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灯火阑珊处
作者:申不晚      更新:2020-04-25 03:31      字数:5488

坐的有些久了,沈林甫也感觉有些不适,起身想出去走走。

这时的一楼的花客们大都醉意熏熏,说话的嗓门也没有刚才那样压低下去,却是听着有些聒噪。

可是沈林甫却很喜欢这种氛围,只有这种状态下,才更容易感慨,真情流露徒添伤感嘛!

如果还会眼泪汪汪,大叫一声,“赏”那就更好了。

而在三楼准备上台的柳娉婷,拿着一张纸,颤抖不已。

“珠儿,刚刚来人,可说是何人所写?”

“小姐,刚刚那人一副家丁打扮,只说是他家少爷写好让他拿过来的,就好像没有什么其他信息了。”

得不到有用的信息,注意力又回到了纸上。

“······娉婷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念着念着竟是忍不住趴在绣床上哭了下来。“娉婷雪柳黄金缕。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想想这些年,自己多少次独自在深夜里流泪。父亲在刑场上行刑的画面,母亲嘶吼的狰狞模样,老是缠绕着自己。

在这勾栏里,自己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唯一的价值就是替背后的金主赚钱敛财。等到了价值被压榨完那天,不知道会被送给谁,成为暖床泄欲的工具。

也许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还活着,或许只是怀着所有勾栏女子都有的少女梦吧,期待着有一个男子来这里带走自己,带着自己走出黑暗,走进一座自己能称之家的宅子。

可是如今,他出现了吗?再次拿起那张纸,‘青玉案·人生若只如初见’。“人生若只如初见。”

“小姐,您没事吧,您不要吓珠儿。呜呜···”

“珠儿,为我梳妆。”

这时的沈林甫正在一楼到处闲逛,这儿听听八卦,那儿坐着跟着讨论今晚流出诗赋的意境,手里捏着一把瓜子,显得有些光棍。却不知有一个从未谋面的女子,因他已经入了魔。

“下面是最后一位上场的素楼的柳娉婷姑娘,所奏曲目为’青玉案·人生若只如初见‘”这时所有雅间的公子俊彦,官员书生都安静下来,不禁念道:青玉案·人生若只如初见。

人生若只如初见···

“好意境,只此篇名,便让人感怀无数。”···

“来,去买百朵金花给柳娉婷姑娘。”一个今晚从未出手过得老书生终于舍得出手了,倒是让旁边跟着半生的老仆惊讶不已。

“李怀李员外,给柳娉婷姑娘送上百多金花,花评榜上增加点数一点。”

“张朗张大人给柳娉婷柳姑娘送上金花两千朵,花评榜上增加点数二十点。“

“······”

最意外倒不是简世子贺资又等人,而是素楼背后的老板,江宁城的巨贾秦抟。这,不是自己安排的曲目啊!但随后又嗅出一些味道,忙叫随从拿一万两去买金花。

不,五千两。全场只有简世子出到一万两,自己出这个数,会有炫富之意。但又委托好友以别人的名义把另外五千两给花了出去。

只见一身绿装的柳娉婷,并未像以往那样,穿的及其隆重。反而一身简装,插着一根玉钗子就抱着一把琴款款上台了。看惯了今晚的浓妆艳抹,在场众人颇有些清新之感。

“东风夜放花千树。”

“好,好气魄。”

“哎,那谁,小声一点。”

“快,拿笔记下来。”···

“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好一个一夜鱼龙舞。”

“去,买金花。”

此时,坐着的简世子和贺雄言却是坐不住了。今晚各自捧着的姑娘被压下是小,错过如此才俊损失更大,人生能结交如此才俊何其有幸。忙叫人去打听。

“娉婷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唱到此处,柳娉婷竟然忍不住落下眼泪,场上的众人见了,纷纷感伤不已。

倒是沈林甫倚着柱子嗑瓜子,差点被噎住了。

“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好,去,快去,买五万朵金花,”

“好词啊!”说着竟然忍不住落下眼泪,嚎啕大哭起来。

“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哈哈哈,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哎,杨兄,我在这里,哪里在什么灯火阑珊处。”

“滚。”

“看,柳姑娘的花评榜点数超过了宋姑娘。”

沈林甫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瓜子壳。

“·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与兄长坐在角落里的裴谨也忍不住念了几遍,忍不住感慨,那人又在哪里呢?

再想想自己那个还未成亲就已经吃喝嫖赌声名正盛的未来丈夫,越想越难受,便要拉着兄长离去。

兄妹俩起身欲要离去之时,裴谨正转身,脸颊却被沈林甫喷出的瓜子壳给打中了。裴应常见妹妹被人如此轻薄,立马起身,正一看,懵了。

这不是咱家未来妹夫吗?

“授争兄,”沈林甫也懵了,怎么这么巧。

这儿虽然是文会之地,可这二人均非舞文弄墨之人,在这儿见着,尤其一个是未来大舅子,一个是未来妹夫,自然是有些不自然。

待看到裴应常旁边的美艳少女后,长得清秀,有些瘦弱,身高只到自己的脖子,一看就是弱不禁风那种深宅大院养出来的娇滴滴的小姐,这倒是让沈林甫有些好奇这女子是谁?这般装扮与气质决计不是这青楼之人。

青楼女子虽然貌美,但绝对不是眼前这女子这般生人莫近的样子。

虽不知道是谁,但毕竟瓜子壳吐到了人家脸上,很不礼貌的,沈林甫还是觉得有些唐突不妥。

便立马把手里的一捧瓜子扔在了地上,伸手作揖说道:“这位姑娘,实在是唐突,再下并非有意的,万望海涵。”

这作揖姿势真是英气十足却不失庄重,这道歉的语气真是诚恳十足却不失磁性。

“不碍事的,公子不必介意。”裴谨一是因为心中有事,二是自己本就不是小气之人,便没上心。

然后见这人认识自家兄长,便对裴应常问道:“兄长,这位公子是?”

这让为兄怎么介绍?他虽然叫我授争兄,但我跟他目前是真的还不熟啊。

“妹妹,当真是有缘至极,这位便是子卿了。”

沈林甫听到这,甚是惊讶。这女子是裴应常的妹妹,也不知道是哪个妹妹?

不对,裴应常就两个妹妹,大的那个早就嫁人生子了,而眼前这个看发髻就知道尚是待嫁闺中。

难道是自己未来媳妇,长得可是真真好看,突然发觉,刚刚见到的那几个所谓的魁首,都算不得什么首了。

这倒是让沈林甫有些惊喜。

而裴谨则是在想着,子卿是谁?

不能怪裴谨不知道,实在是从未听人说起过这个名字。

虽是自己的未婚夫,但是很早就把纳名、定贴给完成了。而后一来一往的各种消息中,都是沈林甫这个名字,而恰好偏偏沈林甫的表字却是没人再提。

看着妹妹脸上的局促,裴应常反应过来,又给妹妹补充道:“子卿便是你林甫世兄。”

裴谨瞬间脸红到了脖子,在这瓦舍勾栏里就这样遇见,裴谨有一种捉奸的感觉。

看着眼前这个差不多高自己一头的男人,文质彬彬让人如沫春风,要不是早已经知透了根底,怕是也要给骗了过去。

自己随兄长前来是为了那一篇篇诗词佳作,你来这里干什么?难道是为了跟江宁才子切磋,来此吟诗作赋,一展风流?

对于沈林甫的学识她是知道的,虽是自小就混迹书院,但是从来做的都打架斗殴之事、架鸟遛狗之行。再后来,居然敢去……实在是不忍心想下去了。

虽然心里气忿,但是自身的涵养与理智还是让她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

决计不能表达不满,现在就大眼瞪小眼,以后嫁入沈家自己该如何自处呢。

倒是沈林甫神经大条,没想这么多,本来我就什么都没干,当然是没有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了。

还先出声打招呼。

“原来是世妹啊,那真真是有缘至极。”沈六爷面带微笑地对裴谨说道。

“见过世兄,”裴谨很拘谨也无可挑剔地对着第一次见着的,自己的未婚夫,委身施了个福。

只是行完了礼之后,却是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了。

“子卿,我和妹妹要回府了,你也早些回去吧。”裴应常解围并很正式地履行保护妹妹的职责地对沈林甫说道。

“是极,我正在等巨源。”再一次见到巨源兄已经是两天之后了。

“嗯,告辞!”

“小妹先行告退。”

“授争兄与世妹慢走!”

目送裴应常裴谨兄妹二人离开后,沈六爷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就在裴谨刚刚坐过的地方四平八稳地坐了下去,抓起一把瓜子又嗑了起来。

望着台上一波表演接一波,很是平泛,确实没了什么心情。但又很关注场上的表演,因为真怕哪个鬼突然又穿越而来坏自己好事。

“想必这位就是沈公子吧,”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沈林甫回头一看,却看见三个人,一个打扮颇为豪气,另外一个一脸络腮胡子,有些豪侠模样。

而第三个就是沈绍,有些心虚的看着沈林甫,颤颤巍巍地叫了声:“少爷。”

沈林甫起身作了个揖,问道:“还未请教?”

“沈公子不必多礼,老夫名唤秦抟。”秦抟,秦抟是谁?

“还望包涵,老丈的名讳晚辈确实从未听闻。”

“哈哈哈,不打紧,沈公子,要不我们去楼上聊?”说完见沈林甫有些迟疑,又说道:“老夫乃是此次博彩的东家之一,同时也是素楼的东家。”

素楼又是啥?但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此次博彩的东家之一,那我们还是可以聊的。虽然六爷并不认识你,但并不妨碍我打听一下我的彩头什么时候给。

“既然老丈如此盛情,那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请!”

“老丈先请。”

沈林甫和沈绍落在两人身后,这时沈林甫问沈绍,“怎么回事?”

“少爷,小的也不太清楚,就是小的喝酒的时候,我去给少爷下注的时见过的荷官就带着他们找到了我。”

“嗯。”虽说有些云里雾里,但沈林甫并不怕黑吃黑,谁吃谁还不一定呢。既然人家选择东家层次的人物出来,那就是有事要谈。

这时裴应常护送着妹妹裴谨已经在取车回府的路上。

“兄长,你和爹在贺府见他时,是怎么样的?”

“面上功夫了得,不愧是沈家子孙,一个个都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主。”

“嗯!”裴谨面无表情地回到。

“唉!妹妹也无须太过忧心。子卿虽说学识不及其一众兄长,但不能说无术。文采斐然确实说不上,但却十足十的通透之人,不是那种迂腐之辈。”

通透?这个说法真是恰到好处,裴谨内心无力地想着。

“在贺府宴席时,我就一直在注意他,既不张扬,待人待事,也有章法,所以传言不可尽信。

当然,也不能一点不信,巴陵城这些年传回来的听闻,总还是说明子卿确实有一些缺点。”

见妹妹陷入沉思,又开导道:“但总归沈家家风和煦,生长出的儿郎也不会坏到哪里去,那沈家前面五个,个个俊杰。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妹妹大可不必担心。不是还有爹和兄长吗?”

“嗯,”裴谨有些不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而这边的沈林甫主仆二人,跟着所谓的秦员外,来到了二楼的雅间。

“沈公子请坐。”

“老丈请。”

“沈公子着实是爽快之人,老夫也不噎着藏着呢。一曲青玉案,便让江宁士林黯然失色。老夫倒是还未请教公子是哪里人士?”

“晚辈巴陵人。”沈林甫一边品茶,一边回复到。而沈绍和络腮胡子则分站二人之后。

“果不其然,老夫对这江宁城的才俊多多少少有所耳闻,确实怎么也想不起沈林甫这个名字。”

“晚辈也是第一次到这江宁繁华地。”

“沈公子既来自巴陵,老夫倒是还得冒昧多问一句,那‘文载公’与公子可有渊源。”

“文载公正是家祖。”

“倒是失敬了,而今正逢知府大人五十大寿,想来公子应是为祝寿而来。”

“不错,正是给舅父祝寿而来。”沈林甫把品了半天的茶一口喝完后,直接到“老丈有事还请和盘托出,舅父吩咐晚辈还得早些回去。”

言外之意就是老人家,您老有屁快放,你们的知府大人知道吗?那是我舅舅,还等着我回去呢。

“哈哈,倒是老夫啰嗦了,”说完便示意后面的络腮胡子。络腮胡子领会之后,从腰间取下别着的袋子,恭敬地放到沈林甫面前的矮案上之后,又退回去。

“老丈,这是?”

“这袋中所装正是沈公子的惊天豪赌与回报。”

“哦?”说着打开袋子,取出一沓银票。

“沈公子请清一下,这里有一百一十张千两银票。”

“多谢老丈,那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应是老夫向沈公子说谢才是,先请老夫就说过,乃是此次博彩的东家之一,沈公子佳作一出,倒是让老夫这生意赚的翻了好几番。”

“老丈过誉了,实在是有些运气成分。再说晚辈也收货颇丰。”

“哈哈,此番请公子过来,一是老夫实在羡慕的紧,到底是那位才俊,能作出如此惊天之作,着实是想交攀一下。二是受人所托,邀请一下公子。”

“哦!倒是哪位朋友?”

“哈哈,当然是柳姑娘了。公子赠佳作,助柳姑娘脱离苦海,实是莫大的善举。怎么也得让柳姑娘聊表谢意。”

“先前老丈说乃是素楼的东家,莫非这柳姑娘是素楼之人。”

“不错,娉婷本是官宦人家的良家子,怎奈当年受天枢之祸的连累,没了教坊司,实在可怜之人。早些年老夫见她聪慧,便认做了义女。”

“老丈大善。”违心地恭维了一句,脸上挂着笑继续说道:“对了,晚辈还有一事,就是今晚的事情还请老丈务必替晚辈保密。”

“哦,这倒是为何?”

“一是这争词斗艳之事,家中长辈是决计不允许的。二是晚辈后日便要纳吉了,所以还是尽可能少招惹些风波。”

“嗯,公子倒是不慕虚名。老夫一定替公子保密,天时已深,老夫就不继续叨扰公子了。”

转过身招呼了一下身后的络腮胡子,对沈林甫说道:“这位乃是素楼的大档头程义宏,平时些许毛贼单手就能擒下,就由他护送公子去见娉婷。”

沈林甫想了一下,这家伙会不会想宰老子,没理由啊,那就是人家纯粹是想结交一下。

“那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辛苦程档头了。”

沈林甫起身,带着沈绍跟着程义宏出了天人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