了,又变成一个大方伶俐的淑女,与阿朵一同进寨,忙早饭吃了。

木楼边,阿朵将昨日守卫砍下交来的,放在陶罐里的野狗头,顶着走入碉楼。她要理会这只黑熊。阿朵已知道,这些天保洞哈看着,告诉阿朵它几乎未吃食物。扔进去的鱼头原封不动,分析黑熊不吃东西的原因。这些鱼头当时还新鲜,现在腐烂掉了,它仍不肯吃。夏天,苗山里多野生的猕猴桃和蓝草莓,采摘了喂他它,那时的黑熊温驯,饿的实在不行,偷偷地吃得干净。

打开石头牢房走入,黑熊呆在一角,如老僧入定纹丝不动,阿朵也不靠近,只是用竹扫把将腐烂的鱼头扫在一堆,放入野狗头一堆。瞧瞧黑熊,真像已经冬眠一样。阿朵一想:应不是进入冬眠。在苗山,冬天见不到熊瞎子的,全是躲在洞里,这熊瞎子眼睛不好,可听觉和嗅觉厉害,游泳爬树是不错的,这是在害怕阿朵假装不理。阿朵忽然以为,自己也像这熊瞎子一样正在做着一个梦,可穿越的之后,她已经醒来了啊,难道以前的阿朵心里,还有一段被催眠的往事。

阿朵,打扫完牢房,退了出去。回到木楼,杨先生和保洞哈已过来,他们这是每天上班来报道。阿朵让保洞哈叫来人手,她要另选一个小的牢房封闭起来,漆黑不透,成为黑熊的冬眠场所。小牢房外,再搭一个木头笼子,木头要结实的,里面要有四五头黑熊活动的空间大小。狩猎之前,部族里砍伐不少木材,一上午,拿着斧头凿子,砍好木榫和木材榫口,阿朵就与守卫们钉好木头笼子。

下午,阿朵再和阿娘说些部族里的钱粮之事。这时候的铜钱,特别混乱,私铸较多,苗山里不宜使用。汉人喜用金玉做私家库房的硬货,苗山里头学着,开始各自收刮金银。阿娘在想,通过进口购买,青铜铁器部族里暂时不短缺。阿娘寻思着,能不能用银子给卡巴敲打成一顶尤公头冠,给自己和阿朵妹妹也各制一件银饰凤冠,说是杨先生答应了试一试画出图形。阿朵想,银子还是一团一饼留着备用好,待她探明历史,打住与外界沟通的方向盘,说不定哪天就要出去的。

寨子里需要的物品实在太多,雷山的银子,不够这么使用。但杨先生既然答应,还是让他给阿娘做出一套鸟凤头冠来看看。妹妹在排家,不会需要,连卡巴的都要省下来。

雷山的铁器,还是青铜较多,阿朵上午用的斧头,就损了一把,这冶炼方面,百炼精钢目前没有,但灌钢合成的技术已在研究之中,需要北上中原,才有觅得。还有就是,寨子里的农田牛桑,仅有的十几头耕牛,由耆老管理,其中两个还是阿朵的叔叔。要认真起来,养牛不精细,该管就管,可顾不了那么多。

田间的安排也是,垦田向东边要扩大,动不动便说缺少人手,杨先生从汉人哪里,给他们问到一些更好的引种新植方法,若是执意不听,影响雷山的收成,可是了不得,光靠打猎捕获,那是听天由命,有今朝没有明朝。阿朵让阿娘找杨先生和夫人考虑一个计划,多制作些麻布葛衣,不够就找排孙家去买,争取寨子中每人分发两三套,没有多的,除了给老寨子,多的还要分给营阳和花瑶寨。

阿朵寻思打猎的布置,三百多人,按以往的冬猎,已分成十几小队,每队二十多人。怕的就是猎户受伤,这年头没有医院,哪有那么多药物,耆老叔掌握了一些土法子,加上杨先生凭记忆寻找的草本藤本。内外伤,苗山都不是十分能救治,五人得病,一人治好就不错。这些小队,分发干粮下去,有时分开,有时又碰到合在一块。如果猎到了,由队长叫人抬回,阿娘和下人在计数,队长打猎完毕,还要回来对数。

从昨天开始,已有两三个小队在抬猎物回来,看起来,还是花瑶寨的方向,能打到猎物,卡巴就正在那边指挥。有一队回来要了木箱,今日赶去抬回来的,除了几只羚羊麂子,却是两团大森林蟒蛇和一堆鸟蛋蛇卵,真是亏了猎取。

阿朵让守卫将蟒蛇放入一个牢房,用土埋住,鸟蛋和蛇卵分开放入她住的木楼中。回来的人手,有几个留下,毕竟寨子里事情多。颖儿和妹妹都喜欢鸟蛋,两个人在木楼里玩弄这一些玩意,脑袋里不知道想着什么,尽是它们孵化出来的模样。

杨夫人忙得不可开交,把颖儿训斥一通,一起去茅棚干工去了,颖儿嘴里嘟哝着,与其做女工,还不如给押勾姊姊钉木笼子,不情愿地跟着去了。

中午时,杨春巴带另一队回来,带着获得,还带回阿朵的两只猎狗,它们鼻子虽灵,却没有把阿朵当成附体,上来就给主人献媚。阿朵一动,向它们打个呼哨,朝牢房而去。寨子里的人已停下活计,歇着要吃午饭,看阿朵带猎狗奔碉楼去,跟着后面去凑热闹。

只见阿朵打开关着黑熊的牢房,让猎狗跑进去对熊瞎子汪汪大叫。熊瞎子早就感觉到,这时候也不装成冬眠的和尚打坐,伸出熊掌,就要一巴掌扇倒猎狗。这猎狗是阿朵平日养的两只凶猛的,哪里肯退让,机灵地躲开,就要伺机咬它。牢房虽不大,阿朵也挤进去,熊瞎子想扇阿朵,可谁都碰不到,却被阿朵的拳脚踢到和被猎狗咬到,痛的被驱向外边。保洞哈还有其他武士,早就明白,拿着木梭,一边帮助驱赶熊瞎子进木笼子。熊瞎子出来,站起身立在栅栏中间,一声咆哮。

栅栏外的寨民一群惊呼,心想完了,这熊瞎子要发威了。只见这熊瞎子,足足有一米八高,寨子里的人,没有人比它身长。熊瞎子要开溜,往边上挪,想爬过栅栏而逃,哪里能够得逞。鼓捣半天,仍被逼迫站在栅栏中间,抵死也不肯进木笼子。阿朵叫众人停止喊叫,安静下来,熊瞎子也不跑了。蹲下来,死盯住两只猎狗,就是它们在欺负老熊。阿朵见熊瞎子变得稳定,定定走上去。

熊瞎子认得它,去年拿弓箭射麻醉了它的人,按住它拿粗绳索捆了,于是绑架它进入寨子。这个人走上来不知道想干什么,熊瞎子却比猎狗还通人性,好像感觉到,这阿朵身体没变,但已经换了一个,没有过去那个时常到牢房拿棍子打它的残酷。

是人就怕横,它忽然伸出巴掌,五只爪子,又是一个大火轮一样,哗地扇去,管她是谁,今日老熊不入笼子,定要返回山林做个逍遥自在。阿朵轻轻一让,比以前还要轻灵,眼睛不住地给熊瞎子发友好姿态。熊瞎子以为阿朵好对付,干脆站起身猛扑过来,黑熊毛多,皮坚肉厚,阿朵拿它练上柔道,今日却不是一个重量级别的比赛。黑熊的底盘,比起柔道选手,不会差到哪里。阿朵与它兜着,扯它胸前月亮一样的黄毛,惹它发着更大的火。

扑来扑去,没想到阿朵更贴近,顺着熊瞎子的来势,像昨日让野狗一样,一下把三百斤的熊瞎子举起来。寨子里顿时一片欢呼,阿娘和妹妹也过来了,母女俩叫的最厉害,感情就是阿朵最铁杆的粉丝。此刻阿朵是大力士,脸都涨得通红,把熊瞎子举起来,打着旋转,也没见阿朵把它摔下来。阿朵不是不想摔它,以前练习柔道,和别的选手一起,经常讨论的一招传说功夫,叫天狗摔,但谁也没有成功过。阿朵的手指很长,力气爆发,能够一下超水平发挥出来。

昨日摔死野狗感觉已很好,今日换上饱受阿朵欺凌的熊瞎子,阿朵舍不得摔它,停住放它下来。这巨无霸晕头转向,还不甘心,又扑过来,阿朵照样提起它,粉丝们一团惊呼,阿朵又是一脸通红。在惊呼无数次之后,巨无霸服输了,心想,咋也是雷山一神,怎么就遇上这么个更大的神呢。

巨无霸在阿朵的指引下,乖乖钻进木笼子,阿朵把罐子放进去,绳索捆好,拍拍手,对着她的粉丝们害羞地一笑。众人俄然,纷纷说道,这是尤公降临,雷神现身。众人胃口大开,不知道中午,要比平时多消耗多少雷山的粮食。

杨春巴是个打猎好手,和阿朵个头一般,到阿朵身边,紧紧拥抱,表示慰问阿朵复原如初。颖儿和父母张大嘴巴成了O形,一时没有合上。保洞哈眼里的男性激素之外,昨日就因阿朵摔野狗摔得发怔,此刻,满眼光芒,恨不得从此拜君石榴裙下。阿朵吩咐,不日还要将木笼子和小牢房之间钉上圆木,确定出一个动物园的雏形。

意外的是,阿朵还不知道,粉丝里有一个外来的观众,演出效应已经超越内部全面发行。曹家的说客,住在乌当堡里,在曹家是老二,年纪四十出头,阿朵只见过他一面,阿娘却见过不少次数。此次专为打听而来,特地一入雷山。那乌当堡还在盘算,要不要与邑里的孙家联姻。

而堡中的富二代,老大长子,要办成人之礼。苗山的成人礼,汉人只相信娶妻,不办别的。早见过少年阿朵,这次一程,就是要看看雷山还有别的寨有谁可娶。今日看见阿朵雷人的举重,大为叫好,立感娶妻已不是可行,惟有推举阿朵成大鬼主,或可从中渔利。当下便是,对着雷山人众,一通感言。此人的经说足道,在苗山那是一等一。乌当堡名气不小,若与雷山部交好,还不立马博得一片雷同。

阿娘拿出待客之道,让阿朵等引着曹家一行人进木楼。须臾午饭,上桌招待,曹家老二还在喋喋不休,那是死马都能说成活马。阿娘也不对曹家使者的高谈阔论,表示赞同与否,只是把礼数做足。阿朵无形中得到一个极好的宣传途径,此人为了乌当堡,断不会放过今日亲眼目睹,阿朵心里的骄傲,不需要拿出来一点做装潢。曹家人吃饭后去歇息,阿朵乘机再说阿娘,要替阿假回来,还有什么反对呢。阿朵只是想着如何去领导分派手下,想好就要动身。

保洞哈还在一边候着,阿朵见他还在因人而己,他自己若举一头死熊,勉力能够做到,但要在栅栏里举起一头发火的熊瞎子,恐是异想天开。这保洞哈,力气在营阳寨第一,不然卡巴也不会下令让他入雷山。他和排日打,各有所长。排日打善于守株待兔,下套静观,制作陷阱和等待的耐心,无人可及。而保洞哈则是追踪高手,凡有野兽行藏,很难躲过他的观察。排日打和保洞哈两人,在狩猎时间,都是绝对主力。

阿朵已经定下让他跟着去花瑶寨。还有杨春巴,也要带着。阿朵跟保洞哈说了打猎,他死死地看着,阿朵感到一阵羞涩,自己到底是个女人,今日举起熊瞎子,还是一个男人婆呢。

下午,阿朵还要给阿娘陪着曹家,凡是和他说些互相的索要。阿朵知道,今后若下长江,凡是必经他乌当堡的,到时少不得进去叩问一声。此刻交好,到时穿山越岭找向导,问个益州方面的烽火狼烟,都是将打算的。曹家老二见阿朵说得清楚,老狐狸的尾巴冒出来,想按楚霸王来办阿朵,当阿朵头大无脑,两人口枪唇剑一个下午,阿朵故意说部族里不办鬼主大会,急着老二服软,这才定下两家来往数目,各取所需,雷山却是站在主动的一方。

他乌当堡,时刻提防益州挑拨别的寨子,拿下他一方地位,借助雷山部,还有什么后顾之忧。阿朵由此可知,益州方面局势不稳定,大秦室与晋室,两边互相拉锯争夺。益州的士族与大姓,守着天府之国,没有从一方霸主的思维中反应过来。阿朵还不能将所有问题都规划好,杨先生说过,这东晋,还在太元末年,目前没有听到改换年号,曹家老二今日也证实。陶渊明写的游记里开头,不是提到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一句。晋室是有些扶不起的阿斗,但阿朵还是以为,晋室里的王谢两家,都是人才。

和杨先生一样,深处群山中,曹家对于大秦氏和晋室,十分陌生,来的使者,没有实质利益,是打动不了苗山各部的。大秦氏和晋室,以及被大秦氏消灭的鲜卑人燕国,凡是互相倾轧,不能以人民为重。这一点阿朵还缺少信息,凡是从现代里带回来的历史太少。中华大地,大约都不懂怎样做到真正的民主和平等吧。此刻苗山,真像现代阿假言语的那样,还是带着原始味道。她阿朵就是这样,不分男女,以个人之力得不到科技垫底,做卡巴只是时间问题。

已经和曹家谈成这样,弟弟还有什么可能做江略首领,弟弟,需要一个妥善的安置。阿朵问曹家老二,那东晋王室,会不会政令叠出,内讧扰民?看他那老奸巨滑的样子,阿朵知道是信不得,需要在做进一步听闻。阿朵忽然想起一件重大事件,心里雷动,与中午自己给众人的雷动一般。但阿朵若无其事,老狐狸今日遇上章鱼和变色龙,这曹家老二再厉害,也比不上阿朵海边归来,满世界都知道一二。

英语!我的英语!在学校就已达六级。呜呼,天意弄人,怀才不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