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王，若是有朝一日你能够披挂上阵，请将埋骨塞外的三百顾氏好儿郎带回来吧！”

看着宗正湿润了的双眼，顾晋感觉到自己的肩上担子更重了。这些年，他倒是从未为三十年前那一战中死去的宗亲做过什么。

“叔父放心，只要穆清上了战场，定要为那三百叔伯兄弟报仇！”当年外虏铁骑肆虐凉州，三百宗亲奉命出征，抛头颅洒热血，这份血海深仇，自己必报！

“好！好！好！”宗正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这次你没有错。”

顾晋诧异地皱眉，“叔父你……”

宗正看着这座宗祠，语重心长道：“当权者，为民，方得人心。”

“时辰不早了，你自进去吧。”

看着背身而去的宗正，顾晋总觉得这个平日里一派淡然的宗正也是个心思通透且身藏秘密之人。

皇室中人不简单很正常，可宗正与皇位无缘，平日里也只是管着皇家的鸡毛蒜皮之事，最忙碌的也就是过年、登基。但他刚才的话，与丫头的话不谋而合。

果真是小看了众人，错失了许多。顾晋再次警惕。不过，想起那个丫头，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

难得的，他跪在祠堂中，没有想民生大计，也没有想朝政，而是想起了那个小丫头。似乎再过一月就是这个丫头的及笄礼了。

丫头长大了，也该嫁人了。想到此处，顾晋眼眸微黯。

“阿嚏！”坐在马车中的黎清漪不知是感冒了还是被人惦记得狠了，竟一直在打喷嚏，连绵不绝。

“姑娘，您真的没事吗？”寒霜为她取了一方新帕子，递到她身前，将用旧了的帕子扔到火盆子里。

黎清漪摇摇头，揪着帕子，眼眶红红的。“定是有人在惦记我！”她这些时日一直坚持锻炼，身子早就不似以往那般盈弱，哪那么容易伤寒。而且她总觉得耳朵痒痒的。

“若是被我知道……阿嚏！”黎清漪捂住嘴角，怒火熊熊燃烧，“若是被我知道是……是谁……阿嚏！在惦记我，我一定……阿嚏！”

“姑娘还是歇歇吧。”见她话都说不清楚，寒霜哭笑不得地重新给她换了块帕子，“奴婢见您今日吃的不多，离府还有些时辰，不如再用些？”

“现在在何处了？”黎清漪重新裹着自己的嘴角处，免得失仪。

寒霜挑开车帘，看了看附近的标识，方才回道：“大雪路滑，此刻尚在北城处。大约过两个时辰才能到乾城北门。”

两个时辰？黎清漪揉揉自己的小腹，“寒霜，给我准备些吃食。”她确实有些饿了。谁能想到，已经做了准备，竟然还这么慢。

“不是加了些铁皮，怎么还这么慢？”

寒霜抿抿唇，“姑娘，别家的车马现下还在北城中，我们算快了。”

是真的。她方才看了眼与他们一同出发的李大人家的车马，因着这路滑，早已滑到了田里，怕是里面的人儿也该摔惨了。

自家的车马虽然加了铁皮，到底地面太滑，马儿不好走，时常会滑，能够在一个时辰内离开北城已经算是镇国公府的马儿强悍了。

“我也就是这么一说。”黎清漪撅了噘嘴。想起这次被召回乾城也是因为自己的及笄礼将至，且老祖宗近日身子不适，想念自己，才这般着急让自己回去。

黎清漪无趣地翻了翻车上的书籍，往日里最吸引她的兵法、游记也无法让她安静下来。

一会儿敲敲小几子，一会儿将书当做帕子，开始转了起来。等到玩厌了，又无趣地趴在小几子上，唉声叹气。

寒霜这些时日一直在调整自己，见自家主子这般，也猜到她心中有烦心事。可她并不认为有什么是可以让她如此犯愁的，便是太子算计，她都能够挡回去，怎么现在这般坐立不安？

“姑娘，您到底在烦些什么？”

黎清漪白了她一眼，“寒霜，你今年多大了？”看她面相也不过十五六，不过终究是及笄了的。

寒霜一楞，她都忘了自己的岁数了。有些迟疑地推算着，“奴婢今年，应当是十八了。”

“应当？十八！”黎清漪讶异道，“你不知道自己的具体生辰吗？”

寒霜点点头，“奴婢记得自己是六月十七生的，至于是哪一年，这么久了，早就忘了。”

她是作为暗卫被抚养长大的，之后又被选中成为了杀手刺客，一个杀手，最忌讳的就是情，她早就被教导地忘记这些了。

“姑娘可是在烦恼及笄之后的议亲？”寒霜服侍她这么久，倒是想起来再过一个月便是自家主子的及笄礼。在及笄礼之后，便是议亲了。虽然不知道会有哪些人家来，可想到主子的身份，怕是皇帝也要有所动作了。“姑娘是担心……为您随意选了一个？”

黎清漪点点头。之前她肆意胡闹就是为了让乾城里的贵妇人将她从媳妇的名单中剔除，可她能够挡得住全城贵妇，挡不住高高在上的那个人呀！

“我的婚事自己做不得主，所以这及笄礼于我而言，还不如不过。”黎清漪轻声呢喃道。

她以往是仗着自己年纪小，可现在即便是她觉得自己还小，还可以撒娇，怕是云氏也要拿棍子打她，要她出嫁了。

难道还需要用什么法子避过这一劫？黎清漪眼眸微转，思索着对策。至少现在她是不打算嫁人的。

寒霜见此便知道自家主子又神游物外去想解决之策了。基于她的立场，她自是希望主子能够嫁给祁王的。可她也知道，主子对王爷并无男女之情，即使她经常作出一些令人误会的事情。

“为何祁王还未娶妻？”

“因为王爷曾被……”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寒霜脱口而出，待看见那双带着促狭的明亮大眼时，她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冷气。

王爷……寒霜对不起你。

“寒霜。”黎清漪眨巴着那双闪闪发光的大眼睛，如饥似渴地看着寒霜，愣是将她看得汗毛直立，慢慢吞咽口水来缓解心中的惊惧。

被欺负惨了的黎清漪好不容易得到一个大八卦怎肯放过，立刻上前拽住寒霜的双手，用着令男人酥软的娇媚声音，折磨着她的耳朵。

单纯的寒霜如何使黎清漪的对手，没坚持多久就败下阵来。

“王爷年幼时体弱多病，皇上担忧养不大，便将他送到昭若寺带发修行。直至王爷过了舞勺之年方回到宫中。”

原来是带发修行过，难怪现在还是童子身！黎清漪暗暗发笑。想起二姐出嫁那天的趣事。

“贵妃娘娘不着急吗？”按照她的认知，作为皇族中人，身边总该有些红袖添香之事才是。

“王爷不喜外人近身。”于此，寒霜低下了头，“除了姑娘外，从未有女子近过王爷身侧。”贵妃娘娘虽是王爷生母，可王爷自小与娘娘不太亲近。这些年，他们母子的相处，着实难以述清。

所以，她该自豪吗？黎清漪见她眼中明显的写着“姑娘好福气”这五个字，微微撇嘴。

“寒霜，我们不谈这些了。”黎清漪转移话题，“说说这些时日府中可有发生何事？”

“银屏的老子娘来府中请辞，现在已经离开京城了。”

倒是识趣，难得的聪明。黎清漪绕着发丝，背靠在厚实的枕头上，悠闲自得。

“六姑娘近来倒像是迷上了佛经，时常将自己关在房中诵读各类经文，倒是让老夫人心生感慨。自老夫人身子不适后，鲜少在老夫人面前露面，便是请安也是站在院子里的。”

“倒真是孝顺。”黎清漪伸展四肢，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瞬间涌上来的盈盈秋水，便是身为女子的寒霜亦是失了心神。

明明不是故意为之，却如此风情万种。这般颠倒众生的主子，谁人能够降服？

“我先歇会儿，莫吵我。”黎清漪整了整靠枕，径自躺下。

看着面前的美人图，寒霜将一侧的大氅盖到她身上，从袖中拿出一本黄色封皮的书，就着车厢外的亮光细细研读。

指如葱根般印在黄色书皮上，越发衬得她的修长白皙。

黄色书皮边已有些磨损，想来是主人翻阅得很勤快。从侧面看去那发黄的纸页，昭示了它存在的年头已有些久了。不过没有任何异味，想必是寒霜护理得很好吧。

黎清漪微眯着眼，看着她沉浸在书籍世界中，那恬静安详的模样，与往日截然不同。原来，寒霜也是位美人儿。

不同于她一眼便能记住的靓丽绝色，寒霜的美，在于细腻。细细品味方能得人间五味，自然美人也是要靠品的。

往日里，她心中牵挂着太多事情，对于身边人自然是忽略了很多，而寒霜一直低着头，甚少与自己对视。便是看着自己，大多时候，自己也是很少会去在意的。

她虽不至于孤芳自赏，但对于身旁的女子，除非利益需要，甚少关注她们的长相。

“寒霜，怎么看上佛经了？”