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得快点，时间快到了。江微微一边围围巾一边催促道。这毕竟是咱们第一次见面，我们不能让人家久等！

李慧静在房间翻箱倒柜地说，哎呀！我那件烟灰色的外套怎么找不着了？这越忙越是出错。真是急死我了！

此时，江微微走进了母亲房间说，你柜子里难道没有其他衣服了，非得穿那件吗？

李慧静说，我觉得那件衣服最适合我。

江微微拉开衣柜，取出一件红色的大衣说，喏，这件也不错！你们当医生的，就是穿白大褂上街，也没人敢说你！

李慧静一边照镜子，一边说，有你这样说话的吗？你看看我，这些年老的不成样子了。我现在出门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江微微说，我知道，母亲辛苦，母亲操劳，母亲今天为了女儿是豁出去了！在这个家，母亲就是伟大！这也是我和哥哥至高无尚的荣耀。如果没老妈，哪里还有我们的今天？当然，更没有当代诗人江微微了。我能有今天的成就，你是功不可没的。别以为我们心里没数，我告诉你，你的好，我们全都记在心里了。只可惜，你这三春辉，哪是我这个寸草心能够报答的了报答的完的？

李慧静听了，笑着说，行啦！行啦！别尽拣好听的话说，报答更是谈不上。你只要早点把自己嫁出去，我就烧高香了。你知道吗？我这颗心悬而又悬，就差堵在嗓子眼了。你说，你哥是现在这个样，而你也不让我省心。三十岁的姑娘了，连个婆家都没找到，等你将来有了孩子你就明白做母亲的一片苦心了。说着，李慧静在江微微面前转了一圈，你看，我穿这衣服还行吗？这还是上回你给我买的衣服，我嫌颜色太艳了，一直搁在柜子里没来得及穿哩！

江微微拍了拍后背上的一根发丝说，不错，真的挺不错的！老妈穿上这衣服，至少年轻十岁。我就说嘛，我妈要么不收拾，一收拾起来，嚯，那气质那形象也一点也不比乔扬他妈逊色！

李慧静说，他妈是干什么的？

江微微说，好像是唱京剧的。

哎哟，那可是国粹啊！

江微微说，“国粹”又怎么啦？照你这么说，地方戏就不上台面了？别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讲究的是”百花齐放“。再说，我们家也不赖啊！你是医生，我是诗人。我们哪一点比他们差了？

李慧静听了，叹了一口气说，这不是谁差谁强的问题？有些时候，我们看问题得一分为二。至少他们家的人都健健康康的吧。而我们家呢？有一个江志明。当然，我这么说，并不是说江志明是拖累，我们不这么想，并不代表别人不这么想呀！有些时候，信心是自己建立的；而有些时候，信心就是别人给予的。不知为何？我这心里总是觉得不踏实。我怕江志明一出场，你们的爱情又泡汤了。

江微微看着母亲，微笑着说，但如果江志明不出场，那接下来的戏就没法演了。因为他是我哥哥，他是我家人，这是更改不了的事实。

李慧静说，我知道你心疼你哥哥。可你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么一个好婆家……我不是担心吗？

江微微拉着母亲的手说，妈，你就别担心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一切都顺其自然吧。起初你不是也不同意我带乔扬回家吗？结果呢，人家乔扬见了哥哥根本就没当一回事。他还说，有机会帮哥哥弄一些资料回来让他翻译呢？

李慧静听了，两眼放光地说，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我就说嘛，我儿子一直都很优秀！现在依然还很优秀！说着，李慧静的眼神又倏地黯淡了下来，可是，乔扬不在意，并不代表他父母不在意。你现在说此话还为时尚早。我告诉你，一百步，你们现在只是走了五十步，还有五十步你们该怎么往下走？

江微微说，我们一步一步地往下走哇！且行且珍惜。遇见沟跳过去，遇见坎跨过去。你不是常说，这个世界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吗？而我们今天所要面临的就是一个坎罢了——他父母那道坎！

她们正说着，江志明拄着拐棍颤悠悠地进来了，他看着母亲说，我们……什么时候……走啊？你们……看……我穿这衣服……还行吗？母亲听了，笑着抚摸着江志明的脸说，我们家的江志明都等不及了。行，去，大家都一起去。李慧静说此话时，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江志明看着母亲，露出孩子般的笑脸。李慧静说，江微微如果出嫁了，你还未娶到媳妇怎么办？江志明说，那就……跟母亲……一起过呗！李慧静说，母亲总有一天……也会老去的。江微微听了，打断母亲的话说，妈，没有媳妇就不过日子啦？更何况我哥哥对一般的姑娘还看不上哩？哥，你说对不对？

江志明听了，附和道：……宁缺……勿滥！古佛……青灯的……日子……也是人过的。

李慧静听了，笑着说，你能这样想，我也就放心了。

说着他们上了江微微的车。江微微看了一眼后视镜，刚好看见一个老头在路上走着，或者是受到那”老头“的启发，便随意地问了一句，尽管她知道纯属多余，可话还是不留神地说了出来：要不要叫爸一块去？李慧静看了女儿一眼，生气地说，你说你，没事找事。原本心情好好的，被你这么一弄，全都花了。他是这个家的成员吗？你可别忘了，他的妻子是肖蒙蒙，他们的女儿是刘茜茜。在他心里，什么时候有过这个家？你不说他还罢，一提及他，我这气不打一处来。他不就是嫌我们拖累他吗？他不是想过他的逍遥日子吗？他不是想追求他的幸福生活吗？他不是想追求他的美好爱情吗？行，我李慧静这一辈子都不愿做别人的绊脚石。他做什么，我都让路。他那个人，全身上下，除了那张嘴是“活”的，其他的都是“死“的——道德败坏，灵魂腐烂。他都不知道他身上所发出的臭味，几里路远都能闻到了。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嫁给了他。我救治了那么多的病人，可我却救治不了自己的爱情和婚姻。你知道吗？他对我来说，就是一个全身长满毒瘤的人，你替他清理干净这个，又会立马另外一个，总之，他身上的毒瘤不是你想根治就能根治得了的。所以，我说，微微，挑男人第一就要看人品。人品最重要。江一飞就是你找男朋友的反面镜子。他以为他当了一点芝麻官就很了不起了？我告诉你，他纯粹就是一小人。其实他早就想跟我离婚了，只是顾及仕途和影响，才一直拖了很多年。哎，不说了，为这种小人生气真是不值得！你说，离婚这么多年，他登过这个家门吗？他对这个家尽过一点心吗？他对你们负过一点责吗？他从来扪心自问过吗？他有过一点愧意和良心的不安吗？一个连反省都不懂得反省的人，还有什么值得我们留恋的？我们在他的眼里，现在就是瘟神，离得越远越好。我告诉你，江一飞的脑海里想的永远都是他自己；江一飞的心里装的永远也是他自己。我对他只有一句话：他这种人一辈子都是白活了！别人还能活出一点人味来，可他呢，一点人味都没有。

江微微听了，长叹一声说，他，那什么？前段时间还跟我打过一个电话哩！说是请我吃饭，我没去。

李慧静听了，没去就对了。江志明没出事之前，嚯，他见人就夸他儿子是如何如何的优秀！将来的前途是如何如何的辉煌！可现在呢，一年到头，就那么屈指可数的几个电话聊表他们的父子之情，你说可悲不可悲？李慧静只要一提到江一飞，就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她一路絮絮叨叨，直至到了餐厅门口，方才适时地住了嘴。

当李慧静，江微微，江志明站在餐厅门口时，乔扬和他父母已经在餐厅等候了。乔扬见到他们，立马起身前来迎接。他赶紧搀扶着江志明走了进去。江志明见了乔扬的父母，冲着他们笑了笑说，叔叔……阿姨……好！乔扬赶紧拉开椅子，让江志明坐了下来。乔扬笑着对父母介绍说，这位是江微微的哥哥，曾经是西南大学的高材生，因为一场车祸……乔父打量着江志明说，多好的一个伙子啊！你瞧这命运还真是捉弄人呐！乔扬说，可不是嘛！一夜之间，一切全都变了。李慧静颇有感慨地说，你们可不知道，他出车祸时，整整昏迷了两个星期，那真叫人揪心呐！幸亏老天爷的垂爱，让他最后苏醒了过来。死过一回的人，又重新活一回，那种感觉确实不一样。现在对于我们来说，一切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就是：活着就好！乔父听了，忙不迭地附和道：对，活着就好！活着就好！乔母看了男人一眼，柔言细语地说，莫非你也想按照他们的人生的理念重新活一回？乔父说，说什么哩！言讫，乔父又冲大家笑了笑。乔母看了看门口又看了看江微微，笑着问，你爸呢？江微微喝了一口茶说，我爸已经成了别人的爸了，所以，我没有叫他过来。乔母说，哎哟！这可是你的不对了，不管怎样？他还是你爸对不对？你说一家人，缺了一个，那就不完整了。乔父见了，笑着说，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们现在就开吃了啊！乔母听了，笑着说，急什么啊！仿佛大家聚集在一起就是为了吃似的。我们不就是想趁此机会多了解了解一下彼此吗？你说我们家乔扬前前后后也谈了不少女朋友，他那眼光确实是高。否则，他也不会看上你们家江微微！但是婚姻不是单方面的你和他，还有我，还有他爸，还有江微微的母亲，还有江微微的哥哥。这些人虽然只是他们未来婚姻中的配角，但整个婚姻都离不开这些人物的出场。别小看了一个配角，演得出彩那也是人物。你瞧，刚才你们一出场，尤其是江志明的出场，就别有风味……我的目光一下子就被他抓住了，尤其是他拄着一根拐棍，走起路来，身子还一抖一抖的。我当时就在想：这个帅小伙遭遇了什么？他的背后又有什么故事发生？尤其是听到他的事情之后，确实挺感慨的！可是，人生不光有感慨，也不光有怜悯和同情就行了，有时还得实实在在地生活。说着，乔母适时地收住了话，脸上的笑有些意味深长。

乔扬听了，放下手里的茶杯，讪笑着说，这是我妈的个人观点，与我本人的立场无关。我特别想申明一点的是：我不是演员，也不懂演戏。我只是觉得，自己的人生应该由自己主宰。当然，你们做父母的心情，我特别理解，恨不得扫清子女前进路上的每一个有形的，潜在的障碍。哪怕路上有一颗卵石都想把它踢得远远的。可是，事实告诉我们，与其扫清障碍还不如保持原状。他们只有碰过钉子，裁过跟斗才会感觉到疼痛，才会懂得怎样去回避？怎样去周全和磨合？你们做父母的，可以传授经验和教训，但绝不能替代子女去完成人生路上的某段旅程。当然像江志明所遭遇的飞天横祸纯属意外，妈，你认为呢？

乔母看着乔扬，哎哟，我可不想主宰你的人生，我也主宰不了你的人生！只是善意地给你提个醒罢了！

乔扬说，谢谢妈妈的提醒！请问，母亲大人，现在咱们可以开饭了吗？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乔母朝大家笑了笑说，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来，吃饭。你们说，什么是缘分？这就是缘分。让原本陌生的两家人竟然坐在一张桌上吃饭。

江志明说，以后……最好……是一个锅里……吃饭！

江志明的话说完，在场的各位都笑了。饭桌上的气氛似乎融洽了很多。

李慧静放下筷子说，凭心而论，江微微和乔扬这两个孩子都挺好的，我也是打心眼里希望他们能够携手走完这剩下的人生旅程。

可是江微微和乔扬能不能走到一块？还真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