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架的第三天，我的脸没有那么肿，便去上学。

数学老师布置了作业让自习，我无心学习，对着外面刺眼的太阳和发情聒噪的鸟发呆。石廿三又用课本拍我，我以为他又恶作剧，转过头来，狠狠瞪着他说：“你是不是天天闲得手痒啊。”这是我第一次跟他说话。

他现实一怔，然后立即又变会原来那副样子，说：“我先给你这个。”他手里有张纸条。我拿过纸条当面撕了它。我看到他很愤怒，便得意地回过头。

人家都说小男孩长个儿晚，花开就是这样，他远没有我跟他一样大的时候高，腿短手短关键还调皮，每次跟我一起在上学和放学的路上，他不是去抓小虫子就是去撵小兔子和野鸡，再不就去踢马路边的小石子、瓶子、罐子。今天放学他跟在我后面，看到我脸很臭，刚开始还算收敛，走到一半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健力宝的瓶子，一边走一边用脚踢着这个铝瓶玩耍，瓶子碰到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乐此不疲，等他落在我后面有一百米的时候，我就在前面等着他恶狠狠地看着他，他其实是知道的，但并不怕不在意，他越这样我就越生气，等他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就会抓住他的后面衣服用脚狠狠踹他屁股，他便哭了起来，丢掉了那个健力宝罐子。

我没有管他继续往前走，看到石廿三坐在前方马路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身体略微后倾，双手撑在后面，翘着二郎腿似有似无地摇着，头发刚从光头里冒出一点，眼睛有意无意看我一眼，活脱脱一流氓。我把腰背挺直，抬起胸膛，不去看他，其实心虚，我想他一定是今天因为我让他出丑所以报复来了，他打架的事我听得不少，我多希望今天没有做过这事，我希望他放我一马。

可他没有，等我正好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跟我说：“站住。”

我当然没站住，步子更快，我想如果不是花开还在后面，我一定会逃跑，我妈要打我的时候我经常这样。

等我走出五米远的时候，他再次跟我说：“站住，听见没。”声音愤怒，他已经到了变声期，声音不清脆，低得就像他的嗓子管壁已经黏在一起。

我当然是又没听见。

他从后面走过来，拽住我的左边胳膊，我抽不出，竟然要跟我过不去，我先下手好了，所以就抬起右手打了他一耳光。他握住我胳膊的手用力猛拉扯我，我感觉身体摇晃像风中风筝，左手小胳膊将要粉碎，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痛，我的眼泪在眼眶打转。他并没有消气，眼睛冒火。

花开走了过来，拉着我的右边衣袖，脸上还有泪渍，但表情像个小战士。石廿三看着花开又看看我，眼里的火渐渐淡了。

他松开我左胳膊，说：“你就这么喜欢打人，连自己的弟弟也打。”

我拼命压住眼泪，把花开推到身后，跟他说：“你先挑衅你想打架，我想打架不如先下手好了。再说，花开是我弟弟，我打不打，与你无关，你看看就好了。”其实我话里在示弱，我甚至想求他，不知道他是否明白。

他表情很怪，眼神复杂，嘴角一抹嘲笑，不过终于是走了。

等他走远，我回过头来看着满脸泪水的花开，特别心疼，无论如何，他始终站在我这边，愿意用自己胖乎乎的小拳头维护我，我心里又后悔又自责，低头用妈妈给我的手帕帮他擦眼泪，他也用他的袖口擦擦我的脸，用哭后无辜的眼神看我，好像一只乞求可怜的小狗，我抱抱他，他也很依恋地抱我，我想我更爱他了。

那天我到家之后，花小妮过来找我玩，她跟说：“谢谢你那天帮我，不然那天我就惨了。”

我有点生气，说：“你没有帮我，所以那天是我惨了。”

“对不起，那天我有点害怕，没有去帮你。但是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你被打第二天，花兰兰也被人打了，脸上肿得比你还厉害，但没人知道是谁干的，花兰兰也没跟任何人说是谁。”

我在心里幸灾乐祸，但还是冷冷地说：“我也不知道是谁。”

她摇着我的胳膊，说：“哎呀，花仙仙，你不要生气了，下次我一定会帮你打她。我猜肯定是有人喜欢你，才踢你打她的。”

“你别瞎说，我妈知道就完了。我连一个男生朋友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